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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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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轻功好的人加上一点戒心,几乎能来去自由。
苏锦不敢怠慢,提气跟上他。比起唐青崖做惯了偷鸡摸狗的事,苏锦头一次当窃听者,业务不很熟练,亦步亦趋,闹得唐青崖怪无奈的。
他们一路追随薛沉声息而去,苏锦全神贯注,蓦然被唐青崖抓住时,有些奇怪地望向他。唐青崖不出声,朝他摇摇头,两人顺势隐匿在了墙内的草木中。
此地恍若江南布置,小桥流水,纵然在北方的初春,也听得见泉眼潺潺。
唐青崖将苏锦按在青瓦白墙上,首先心不在焉地摸了一把他的腰侧,然后在那人一脸羞愤和疑惑夹杂的愕然中,胆大包天地吻了口他的唇角。
苏锦:“……”
他突然有点烦唐青崖没来由的风花雪月。
苏锦正要用眼神发作一番,忽然被唐青崖一根手指按在唇上。他们之间距离极近,能够看清唐青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于是那点煽风点火立刻自行烟消云散,苏锦甚至有点不合时宜地跟着他心猿意马了。
享受了片刻目光交汇的温存,不远处亭台中出现了两个人影。
其一是个青年,修长挺拔,五官温和端正,颇有些正人君子的气度,只是眉间天生一道竖纹,看上去有点不讨喜。另一个中等身材,独臂,却是个有点年纪的中年人了,双目微红,苏锦一看便知。
这就是乌霆,炼血蛊在身,没有合适的“祭品”奉上之后,人会一日日地枯竭。
他点点头,示意唐青崖对方身份。唐青崖自然并非等闲,神速地领会了,同他一道竖起耳朵仔细听那两人的对话。
其实他们说话声音并不大,尤其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更加不能喧哗。无奈唐青崖自小听墙角听惯了,读唇语的水平一流,苏锦又耳力极好,两个人听出一些鸡零狗碎,七拼八凑在一起,居然也歪打正着地拼出了他们在讨论的事。
苏锦深深蹙眉,只觉得乌霆胃口太大。
薛沉看起来还有几分理智,他一语道破此前客栈失火并非意外,而是唐玄翊事情败露,即便唐玄翊本人不在,却也已经打草惊蛇,劝乌霆不要急于一时。
可乌霆这人不知是疯了还是如何,一直反过来将薛沉的军,说宋如晦不在,唐玄翊不堪大用,他们时间不够,不能再拖。当今《人间世》唾手可得,此等良机决计不能放过云云,失去之后又要等许久。
他说了一堆废话,传到苏锦耳中,只半句有用,“不能再拖”是什么意思?
苏锦面色一沉,望向唐青崖,轻而易举地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与自己一样的猜测:乌霆怕是暗中修习炼血蛊,他本是缺了一条手臂的人,发作起来恐怕更加痛苦,如今群英会沸沸扬扬,眼皮子底下一堆江湖人,不能轻举妄动……
乌霆时日无多,迫不及待地想把苏锦这个完美的蛊虫一口吞了。
群英会本是当年为了铲除魔教设立,现在一手牵线的人练了魔教邪功……
太讽刺了。
苏锦手间握紧,唐青崖见他脸色惨白,以为又出什么事,正要靠近,苏锦却倏忽直起身子。他连忙拉住苏锦,用眼神劝他冷静。
拉扯不清之时,水榭中有人已经察觉他们的动静,薛沉低声道:“好像有人?我去看看。”
唐青崖屏住了呼吸,他四下一扫,迅速发现离二人不远有一处角门,更为精妙的是挡住了角门与水榭之间,是一株大柳树。他朝苏锦示意,两个人不敢再等,纵身而去,蹿出角门后没能有大动作,遂躲在一片屋檐下。
苏锦皱着眉,他感觉手指被唐青崖轻轻地勾了一下,转头对上一双笑眼,方才的忧天下之忧登时消散一大半。
一墙之隔的地方,薛沉的声音响起:“没人在。”
乌霆:“大约是风声吧。”
他说得云淡风轻,苏锦却不敢放松。直到没了动静,两个人才前后脚离开鸣泉山庄。
唐青崖道:“他也许察觉到了什么,等会儿回去你把衣服脱了。我怀疑乌霆会找人来看你有没有好好睡觉。”
此人乌鸦嘴的功力已经出神入化。苏锦按他说的,适才回到客栈,立刻把一身短打尽数脱去,只留下素白中衣,束发散开来,成了个白日赖床衣衫不整的模样。
苏锦刚在被窝里躺下,那厢木门被叩响。
他坐起来,头顶被唐青崖伸过来的手一通乱挠,那人衣衫半敞,忽然抱住苏锦,在他锁骨和脖颈处连续吮吸出几个鲜红的吻痕。经此一遭,苏锦彻底地懵了。
唐青崖斜斜地掀开被子,踹了他一脚:“去开门。”
苏锦魂不守舍地起床,脚步虚浮到门口,一回头,床上多的那个人已经卧得舒舒服服,眼看就要再续一个回笼觉。他瘪了瘪嘴,打开门。
候着的正是一个中年人,苏锦认得,是鸣泉山庄的管家。他连忙勉强彬彬有礼道:“什么事劳烦总管这么早来?”
“苏少侠前日不是受了伤么……庄主忧心得很,但前段时间实在分身乏术,今日想着,派我送了点上好的金疮药来。”那管家搓了搓手,讪讪道,目光接触到他身上印记,不由得停顿片刻,结巴道,“看来少侠恢、恢复得不错?”
苏锦抿嘴一笑,从他手中拿走了那个药瓶:“多谢乌庄主,在下的伤没有大碍了,不过这份情在下领了。”
管家站着不动,苏锦疑惑道:“总管还有事吗?”
“没、没了!”竟是有些变调,“少侠多注意身体,我先回去告知庄主!”
苏锦:“诶,好,您慢点走,当心脚下——”
目送那管家仓皇的背影,苏锦埋头看了一眼被唐青崖啃得新鲜出炉的痕迹,不觉笑得更开心了些,掩上了门。
床榻探出一个脑袋:“走了?”
苏锦把药瓶放在桌上,宽慰道:“是啊。青崖你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那人一见我还没起,先就少了三分气焰,等看出我这么‘纵情声色’,连话都不会说了。”
唐青崖一努嘴:“他们府上管家是个老古板,没见过你这种看着一表人才实则夜夜笙歌的江湖人,还以为你好欺负。再者,乌霆对头多得是,顶多派人来探个口风——那人回去指不定怎么编排你呢,不过我猜乌霆快要狗急跳墙了。”
苏锦:“这你也知道?”
唐青崖得意洋洋地拖长了声音:“我知道的多着呢——小苏锦,过来给我暖个床,待会儿最后一日群英会,我带你瞧个热闹。”
苏锦点点头,手从唐青崖挂在衣架的外衫上掠过,趁他不注意,从上头摸走了一把小短刀,藏在了袖间
午后三刻,正是春光灿烂时。
唐青崖睡了个舒服的回笼,重新整理好一身行头,在苏锦身上掐了一把,回到自家门派的几位师兄弟中。见他满脸红光,唐白羽酸唧唧道:“和好了?”
他立刻想起苏锦哭起来的样子,不觉露出个笑来,含糊道:“嗯,好了……本来也没什么。师兄,眼看我和红竹终身大事都要解决,你这是打算一辈子光棍?”
唐白羽最烦此人解决了自己的事就喜欢打趣别人的德行,漠然道:“我本也不喜欢思考那些有的没的,终日在霹雳堂与火器为伍,其实倒自得其乐,若是非得成家立业,于我说不定徒增烦恼。”
所求不同,唐青崖笑着点头称是。
群英会热闹了几日,最终达到起先“煮酒论英雄”的目的。
只是最后一日却略有特殊之处。以前的规矩,是由前几日最为突出的人来一决高下。而三十三年前,正是谢凌一柄剑连败九人,成了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
这次中途暂停,再归来时或有不参加的,也有半途离开的,气势和声望上却比不上齐家当初的水准,不由得让人感到唏嘘。
齐宣一次也没出手,他竭力装作不存在一般,在角落默默地观察。
青城派为表重视,连鲜少离山的掌门天苍子都亲自到了,而他们一个籍籍无名的后生莫向晚以一柄拂尘同丐帮帮主燕随云大战五百回合,胜负难解。
唐门自不必说,唐青崖首日伤了数人,而后唐白羽这个自谦不擅近身搏斗的人亦让人刮目相看。
余下譬如朱雀帮帮主之子罗碧成,也纷纷凑了个数,顶上位置。这所有人中,有秦无端,没有苏锦——许是他那日失手杀了黑雀的缘故。
一直不曾露面的乌霆总算出现了,他将擂台拆掉只留下一个,搭建观礼台,金碧辉煌,十分诚恳地暴露了乌庄主的野心。唐青崖只瞥了一下,就觉得眼睛疼,遂呆在自己师兄背后,他怕话里带刺,连嘴巴也一起闭了。
大家等着看高手对决,可太阳从正中逐渐偏西,乌霆这才站到擂台中央。
“各路英雄聚集一处,本是一件乐事!”他说话声音浑厚,一听便是个武学修为极高的人,几乎让人能忽略他的独臂,“正好我得了个消息,也想借此良机,与诸位共享!”
苏锦心中咯噔一下,握剑的手猛然一紧。
那话语中不知掺杂了什么邪气,苏锦觉得喉头哽住,几乎喘不过气,难以自控地涌上一丝杀意。他正要竭力克制,后颈处一点刺痛。
耳边程九歌的声音恰如其分传来:“清心凝神,不要听他说话。”
“一百五十年前,有位不世出的高人曾经著书立说,名曰《人间世》。无奈此书年久失传,可当中有一卷被魔教利用,传为《炼血蛊》。诸位可还记得那惨死在栖霞山下的关西刀客?钱豹便是修炼不成,反噬身亡!如今在座的,大都以为魔教一朝覆灭,我想大家或许不知魔教早已扎根于正派当中——
“谢凌死状凄惨,根本就不是什么走火入魔,恐怕修炼了魔教的法子和钱豹一样不得好死!他的弟子也早就被种下邪功,世间可还容得下?”
唐青崖猛然抬头:“不好,他想故技重施!”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没多少了
☆、第六十一章
没几个人真正经历了会稽山上火光冲天的一夜,毓秀山川仿佛褪去了全部的钟灵清雅,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程九歌直到很多年后想起外面的喊杀声,都情不自禁地战栗。
他们说谢凌身负人命无数,双手沾满鲜血,已经将他贬得一无是处。又说庄白英包庇纵容,阳明洞天管教无方,奈何庄白英顾全大局,一句也没有反驳,为了保全凌霄剑谱直接以佩剑听松刎颈自裁。
那天杨垚疯了,绝世高手被接二连三的打击逼得退无可退。他本是心智单纯性格古怪,怎么能与世俗好好沟通?
听闻是夜杨垚以观朴剑斩杀了近百人,各“正派”纠集的人马奈何不得他一人。后来有人趁乱放了一支冷箭,一代高手死于暗算,旁人还说他是“双拳难敌四手”。
阳明峰大殿尽毁,被仇恨和虚荣蒙蔽了双眼的江湖人将一切打砸殆尽,恨不能从每片瓦的缝隙里拿出那号称绝世无双的剑谱。还有人想找到谢凌的遗物,挫骨扬灰,替自己早已作古的亲朋报血仇。
直到天明,人群方才带着些许不甘心逐渐散去。
而那场藏书阁的火一直烧到又一个黄昏。
后来众人以讹传讹,只道大部分人是不会错的。有鸣不平的,碍于玄虚之至的“武林公义”横眉冷对,敢怒不敢言。但更多的只沉默,把明哲保身刻在了脑门上。
一群……跳梁小丑。
江湖之大,竟没有一人指责过杜若为首贼人的行径,也没有一人质疑过其中诸多破绽。他们以为不言不语便可跳出争端,反正话语权什么也换不到。
直到苏锦在洞庭杀红了眼,而谣言却甚嚣尘上。
原本明哲保身之人也越发觉得“他如此年轻,武功却这么高,一定是邪术”,到后来自己说服自己,加入喊打喊杀的行列。
他们奈何不得苏锦,于是把“三人成虎”发扬光大,不时还自鸣得意。
会稽山上的火是熄灭了很久,可这把波及众多的火已经燎原。
“相信诸位对第一日苏少侠对阵杜若还记忆犹新!”乌霆信誓旦旦,他富含激情,是个天生的演说家和野心家,“苏少侠年方二十,已经能胜过有几十年修为的人,听闻他此前在成都府斩杀何常……若不是其中有鬼,为何躲躲藏藏的?
“凌霄剑法为什么人人心向往之?就不曾想过它是那邪术衍生之物吗?迄今唯二人得见凌霄剑法真容,他们为人,担得起一个光明磊落吗!
“炼血蛊这法子原本是谁创的?是那个雷霆一怒血流成河的夏觞!他做了什么事,到底过去百年,魔教余孽那日虽然烧了,但谁又能保证他们当中有谁偷偷活下来,把夏觞的法子传下去了呢?
“谢凌根本就不是什么一代宗师!我看他与魔教脱不开干系,他的弟子,哼,那不就是魔教的传人吗?诸位俱是英雄人物,真能忍下和小人为伍?”
他说得铿锵有力,在座的起先还一脸迷茫,而后面上迅速被怨毒和嫉妒爬满。
人之所以身负罪恶,不外乎贪、嗔、痴。其中最易耳濡目染的又是“贪念”,人心不足蛇吞象,总无法填满心中欲念。而旁人有的,自己得不到,便又嫉妒,烧得浑身滚烫,亟待一个看似名正言顺的出口。
乌霆开了这道门,立时群情激愤。
那擂台之上一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满脸怒意道:“我就说,纵然天纵奇才,为何每次手上都是人命!定是魔教余孽!”
莫向晚沉不住气,当即与他对峙:“罗少帮主此言差矣,我与苏少侠年岁相仿,不如少帮主试一试能不能在我手下讨到便宜?!”
那罗碧成被他当庭反斥,悻悻闭嘴。可他到底犹如一颗火星蔓延进森林,顷刻间那激愤的群情几乎要成滔天之势了。
“不错,苏少侠武功是高,但若真能收放自如,何至于满手鲜血?”
“谢凌能教出什么好徒弟来?哈哈,躲进名门正派,也污秽不堪的功夫!”
“凌霄剑谱一见就不是好东西,克天下武学?太夜郎自大了!”
……
唐青崖置身喧嚣之中,堵不住悠悠众口,他越过人群望向苏锦那边。只见那舆论中心的青年身形挺拔如松柏,程九歌正按住他。
脸上倒没有气血翻涌的迹象,想必还算稳定?唐青崖松了口气。
他这口气松到一半,苏锦突然抓起凌霄剑,踩在面前桌案上即刻往前踏出,顺着围在前面口诛笔伐的人群,轻飘飘地落在擂台上乌霆对面。
唐青崖差点被自己噎死!
他面色如常,喜怒不形于色,只将剑出鞘半寸,平淡道:“信口雌黄而已,乌庄主不愧善于揣摩人心,可惜我没有恩师的宽宏大量,偏要与你计较。”
苏锦这话说得声音轻,在场每个人却听得真真切切。他虚浮的几句话仿佛安顿下了一切,刹那间原本沸反盈天的擂台四周万籁俱静,似乎每个人都竖着耳朵,预备听乌霆如何质问,而苏锦又如何反驳。
唐青崖咬了咬后槽牙,恶狠狠道:“什么名门正派,都是一群把人当猴戏看的伪君子!”
唐白羽按住他的肩膀道:“青崖,冷静。”
擂台之上,独臂的乌霆往后稍退一步,没料到苏锦会和他当众对峙似的,可他依旧镇定自若:“苏少侠,你当真出淤泥而不染,不如当场验过?我听闻那魔教炼血之法的人,取血于碗中,再放入一只——”
“胡言乱语!”
苏锦听到那“出淤泥而不染”,已是被他言语中的冷箭激得勃然大怒,容不得乌霆再放厥词,凌霄剑猛然出鞘,整个人抢了先手。
四下一片惊呼,有大喊不好的,有说邪功在世的,有喊乌庄主小心的……对不上口型一大堆嘈杂,吵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可苏锦好似全然不为外界所扰,他左手袍袖一挥,挡下几枚暗器,而剑尖不停,凌厉无比朝向乌霆。他身形极快,又用了九分力气,乌霆眉梢一挑,在他靠近之时踏出一步,竟然轻描淡写地躲过了!
苏锦顾不上思虑,反身再来,一式“沧海”,虽千军万马吾亦往矣——
正当此时,他经脉中三股同源真气拧在一处,竟然短暂地同心协力压制那炼血蛊反噬。手腕微动,不等乌霆避开,又是一式变化,狠狠地朝着他心口而去,虽是杀招,看上去却浩然正气,连同他眉宇间都坦坦荡荡。
程九歌轻声道:“成了。”
秦无端:“怎么?”
程九歌:“前几天自从他炼血蛊发作之后,我反复从《人间世》里求解,终于发现一星半点的门路。这炼血蛊是至阴之物,而归元真气纯阳,那心经可助人修补功法裂痕,阿锦缺少一个契机,是他自己一直想要放弃,可现在……”
他被逼到悬崖,恩师的名誉,自身的前途,还有眼前丑恶的众生相,全部席卷而来,令他忘记了自暴自弃和骨子里的卑微,反倒成了最好的催化剂。
“我明白了。”秦无端道,“他这是避无可避,所以只得迎难而上。”
擂台上陷入白热化,苏锦咄咄逼人,每一次都向乌霆要害招呼。可那人始终不曾还手,只一味退让,武功竟比在座许多人都高!
唐青崖奇怪道:“这可真是耐人寻味……当世能够躲过阿锦这样招式的不超过十人。一个在江湖之外的人,有这么高的武功,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母家姓夏。”
游丝一般快断气的声音,唐青崖回头却见齐宣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侧。他迅速收起一身的刺,道:“齐宗主,下次先打声招呼。”
齐宣点了个头,不说话。唐青崖抚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声音大了些反问道:“他母家姓夏?!”
齐宣:“他父亲是入仕之人,母亲来历不明。齐家碍于我母亲的关系,不至于和他们家恩断义绝。招安令一出,他替他父亲游说过几次,我也去拜访过乌家府上。众人对他生母——勉强算我舅奶奶——避如蛇蝎,只称夏娘。”
江湖中许多不常见的名姓,“夏”在更多时候只代表一个人,死了一百年仍旧闻之色变。夏觞并非没有子嗣,只是鲜为人知罢了。
“她与夏觞是什么关系?”
“你觉得呢?”齐宣难得地卖了个关子,目光游离到了擂台上,不慌不忙道,“否则你以为,他一个寒窗十年的御史中丞,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江湖事?夏觞不外传的秘术炼血蛊,他为什么如此了解?”
唐青崖只觉这席话说得平平无奇,可他却如堕深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心脏险些要跳出喉咙。
台上苏锦蓄力辗转,身形近乎鬼魅地移到乌霆背后,左手作掌,拍向他的断臂,右手持剑,封住他所有的退路,眼看就要一击得手——
唐青崖蓦然喊道:“阿锦不要!”
可惜为时已晚。
那凌霄剑锐利无比,正要刺破乌霆喉咙。
咫尺之时忽然停下,无法再进一寸了。乌霆偏过头,那双堪破世事的眼睛直直地凝视苏锦,他眼窝比常人要深一些,已经不再年轻,目光也不逼仄,可苏锦却突然感觉泰山压顶般,不受控地手抖。
他身上一阵剧痛,自丹田扩散,神志眼看就要涣散,肩膀抖得如同筛糠,膝盖一软半跪下来。
苏锦猛地咳出一口淤血。
“你活着就为了复仇吗?”乌霆的声音缓慢地萦绕,一字一顿地钻入他脑海中,“那多没有意思,你身负奇功,是个百年一遇的人才,比起当年的俞山川惶不多让,何必把自己困在仇恨当中?师父么,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关系,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好不痛快,想做什么就做,阻拦你的,通通杀了便是——”
苏锦手下一紧,恶念从他埋藏的深处钻出了一个脑袋。手终于握不住剑了,凌霄剑触地发出一声金属的悲鸣。
“炼血蛊,你本就是为了它而生的……要不是钱豹当初发现你这根好苗子,我又怎么会知道呢?他给你种下只是个引子,多年以正道之气养育,终于被何常杜若这两个不成器的激发出来,一夕之间,战无不胜……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每次出手都是一条命?因为你只能杀人,只会杀人。
“分寸?要它作甚!”
又是一口血,这次却不似先前瘀黑,反倒鲜红灿烂,灼伤了他自己的眼。
苏锦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想把那无孔不入的声音隔绝,仿佛入魔一般,他压抑不住,无可避免地想起人生极乐与最苦,把他困在一处空间里,哪一处都想触摸,却反复不得其法——是为贪念,一旦起了再无法压抑。
他几乎就要信了。
被算计如斯,还有什么不敢做?俞山川算什么,谢凌算什么?!
贪欲与怨恨此消彼长,突然袖中有什么冰凉凉地坠入他手中,是他此前从唐青崖衣衫中拿走的小短刀,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锋利无比。
苏锦一个激灵,黑暗似是被钻了一个小孔,日光旋即登堂入室。
他用力地握紧短刀,只觉一阵剧痛,手掌支离破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挣脱——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聚集一片尘埃。
伤痕累累地重新拾起了凌霄剑,那人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更是如同风中柳絮,高台盛不下一般摇摇欲坠。
苏锦的血顺着鹤羽的剑柄滴入剑身凹槽,淅淅沥沥地沾满了篆刻的“凌霄”铭文。他声音仿佛自言自语:“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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