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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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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楼由两栋并立的鸳鸯式堡垒组成,中间有一道石廊相连; 上下共分六层; 大房间套着小房间; 路径十分复杂,阁楼上面还有一层防御式的雉堞城墙。外层的花岗岩让城堡如同披了一身坚固铠甲,而内部的华丽壁画与宏大的穹顶吊灯又让这栋堡垒充斥神秘庄严的宗教洗礼气氛。
  海上逃亡之旅还没开始,就被断绝最后的希望。
  秘密聚点让死对头破获行踪; 还抄了后路。
  作恶之地最终成为审判之地; 所有这些; 随便哪一条,都是游大人脆弱的神经走向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
  游景廉腰包里有一柄手枪,这时早忘了还击。本来就不会用枪,动武完全不成。
  手边竟然还有人为他准备了一张绸布刺绣软椅,一只高脚茶几,为他沏上了一壶平时最常喝的武夷山大红袍。茶几上摆有精致头梳、镶宝小镜子和进口皮鞋擦; 提示着游书记这些年家中司机厨子保姆环绕着伺候衣食无忧的人生。这一切的款待手段,此时就是最微妙的讽刺嘲弄,都是凌总筹谋多日处心积虑要将对手一击崩溃的心理战术。
  眼前的铁制旋转楼梯,看着多么眼熟啊。
  多年前荒郊野岭的旅舍破楼内,不也有这么一个楼梯吗?只不过那楼梯为二十年木质,做工粗陋且年久失修,深夜踩上去就发出极为难听的吱吱呀呀声,像黑老鸹嚎出的丧钟,像鬼打墙时的哀鸣,又像村子里那些五十元就给睡一晚的中年暗娼最没品味的叫床声……
  游景廉坐在椅子上形如泥塑木雕,事到临头反而镇定得可怕,汗水在后心肆意奔流,脸上一根汗毛都没炸,像是用黄泥糊出一张死不悔改的脸。
  游景廉哑声说:“凌先生,你……你死气白咧纠缠我干什么?当初死的那个混蛋陈九,他本来也不是好人,被警察抓了也是死罪难逃。”
  凌河冷笑着接口:“陈九确实死罪难逃,那么游大人敢不敢走出这栋楼去即刻昭告天下,十五年前是你们几人替天行道合伙做掉了劫匪,然后毫不客气将那笔赃款鲸吞据为己有!一千五百万你当是划给你们的擒匪赏金吗?您胆儿可真肥啊。”
  游景廉心虚无言,移开视线。见钱谁不眼开?当初他就是部门里最卑微无用、受人排挤的年轻职员,做事稀松无能,领导不待见,单位里没人缘,一辈子也攀不上一官半职,还做白日梦想走仕途?更何况,他就没见过那么大笔钱,巨额的诱惑……
  游景廉嗫嚅道:“死的就是个光脚的泥腿子、亡命徒,那短命恶鬼又不是你爹,你费尽心机三番五次非要找我们麻烦……”
  “死的仅只一个陈九么?”凌河像随手按下静音键似的打断对方,那气势让游景廉就当真一个多余音也不敢出。凌河道:“游大人装傻还是健忘?那可怜的旅舍老板娘如何滑胎流产,那一家子无辜如何葬身火海,化工厂房为何被夷为平地浇灌水泥,凌煌又是怎样被你等一群宵小之徒栽赃陷害?!……为了圆一个谎言而被迫撒下更多的慌,为了掩盖一条人命占据巨额赃款又不得不戕害更多人命,我讲故事讲的生动吗,游大官人?”
  凌河知道的太多了。
  谁告诉这个黄齿小儿这许多细节?
  凌煌那老家伙当真如传言所说就没死?
  游景廉是这时额头沁出大颗大颗汗珠,弄污了他的黄泥面具,开始流黄汤,自知逃不掉了。
  他多年为官积累的口才在这时派上用场,嘶哑哽咽着向凌河求饶辩白:“我、我一不是主谋,二不是砍陈九第一刀的人,三不是砍下致命那一刀的人,四也不是最后将他剁成肉块分尸的那个!我、我充其量就是个从犯,即便真的判刑我都罪不至死!”
  辩驳得真好,把自己择得干净。凌河很有风度地一笑:“对,游大人胸中有墨,但你胆子不大,你既不敢砍第一刀也没砍致命一刀,当然更不敢分尸,但以您的聪明智慧,杀人劫财再至最终处理尸首骗过警方法眼,这一连串诡计智谋,谁的主意?”
  “那是戚宝山出的主意!”游景廉面色一白,反口就是一屎盆子扣到当年结拜兄弟头上,“戚宝山那个阴险狡诈之徒他脑子比我好使!!”
  “哈哈哈哈……”凌河笑得张扬而讽刺,俊美的五官在灯下射出具有强大摄魂力的光芒,突然将那婉转悦耳的声音压至深沉宏亮,“游大人真幽默啊。这时候人人都恨不得自己当年是个智障脑残精神病,眼瞎手残腿瘫痪,就可以将所有罪恶择得一干二净置身事外。倘若现在去问戚爷,他估摸要直接指认自己从小就是个痴呆!
  “好个忠肝义胆的桃园四结义,磕头洒血的过命之交,发财越货的时候你们讲究同袍情谊个个心狠手辣,大难临头却只有争相互咬各自抱头鼠窜。你当年发的是杀人截胡的不义之财,你上位用的买官鬻爵的不入流手段,你为官做的是贪赃枉法蝇狗之私,你平日搞的是装神弄鬼乌烟瘴气勾当。游大人,你够不够胆量今天就去你老婆儿子面前揭开脸上的泥糊面具、撕下庙堂之上红顶花翎的伪装;你还有没有一丝一毫的羞耻之心和为父做人的担当,不要让你的儿子因你的过失而代你受过!罪行败露只会仓皇逃跑,蛇足鼠辈毫无血性,我真替你这种猥琐的败类感到羞耻惭愧,你后背上那根脊梁骨的密度还不如你的儿子!!”
  ……
  游景廉被骂得浑身痉挛。他都没去过“云端号”,却也尝到渡边仰山被骂到心脏病发那一刻的酸爽销魂滋味。
  凌河骂到这里顿了一下,也是日夜辗转反侧被某些回忆折磨得痛苦难捱,哑声道:“游大人能爬到今日高位,靠的只是往上送钱么?送钱恐怕都不够,你还送过人吧?你应当清楚自己当年昧着良心做孽,你毁了多少人家孩子的清白和一生……”
  游景廉被并不严词厉色的两句话猛地敲中要害,血压极具飙升,面色忽而变红忽而转白。凌河手中一杆长枪仿佛将他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实际是他自己内心防线彻底坍塌碎成一片瓦砾。
  凌河都知道。
  当年燕都见过的那个倾城绝色的男孩,果然回来复仇了。
  怪不得这样对他穷追猛打,要置他全家于死地还害他儿子,因为他自己以前坑害过别人家儿子!所谓的追究陈年旧案只是个借口和引子,凌河果然不是为了恶徒陈九,甚至不是为凌煌,而是为了,为了……
  “我当初也是被逼无奈我又不是始作俑者!我、我罪不至死,我是对社稷有功之臣!我怎么也算是临湾新区全城老百姓的大恩人!那些外商投资项目都是我拉来的,那些钱都是我生出来的!那些赚钱的金蛋都是我下出来的蛋!!……”
  游景廉意识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竟然是准备跟办案人员讨价还价、表功减刑了。
  这就是一场审讯式的心理攻防战。凌河怎会知道谁砍了几刀、哪一刀致命、究竟多少人受到牵连?他也知之甚少,不过是虚张声势,营造气氛借机“敲诈”口供。他暗暗地连蒙带猜,连唬带诈,游景廉身后两只壁灯都安装了录音器,能诈出一句是一句。
  凌河最终放轻步调,道出今日之局的终极目的:“游大人,您自首吧。”
  游景廉那根很不硬朗的脊梁骨猛地一颤,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一条出路。他一小时前还惦记着亡命天涯,后半辈子享受维多利亚港湾的豪宅游轮,哪舍得抛却富贵人生陷入牢狱呢。
  “游书记,向调查组直接投案,或者现在去警局找鲍局长和薛队长自首,坦白从宽。
  “向他们交代陈年旧案的真相,告诉他们你的同伙都是哪个,谁先自首,谁就立功减刑。你不既不是主谋也不是主刀,你只是从犯,你只要交代就是给自己镶一道免死金牌。”凌河引领着游景廉的思路陷入剧烈波动和挣扎,句句诱导和攻心。
  游景廉神经质地摇头不情愿。堂堂一个州官,将来竟然要剃成光头,穿着囚服,与一群粗鄙不堪的低贱的囚犯沦为同类,这让习惯于每日吃斋拜佛品味高雅自命不凡不穿杭丝睡衣都睡不着觉的州刺史大人,情何以堪啊。
  “你在惧怕什么?你在犹豫什么?”凌河察言观色,侃侃而谈再压一根稻草,“游大人,今天从这栋楼出去您已经没有退路。您发挥聪明才智想一想,我是怎么知道你们这处密会地点?我怎会知道本月初七你们四人团伙在这观潮别墅里见面!是谁给我递送消息让我在这里下手劫杀你们?是谁一直在出卖你们?……就是你现在逡巡犹豫首鼠两端都不愿去揭发举报、还要替他遮掩隐瞒的那个人,你现在保护的,恰恰就是出卖你的人!”
  凌河手里确实握有一条讯息,有人提前递消息给他,曝光了这一原本绝密的约会处,不然凌河怎会有机会提前布算、筹谋设局?
  游景廉突然间全明白了,惊呼:“是、是他……一直都是他……”
  “对,就是他,你们组团作案的那位‘带头大哥’。”凌河难得施舍两分怜悯心,为这优柔寡断的蠢材摇头叹息,“你再不去自首,就要被他灭口了。”
  游景廉想得到,凌河也想得到,为他递送密迅的人,就是当初“云端号”上试图杀他灭口但未能成功的人。他们所有人都在这张棋枰上,有人现在想要釜底抽薪,一掌打翻这局棋,把所有棋子都掀翻在地一个也不留!
  “大哥呵呵呵哈哈哈……”游景廉怀恨在心惨笑了几声,“那个心肠歹毒的人一直就要把我们灭口……他自己攀上了富贵的高枝儿一只乌鸦变成凤凰,他想要屹立不倒富贵千年让我们替他背黑锅……”
  砰!
  直通穹顶的顶楼大厅内发出一声令人猝不及防的枪击声。
  城堡的独特构造让这声枪响回荡在圆柱形建筑空间内,恢弘而震荡人心。
  子弹是直奔游景廉去的,就在他脱口而出“大哥”并且明明已经被凌河动摇了心智、说服了情理、几乎就要答应随凌河走出这栋别墅去警局向鲍局长薛队长磕头自首的时候,阻止了这人说出更多的话。
  也是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游景廉多年神经衰弱一紧张就浑身乱抖的毛病,救了他一命。那颗子弹从斜刺里瞄准他左胸,意在灭口,却因为他一个剧烈后仰的姿态而错失目标靶位,擦他胸口而过,射伤了左臂。
  凌河吃惊,在阴影中迅速寻找掩体躲避,因为那持枪人随即就调转枪口将子弹射向他所站的位置。枪子在滑石镶嵌的墙壁上留下几枚骇人的弹孔,杀人都不吝,更不吝惜毁坏一处古迹文物了。
  游景廉痛得大声嘶嚎,在黑暗中自己被自己的叫声吓破了怂胆,扭头就往楼下跑走。
  他在一番谆谆善诱之下刚被激发出一丝色泽淡漠的自首念头,就被这一枪打得烟消云散。他以为凌家公子迫不及待要打死他报仇。
  他不愿投案!
  他也不甘心死!
  ……


第五十二章 狭路相逢
  凌河根本没有开枪; 也不会蠢到在这种场合犯下不可挽回的血案。
  事实上; 他手里拿的就不是枪,而是一根防身用的金属管。心惊肉跳的游景廉想当然地认为; 凌公子举起瞄准的应是一杆长枪。
  在这节骨眼上枪击游景廉; 阻止这人讲出真话; 如此嚣张粗暴地阻拦自首,这一枪的用意和幕后指使已昭然若揭。
  观潮别墅内气氛瞬间大乱; 灯影在生死关头乱晃; 在地板和楼梯上照出扑朔迷离的影子。数条人影从各房间的暗处冒出来,扑向那打暗枪的杀手。凌河当然不会是单枪匹马毫无防备; 他的人马原本已经控制了全楼的进出口; 暗下黑手的人怎么进来的?
  这座拥有百多年历史的殖民地老楼; 果然是一处绝佳的堡垒,内部地形曲折复杂。凌河站在顶楼楼梯一角,而枪击方向来自于四层某一角度,从那位置自下往上; 能监视住顶楼动静。
  楼内风声鹤唳; 人影憧憧; 声东击西,往复追逐,仿佛上演一幅宽银幕的谍战打斗大片。
  凌河用了对手完全意料之外的方式,攀上铁制雕花镂空楼梯,双脚踩住楼梯栏杆,相隔七八米纵身奋力一跃; 竟悬空跃过了天井,一脚踹翻那迂回逃窜的黑影,令对方枪械落地。
  凌河落地时疼得剧烈踉跄,咬牙起身,伤脚还是掣肘了他的行动,今日计划可能落空的念头让他怒不可遏,心里万分恼恨弄伤他脚的那个混球……
  搞暗算的人丢盔卸甲一般,趔趄着蹿至双塔堡垒之间相连的那道石廊。那人一闪身,好像突然钻进什么竖井式的暗道,飞快地溜之大吉了。
  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了凌总的部署,明明整栋楼都在他掌握控制之中,正门后门所有通道都有把守,怎能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来去自如还搅了局?
  这栋楼一定有一些表面隐蔽而不为人知的通道,能够让别有用心的人暗中进出来往,直接摸上了第四层。这种百年老宅作为海边堡垒,都有暗门暗道,如此熟悉地形假若不是大楼的管理员清洁工,就是之前常来造访的人物,会是什么人已经很明显。
  游景廉在雨夜中孤注一掷发疯似的跑掉,身后一串稀稀落落的血迹被雨水迅速稀释隐匿了痕迹。
  凌河捏着楼梯栏杆,因功亏一篑的愤怒而下意识攥紧冰凉的铁制扶手,手骨关节惨白……
  凌河是头一次来,他并不熟悉观潮别墅内轻易就能把人转晕的地形暗道。
  跟他同样头一次迈进这栋老楼门槛的还有严小刀,也同样是个没带GPS比较容易转向的路盲,之前在临湾红场玩追逐战就绕晕过一次。
  确切的说,严小刀也来过一次,是作为“地陪”招待外地老板来海边观光本地风景名胜。他给老总们买好门票,送进去在一楼转了一圈,觉着极其无聊,直接溜达出来站在门口抽烟。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竟然连临湾深水港最著名的文物保护景点都没有认真参观,也是太没文化了。
  他将车停在院内,正大光明进来,趟得就是一条阳关大道,不惧怕犄角旮旯暗藏行迹的城狐社鼠,倒要瞧瞧这楼里藏了多少只鬼!
  戚爷春秋天外出时常穿这件宝蓝色棉服,暗处尤其亮眼,让人以为是戚爷欣然前来赴约了。
  门廊和客厅灯火通明,甚至隐约闻到俄式大餐的香气,让人误以为剑影刀光都是脑补的幻觉,下一刻穿白衣的男仆就会走出来,恭敬地为贵客们端上奶油杂拌、罐焖牛肉和俄式红菜汤。
  严小刀一手虚掩在衣服前襟内,在一楼大厅缓缓移动,光线的折射让他向各个方向留下长吁短叹般的几道影子,在不同的房间迂回。他凝神聚意在眉心和耳廓,不放过任何针尖坠地的响动,谨慎而冷静,那时已能感觉到暗处藏着的铁管磕碰到家具,有人好像在轻拉枪栓。
  他尚不清楚此时楼内发生的事,完全不知这栋楼里已经来了至少三路人马,且各行其是,快要把楼炸了,今夜迟早短兵相接。
  他沿楼梯上到三层时,光线逐渐昏暗,他终于遇到袭击。
  严小刀那时确有一种豁出去的坦荡心境,因此敢于单刀赴会,就不打算给自己退路。
  游景廉怕死,他不怕死,不怕有去无回。
  他潜意识里希望碰上凌河,希望遭遇凌河的人马,这样他就算没白来一趟。无论对方拉出来多少人,他就是一人承担,假若自己今夜在此地能以血溅三尺的方式化解双方的一桩冤孽债,他不在乎替他干爹捐掉这条命,或者替凌河捐命。
  他也从来没有像此时这样直面剖开自己的心意,不愿让戚爷遭遇暗算阴沟翻船,也绝不愿看到凌河羊入虎口以卵击石,两方他都难以舍弃。
  袭击他的那根铁棒从肩后暗算时严小刀如脑后长眼!他故意等到对方先动,突然闪过脊梁以反手掏向身后的诡异姿势拨开那沉重一击。他的腰部常年锻炼十分柔韧,六寸轻刀在他手中穿花拂柳就将危急的情势妙手回春,四两拨千斤,将铁棍从对手的虎口弹飞!
  袭击肩膀而非后脑,就是意在卸掉他的反抗能力但不要他性命,严小刀在回招瞬间迅速估量对手并不算过分恶毒的意图。
  昏暗中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纷纷扑上,数条身影皆精健修长。那些人进退十分有序,暗中仿佛听从着严格的号令且训练有素,没有暗放冷枪痛下杀招而明显意在生擒。三层大厅之内严小刀身形凌厉但步伐敏捷灵活,以一敌众毫无惧色,掌心刀刃划出一道白光令对手畏惧地纷纷闪避,但那些人也并不怯战退走,坚韧地依照计划接二连三再顺序扑上。
  墙上油画偶尔遭到牵连而轻轻摆动,吊灯被刀尖磕出尖锐鸣叫。
  严小刀瞄准一人发动连击,刀光闪烁之间对方完全看不清招式无从招架,却在这时突然眼前一片黢黑,像是一块黑色幕布从天而降。一张仅能容下一两人的铁丝网罩兜头盖脸砸向他,那几人将边缘搭扣和绳索用力一抽,像围猎打渔一样将网子收紧,将他牢牢扣在其中!
  深重的铁网砸得他手肘一痛,周身被结结实实束缚,成为困兽的严小刀眼底被逼出暗红色。
  一盏壁灯突然放亮,为首的人物身材纤瘦步伐灵活,头戴鸭舌帽遮住面容,然而张眼一看严小刀,很明显地“咳”了一声,眸子里透出十足的嫌弃和颇为古怪的无可奈何。
  严小刀遭遇埋伏,这些家伙如果想要他命易如反掌,然而当他的面孔在灯下亮相的瞬间,这帮人集体爆发出一脸“哎呀嘛怎么又是你”的颓丧表情,齐齐对他翻了个白眼,今晚他妈的又让我们白折腾了!
  这帮人好像个个都认识他,而且没想真正伤他。
  严小刀瞬间领悟:“凌河在哪?”
  他顺口一诈,显然诈对了路数。领头的人粉薄的嘴唇傲气地一撇,意思分明是说“我会告诉你?”
  “让凌河出来见我,我有话跟他谈!!”严小刀低声吼道。
  那群围攻捕猎的家伙把眼神一凑,这杀不得宰不得、打都不敢下手狠打的严小刀是真难伺候,咋办呢?放过他,撤吧。
  “你们别走!!”严小刀急道。
  他又恍悟自个吼得太急,态度太霸道,这时是真心想求凌河能见一面。他第六感官生出一些细腻朦胧的知觉,两人应当就近在咫尺,周身都能嗅到凌河经过的淡淡气息。而且,领头围猎的这位鸭舌帽小子,假若他猜的没错,就是先前在红场会议室外帮过他忙最后又以飞檐走壁的帅气姿势跳窗溜走的小王八蛋。
  今夜假若被困的人是戚宝山,手里有枪都没用,真就只能束手就擒或者坐以待毙。然而铁网困住的是严小刀,命中注定是要呜呼哀哉在咱刀爷手心里,也是不走运啊。
  严小刀手臂与掌心一起运力,抡出一声“稀里哗啦”的暴击。看似坚韧的铁网兜简直像块破布不堪一击,瞬间撕开一道惊世骇俗的大裂缝。再来几刀,直接粉身碎骨。
  就这时,“砰”一声枪鸣,打炮仗似的,惊动了楼内所有的人。
  严小刀大惊,奋力撩开铁网脱身,完全顾不上尖锐的铁丝边缘在他额头和手上划开纷纷乱乱的血道子,这一声不明不白的枪响击中了他的脑海和软肋。
  凌河。
  ……
  严小刀听到的也是袭击游景廉的那声枪响。
  他从正门进来,进入鸳鸯双塔的南楼一层,一拨人迎候着他准备瓮中捉鳖。而对游大人的私设公堂提灯暗审,是在双塔的北楼顶层。他与凌河同处在这栋观潮别墅内,中间相隔无数楼梯、房间、走廊、石廊,曲径通幽,让人颇有一种“身陷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茫然,互相几乎擦肩而过。
  一栋城堡如一局中盘搏杀的棋局,同时上演两台好戏,这时过门儿一打,人物开始转场,两位角儿那一刻同时患上了心灵相通无药可救的症状,不约而同冲上了通往另一栋楼的石廊。
  严小刀出现在漆黑长廊的一侧,窗外狂风大作,海浪呜咽着拍向黑色魔鬼礁石。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惊异的视线再次于半空中狭路相逢,就站在一道长廊的两边,惊痛地互相望着,中间仿佛阻隔着怒海波涛。
  化成灰都认不错的精致面容,梳辫长发,一双长腿隐在阴影里。凌河抬起头时,眸子里自带深邃的漩涡将严小刀的全副情绪席卷着吸了进去,彼此的呼吸心跳都步履维艰。
  严小刀有那么数秒钟如遭电击,心软得一塌糊涂。
  凌河身上穿的,就是他的那身旧衣服,麻布衬衫和马裤长靴在这人身上如此妥帖,曾经带着他的体温,此时也一定沾染着凌河的体温……
  凌河见到他,却好似非常悲痛,好像目睹眼前景物纷纷坍塌一般陷入无边的愤懑和无奈。
  凌河仰面长叹,有那么一瞬间脖颈缓缓地向后仰去陷入无法控制的情绪,在一串滑动的慢镜头中对他露出喉结最脆弱的要害,严小刀你来斩我。
  严小刀不忍,轻唤一声:“凌河。”
  凌河抬眼盯着他,薄唇紧扣,从齿缝和唇间逼出声音:“小刀,当初我故意散出消息,在‘云端号’上设下圈套等戚宝山这条大鱼上钩,结果戚宝山就没来,我等来的是你……今天我在这潮头矶上再摆鸿门宴约见戚宝山,他又没来他为什么不来?!来的竟然……又是你……严小刀!”
  小刀,你是来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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