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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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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讯室里静默片刻,吕局改变了问话方式:“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高荣县,同行有几人,目的是为什么,与方正弘发生争执的原因和内容吗?”
  严峫默不作声。
  这种坚冰般的沉默和抵抗,是刑侦人员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况,也是审讯对象确实有罪的重要猜测依据之一。
  换言之,严峫的态度简直让所有人心中的天平都渐渐往不利的那一边倾斜了。
  “严峫,”吕局望着他,每个字都附加了难以形容的沉重分量,他说:“你一个干了十多年的老刑侦,现在零口供也一样能定罪了的事情,应该不用我再说了吧。如果你什么都不愿意解释,我们的调查和推断会对你相当不利,你明白吗?”
  里里外外无数道目光投向严峫,甚至连他紧抿的刀锋般的嘴唇都看得一清二楚。
  半晌他说:“我明白。”
  “——你明白。”吕局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点点头:“那你能不能至少告诉我,为什么方正弘出事的时候,你在他家楼下?”
  明明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严峫又沉默了很久,他的身体还坐在审讯桌后众人目光聚焦处,但灵魂却不知道漂浮在哪里,仿佛悬在半空中,冷冷盯着审讯室内外的每一个人。
  审讯员明显地焦躁起来。
  单面窗口外,魏副局的额头几乎贴在了玻璃上,脸颊绷紧到有点扭曲的地步,手紧紧在裤兜里攥成了拳头。
  “不能。”突然严峫开口了,但从那薄唇中吐出的每个字都让人心脏无限地向深渊中下坠而去,他说:“我不能告诉你。”
  所有人脸色大变,魏副局一时站不住,摇晃了好几下!
  吕局手中的茶缸“铛”一声跺在桌面上,向后靠进椅背里,呼了口气。
  “既然你明知道隐瞒的后果是什么,还坚持选择这么做,那我也无话可说。”吕局缓缓点头,又说:“好,好,好……严峫,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真不想说的话,我也没办法了。最后一个在方正弘不在场时独自靠近案发车辆的人,到底是你吗?!”
  ——不是。
  严峫如雕塑般静默着,背对着铁窗中微薄的光,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江停。
  他闭上眼睛,几秒钟后沉声道:“是我。”
  吕局霍然起身,向外走去。
  “等等。”
  谁也没想到严峫会在这时出声,外面的所有人都愣了,正准备夺路狂奔出去抓住吕局开喷的魏副局一个九十度拧身,老脸上登时迸发出了期待的光。
  但紧接着那光彩就黯淡了下去——
  吕局回头望向审讯桌,严峫微微扬起了下巴,这样看上去他原本就有棱有角的脸、修长结实的脖颈和肌肉宽实的肩都格外醒目,逆光中犹如一口黑沉沉的漩涡。
  他问:“是你么?”
  这三个字很轻,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问我?”
  吕局眼皮一抖,似乎感到很可笑。然后他鼻腔里哼地出了口气,反问的声音十分严厉:“不论我说是或不是,在缺少证据的情况下你能信吗?严峫,你还有哪怕一丁点刑侦人员基本的素质吗?!”
  审讯室内外一片安静。
  哗啦啦铁门震响,吕局摔上审讯室门,出去了。
  魏尧原地打了个转,像是突然失去了方向,紧接着看见吕局从审讯室门外走过,登时步伐踉跄地扑出去,一把抓住他,像一把枪管卡弹后砰然炸膛的冲锋枪:“老吕你听我说!方正弘这个事情,必须要仔细慎重地调查,严峫他真的不是!——”
  “吕局吕局,”张秘书急匆匆赶来,打断了脸红脖子粗的魏副局:“咱们局里的电话爆了,省委刘厅已经打第三个电话了,说立刻就过来亲自见您了解事态,现在这个情况……”
  “不见。”
  张秘书:“什么?”
  吕局的语调毫无波澜,但那尊弥勒佛般白胖和蔼的脸却仿佛产生了无形的变化,由菩萨低眉转为金刚怒目,令人甫一瞩目便心生震悚。
  “不见。”他在张秘书、魏副局及其余人噤若寒蝉的目光中平静道,“从现在起严峫吃的、喝的由我亲自让人送,不管谁要探视都必须拿到我的签字批准。在案情调查清楚之前,哪怕省长来了都别想见到人。”
  周遭死一般的静寂,吕局环视众人,冷冷道:
  “谁都不许踏进审讯室的铁门一步!”
  ·
  当天深夜。
  一辆红色丰田车驶过不夜宫KTV繁华的大门口,往小巷里拐进去,然后停在了距离后门不远的巷口。
  一个身穿套头兜帽衫、牛仔裤和小白鞋的年轻姑娘匆匆下车,抓着书包跑过昏暗的小路。前方KTV后门口隐约透出灯光,披着皮草挽着小包的杨媚已经等待许久,倏然听见脚步声,回头一望,喜出望外:“小韩!”
  “媚媚姐!”
  年轻姑娘把兜帽一掀,露出年轻焦急不施粉黛的脸——正是杨媚等了半个晚上的韩小梅。
  “吕局真是这么说的?”
  KTV楼上办公区,韩小梅饿极了,一边大口啃汉堡一边点头:“唔唔唔……”杨媚赶紧给她开了瓶可乐,韩小梅立刻仰头咕噜噜灌下去几大口,终于腾出了说话的空。
  “对,是这么说的,局里都传遍了。刘厅为了这事亲自来到咱们市局,结果愣是被吕局拦着不让见,说严队是高度嫌疑人,身份敏感又有背景,谁见了都有可能会妨碍……嗝!妨碍司法公正!”
  “……他这是什么意思,”杨媚惊疑不定,“怎么好像在防着谁想要严峫的命似的?”
  韩小梅嘴巴塞得满满地一耸肩。
  两人到了套房门口,杨媚敲敲门:“江哥?”
  “进来。”
  韩小梅在年轻又温和的陆顾问面前不敢放肆,下意识梗直脖子把汉堡硬生生咽下去,怯生生地跟杨媚进了房间。只见江停站在台灯下,桌上铺得满满当当,走近了才看见是几张不同的身份证件、户口本、银行卡、新手机和手机卡……
  大概看到韩小梅不可思议的目光,杨媚苦笑着介绍:“全是江哥几年前准备好的,就是为了预防有一天遭遇不测。”
  韩小梅看得咋舌,心说怪不得刚打陆顾问电话联系不上,原来在严队出事的同一时间他就把手机连卡一道换了——所谓专业级别的谨慎,也不过如此。
  江停一言不发,戴着手套,在铺好的塑料布上仔细翻检方正弘留下的关键线索:那条深蓝色的旧裤子。
  “没什么发现。”少顷后江停把最后一点布料的缝边都捏过了,说:“没有纸条、字迹、不同寻常的叠痕或气味,也没有肉眼可鉴定的残留物。方正弘既然认定它是关键性线索,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最好还是送去做个专业痕检和理化分析。”
  杨媚指指外间,试探问:“让姓齐的带回恭州去找他们的技侦?”
  江停摇摇头,“来不及,而且我也不能让证物脱离视线。韩小梅?”
  韩小梅立刻立正:“在在在!”
  “你认识分配在派出所的技侦同学么?”
  韩小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表示有有有。
  “立刻联系对方,明天天亮立刻送检,我亲自跟去。”
  韩小梅心说您可能不太了解我们警校现在的男女比例,您跟不跟去倒无所谓,媚媚姐亲自跟去的话倒是对我那几个技侦同学的极大鼓舞和激励……
  江停摘下手套,重重搓了把脸。直到这时他才终于露出了微许疲惫,坐在床边上,抬头问韩小梅:“你们严哥怎么样了?”
  他这话问得好像漫不经心,但不知为何,韩小梅突然感觉到,问出这句话后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
  “严队的情况……应该还好吧,”韩小梅为难地把方才告诉杨媚的消息复述了一遍,小心翼翼看着江停:“虽然现在风向对严队不利,但大家都相信严队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做出伤害方队的事。再说了,方队那辆车被做手脚不定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总不能因为案发时严队恰好在现场,就咬定严队是凶手吧?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完全没有道理!”
  韩小梅义愤填膺,江停点了点头:“所以他晚上吃了什么?”
  “啊?”
  江停重复:“他晚上吃了什么?”
  “……”韩小梅说:“……馒、馒头和白水煮蛋……”
  江停闭上眼睛,他平淡疏离的脸上隐藏着某种很深的情绪,随即把面孔埋进了掌心。再睁开眼睛时他已经恢复到了毫无破绽的、坚冰一般的冷静,仿佛刚才瞬间的软弱都只是错觉。
  “知道了。”他说,“你今晚先住下吧,明早动身去找你同学。”
  韩小梅瞪圆了眼睛,心说什么?我刺探了那么多情报,准备了一大篇安慰,打好了一箩筐的腹稿,结果你就问严队晚上吃了什么?多信任我一点啊!
  杨媚还是有点担心:“江哥你没事吧?”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理智却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严峫出事后她江哥的状态确实是不一样的——他的调查步骤跟平时同样精细,他的镇定、平静和专业也仿佛并无不同,但就是有某种情绪或者说气场,发生了令人胆寒心惊的变化。
  江停站起身说:“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杨媚担忧地欲言又止。
  “去睡吧。”江停淡淡道,“如果我推测方向没错的话,我们离真凶已经很近了。”
  杨媚以为江停会彻夜不眠,谁知稍后她不放心地再来敲门时,却发现江停已经熄灯了。
  “睡下了?”她暗暗地想,同时又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是应该多休息——”
  窗外风雨如晦,北风呼啸刮过窗户,黑夜无边无际。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江停正躺在黑暗中,睁眼望着长河般悬浮的虚空。他仿佛被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唯一的联系和纽带已经断裂了,连带着他对外界的感知都渐渐模糊起来。
  江停抬手放到身侧,指尖直接碰到了冰凉空荡的床单。
  许久他平躺着仰起头,闭上眼睛,嘶哑地叹了口气。
  ·
  其实让韩小梅的警校同学帮忙并不是上上策,首先只要在建宁公安系统范围内,检验物就必然会留下记录,也就留下了被追查的线索;其次韩小梅毕竟才刚毕业,她的同学也是技侦菜鸟,绝不会有市局主任黄兴那样出神入化的专业技术。
  但事到如今,一切求快,韩小梅的人脉确实是江停现在所能求助的唯一途径了。
  韩小梅上学时最好的哥们——她的同乡兼同窗被分在富阳分局下属派出所技术中队,小伙子早上拿到这条裤子,为难地表示最早也要第二天才能出结果。中午被漂亮的杨媚大姐姐请吃了顿饭之后,小伙子表示自己突然对工作和生活都燃起了亢奋的热情,总算在下班前吭哧吭哧地把分析结果做了出来,狐疑地问韩小梅:“这到底是什么案子啊,你确定没拿错化验物吧?”
  韩小梅心虚地:“没……没吧?”
  “可这就是一条普通的裤子啊,我能想到的测试都做了,什么血迹精斑硝烟反应毒物化验都没看出来,大概只能分析出这人的卫生习惯比较一般,另外裤缝里夹着几根狗毛——卧槽,你肯定是把证物搞错了对吧,不然你为什么不去市局,反而拿来给我检验?你完了韩小梅!你要被市局退货了!”
  韩小梅欲哭无泪,说:“我谢谢你提醒啊。”
  话虽如此,韩小梅还是满怀疑虑地把分析报告拍下来手机发给了杨媚,少顷她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杨媚的号码,接起来却只听江停劈头盖脸地问:“所有分析结果都在这里了?”
  韩小梅站在派出所门外的大街上,周围全是汽车喇叭和行人喧嚣此起彼伏,她捂着话筒大声道:“是的!差不多能确定方队穿这条裤子吃的最后一顿饭是肉夹馍,家附近可能有几条流浪狗,个人卫生习惯不太好!——现在怎么办啊?!”
  韩小梅的心已经被绝望所笼罩了,她完全无法想象如果自己落到这个境地的话,还能不能从肉夹馍和流浪狗中分析出任何子丑寅卯来,会是怎样的焦虑和一筹莫展。
  “我知道了。”
  “啊、啊?”韩小梅心说您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我要出门一趟,随时保持联系。”
  “您要——喂?喂?”
  江停挂了电话,放下手机,转身拎起大衣,抓起车钥匙,径直下楼穿鞋。杨媚惊慌失措跟在后面,一叠声大喊:“江哥你上哪去?我跟你一起走!”
  “我去趟外地。”江停推开门:“方正弘的思路是对的,现在只需要最后验证一下,差不多就能确定答案了。”
  “那那那你等等我!我不补妆了,咱们这就走!”
  杨媚飞扑去换衣服,但随即她的动作就被江停一句话钉在了原地:“不,别跟来。”
  杨媚愣住了。
  江停站在大门前回过头,半边侧颊融在初冬黯淡的天光里,平静地道:“对你的危险可能会比较大。”
  杨媚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江停到底从那短短几页分析报告中看出了什么,晚上韩小梅过来KTV,俩姑娘愁眉苦脸地膝对膝坐着,内心充满了担忧和忐忑。
  严峫在市局关押室里安全吗?
  江停连夜奔赴是去哪里?
  事实上不仅杨媚和韩小梅,在偌大的建宁市里,还有很多人像她们一样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直到东方天际渐渐泛起鱼肚青,合衣迷糊了几个小时的杨媚突然被铃响惊醒了,蓦然蹿坐起来抓起手机——
  清晨六点半,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于江停的新号码,只有短短几个字:
  【我知道他是谁了。】


第115章 
  建宁市。
  琥珀山庄九区二栋。
  天下着雨; 人行道的石板下汪着水; 车辆驶过掀起刷刷声响;尾烟和雨水粘在一处; 满世界蒸腾出令人眩晕的废气。
  一名身材矮胖、步伐蹒跚的老人穿着深灰色风衣,胳膊底下夹着公文包,撑着把宽大的黑伞; 走进小区楼下一处灯火通明的便利店。
  午饭时间店里冷清,老板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只有他家小孩趴在收银台后写作业加看店。老人费力地收了伞; 抖抖水珠; 和蔼地问:“小朋友?”
  小男孩咬着笔杆抬起头。
  “你爸爸呢?”
  小孩指指后面。
  “帮我叫你爸爸过来,就说前两天借要紧东西的伯伯来了。”老人粗糙宽厚的手掌拍拍小男孩的头:“去吧。”
  小男孩上下打量他一眼; 疑惑地跳下板凳,跑向小超市的后门。
  老人也不急; 把一路上夹得紧紧的公文包放在柜台上拉开,取出一个银灰色的移动硬盘。就在这时店里叮当声响; 玻璃门又滑开了,外面的风雨裹挟着湿气和寒冷一卷而入——来了新客人。
  “?”
  老人手一顿,便要把移动硬盘塞回公文包。谁知这么细微的动作竟然被打断了;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他身后伸来; 准确又不容置疑地按住了老人的手:
  “给我也看看吧,吕局。”
  明明每个字都堪称柔和,吕局却霎时面皮一抖,瞳孔紧缩,随即转头看向来人——
  ·
  “辛苦了; 明天继续弄哈!”
  “明天见!”
  秦川挥别同事,在因为下雨而格外拥挤的晚高峰车流中且停且行,整整一个多小时后才开回家,冒雨疾步冲进楼道电梯。
  叮!
  秦川走出电梯,摸出钥匙准备开门,动作却突然微顿。
  “……”他望着面前熟悉的门牌号527,不知为何心脏无规律地紧缩起来,有几秒之间甚至不太喘得过来气,像是冥冥中预感到了什么东西似的。
  他用力吸了口气,平静下来,慢慢地打开锁,在吱呀声中推开了房门。
  客厅里没开灯,最后一丝天光与路灯透过玻璃窗,将熟悉的家具勾勒出淡灰色的影子。早上临走时匆忙扔在沙发扶手上的大衣还摊着,餐桌上放着喝了一半的冷茶,茶几上的鱼缸里金鱼倏然摆尾,反射出粼粼的水光;女人的黑白遗像摆放在冰箱上,面对着玄关,露出熟悉的面容。
  一道修长身影背对着大门,仔细打量遗照,听见他进来的声响,但没有回头:
  “你把岳广平的一撮头发带回去跟令堂合葬,确定她真的会因此而高兴么?”
  秦川长长出了口气——仿佛那块垒已经郁结于胸十多年,至今终于彻彻底底化作白雾,在半空中一瞬就消散了。
  “高兴的吧,我想。”他微笑着回答。
  秦川反手咔哒关上房门,脱了外套随手扔在了沙发上,活动了几下肩膀肌肉,衬衣下发出清晰的骨骼脆响,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表情却还是很彬彬有礼的:
  “久闻大名却缘悭一面,你好,江支队。”
  那年轻人转过身,赫然正是江停。
  这其实是非常荒谬又可笑的见面,但具体涵义有多讽刺,也许就像秦川那句“久闻大名、缘悭一面”一样,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切身地明白。
  秦川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你特意去家母的故乡拜访了?”
  “为了证实我对你身世的猜测,是的。幸亏我对岳广平三十多年前上山下乡的行踪稍有了解。” 江停淡淡地问:“你想知道自己到底暴露在哪么?”
  秦川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方正弘从你手中夺走药酒并打翻的那天,几滴药酒溅在了他的裤腿上,但却没从布料中提取出哪怕痕量的乌头碱。也就是说,你自称从刑侦支队借来那瓶剧毒药酒后试图饮用的口供是在撒谎,你当时喝给方正弘看的,是你事先调换过并藏好的,严峫那瓶原本无毒的药酒。”
  “整个中毒事件都是你精心策划好的一场戏,从提醒严峫使用药酒,到方正弘暴怒制止你使用刑侦支队借来的药酒,所有关键转折都像你预先设计好的那样来发展,而这场戏得以成功落幕的先决条件只有一个。”
  江停顿了顿,说:“你太了解方正弘和严峫这两个人了。你对他们在一个设计好的场景中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若指掌——就像一年前,你冒充严峫的名义给方正弘送有毒药酒,并料到他必定会喝一样。”
  秦川苦笑了笑,仿佛有点无奈:“我就知道那天应该做戏做到底……临门一脚,不该软的。”
  “为什么当时怕了?”江停一剔眉角,问:“因为岳广平的死让你终于清清楚楚认识到,乌头碱是真能杀人的?”
  这次秦川真的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摇头:
  “不,不,乌头碱能杀人我早就知道。我只是觉得——怎么说呢?我想做的事情还没完成,我怎么能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他就这么似乎有点遗憾的样子,绕过沙发想往这边走,却被江停止住:“站住,不然开枪了。”
  秦川定睛一看,果然只见昏暗中江停手上平平举着黑洞洞的枪口。
  “行吧,”秦川纯属礼节性地站住脚步,问:“你想知道什么?你告诉我,我说给你听。”
  江停问:“你是什么时候跟黑桃K联系上的?”
  用联系这个词应该只是江停涵养好,否则还有更多更难听的词汇来表达相同的意思,不过秦川也不太在意:“不,不是我联系他,是他主动来找我。”
  “主动找你?”
  “对,是我考上警院的第一个学期。确切的说,是在岳广平以‘父亲’的名义首次出现在我人生中的第二天。”秦川揶揄地耸耸肩:“早得出乎你意料吧,所以我才说久仰大名呢,江支队。”
  确实如此。
  如果真按这么算的话,秦川认识黑桃K竟然在十多年前!
  “岳广平是下乡当知青的时候跟令堂认识的?”江停问。
  “老套的故事。下乡知青苦闷时迷茫的慰藉,面对回城的重大人生选择,未来几十年间的良心拷问和终生遗憾……不值一提了。”秦川说,“我不知道岳广平是什么时候确定我的存在的,高考那年乡下的母亲突然去世,我开始接到资助,却从来不知道‘好心人’是谁。直到上警院才知道,原来好心人就是亲爹。”
  直到现在说起这段往事,秦川都有种微妙的自嘲。
  “岳广平也许是想等到我考上大学后再来相认,彼此情绪上都会稳定一些,但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黑桃K的人盯上了。也确实,当年他是恭州最有希望接任公安局长宝座的人,黑桃K不会放过那么有利可图的目标,所以在岳广平痛哭流涕来到我面前的第二天,黑桃K也出现了,问我:‘你知道岳广平当年抛弃你们母子是为了什么吗?’”
  江停眯起眼梢,目光上下打量几步之外的秦川,缓缓道:“你不像是会站在那里听凭他洗脑的人。”
  “当然不是。”秦川失笑道,“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否则我怎么会来建宁而不是去恭州?”
  如果去恭州,以岳广平的愧疚之心,即便不至于走后门帮儿子升官,也绝不会少做安排。
  但秦川没有——他来到建宁,从派出所实习警开始干起,这么多年来的血汗伤病是真的,功勋也起码有八成是真的。
  “他是为了他的前程,”江停轻声说,“所以你也要自己挣出一个不输于他的前程。”
  秦川没有否认。
  “十多年来你一直在跟黑桃K合作?”江停问。
  “哦,这倒没有。”秦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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