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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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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却一个人也找不到,岳阳城内能说上几句体己话的只有唐青崖。苏锦黯然地想,要是秦无端在就好了,这些风花雪月的事,他应当能拿个主意。
  一路夹杂在这两种矛盾的情绪中,直到走回客栈,都差点跌倒在楼梯上。
  苏锦推开厢房的门,失魂落魄道:“我回来了,唐青崖,你——”
  抬眼望过去,却是怔住了。
  只见原先一片狼藉的厢房已经收拾妥当,巧思被绑在之前的位置,仿佛是从混乱中平复过来,表情漠然又冷淡,再没了眉梢眼角的妩媚动人。
  却是当中坐了一人,正在对镜描眉。
  他一身素白中衣,还未披上外衫,青丝挽起,成了个未出阁少女中很常见的发髻,垂下半边拢成一束,发髻之上插了一支桃木步摇,斜斜地垂下半朵兰花。铜镜中映出模糊不清的面容,大约见了人来,转过身笑。
  “哟,你回来了。”
  苏锦手中的包裹险些坠地,他指着唐青崖道:“你这——”
  唐青崖朝他挤了挤右眼:“我好不好看?”
  易容术的精妙不在于改头换面大变活人,而在稍微变动五官,整个人的气质便完全不同,即便是最熟悉的人也认不出。
  唐青崖虽生得俊美无俦,观之可亲,却无论如何也是男子样貌。他不知对自己动了什么手脚,原本的剑眉星目柔和了不少,唇上点了胭脂,眉间细细贴了花钿,立时真正犹如一个妙龄女子,乍眼一看竟觉察不出男儿身。
  仿佛身量也没有之前那样挺拔,肩膀狭窄,站立时颇有几分摇曳生姿的柔弱。
  苏锦把衣服递过去,岔开话题道:“给你买回来了。”
  他欢快地“诶”了一声,揉了揉肩膀,一边换上一边抱怨道:“许久不曾练这缩骨的功夫,还有些不太习惯……这颜色花纹都不错,看不出你还挺有眼光的。”
  苏锦木讷道:“哦,是吗?你喜欢就好了。”
  唐青崖笑,兀自整理着腰带,无所谓道:“喜欢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女人。”
  苏锦应了一句,问道:“你今日随她进去桃花坞,那接下来如何是好?”
  他尚在继续纠结腰带的系法,随口道:“做的事与你无关,是本门内务——放心,不会被认出来的。三日后杜若为她老母亲举办寿辰大典,届时你燕姐姐带你进去,见机行事。他们此前攻上会稽,宴席上说不定会提到此事,你要冷静,切不可贸然……这玩意儿究竟怎么弄的?”
  彻底地败下阵来,唐青崖提溜着那腰带不知如何是好,终于露出了一点窘迫。
  不知如何想的,苏锦放下剑,抿了抿唇,替他拿过了作怪的腰带,平静道:“我来吧。”说着便极其自然地顺着腰线绕过,熟练地系出半朵莲花的模样。
  唐青崖惊喜道:“你还会这个?”
  苏锦一边灵巧地摆弄他的腰带一边道:“昨日见巧思姑娘的衣饰,惊鸿一瞥,应当是这样……弄好了。”
  终是折腾好了这变装,唐青崖打量镜中的自己许久,满意地颔首,抓起巧思,解了她的穴道:“姑娘一夜未归,想必大当家急坏了,走吧。”
  碍于被下毒,巧思只冷淡地瞥了唐青崖一眼,难得地开了尊口:“你一开口便会被人觉出不对,回到桃花坞后,你要跟紧我。旁人问起,我自会说你天生就哑了,开不得口,不要做多余的事,否则露出马脚咱们都没命。”
  唐青崖满意道:“早这样不就得了,都听你的。”
  他随巧思出门前,又要叮嘱什么,片刻后到底只字不言,朝苏锦略一点头。客栈大堂人多起来,苏锦送他们到楼梯处,见唐青崖转身变了个人似的,不回头也不言语,只低头跟在巧思身后,倒真像个小女子了。
  看不见他们后,苏锦方才回过神来。
  那把青丝在他为唐青崖系腰带时拂过了手背,那里仿佛被针扎了一般,酥麻了许久。苏锦回身一瞥,唐青崖昨日下毒的瓶子还在,他好奇地拿起来,掀开瓶塞嗅了嗅,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什么追影堂秘药,这分明就是普通的甘草丸啊!
  还真是说谎不打草稿。
  

  ☆、第十五章

  三日后,桃花坞主“黑雀”的老母六十大寿,于桃花坞总舵中设宴款待各方来客。
  苏锦一大早便候在了丐帮驻地之外,他与燕行风这三日迅速地打成了一片,对方答应带他进去。丐帮与桃花坞虽互看不顺眼,到底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杜若的邀请发来,燕随云没有正当理由推拒,只得硬着头皮上。
  苏锦换了身朴素干净的灰衣,将不易用布裹了,背在背后。他与燕行风一左一右地护在燕随云身侧,看上去竟挑不出毛病。
  桃花坞在岳阳城外,古人有云,“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洞庭三百里内大小湖泊多达数千个,当中一处湖心岛,遍植桃花,又有天然地势作为屏障,每到春季,花开数里,绚烂如云,便是桃花坞的所在。
  如今盛夏涨水,桃花树上枝叶茂盛,层层叠叠的碧色铺陈,遥远地便可观望到。其余湖泊,偶有一二方田田荷叶,正值花开时节,菱角与莲蓬在粉白花朵中含羞带怯地任君采撷,画面闲趣十足。
  燕随云一行乘小舟掠过湖面,几枝荷花向着苏锦准头极好地拍来,软绵绵的力道倒不至于伤到哪里。只是苏锦猝不及防,眼疾手快抓住,掐断了一根花茎,那嫩黄莲蓬立时垂到他肩头,扑鼻一股清淡花香。
  旁边一叶扁舟上坐着几个少女,见他茫然的样子,掩口而笑,其中一个泼辣些的,一边摇橹一边笑着喊道:“少侠,送与你的花!”
  接着不容苏锦反驳,那小舟迅速地挤进荷叶当中,几只水鸟振翅而起,余下一船人的目光齐齐地落到苏锦身上。
  燕行风啧啧称奇:“从前有掷果盈车,现在竟然掷花盈舟……”
  苏锦却未因他这一句调侃而闹个大红脸,他只把那荷花收拢放于一旁,朝燕行风笑了笑,道:“这是此间的风俗吗?”
  燕行风解释道:“咱们这边不比其他地方礼数周全,姑娘们见到俊秀男子,抑制不住心中喜爱,或是赠花,或是赠信,若是那男子也有意,一来二去的说不定就能成就一番佳话。你初来乍到,竟会有这等待遇,羡煞燕大哥了。”
  一旁燕随云见他说得煞有介事,几乎笑得蹲在船头:“大哥,你跟阿锦有什么好比的。人家双十年华,正是青春好时光,人又生得这样俊俏——你算了吧。”
  燕行风被她好一番奚落,故作恼怒地躲到一边去了。
  苏锦问:“当真是女子赠花的时候多些?”
  燕随云刚要打趣他是否动了凡心,余光瞥到桃花坞前水域几条画舫,立刻噤声,换了严肃的样子道:“桃花坞到了,一会儿进去,大家都谨言慎行。”
  丐帮帮众齐声称是。此行为的贺寿,待到小舟靠岸,立时有两位衣袂飘飘的貌美女子前来牵引,燕随云让几位帮众抬了寿礼去一旁登记造册,自身带着燕行风和苏锦,两手空空地走进桃花坞的大门。
  迎面而来正是巧思,她瞥了苏锦一眼,礼数周全,分毫没有失了仪态。
  巧思朝燕随云躬身一福:“燕帮主亲自莅临,桃花坞立时蓬荜生辉了。”
  燕随云笑道:“好说,贵门派这十里彩云的样子,着实让小门小户的开了眼界!”
  巧思没有理会她话语中的钉子,转向燕行风道:“执法长老也来了。”
  燕行风旋即回礼,她侧身让开一条路,又道:“往前去自会有人引几位贵客入座,奴家先失陪了。”
  桃花坞内最高的一处阁楼名叫彩凤,是杜若的居所,位于整个湖心岛偏西南的地方。而此次她举办寿宴的地方,也正在彩凤阁不远处的校场。
  其他门派的大校场风格冷冰冰,桃花坞的此处,却让人有如入仙境之感。桌案茶几摆放有度,刺绣精致的坐垫与茶几覆盖的桌布相映成趣,寿宴尚未开始,武林人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闲聊,立时就有使女送上茶点。
  燕随云一行在使女的引领下落座,旁边有人与她寒暄。
  见她自顾不暇,燕行风乐得清闲地同苏锦解说:“那位白胡子老先生是齐家的客卿,据说还是如今家主幼时的夫子;黑衣那人是烽烟渡的左护法何常,对黑雀倾心已久,二人关系暧昧,都是一丘之貉……”
  听到烽烟渡大名时,苏锦突然想起宣城小巷中死在自己剑下的季老六,再看何常时就有一丝警惕。
  燕行风不知其中内情,见他表情有异,以为是不认识臭名昭著的烽烟渡。
  这名字听着像个渡口的帮派,其实是一伙水贼自立,从临安一带迁至乐清,占山为王,如今隐隐有向闽州扩张的趋势。早些年听闻还曾伙同东南一带的倭贼为非作歹,被朝廷镇压过一次,后来内里有右护法整顿帮务,断了那水上掳掠的营生,倒也颇为深明大义——只是到底没法洗白。
  帮主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帮内主要事务由左右护法定夺,而如今右护法常年告病,闭门不出,左护法何常又时常行走江湖,故更胜一筹。他武艺高强,为人冷血,江湖上送了个“黑无常”的绰号。
  燕行风附耳过去道:“一伙上不得台面的水贼,无需在意。”
  苏锦颔首称是,他的目光东张西望了一圈,猛然发现巧思自桃花坞渡口回来,一个人鬼鬼祟祟地绕过彩凤阁朝后面走去。
  他将背后的不易提在手中,对燕行风道:“我过去探一探情况。”
  校场中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苏锦仿佛一条小鱼入海,片刻便不见了踪影。他从那些武林人士身侧疾行而过,一个人却也没有惊动,一路行至方才巧思消失的地方,抬头一看,彩凤阁上几个灯笼,白日也大亮,诡异极了。
  苏锦握紧了剑,小心翼翼地穿过角门,径直来到了围墙外。
  外面一片荷花荡,风平浪静,并不曾见到巧思的影子。苏锦心下疑惑,不敢放松警惕,刚要往前走,突然听到人声,他闪身躲在拐角的墙壁,刚好藏住。
  巧思在说话:“果然如大当家所料,丐帮那两位带着他到了。奴家按您的吩咐通知了何护法,他知晓了季老六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杀了的事,怕是要闹上一通。”
  接着便是一个成熟多了的女声:“如此甚好。辛苦你了,巧思。”
  巧思道:“为大当家做事,都是应该的。宴席何时开始?奴家去厨房催一催。”
  那女子道:“午时太热,你先去为这些贵客端些莲子羹,我回房换身衣服,便能开始了。今天可是大日子,切记不能出了差错。”
  脚步声往这边而来,越来越近,苏锦屏息,四下寻找出路,甚至准备好一头扎进那荷花湖中。即将拐角之时,脚步声消失了,苏锦一愣,不易出鞘三寸,朝着来处一看,竟然空无一人,只剩墙边青草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苏锦皱眉往上一看,那灯笼摇摇晃晃,可方才分明没有风。
  如此看来那黑雀当时直接回到阁楼上了。苏锦没有探出究竟,只得尽快回到了燕行风身边。他抬头一看,终于发现彩凤阁奇怪在何处——没有楼梯,半空悬起的阁楼,只能轻身而上,否则别无他法。
  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红色锦缎扎成天河模样的台子上总算有了动静。
  巧思推着一个轮椅,将身形瘦削萎缩的老太太推到边角上,朝四面行礼后,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而阁楼的门一开,一个身影轻飘飘地乘风而下,衣袂翻飞,艳丽的红衣径直攫取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那女子在擂台当中站定——本是习武对决的地方如今成了宴会的焦点——她应当有四十岁了,但保养得当,芙蓉面柳叶眉,看上去仿佛只有三十左右,不得不说风韵犹存。一双勾魂眼,唇角一颗红痣更是妩媚非常。
  四周呼声顿起,苏锦问:“就是她?”
  燕随云点头:“黑雀喜穿红衣,武器为一对柳叶刀——她还有个姐姐叫做杜蘅,可惜死得年轻。她亡夫是鸣泉山庄一个客卿,五年前暴毙,此前据说是死在谢前辈手中。”
  又是五年前。
  当日在临安小院中惨死的刺客五年前叛出门派,而黑雀五年前死了丈夫,所有的一切仿佛都与谢凌有关。苏锦仔细回想那时候谢凌有何动作,却记得他彼时的确差不多一整年都在外游历,将自己托付给了庄白英。
  而后阳明洞天紧闭山门一段时间,庄白英不见外客。他偶然听杨垚喝醉了提起,似乎谢凌在外的时候,一个不知名的原因惹恼了鸣泉山庄那位有钱有势的庄主,对方扬言要扭送他去衙门。
  结果一夜之后,位处江北的别庄上下十几条人命都被屠戮殆尽,包括杜若的丈夫。武林和朝廷都大为震动,不由分说地觉得是谢凌干的……最后居然不了了之了。
  他心下揣测许久,被杜若的声音拖回了现实。
  “多谢诸位赏脸莅临,奴家这厢便替母亲谢过了——只是母亲年迈,不好在外,即刻去歇息,奴家向诸位赔个不是,招待不周了。”
  她福身时姿态优美,声音婉转,惹得以何常为首一众人都大声欢呼,杜若又道:“祝寿自是最重要,但奴家这边还有件物事要请诸位一起鉴赏——此处不得不感谢何护法了,要不是您,奴家还得不了这宝物。”
  何常道:“好说,为大当家自是万死不辞!”
  四周又一阵起哄,杜若以袖掩口,笑道:“那便请了,巧思,将那剑拿上来。”
  待到“宝物”展示在众人面前,大部分一头雾水并未认出端倪。坐于角落的苏锦看清模样,急火攻心,险些捏碎了茶盏。
  燕行风按住他的手背,关切道:“怎么了?”
  悬挂于擂台正中的宝剑一共两柄,其一云纹剑鞘,剑柄处绘有鹤羽,自是光华万丈的名剑;另一把稍微逊色,却也锐利难当,剑身线条行云流水,剑鞘上的松树图案浮雕端的是无比好看。两柄剑离得远了看不清剑铭,外行人都能认出绝非凡品。
  苏锦压低声音,唇齿间难以抑制地涌上血腥味:“那一把叫做‘听松’,是掌门师叔的佩剑……而另一把鹤羽的,就是‘凌霄’。”
  距今三十二年前的群英会,谢凌一朝成名,他随身的佩剑名为“凌霄”,沾染了门派心法的称号,显然格外器重。而后九式剑法,也以剑为渊源。
  “凌霄”二字,几乎与谢凌绑在一起了。
  此言一出,燕行风神色一凛,几乎立时便要发作。他稍微一动,被燕随云拦住,这女子很是有大局意识,沉稳道:“静观其变。”
  燕行风低吼:“妹子,那是恩人的剑!这是何意?纵使千刀万剐株连九族,人毕竟已经没了,如今将剑示众,是对恩人不敬!”
  燕随云声音稍显颤抖,却仍将他吼了回去:“我知道,你闭嘴!”
  江湖剑客向来人剑合一,常有说法,剑在人在,剑断人亡,武器折了简直仅次于杀父之仇。现在谢凌已经身亡,但他的佩剑“凌霄”一直下落不明,如今出现在此,知情人皆大惊失色,而“听松”落于敌手更是阳明洞天彻底倾覆的象征。
  苏锦只觉心下郁结,真气在丹田乱窜,他闭眼调息,喉头却止不住地尝到铁锈滋味。他双目微红,掐住自己手心,努力去想别的。
  他想唐青崖,第一次发作之时,对方一柄折扇击在剑上,清脆的声音一直萦绕进了心底。他反复回忆,却毫无作用。
  苏锦难以自控地想起谢凌,还有庄白英,那日回到会稽山上的一片残垣断壁,程九歌慌乱的叙述……
  脑海中“嗡”的一声,像是有一根弦绷到极致。
  台上杜若还在说:
  “不错,这就是凌霄剑。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奴家虽非君子,但也明白这个道理。谢凌此人,实在残害太多武林人士,大内的邪功能够保全多久,当日屠戮乌庄主的别院……就算拜入阳明也洗不清手上沾的血!”
  何常附议道:“我们帮主被谢凌追杀,在自己地盘废了一双腿,而后还好有大当家妙手回春。大内与江湖原本就不该相干,谢凌出身金陵,与他们脱不开干系。他妄图以武林第一人的名声温水煮青蛙,为的就是以后那朝堂之上干涉我们的自由——”
  他洋洋得意,听着此起彼伏的赞同言论,更是要继续大放厥词。
  “几个月前我们带人冲上阳明洞天,本只想让庄白英交出谢凌的剑。人死便算了,可他欠下的血债别人来偿!”
  杜若丝毫不以为意,又道:“听闻谢凌有一本剑谱,三十二年前前他凭之在群英会上笑傲群雄。现在剑谱下落不明,可这位何护法却查到了……”
  被逆行的气血折磨得痛苦不堪的苏锦听到这一句,猛然间险些暂停呼吸,他双目布满血丝,抬首望向高台。
  杜若的身影纤弱如春柳,而站在擂台旁的何常高大威猛,二人一唱一和,片刻间四下惊呼,纷纷疑问。
  燕行风的声音淹没在沸反盈天中:“当真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根本就是鸿门宴……这对狗男女想做什么?”
  他生了一张乌鸦嘴,话音刚落,听得杜若盈盈一笑,声音中暗藏内力,竟传达到校场上的每个角落:“谢凌生前号称不收任何弟子,可奴家却听说,他收了个弟子,传了凌霄九式,而这名弟子,如今就在咱们桃花坞作客呢。”
  几乎在话音刚落之时,何常突然拔刀而起,一跃冲至燕随云的坐席前。
  燕随云正要伸手去拔青竹短棒,可那刀锋太快已来不及格挡,直直朝着苏锦面门而去。一直沉默不语的苏锦猛地拔剑一格,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何常道:“小兄弟,你师父不仁不义,可别再有维护他的心思了——剑谱扰人神志,与邪教无异,于修行没有任何益处,也请交出来吧。”
  他的刀全力一劈,苏锦挡得无比艰难,鼻腔喉咙铁锈味弥漫,登时呕出了血。
作者有话要说:  阿青表示他在积极准备上线。。

  ☆、第十六章

  变故发生在瞬间。
  他一口血呕出,将半边描画精致的刺绣弄得脏了。
  何常仍不撤刀,苏锦硬着头皮与他抗衡,此前淤积的血脉却仿佛突然打开,他略一松手,刀锋又往前送了几分,直直指向他的眉目。便在这一刻,苏锦须臾发力,竟将那大刀逼得往后退。
  他一击不中立刻松手,退了两三步,笑道:“小兄弟年纪轻轻,内力却深厚得很。在座的诸位谁不是练了十几二十年以上……不愧是谢凌的徒弟。”
  燕行风忽的站起大声道:“何常!你什么意思!”
  那人不慌不忙,将大刀往肩上一扛道:“燕帮主,令兄还是如此沉不住气啊。”
  燕随云坐着动也不动,抬眼平静道:“既然桃花坞宴请了丐帮,就当知道,别人如何无所谓,但我燕随云的命是谢凌救的。倘若正如你们所言,这小兄弟是他的弟子,就是我恩人的弟子。凌霄剑谱我没兴趣,要动他——”
  青竹短棒从腰间抽出,蓦然间碎了半边桌案。
  燕随云冷笑道:“先问问我这打狗棒!”
  杜若嫣然一笑,她置身高台,说话轻声细语的,在场的每一个人却都听得十分真切:“燕帮主幼年为谢凌所救,称他为恩人,当日会稽山上,你却到哪里去了?现在你如此袒护他的弟子,又口口声声说并不想要剑谱——这是你的小情郎么?”
  燕随云面色一凛,沉声道:“你胡说!”
  她们二人说话间掀起了轩然大波,燕随云精力分散的片刻,何常却速度极快地再次提刀而上,避开那打狗棒,朝着苏锦而去。
  上一次攻击让他狼狈不堪,何常以为这小子不过徒有其表,接触之下为他内力深厚震慑,但见他呕血,想必有了内伤。顿时便少了三分忌惮,手上的刀大开大合,与季老六显然是一个路数,但却要老练得多。
  苏锦一直紧盯他,见何常向自己而来,立时长剑出鞘,以剑鞘虚虚掠过刀锋,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这一击。
  何常眉头皱起,暗道这年轻人不简单,然而手上动作却不停,刀锋角度走了个偏锋,趁苏锦还未站定,复又朝他面门而去。
  眼见苏锦分明门户大开,砍到一半却被什么力量硬生生地撇过,险些卡在半空。何常眉间沟壑更深,用了十分的力气。
  那金背九环刀再抡过之时,苏锦轻飘飘地往旁边一闪,连剑都没有动,就躲开了他逾千斤重的一击。
  何常两次全力而出,都未曾对对方造成实际伤害。这人最怕旁的闲言碎语,大庭广众之下,若是连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都奈何不得,还有何脸面在江湖上混?
  他不敢再轻敌,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几乎是本人的巅峰水平被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
  苏锦蓦然抬眼瞥过何常的虚张声势,长剑由上至下虚晃,手腕微抖,毫不在意对方凌厉的攻势一般放弃防守,直接向何常周身刺了过去。
  剑尖寒光闪烁,他脑海中不自禁地浮现出当日观摩谢凌练剑的样子。
  谢凌很少对他说剑法上的造诣,那日见他偷看许久,终是叹了口气无奈地喊他过去,一边演示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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