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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殿-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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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抽噎着松开手,点头道:“容容陪舅舅。”
  “乖。”赵宗宁拍拍她的小脑袋,随后自也瞧见了她脖子上的碧玺珠串。赵仲麒觉着漂亮,一直忘了摘。赵宗宁与钱月默想的差不多,以为是哥哥给她的,便也没有多问。
  到了后半夜,小人到底撑不住,睡在了赵琮身旁。
  白大夫进来又看过一回,再给陛下喂了药,赵宗宁放下些许的心,到另一处屋子里头也歇片刻。
  明日,还有仗好打。
  耶律延理一夜未睡。
  都庭驿的庭院中树木许多,他找了棵榕树跳上去,仰躺在树干上,瞧着圆月发呆。树下,他的随从陪同。穆扶与吉祥都未跟来,一是因辽国境内不太平,契丹人宗族观念淡薄,新帝登基几乎没有传统的继承,大多靠造反。他借着三皇子的名头继位,在位五年,已属不易。
  于宋人而言,杀兄弟似乎该遭天谴,但在辽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能杀了自己的兄弟,别人自也能杀他。穆扶与吉祥留在上京,是为了代他镇住众人。耶律一族,永远不缺蠢蠢欲动之人。尽管他这几年杀了不少,也不能阻止他人的前赴后继。
  二来,赵琮厌恶他们。
  他已够叫赵琮厌恶,怎还能再带那两个人。
  他沉闷不说话,虽说他平常也这般,但随从今日是见到他在皇宫中是如何喜爱那位小郡主的,也见他到底说了多少话,还笑了好几回。
  他这么一躺,就躺了几个时辰。
  随从不由便道:“陛下可是喜爱女孩儿?小的也觉着今日那位嘉容郡主格外讨喜。”
  另一人附和:“正是,咱们宫中后妃定能生出比那为郡主还要漂亮的公主来。”
  他没出声,再躺了会儿便起身,翻身跳下树,往屋中走去,说道:“明日送给宋帝的贺礼,朕再查看一番。”
  “是。”他们俩面面相觑,这也太过看重了吧。如宋人瞧不上辽人,他们辽人也向来是瞧不上宋人。
  原本,这些该由耶律钦今日带进宫才是。再原本,他们陛下今日并未打算进宫,是预备明日才进宫见宋帝的。
  谁料耶律钦走了没多久,他忽然就出门,更是突然去见人家皇帝。宫门口都是各国使官的马车,他们递了帖子,一时人太多,外族服饰瞧得人眼花缭乱。太监也未想到他是皇帝,便放了他们进去。他们陛下还十分熟悉北宋皇宫似的,带着他们俩七绕八绕,一个人也不曾瞧见他们,最后就到了崇政殿。
  他们俩跟进去,他们陛下正单膝蹲跪在地上看箱子里头的东西。
  他们这回来开封,可是带了大礼,光是箱子就带来了几十只,全部是金丝楠木所制。他们辽人不似宋人在意这些,哪来这么多空着的好木料箱子,是特地花了大价钱拉回来的木材,命人制成。
  耶律延理手中拿起一只三彩刻花鸳鸯莲纹盘看,他们也瞄了眼,这可是他们陛下亲手画了图纸,叫人烧制的。绿色底,上头的鸳鸯活灵活现,灯光下仿佛即刻就能游出来,这是一整套的,还有杯盏与碗筷。
  不止这些,还有许多物件都是他们陛下亲手所画。
  他们是贴身伺候的,是真不知道为何要这般讨好宋帝。
  可是若要说讨好吧,他们陛下与西夏使官商量起如何攻打宋国时,倒是一点不受影响。他们是真不明白陛下的心思。
  耶律延理翻完那几只箱子,又去看其余的箱子,有几只箱子,里头装着的都是各色玉石与宝石。一打开箱子,满室流光。
  也并非没见过好东西,他们俩是不明白,为何他们陛下一看就能看上好几个时辰。
  看了玉石,又去看几箱子的字画。
  直看到东方天空泛白,耶律延理才回身对他们道:“叫他们看好顾辞,尤其要提防一个叫作谢文睿的人。任何人来都庭驿,无论作何打扮,都不许他出面。谢文睿若实在要见,便叫他先来见朕。”
  “是,陛下。”
  一夜不睡,耶律延理精神倒是十分好。向来不注重仪容的他,还特地道:“叫人来为朕梳头。”
  他虽已是耶律延理,辽国皇帝,却依然如宋人一般束发髻。
  赵琮曾暗地里同他说过,说辽人发式怪异。他明明是辽人,到底在大宋生活了两辈子,即便已在上京生活六年,许多生活习性依然更改不过来。他从未剃过头,倒是因他这个皇帝带头束发髻,许多官员与平民都跟起风来,也学着蓄发。
  这会儿梳洗完毕,穿上一身与昨日差不多的常服,佩戴好弯刀。福禄便也到了都庭驿,请他去宫中。福禄这几年也修炼得更为老练,此时仿佛不认识他一般。他走到跟前时,福禄还微笑:“陛下晨吉。”
  耶律延理想从他脸上看到些许东西,却一丝也看不出来,说了声“晨吉”,坐进马车当中。
  他一进马车,福禄便阴下了脸,高声道:“起驾!”
  马车摇摇晃晃,耶律延理其实心中是有些难言的忐忑。
  他伸手至怀中,掏出封信来。
  显然是多年以前的信,也显然是常看的,纸张已旧得厉害。
  他小心翼翼展开信,上头就五个字:朕等你归来。
  当年赵琮写给他的那封信,他到底还是收到了。他们离开皇宫后,先是回了一趟杭州休整,用了一个多月的时日安排好一切,他才带上人去往上京城。也就是在途中,他收到这封迟来的信。
  他久久地看着那五个字,半晌才露出一丝笑容。
  笑中有苦意,更有坚韧。
  他将信件再度收到怀中,坚定望向前方。


第226章 “舅舅在那里?”
  宫宴摆在紫宸殿的侧殿。
  耶律延理到了之后; 许多人上前与他搭话。他毕竟是辽国皇帝; 昨日既已露面,一路从东华门口回到都庭驿; 总有透风之墙。只可惜在场的人从前也几乎未见过赵世碂; 自然也不知其中蹊跷。
  宴席上自有大宋官员陪同; 只是不知是否赵琮故意,倒也有高品官员; 却都是这几年才从外地调回京中的; 自也从未见过赵世碂。
  见耶律延理进来,纷纷热忱上前见礼。
  谁也不是傻子; 如今也就宋与辽能对抗; 这就是两座谁也越不过去的高山。是以宋帝过瑞庆节; 他们得亲自来。但是辽帝本人就在这儿,他们也不能怠慢。殿中气氛很不错,就是那位头一回露面的辽帝耶律延理阴沉沉的,但也不妨碍别人讨好他。
  耶律延理只听他人说; 一点不附和。
  他原本就不是话多之人; 如今这个身份; 哪还会轻易与人说话。他坐在左侧首座,眼睛盯着阶梯之上的高座,心中有些着急。
  赵琮还未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已到开宴的时候,外头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
  殿中的人便知道,这是宋帝来了。
  大宋官员立刻起身; 其余使官也跟着起身。
  其实,耶律延理头一个就想站起来。但他握了握拳,硬是坐在原地。旁人瞧他不起来,心道这是要当面给宋帝好看啊,倒也没有在意,毕竟人家的确有那资本不是。
  众人敛目,就待高呼一声“恭祝陛下万福”,他们好行礼。
  却听到外头的太监高声传唱:“宋国宝宁长公主到!”
  本还故作镇定的耶律延理将视线移往殿门处,赵宗宁一身红色盛装,长发梳成高髻,插戴金簪与步摇,流苏全是红宝石所制。她的额前更贴有宝石花钿,走路时,发间宝石流苏也仅是微晃,礼仪堪称极好。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殿门处恰有秋日阳光满照,流苏熠熠生辉,斑驳光芒映在赵宗宁的面上,更将她映衬得华贵不可方物。
  虽说众人也不知为啥是公主来了,但他们知道这位公主不是一般的公主。
  反正他们都是小国家,依附宋国而过活,跪谁不是跪。公主也挺好,长得这般貌美,他们也乐意看,纷纷与宝宁公主行大礼。
  唯有耶律延理岿然不动。
  赵宗宁冷笑,直接就问:“不知那位独坐者是谁。”
  福禄高抬头,一脸傲气,眼睛却下垂,高声道:“公主,此乃辽国皇帝。”
  “哟,辽帝竟然亲临我大宋。”
  福禄应道:“令我大宋蓬荜生辉!”
  赵宗宁点头:“实乃大幸之事啊!”她说罢,又蹙眉,“只是本公主看不明白,这明明是辽国陛下,为何作我大宋打扮呢?”
  福禄又道:“公主这就不知了,辽国人喜好剃头,实在不登大雅之堂,就连辽帝也不喜呢!”
  赵宗宁笑:“原来如此。”笑罢,她还问,“辽国陛下可是很喜爱我大宋?不如归顺我大宋?本公主亲赏你几顶冠,比你头上这顶还好看呢,镶宝石的。”
  耶律延理身后的随从很不满,眼看着就要拔刀。
  赵宗宁轻瞥他们两眼,“哼”了声。耶律延理也压了压手,他们到底收回手。
  赵宗宁还要讽刺,其余人也琢磨出来这是公主有意为之,立刻有人出来打哈哈,可了劲儿地恭维赵宗宁。
  赵宗宁这才又嫣然一笑:“本公主就喜欢陈使这样儿的。”
  “哎哟哎哟!小的受宠若惊!”
  “诸位起身吧,都坐,都坐。”赵宗宁再瞟一眼耶律延理,“瞧人家辽帝坐得多自在。”
  眼看又要开始,那位陈使赶紧讨好着先岔开话:“公主,陛下呢?咱们一年未曾见到陛下,着实想念。”
  “陛下政事繁忙,便委派我来,诸位莫要觉得受怠慢啊。”
  “哪里哪里!”众人再度可了劲儿地吹捧赵宗宁。
  赵宗宁仪态万千地扶着福禄的手,缓缓往高座上去,还特地靠左走。经过耶律延理时,她还特地停下,巧笑倩兮:“陛下可要好好尝尝今日的菜式,都是特地为陛下所制。”
  场中一静,暗想,不会是这位公主瞧上辽国皇帝了吧。想想也是,这皇帝虽说性子阴沉,相貌倒是一等一的好。这位公主从前据说家中也是养有面首的,性子也是无比骄横,两人还挺般配。
  赵宗宁坐好,对福禄点头示意,福禄叫人上菜。
  宴席这便开始。赵宗宁起身,举起手中酒樽:“我代哥哥,欢迎各位来我大宋。”
  座下众人一同举杯,高高兴兴地饮了这杯酒。
  耶律延理自是依然一动不动。
  赵宗宁气得恨不得拿起酒杯砸他那张脸,当辽国皇帝了不得了?!但她面上平静,又笑着对耶律延理说:“不知小菜可合陛下的胃口?”
  耶律延理看她。
  赵宗宁面上在笑,眼中全是威胁和怨恨。
  他叹气,主动拿起酒杯,对她举起:“很合,多谢公主。”
  赵宗宁反而不好接话,她本就是为了来奚落他,他无动于衷,她还当他心中有愧。这般云淡风轻,便犹如一拳打进棉花里,没劲透了。
  她笑容一收,脸一冷,喝了酒,便不再说话。
  但是殿中气氛自有人去调和,尽管她这儿是万般不对劲,殿中照例是其乐融融。上到第三道菜时,耶律延理终于起身,拿着酒杯走到赵宗宁面前,寻常问道:“他人呢?”
  赵宗宁掀了眼皮,装不下去,怒瞪他,咬牙道:“与你何干。”
  “他——”
  赵宗宁翩然起身,高声笑道:“稍后有乐舞可观,还望诸位尽兴。我还有事,便不再陪大家。”
  众人又道“不敢当”,纷纷行礼送她。
  赵宗宁带着福禄走出紫宸殿,一出殿门,拐进游廊,她就伸手狠拍廊柱:“真是不要脸面!”
  福禄同仇敌忾:“可不是!”
  “可别叫他知道哥哥晕过去,他这人惯会演戏的,憋在辽国憋了这么多年,定是不怀好意,还不知脑袋里又有什么坏念头。也万不能再叫他与哥哥见面!他当年那般,哥哥都不舍得杀他。”
  “公主,您放心,小的都知道的。”
  “走吧,去哥哥那里。”
  赵仲麒被她的大宫女牵着手,带回福宁殿换衣裳。
  她本也不愿回去,还是钱月默哄她舅舅快醒了,想见到穿着漂亮衣裳的她,她才同意回去。钱月默暗地嘱咐宫女,为她洗澡、换衣时,便哄她睡觉。昨夜她睡得不好,小孩儿最不能缺觉。
  赵仲麒走到一半便开始打瞌睡,宫女将她抱在怀里,她趴在宫女肩膀上昏昏欲睡。眯虚着眼睛,她瞧见拐弯处拐进来一列人,他们都抬着箱子,许多的箱子。那些人身上穿的衣裳,跟昨日那位伯伯身后的人是一样的。
  赵仲麒眼睛一亮,立刻拍了拍宫女的肩膀。
  “郡主。”
  “你看!伯伯!”
  宫女赶紧回头看,一看她便了然笑道:“是外国使官贡给陛下的礼物。”
  赵仲麒拍了拍身上的珠串:“伯伯给容容漂亮珠珠!”
  “是呢。”宫女笑盈盈地抱着她依然往福宁殿走,那列人在小宫女、太监们的带领下渐渐也行到了赵仲麒跟前。其中一位,恰好还真是昨天跟在耶律延理身后的,他立刻跪下行礼:“拜见嘉容郡主。”
  “起来吧!”赵仲麒小大人一般抬手,又问,“伯伯来了?”
  她这样的小女孩,谁看谁喜欢,他立即笑着点头:“回郡主的话,咱们陛下在前殿吃宴席呢。”
  赵仲麒还分不清陛下与陛下的区别,她只知道自己的舅舅是陛下。
  听到“陛下”两个字,她的脸一黯,趴到宫女肩膀上,喃喃道:“容容想跟舅舅说话。”
  那人也不知该如何搭话,笑了笑,继续带人抬东西。
  他们将东西列到福宁殿外,由福宁殿的宫女太监去收库。
  他见宫女太监们收得利索,心中松了口气,心道他们陛下千交代万交代,教了他们许多应对法子,就怕人家不肯收。
  这不收得好好的嘛。
  他哪里知道,那是关键的人都不在,当年那事过后,殿中的人几乎全换了,如今的人都不知道其中缘由。他送了东西,回前殿。耶律延理自是有一番好问,他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就连小郡主的话也给说了。
  原本染陶等人不在福宁殿便已是怪异,赵琮昨日邀请他,尽管厌恶他至极,赵琮这人向来是说到便一定要做到的,可赵琮没来,来的是赵宗宁。
  耶律延理低头思索片刻,起身便往外走去。
  其余人正欣赏新排的宫廷舞,被大宋美娇娘迷得没了三魂,也没人在乎他,再者也没那资本在乎。
  耶律延理挑近道,速速走到福宁殿门口。
  时隔多年,站在殿门口,他还有些迷糊。但他还未站定,便听到小女孩的哭声:“我要见舅舅,我不睡觉,我要陪舅舅……”
  宫女们连声哄着,里头却跑出来了赵仲麒。
  赵仲麒心中惦记舅舅,这个时候一点儿也不好哄,洗澡时没睡着,换好衣裳就要再回崇政殿。宫女自是不肯,又不敢伤了她,她就这么跑了出来。
  一看,昨日的伯伯挡在门前。
  她立刻嘴角一瘪:“伯伯,你送我去崇政殿吧。”她身后赶来的宫女太监们向他行礼。他心中已觉着很不对劲,弯腰将赵仲麒抱到怀里,轻声问道:“舅舅在那里?”
  “嗯。”赵仲麒的声音带着鼻音,她忍不住哭道,“舅舅睡觉,一直不醒,我怕。”
  耶律延理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更轻地说:“我带你去。”


第227章 
  耶律延理抱着赵仲麒到得崇政殿门口; 门口的侍卫与太监直犯难。他们得了公主交代; 再遇到这样一身打扮的人,不许放进去。但此人怀里还抱着他们郡主呢; 他们一时有些犹豫; 侍卫到底伸手; 严肃道:“且停步。”
  赵仲麒人小,红着眼圈只说要见舅舅。她见侍卫拦她; 生气地伸出小胖手指他:“让我进去!”
  太监赶紧堆上笑容:“郡主; 小的带您进去。”他伸手就要抱赵仲麒。
  耶律延理却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抬脚就往里闯; 越不让他见; 越是有问题。十来个侍卫上前排成一排拦他; 右手纷纷握住刀柄,大有再行一步就要动手的架势。耶律延理身后的随从更是不满,嗬!在紫宸殿就对他们陛下大不敬,这会儿还要动手不成?谁又怕谁?他们也拔刀。
  更有小太监早就跑进去禀报。
  赵仲麒的宫女太监们吓得上前想把郡主抱回来; 生怕伤了她。
  耶律延理沉声道:“都收起来。”
  他身后的随从不平; 不情不愿地收了手。
  “我要见舅舅!”赵仲麒哭得更大声。
  耶律延理再拍了拍她的后背; 看了挡在身前的侍卫一眼,忽然便又往前走去,侍卫没料到他竟然还真的敢上前!这下,刀真的拔了出来。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也拔出自己腰侧的刀,抬手横挡过身前一同挥来的几把刀; 反而又将几人逼退。
  趁再有人要包围时,他身手极好地横拿弯刀,抱着孩子连转了几个圈。侍卫纷纷追上来,他已经抱着赵仲麒原地空翻,再度朝前越了几大步,远远拉开距离。
  他一站稳,立刻看怀中的小女孩,问她:“怕不怕?”
  赵仲麒显然是不怕的,若不是她此刻正伤心,怕是反而要高兴得蹦起来。
  耶律延理这便也放心了,大步朝殿中走去。还没到门口,赵宗宁匆匆出来,瞧见外头这幅场景,气道:“都是废物不成?!”她再定睛一看,赵仲麒居然被他抱在怀里!
  “娘!”赵仲麒立刻叫她。
  染陶站在赵宗宁身后,瞧见如今的耶律延理也是一愣,不过很快回过神来,上前抱赵仲麒。小孩儿是敏感的,怕也看得出来她娘很不高兴,到底乖乖地伸手给染陶。染陶没再看他一眼,转身抱着赵仲麒进去。
  “伯伯……”赵仲麒反倒回身看他。
  赵宗宁冷笑:“哄人的能耐倒是十一年如一日啊,敬爱的陛下。”
  耶律延理皱眉,说道:“我想见他。”
  赵宗宁抽出袖中的软鞭,往地上用力一扫,凌然道:“成,只要你今日杀了我,我便放你进去!”
  “你明知我不会杀你。”
  “哈哈,你不会杀我,我可是想杀你想得很啊!”
  “我想见他。”
  “做梦!”
  “他又被我气晕了过去。”耶律延理说这话的时候,看似十分冷漠,心中却是十分自责,但又同时诡异地隐隐放下心来。说明,赵琮还是在意他的。他宁可赵琮恨他,也好过真当他是陌生人,当他就是如今的辽国皇帝。
  赵宗宁却被他这句话气得眼圈直泛红,她反问:“又?!”她伸手直指他,“你也知道是又?哥哥是哪里对不住你?十多年来,也就只有你叫哥哥晕过去!还是三回!你都已是辽国皇帝,得偿所愿,为何还要故意来当面气他?若真想犯我大宋疆土,直接打来便是!”
  耶律延理没有言语。
  “赵世碂!你到底有没有心!”
  太久未被人提起过的名字,再度被人提起,他也不由有些恍惚。
  在初遇赵琮那一年的中秋之前,他十分、十分厌恶这个名字,“赵世碂”三个字代表他懦弱而黯淡的上辈子。重生之后,他原是打算先在大宋登基,再将辽国也收入囊中。他那时已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对辽国谈不上爱,更谈不上恨,却也曾好奇过,若是姓了耶律,该叫什么?
  怕是无论叫什么,都比“赵世碂”要好。
  可中秋那一晚,赵琮当着众人的面给他的名字正名,更是夸他的名字好。渐渐地,他对自己的名字便有了改观。
  初到上京,他的亲生父亲因格外迷恋且对不住他娘,的确给他留了名字。他原本可以不用,但他还是用了,并将“赵世碂”这个名字封存。
  除了他从大宋带过去的人,再也没人知道他原先叫“赵世碂”。
  就是他们,也因这五年来他身份的陡然转变而早已忘记“赵世碂”三个字,忘记当年的十一郎君。到底是人往高处走,人们只记得作为辽帝的他,哪里还会在意从前的赵世碂。
  除了他自己。
  这五年,他每时每刻都在想念赵琮,他也每时每刻都在反思。
  上辈子懦弱的时候便罢,懦弱之后,他其实是个人人惧怕的杀人狂魔,当真没有心,更因过分冷漠不会笼络身边人而丧命。他以为这辈子的自己也当如此,可是赵琮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他变得优柔寡断许多,他更是变得良善许多。
  细数过去与赵琮共同相处的日子,许多事都因他一时心软而搞砸。
  他若是能早点杀了易渔,杀了钱商,杀了赵从德,杀了赵廷,甚至杀了早对他有所怀疑的邵宜,他与赵琮之间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他太在意赵琮,在意赵琮的行事方式。他想讨好赵琮,不由便跟着效仿,渐渐迷失自己,最终毁了他们俩。
  耶律延理将手上的刀插回刀鞘当中,忽然对赵宗宁道:“冒犯了。”
  随后在赵宗宁还没有意识到时,他伸手一把拽住赵宗宁的软鞭,反过来将赵宗宁绕了一圈,用软鞭松松捆住赵宗宁的上身。
  “公主!”
  动作太快,侍卫们反应过来,追着要上来拿耶律延理时,他已经越过赵宗宁走了进去。
  “反了!反了他了!”赵宗宁气得伸手就拽了身上原本捆得也不紧的软鞭,回身往里跑,却压根跑不过他。待她走进内室,没良心的那个已经站在床边,白大夫震惊地直盯着他瞧。
  见她进来了,白大夫赶紧出声:“公主,这,这是——”
  “白大夫你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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