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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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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峫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
  “岳副市长的死对内一直说是心脏病发,所以……”
  既然是心脏病发,那连调查都没必要,画个人形出来已经算勘验技侦比较负责了。
  江停戴着手套,缓缓半跪在地,定定地看着脚下白粉笔勾勒出的人形,伸手从地面上轻轻抚过,仿佛在抚摸老副市长无法瞑目的尸体。他的头发已经有点长了,刘海遮住了眼神,从严峫从上往下的角度,看不清他眼底闪烁的微光。
  “他就是这么仰躺在这里的。”江停淡淡道,“脸色紫绀,嘴唇发青,周围有呕吐物……直直瞪着前方,到最后都没闭上眼睛。”
  严峫蹲下身,“你跟我说过,岳广平死时穿着毛衣和秋裤?”
  江停点头不语。
  ——在那种惊惧紧张的情况下还能注意到尸体表面细节,与其说是江停心理素质强大,不如说是他作为刑侦专家深入骨髓的职业本能。
  “你还记得其他细节吗?”严峫不抱什么希望地问。
  “没多少了。”江停疲惫地苦笑一声,“我当时身体状态非常不好,再加上突遭变故,又听见警笛……为了不留下脚印和指纹,我甚至连门槛都没进。”
  他停顿少许,突然又想起什么,指了指沙发前的茶几脚下:“对了,当时地上有个翻倒的烟灰缸。”
  ——烟灰缸?
  “难道是被人用烟灰缸做凶器杀死的?”严峫狐疑道,“但尸体表象明显是中毒啊。”
  “不知道。有可能是茶几被人撞歪,烟灰缸从桌面滑下去摔在了地上;也有可能被激情杀人的凶手抄起来当做凶器,然后随便扔在地上的。这两者给烟灰缸表面造成的痕迹完全不同,但我当时只远远看了一眼,无法跟分辨这个区别。”
  严峫颔首思忖,突然冒出一句:“也有可能是凶手刚从烟灰缸中,清理出带有自己DNA的烟头。”
  江停眉梢一跳。
  “一个干瘦的老年男性穿秋裤,形象不会非常好,即便是在家见客,来者为女性的可能性也非常小。如果换成关系亲密的男性熟人,两人坐在沙发上一边谈话一边抽烟,差不多就说得通了。”说到这严峫抬头看向江停,又转向齐思浩,扬了扬下巴:“你们知道岳广平有私交关系非常亲密的男性熟人吗?”
  齐思浩茫然以对。
  “据我所知没有。”江停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有点古怪,然后才慢慢地说:“除非有一个人……”
  严峫问:“谁?”
  “……我。”
  他们对视片刻,严峫站起身,捶了捶大腿:“这个笑话不仅不好笑,同时我也不相信。”
  江停苦涩地轻轻呼了口气。
  “进里屋看看吧,”严峫拽着胳膊把江停拉起来,状若浑然无事,甚至还顺手一拍他的屁股:“箱子橱子衣柜抽屉,任何带字的纸,待客用的茶叶茶杯——说不定还能找到点儿鸡零狗碎的线索。”
  然而事实证明严峫是想多了,岳广平出事后他家肯定已经被扫荡过一轮,别说日记、笔记、便签条这类敏感物品,甚至连任何报纸杂志书籍都没剩下。
  这是一套四室一厅的住宅,分为主卧、书房、茶室和保姆卧室,卧室床头里有个录音机,旁边堆着几盒不知道多少年历史的老磁带,清一色的凤飞飞邓丽君。严峫把磁带放在录音机里挨个试了,大多数已经彻底毁损不能再听,只有一两盒还能转,但都只是普通的老磁带,没有留下任何讯息。
  不过也是——严峫在悠扬甜美的“何日君再来”中想。
  这种音像制品还能从黑桃K的人手里留下来,想必已经被检查过一遍了,之所以没被打包带走,应该是现场有录音机而无磁带的话,看起来会比较古怪吧。
  严峫从床边站起身,环视主卧一圈,信手打开了靠墙大衣柜。
  岳广平的衣柜跟任何上了年纪的公安老干部都差不多,深蓝警服,制服白衬衣,两三条打着警徽钢印的皮带,公安系统配发的蓝、灰两色围巾各数条;另外还有出席正式场合用的订做西服大衣等等。
  衣柜内部的小抽屉里放着袖扣、领带夹、摇表器等物,严峫打开摇表器一看,里面一块劳力士无历黑水鬼,一块帝舵钢表,一块明显日常佩戴、磨损最多的牛皮表带钢面浪琴。
  严峫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半晌呼了口气,轻轻把摇表器放回了抽屉。
  衣柜也没有什么发现,老年人穿在衬衣底下的跨栏白背心最多。严峫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随手往里翻了翻,突然瞥见什么,“嗯?”了一声。
  ——衣柜最深处挂着一个黄色的防尘袋。
  拉下防尘袋拉链,里面是一件崭新的风衣。
  “江停!”严峫高声道:“江停!过来看看!”
  江停正在书房里翻检,衬衣袖口卷在胳膊肘上,闻言走进主卧:“怎么了?——这是……”
  严峫啪地将衣服连防尘袋扔到床铺上。
  那是一件Burberry黑色男式风衣,里面还罩着簇新的白衬衣、领带、皮带和黑色长裤,全部同品牌配成整套。严峫仿佛预料到什么,转身往衣柜底下掏了掏,不出所料又搬出来一个崭新的鞋盒,打开里面是男士正装皮鞋,散发出好皮料特有的气味。
  “……”江停弯腰看了眼衣服尺码,说:“岳广平穿不了52号,大了。”
  “这双鞋是42码,他放在门口的那几双皮鞋是40码,相比之下也大了,整套都不是他穿的。”严峫拆开防尘袋,示意给江停:“你看,这件风衣后领、袖口都有皮质装饰,是他家经典款的升级版本,价格应该在两万出头。再加衬衣长裤领带皮带,还得再加鞋,全套估计三万五上下,远远超过了岳广平的消费水准。”
  江停双手抱臂,“我只能看出这全套着装都非常新……”
  “对,而且设计风格相对年轻,二十到四十岁之间比较合适,岳广平这个老人穿太突兀了。”
  他们两人都望着床上那厚厚实实的防尘袋,一时谁都没有作声。
  “——他会不会是打算买来送礼?”严峫吸了口气,突然说。
  江停抬起眼睛:“送谁?”
  确实,到了副市长这个级别,如果再往上送的话,礼物跟现金都已经是太简单粗暴不上台面的手段了。再说真要送礼也不会这么整,还把衣服裤子的价签和包装都拆了,好似生怕给收礼人增加拆包装的麻烦一样。
  “你看不出来?”严峫奇道。
  江停茫然地一耸肩。
  “这不很明显么,”严峫伸手比划:“全套内外正装,颜色式样都显然经过了精心挑选,挑贵的买好的,还给配了领带和鞋……一个老年男性给人送礼送这个,以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揣测,我只能想到一种情况。”
  江停:“?”
  “父亲。”
  江停愣住了。
  “儿子刚成年,刚毕业,或者刚走上社会准备发展事业,作为父辈为他准备全套高档正装,寄托鼓励和祝愿,这是很正常的思维模式,当然也可以替换成外甥侄子或者是女婿。这跟女儿出嫁之前母亲把压箱底的首饰拿出来送她是一样的道理。”严峫脑子一时没转过来,笑道:“怎么你连这个都想不……”
  紧接着他的话戛然而止。
  屋里窒息般安静。
  三秒钟后,严峫若无其事笑道:“你真的想不到岳广平有侄子外甥之类的亲戚吗?”
  江停没说话,只听见安静的呼吸声,严峫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脸色。
  “唔……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半晌后江停慢慢道,“以后你外甥或侄子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会记得的。”
  一股滚烫的情感从心里涌过,五脏六腑都被熨得微微发颤,甚至连鼻息都带上了奇怪的战栗。
  “……好,”严峫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流畅,好似没什么发生似的,笑道:“那到时候咱俩都要记得。”
  “这个愿望不错。”江停略微笑起来,说:“不过我确实不知道岳广平在恭州本地有任何子侄,如果是战友家的晚辈或者老家亲戚的话,那我就更说不出来了……不过有一个人肯定对岳广平的人际关系非常了解。”
  严峫不由问:“谁?”
  江停说:“他回老家的那个保姆。”
  ·
  老保姆奚寒香,邻里间称奚阿姨。江停只逢年过节去领导家拜见的时候见过几次,知道这大妈约莫得有六十多岁了,是岳广平的老家远房亲戚。
  说是亲戚,其实乡里乡亲差八百里,奚寒香在岳广平家里干了大概得有八九年。岳广平妻子早早过世,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再娶,据江停平素观察,他跟黑脸门神般壮实大嗓门的奚阿姨应该就是平常雇主关系,并没有什么空巢老人与老保姆之间的风月故事。
  但好歹是这么多年的住家保姆,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对岳广平的亲属关系比较了解,那确实只有奚寒香一个人了。
  从岳广平家离开时,严峫给那套正装拍了照,然后整理好放回防尘袋,重新挂回了衣柜最深处。
  江停先下楼叫车去了,严峫关上衣柜门,盯着那因为常年使用而脱了漆的柜门把手,呼地出了口气,心想:我还没送过江停礼物呢。
  江停现在这个心理状态,对物质的需求非常淡薄,严峫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他曾对任何东西产生过特别的注意,唯一表现出明显喜爱的就只有那几个普洱茶饼了。
  真是个保温杯成精——严峫这么想着,心里有些既甜又酸涩的复杂情绪。
  “等所有事情都解决了,江停也能名堂正道出现在众人面前了,我一定给他从头到脚的置备好。”严峫想道:“虽然我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都说不清他最喜欢吃什么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着装材质、样式和颜色,但到时候可以再慢慢打探,总能打探清楚。”
  他这么想着,只听齐思浩探进头问:“怎么样,我们能不能走啦?”
  “哦。”严峫转过身,随口问:“江队呢?”
  齐思浩缩着脑袋,再次神经兮兮地戴上墨镜口罩,含糊不清道:“在楼下,已经打上车了。”
  严峫点点头,跟齐思浩一同出去,看着他原样把门锁好。
  “我待会要回趟家,我老婆已经在问了。”齐思浩只要出了室外,就不停打量周围,总是担心路边随时可能冲出个人来拿刀捅他:“我得应付应付我老婆,拿点换洗衣服,十分钟就出来——你们能在车里等我吗?别让我一个人在外面行动。”
  严峫叹了口气:“行吧。”
  齐思浩这才稍微放心,还特地强调:“我家不远,就在这附近小区,跟酒店是顺路的。”
  严峫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江队家住哪?”
  “啊?”
  严峫蓦然来了兴趣,心说自己对江停以前在恭州的生活简直一无所知,便问:“你们江队不至于还住警局宿舍吧,他买房了没?”
  “你突然问这个……”齐思浩愣了会儿,搔搔下巴:“这还真不知道。江队一周上七天班,放假也不参加集体活动,更别说请人回家聚餐什么的,局里应该没人知道他家住哪吧。”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小区出口,江停侧对着他们,站在那辆出租车边。
  “行,”严峫随口吩咐:“那你回头上警务通帮我看看。”
  然后他不由加快步伐,迎向江停。


第109章 
  “所以这一趟还是没搞清岳广平的枪是怎么丢的?”杨媚挽着头发; 盘腿在后座上吃着海南鸡饭; 一边呼噜噜一边问。
  “媚媚; 你是个大姑娘了,能注意一下吃相么?”严峫揉着额角从副驾驶回过头,一脸恶心人的慈爱与无奈:“你看你这还没嫁人的黄花闺女; 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的,牙缝里塞着葱花儿,头发都要掉进饭里了; 油不油哇?”
  “我注意吃相就能嫁人了?” 杨媚翻了个大白眼。
  严峫说:“怎么不能; 爸爸给你陪嫁一间茅草房,一辆三轮车; 八百八十八块现金……”
  杨媚立马探身向驾驶座:“江哥!还是咱俩过吧,严家破产了!”
  严峫连忙把她往后座推; “去去去,爸爸改变主意决定让你待字闺中一辈子了!”
  江停冷静目视前方; 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置若罔闻,汽车顺着高速公路向前方奔驰而去。
  奚寒香,今年62岁; 高荣县下属岳家村二村住户。
  高荣县离恭州倒不算太远; 车程三个小时,抵达县城后再往岳家村走,临近晚饭时就到了村头。
  齐思浩今天开会实在没法请假,只得貌似外表克制、实则心惊胆战地留在市局,只有他们三个赶到岳家村——这是个人口稀疏的村庄; 因为离大城市恭州近,青壮年尤其是妇女都跑出去打工了,村子里新盖的小楼房十室九空,基本都是空巢老人带着留守儿童。
  他们这种做惯了刑侦工作的人都知道,小地方出现一两个陌生人都很突兀,要是同时出现三个,那新闻就像长了翅膀似的,瞬间就能从村头传到村尾。所以商量过后他们决定把杨媚这个踩着高跟鞋、抹着大红唇、一看上去画风就十分迥异的女人留在车里,只有江停戴着墨镜,加严峫提着路上买的礼品烟酒等步行去目的地。
  之前齐思浩通过当地派出所查出了具体地址,奚寒香家是个三层白墙小楼,具有非常鲜明的农村自建别墅风,地基用大石头垫底,再盖水泥浆,整个建筑不讲究外观装修,但看上去倒还挺新的。门口有个穿红毛衣的小孩在玩,见到严峫走来,好奇地吸了吸鼻涕。
  “过来!”严峫冲他招了招手:“过来喊叔叔,给你糖!”
  小孩把手往裤子上一抹,蹦蹦跳跳地跑下台阶,严峫顺手从礼品袋里摸出一包进口巧克力扔给了他,指指白墙小楼问:“你家大人在吗?”
  小孩箭一般撒腿往回跑:“家家——公公——!”
  严峫没听懂:“什么?”
  江停说:“外公外婆。奚寒香应该是他外婆。”
  小孩跟泥鳅似的钻进了门,少顷后,木门再次打开,一位黝黑的方脸妇人探出半边身体,疑惑的目光依次从两人身上扫过:“……你们是……”
  严峫半边身体挡着江停,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摸出警察证一亮。
  “抱歉奚阿姨,”虽然动作强硬,但他的话却是很温和有礼貌的:“我们是岳广平老局长之前的下属,有些关于岳老的事,向跟您打听一下。”
  五分钟后,一楼客厅。
  “我闺女两口子都进城打工去了,只有我跟老头在家,忙着做活儿看孩子。”奚寒香冷冰冰坐在沙发上,礼品袋被她推回了严峫面前:“东西就不收了,有话赶紧问,我还忙。”
  明显的不配合。
  “……”严峫和江停对视一眼,后者在室内还戴着墨镜,向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咳,是这样的。”严峫对审讯嫌疑人很有经验,但面对六十多岁充满敌意且一看就很有战斗力的大妈,莫名其妙有点没底,于是清了清嗓子:“我们听人说,您在岳老家做了八九年,是这样的吗?”
  大妈吐出一个字:“是。”
  “那您应该对岳老挺了解的了?”
  “不太了解。”
  “……岳老过世的原因,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出严峫所料,奚寒香在面对这个问题时出现了微妙的表情变化。
  “心脏病。”她喉头猛地上下滑动,好似防守反击一般,硬邦邦地反问:“我们这个年纪的老人,心脏血压有问题不是很正常的吗?怎么,人都入土为安了,你们还能拉出来再做个尸检?”
  不愧是在公安局长家当保姆的大妈,说起话来用词一套一套的。
  但严峫没有接招,只点了点头重复道:“心脏病。”
  奚寒香翻了个白眼,抱起健壮的手臂。
  “——那请问您对岳老生前的人际关系有了解么?关系特别亲密的男性晚辈,比如说战友的儿子、老家来投奔的子侄,或者……”严峫紧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微表情的变化,慢慢一字字加重语气:“私生子?”
  最后三个字出来,奚寒香就像触电似的,屁股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就算岳老过世了,你们也不能这么侮他清名,你们——你们简直是——”
  “这只是警方的正常猜测,我们在岳老家发现了这个。”严峫从手机相册里调出那套风衣的照片,啪地扔在奚寒香面前,冷冷问:“你知道这一套正装要多少钱么?”
  奚寒香眼珠往手机屏幕上一瞥,剧烈颤抖几下,立刻调开了视线。
  “果然您也清楚,这是岳老买回来准备送给那个人的礼物。”严峫食指在手机边敲了敲,说起话来清晰又残忍:“一个老局长,花远超自己平时消费习惯的金钱去购买这样的奢侈品,作为礼物送给另一名年轻男性——如果不能确定是子侄辈的话,警方会产生更多你想象不到的猜测,其中有很多会比私生子更龌龊、更肮脏、更让人不能接受得多。”
  奚寒香瞪着眼一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严峫平静犀利的话打断了:
  “我明白您的隐瞒或许是为了岳老的身后名,但您真以为岳老是‘心脏病’离世的?您是他的保姆,他平时心脏怎么样、要不要吃药、是否真严重到致死的地步,这些您难道不知道?没有一点怀疑?”
  奚寒香的嘴还张着,但咆哮像突然被抽掉了音,直愣愣盯着严峫。
  半晌她才硬挤出几个字:“这跟那……有关系?”
  “岳老生前曾接待过一名房客,应该是跟他关系极其亲密的男性。”严峫向后靠坐,略微抬高了下巴,俯视着奚寒香:“这名访客离开后,岳老就被害了。您觉得有没有关系?”
  气鼓鼓如斗鸡般的奚寒香突然像被抽掉了脊椎骨,软软地倒在沙发靠背上。
  突然一直很安静的江停开了口,声音不高且很平缓:“如果我没观察错的话,这栋楼应该是一两年前,最多不超过三年前建的吧?”
  奚寒香心乱如麻,下意识反问:“那又怎么样?”
  严峫倒没注意到这一点,不由看了江停一眼。
  “农村很多人喜欢翻修老宅,哪怕平时在城镇工作,老家并没有人住,也会建起不落后于人的小楼房,否则容易被左邻右舍笑话。”江停环视周遭,说:“我刚才只是在想您家这栋小楼是怎么建起来的,因为据我所知,您老伴曾因为严重风湿而几乎丧失劳动能力,对吧?”
  “我没有——”
  “我知道您不至于做出什么触犯法律的事,毕竟岳老就是公安局长。但三年前岳老在辞退您的时候,应该为您的晚年生活做了一些安排吧。”
  “……”奚寒香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岳老为您考虑了那么多,为什么您不为他考虑考虑呢?”江停略微向前探身,直直盯着她浑浊发红的眼睛:“到底岳老是心脏病发还是为人所害,也许只有您才能提供最后的线索了。”
  奚寒香长久地沉默着,紧抱在胸前的双臂不知什么时候垂落在了身侧,松弛地耷拉着,仔细看的话她的双手正微微发抖,指甲掐着自己的大拇指腹。
  “……都是他,”突然她迸出来三个字,又狠狠地重复:“肯定是他!”
  严峫精神一振。
  “那个所谓的‘养子’!”奚寒香咯吱咯吱地咬着牙:“我就说哪来那么大的野种突然跳出来,不知道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岳老兴高采烈地回来要认他当养子?不是骗人的是什么?谁知道到底是不是岳老的种?!”
  严峫和江停对视了一眼,立刻追问:“是谁?”
  “不知道,我没见过这个人。”奚寒香摇了摇头:“就是离岳老过世前半年,突然开始提起自己要收一名养子。虽然他也许是要面子……没直说,但我听那言下之意和兴奋劲儿,似乎那人是他年轻时亲生的种,这么多年从来没听他提过,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又联系上了。我当时就担心是不是骗子,这年头骗子可多了是不是?但岳老不知喝了什么迷魂汤,一个劲的说不可能认错,他心里都清楚得很!”
  ——心里都清楚得很。
  严峫看看江停,两人心里都同时掠过一个念头:难道做亲子鉴定了?
  像岳广平这个位置是不可能跑去做亲子鉴定的,不论如何都做不到完全隐蔽,风声必定会流出去,对官声造成致命的打击。但如果没有亲子鉴定这种铁证,是什么让一个公安局长对亲子关系坚信无疑?
  “岳老有没有描述过这个人长什么样?”严峫问。
  奚寒香凝神回忆片刻,遗憾地摇了摇头。
  “那在岳老过世之前,有过什么不同寻常的反应或举动吗?”
  严峫这个问题大概是正中关窍了,话音刚落就只见奚寒香立刻开始搓手,仿佛有些欲言又止,半晌才下定决心般,嗫嚅着蹦出来一句:“我现在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岳老身后的事情了,对吧?像葬礼啊,告别仪式啊……”
  严峫说:“这个您不用担心,岳老的葬礼都已经过去三年了。”
  “那就好,那就好。”奚寒香低着头说:“有……有一天半夜,我听见岳老哭着给人打电话……”
  一个公安局长、副市长,三更半夜哭着打电话?
  严峫肌肉一紧,连江停都不由自主地略微坐正了身体。
  “那段时间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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