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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冤-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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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少廷背朝着他,项背连着肩胛骨,显现出了即将成熟而宽阔的轮廓。
“在酒台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
胡莲声捡起毛巾,老老实实地思考,动作也缓慢了:“他、他说,”莲声的喉咙仿佛也被雾气模糊了:“问我要不要去他府里。”
杨少廷一听,险些将浴缸掀了。

这一回,梁子是确切地结下来了。
杨少廷登时暴怒,又联想起胡莲声彼时笑得春光灿烂,于是敏捷的转过身来,揪着胡莲声,即将要踮起脚了:“你说了什么?”杨少廷的面部渐渐地充了血,显得脖子也粗了:“你答应他了?你敢?”

胡莲声还拿着毛巾,被他攥住衣领,尚惦记着杨少廷一后背的肥皂泡,急急道:“少爷,别生气、别生气,少爷在,我一定不去的……”

这话一出,杨少廷的脸还涨红着,却不说话了。他使劲儿睁着长眼睛一瞪,胯下生风,又坐了回去。
胡莲声悄悄地将衣服理好了,接着给他擦。
跟杨少廷朝夕共处十五年,胡莲声越发明白此人的本质乃是个二踢脚,一点就着,一串炮响完,也就没了。

杨少廷这回是真动了怒,胸口起伏,连带着肩膀一块儿耸动了。
“胡莲声,我话说在前头,”杨少廷扭过头,只是骂:“你下次见到李宗岱,让他个王八蛋不要做梦!”
胡莲声心下一思索,认为李宗岱与杨少廷相比,谁更像王八蛋,是非常明显的。

他一下一下地擦杨少廷的背:“少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杨少廷听到他的答复,这才将身下毛巾一解,按在了胡莲声的怀里:“行了,去给我铺床!”


杨少廷十六岁时,杨老爷百忙之中,回了三祥城一趟。这是杨少廷第一次跟着杨老爷出门,做他的秘书,学习他的生意。
此前杨少廷上私塾念书是念懒了,不愿意到处地跑:“我不去,太累了!”
杨老爷心平气和地踹了他一脚:“不去,一家老小往后都是你养,你怎么养?带着莲声,你一个碗,他一个碗,上马头街要饭!”
杨少廷这时候已经过了撒泼耍赖的年龄,他自知没有道理,也不愿意和胡莲声共同要饭,最终屈服了。

其实他跟着杨老爷,算到最后,得便宜的是杨老爷本人。他谈生意,杨少廷正经八百,乖乖地在他身后一站,吸引着对方抬头看他:“这位是?”
杨老爷不厌其烦:“家里的小子,想来见见世面,见笑。”

于是此番生意谈话,大多在此后成为了杨少廷的个人生活问询,府中有女儿的,自然格外留心,更有甚者,男女皆有,自己跃跃欲试,想要结识杨少廷。至于生意事,若不是什么打紧,权作是见面之礼,利落地敲定下来了。
杨少廷堪称如芒在脸。纵使如此,他也要按下心思供人观赏,又要分出耳朵听他父亲的教导:不听不行,回去杨老爷一问三不知,是要揍人的。杨少廷目前揍不过他,因此还算听话。

今日之对象,好巧不巧,又是个拖家带口的女企业家。身后站的她的女儿,长得与她相肖,眉毛浓,眼睛细长,面色显黑,偏偏口红抹的殷勤,类似上走了色的画报。这女孩儿不说自己中国名字,介绍自己为玛丽。
杨少廷微微地朝她一躬身:“密斯马”,将她本来端庄温婉的脸给弄笑了:“你、你该叫我密斯玛丽。”
杨少廷听到这话,抬眼一看,长长地“哦——”一声,改了口。他心里有些奇妙的好笑,觉得这个女孩儿说话的时候结结巴巴,像莲声。
玛丽的母亲将手一指角落的桌:“你们两个去那边坐着,好好地谈一谈。”

玛丽穿的层层叠叠的百褶裙子,杨少廷给她拉开了凳子,她坐上,像个蛋糕托儿。杨少廷一见,心里又是作笑,他接着方才的暗自联系,继续想:莲声要是穿这种东西,通地一下儿坐下去,裙子蓬松地鼓起来,他得是个什么表情?

杨少廷偏头打量着她,也不开口,玛丽理解为含羞带臊,于是主动开口道:“少爷、少爷平日有什么爱好?”
杨少廷想象未竟,险些以为是莲声在问他,于是坦然地微笑出来:“听人唱歌,唱戏,都行。”
玛丽为自己找出话头的机敏而高兴:“少爷,我也能唱歌的。”
此话一出,杨少廷终于笑出了声:她也能唱歌。
自此,密斯玛丽的一举一动,在杨少廷眼中,均成为了胡莲声的复刻:他在跟一个穿着长裙、蓄着长发的胡莲声聊天——这真是头一遭,有意思极了。

“你唱些什么?”
密斯玛丽被他主动一问,有些害羞了:“我去英国,学过几天的歌剧,唱得勉勉强强……”
杨少廷想了一想,点点头,微笑道:“若有机会,还请你不吝演出,我洗耳恭听。”

玛丽此行前,对杨少廷的臭脾气早有耳闻,但此刻看来,之前种种,均为不经之流言。
她心里恍如掠过了一群白鸽,扑腾着翅膀,挠得她心里痒痒。


八、日有思
待到驱车返回杨府时,杨老爷将他放了下,说还有事情要办,先行走了。

杨少廷的心里也有鸽子在挠。
他答应一声,转身就走,进门的时候,还带了些小跑。莲声穿着水牛灰的布衫,迎上来,替他卸了外套:“少爷,回来了。泡什么茶?”
杨少廷见着胡莲声,立刻拽着胡莲声的衣袖往沙发走:“先别泡!你坐着,我跟你讲个新鲜事情!”
胡莲声被他牵着走,到沙发上坐定了,只见杨少廷歪着脑袋,盯着他看。
胡莲声被他看得发毛:“少爷,看什么?”
杨少廷两厢对比,下了结论:原来那个玛丽,眼睛是真小啊!
“我今天见了个人,像你!”

胡莲声放下心来,原来跟自己关系不大。
杨少廷看了一会儿,接着侧身一坐,两条腿搁着沙发扶手,靠在了胡莲声的肩膀上:“她穿的裙子,”杨少廷拿手一比画:“底下儿三四层蓬着,有你两个宽。”
胡莲声大概能想象得到,眨了眨眼睛:“应当是好看的。”
杨少廷扭过脸反驳他:“好看什么?像个纸人。”

胡莲声觉得这个评价不妥,不禁要论些公道:“要见少爷,衣服总是会精挑细选的。”
杨少廷鼻子里哼了一声,坐直了身体,拎着胡莲声的衣服肩儿:“那你呢?见天儿穿这黑不黑蓝不蓝的,”他凑近了一闻:“这什么味儿?”
胡莲声自己也一闻,有些赧赧地笑:“刚才做了夜宵,兴许串了气味,我去换一件……”

杨少廷看他一会儿,发觉莲声笑起来,与玛丽是不太像的:胡莲声一笑,起个暗暗的酒窝,显得脸上倒还有些肉;玛丽笑,脸瘦削地拉长,扑簌簌地好似要掉些粉下来。杨少廷比对完了,觉得胡莲声更胜一筹,于是开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笑什么笑,你那个磨蹭劲儿,换完了就甭吃了!”
说罢,杨少廷站起身,朝胡莲声一招手,两人一前一后,往餐桌去了。

杨少廷当夜做了个梦。他向来一夜天光,很少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
他梦见他在陈宝琴家的舞池里,被十来号人拉拉扯扯,说要带他去和陈宝琴结婚。
他四处地踹,挣扎着怒吼:滚蛋!
然而拖曳他的人力气太大,他穿过重重人群,就要去见陈宝琴了。他能从人缝里,看见陈宝琴层层叠叠的蛋糕裙子的一角。
哈!怎么他妈的又是这个裙子?
杨少廷按捺不住,暴怒而起:“陈宝琴!你出来!”
该蛋糕闻声而至,翩翩然到了杨少廷面前,然而声音却又低又沉:“少爷,我、我能不能脱了?”

杨少廷抬头一看,竟然是胡莲声。
胡莲声在那件西洋裙子里,额上急得发汗,皮肤是麦色的,然而雾雾蒙蒙,连汗也发虚。他胸前的纱由于肌肉支撑,绷出了一道一道的褶,汗液一浸,有些透明了。 胡莲声的衣服尺寸很小,腰上被紧紧地箍住,自上而下,绽开了一蓬一蓬的蕾丝花儿。
杨少廷简直诧异之极,喉咙发梗,梗得他讲不出话:莲声?

胡莲声站在他对面,好像是垫高了脚跟,于是脚背绷得笔直,筋骨根根分明。他仿佛是不知道该怎么脱,想从底下直接将这衣服拆了。
杨少廷目瞪口呆:你做什么?谁让你穿的?
胡莲声不搭理他,只一点一点地将蕾丝花边儿给卸了,再是丝的袍,再是棉的里。脱到还剩半截,他抬头一看:“少爷,我的衣服在哪里?那个、那个蓝不蓝,黑不黑的……”
杨少廷看着他发愣,嘴巴张着,却想不出词。
谁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胡莲声赤着脚,飞快地跑不见了。杨少廷一跺脚,下意识地,大声地呼喊:追他!
这么一喊,自然是要醒了。

杨少廷隔天早上,自己悄没声儿地将贴身衣服洗了。
他一边洗,一边是很恼火的:胡莲声在梦里,竟然不会听他的话,说跑就跑了!
本帖最后由 池问水 于 2018…10…26 21:51 编辑 

然而气了半天,气无所出,杨少廷反复地又回忆起来:胡莲声那时候像是在一团雾里,头发汗着,身上潮湿,眼睛发着静静的乌。
这个形象让杨少廷从怒火中脱身,开始想入非非:是谁让他穿的那衣服,是梦里的我么?
杨少廷心中有些隐约的悸动:只会是我,有谁能让胡莲声乖乖听话?

然而悸了没有多久,真正的胡莲声陡然路过了:“少爷,你起来了?”他侧过头去看:“要洗什么东西?”
杨少廷吃了一惊,立刻将后背一挺直,不许他看,嘴里发慌:“没你的事!”
胡莲声略加思索,都是带把的,杨大少爷十六岁,大早上的偷摸在这儿洗,还能洗什么东西?

他想笑不敢笑,见机行事,匆匆地转身就走:“少爷,早饭好了,下楼就能吃了。”
杨少廷掩耳盗铃:“等我把袜子洗了!”
他说他在洗袜子。
胡莲声下楼铺置餐具,一边铺一边笑:原来杨少廷也会害臊啊!
他仿佛找出了杨少廷还算是个人的证据,拾掇桌子也愉快起来。


密斯玛丽对于杨少廷的许诺很上心:杨少廷说要听她唱歌,那就是一定要来的。玛丽晨省昏定,时刻提醒她的母亲:杨少爷什么时候再来?她家中熏风荡漾,闺香四溢。其氛围如同春雷待雨,持续了半个月,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杨少廷又来了。

杨少廷被杨父拖着再去见玛丽时,先扫了她的裙子一眼。玛丽真是爱穿这蛋糕似的裙子,这回的蛋糕更大、更繁琐,衬得她又细又小,水分不足。

今天是密斯玛丽精心准备的单人演出。
杨少廷穿得西装革履,胸前塞个雪白的巾,头上打了发蜡,向后整齐地梳着——他是今日的被取悦者,最终之主角。
他坐得距玛丽约有五六尺,玛丽的亲属皆以他为中心,零散地坐开来。杨少廷朝她露出一个微笑:“请。”

要说这歌剧,没有些鉴赏的高级功夫,听得是费劲的。杨少廷正襟危坐,看着玛丽动情歌唱,挥汗如雨,心有感叹:她的嘴看着小,原来也能张这么大,不得了!
听了约有两刻钟,杨少廷状似深思,实则神游天外,玛丽喊了他两声:“少爷、少爷觉得如何?”
杨少廷沉沉点头:“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这个评价让玛丽顿时红了脸。形势一片大好,后排有玛丽之亲眷,建议道:“洋的完了,再唱些别的,雅俗共赏嘛!”
玛丽听了,先看向杨少廷,杨少廷心下一落:得,还不能走。于是他也道:“密斯玛丽,再唱些罢。”
玛丽喜出望外,又要开嗓了。
杨少廷百无聊赖,拍了拍自己的西装裤子。

玛丽的声音,由于时间略长,显得有些疲惫,故而这歌她唱得又很轻。
她唱道:“月亮走……”
杨少廷捏着裤子边儿,先是一愣,旋即睁大了眼睛。这歌编古织今,提点出了杨少廷一些朦胧的记忆。
密斯玛丽感受到他的目光,想必是唱得对了:“……晃悠悠,弯弯过山岗——山岗旁,深深窗,窗中是情郎。”

杨少廷看着她的脸,一声不吭地听完了。他两手交握着,眼观鼻鼻观心的,什么也不说。
他陷入了一段让密斯玛丽无法涉足的回忆。

这段回忆里,他盖着胡莲声的被子,月光投下来,覆在他的枕头上。胡莲声的脚抵着他的背,埋着脑袋,嘴里断断续续地唱。他唱了几句便打结,怎么也想不出月亮翻山越岭,到底要去见谁。


九、夜凉风
玛丽见杨少廷神情有些恍惚,心下欣喜:少廷对于她确实是与众不同的。
她悄悄地开口,唤醒杨少廷:“少爷,我、我小时候和巷子里的孩子玩,学的歌,让少爷见笑了……”
她小心翼翼,将一些少女的心思粉饰起来了——谁会对着寻常人唱什么见情郎呢!

杨少廷不是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然而该名情郎回过神来,依旧镇定自若:
“词以意见长,曲以情动人,”杨少廷一本正经地:“密斯玛丽的意与情,我确实地感受了。 ”
这个评价足以让他从今天的演出中脱身了。

杨少廷在回程的车上定定地出神,杨老爷坐在前头,扭头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别是个情种。”
杨少廷侧过脸,感到新鲜:“怎么叫情种?”
杨老爷望着车窗,良久才道:“优柔寡断,为女人所把握,不够丢人的!” 
杨少廷以陈宝琴为靶子,想象了一番所谓“为女人所把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认为自己与优柔寡断相去甚远,应在“敢爱敢恨”之分类,于是立刻将情种一词作出贬低:“是够丢人了!”

父子二人没了话题,杨少廷靠着窗,脑子里又分开来,去想他未竟的心思:好个胡莲声,他那时候几岁?十一还是十二,就会唱这些歌了!我得问问他,是谁教的他?怎么就唱给我听了?
杨少廷心里起了一圈儿一圈儿的涟,这些个涟漪荡到他的嗓子眼儿,又沉回他的胸膛里,一阵一阵,磨得他胸口发痒。

然而他见着胡莲声,原以为理直气壮,谁知竟然口也开不了——他这时候想起来,要是让胡莲声知道,他还惦记着这些八百年前的芝麻蒜皮,他这少爷就当得颜面扫地了。
胡莲声从前被他盯得发毛,近来有些习惯了。他咽了口唾沫,拿着杨少廷的外套,朝屋里走。然而没走几步,却被杨少廷拽住了。

杨少廷扬着下巴,上下打量胡莲声:“你长胖了。”
这纯属胡说八道。
胡莲声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长不出闲肉,饶是长衫宽敞,手一摸上去,是紧得发硬的。
胡莲声茫然地:“啊?”他低头环顾腰身:“哪里?……”
杨少廷伸手在他的腰上一掐。

这掐的地方很是巧妙,不上不下,一掐下去,胡莲声陡然地笑了一声。这声笑短而急促,引得杨少廷抬眼看他,半晌理会过来,居然也笑了:“你怕这儿?”
胡莲声瞧着杨少廷笑就没有好事。他后退了一步:“都会怕的……”
“谁说的?”杨少廷笑得促狭,他逼近了胡莲声,行动迅捷,抓住胡莲声的手臂,又在腰上掐了一把:“我就不会!”
胡莲声抱着杨少廷的衣服,笑得脸都发红,然而却躲不开。这笑是无法自制的:“少爷,别、别,哈哈!哈哈哈……”

杨少廷抓着胡莲声,仔细地看着他。
胡莲声的眉毛耷拉着,眼睛眯起来,为难极了,却依然在笑。
杨少廷发觉这时候的胡莲声有种气息,仿佛是熟过了头的什么花儿,发着酵,郁郁地将他包围了。

他想起了那首歌。他想让胡莲声现在就唱一唱,他的脸现在红着,红得多么有趣?
“少爷,哈哈哈!哎、哎,饶了我吧!”
杨少廷住了手。
“喂,莲声,”杨少廷依然扬着下巴。胡莲声喘着气,怀里的衣服抱出了褶子,乖乖地等着他讲。
杨少廷扬了半天,竟然扬不出下句。他想脱口而出,说我晓得了,月亮是去见了情郎。
谁是你的情郎?


莲声等他不及,扭头一瞧座钟:“少爷,收拾收拾罢!先生要来了!”
所谓先生,是杨少廷的作文先生,名唤严在芳。年逾不惑,却不爱蓄胡须,瞧着倒也年轻。

杨少廷是被寄予厚望的,杨太太不想让其成为传统的美丽草包,故而尤其看重杨少廷的智力教育。胡莲声跟在杨少廷身边,也不能太愣,跟着陪读学一学,也是好的。

只是人无完人,杨少廷虽有数理之头脑,于作文方面却确实是为难,不得不求助于胡莲声——作文先生打手心儿,实在是非常无情的。
杨少廷今日之课题乃是借物作比,喻出一件寻常之事物,使其显得不寻常,以此作出文章来。

杨少廷想也不想,提笔写出标题:“女人像朵花。”
他思来想去,趁先生出去了,立即唤来胡莲声,有点儿生气:“还能怎么写?——况且我看压根就不像!”
胡莲声不知他为何想出如此恶俗之题目,好声好气:“少爷,写长些,像茉莉花儿,像牡丹花儿,不一样的。”

杨少廷从善如流,写出一串儿花名,写出了怡红楼开会的架势,末了将纸一揉:“有病!像什么花,她们自个儿信吗?”
胡莲声一弯腰,将纸捡了起来:“少爷,像的,”他试举一例:“先生讲面如桃花……”
杨少廷回忆了一番,是有这么回事:“哦!面如桃花。”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句,看了一眼胡莲声:“脸哪里有五瓣儿的?”

胡莲声哭笑不得:“不是五瓣儿……”
杨少廷皱着眉头,试图寻找解释:“我看是为了投其欢心,尽说些好词,最终成了胡说八道。”
胡莲声认为此人毫无浪漫之头脑,有些不同意。然而胡莲声的不同意是缺乏力量的,他低低地讲话:“真要是喜爱,就不必、不必故意去投,自然地就、就……”

杨少廷扭过脸,是头一次听胡莲声有如此的见解。他抬着手腕子,定定看了胡莲声一眼,仿佛很不习惯他谈及这个话题。半晌杨少廷摆摆手:“我知道了,你走吧!”
胡莲声本来还想嘱咐些,听他一说,顺其自然道:“少爷,要是写完了,夜宵也做好了。”说罢快步下楼,不去争论什么桃花了。
待到杨少廷抻着脖子,瞧不见胡莲声的衫子尾了,他才提起笔。
略加思索,洋洋洒洒,写得迅速,写了一页不成,翻过又是一纸。

约有半个时辰,杨少廷将作文纸递给先生,只道:“太难了,我写不好,您打轻一些!”
先生懒得理他,伸手接来,谁知扶着眼睛框子看罢,这一回倒不像从前,痛骂他的文章狗屁不通了。
先生良久不语,最终问他:“虽不是什么好的比喻,但是怎样的声音会如同莲花呢?”



杨少廷瞪着他,讲不出个所以然。
这是常事,先生不以为意:“我看你从头将女的比作花,写到一半儿偏了题,”先生抬起脸:“可别是莲声又……”话说到这儿,先生摸自个儿的下巴,将末尾的一句话又瞧了一道。

他扫了一眼杨少廷,皱起了眉头,没有讲话。半晌开了口,声音有些轻:
“少廷,我记得,你十六了?”
“再过三个月十七。”
先生若有所思起来:“哦,这样儿。”

先生拍了拍杨少廷的肩膀,将眼镜取了下,露出了眼角的一些黯淡纹路,笑起来:“没有事情。想你大好的年纪,心中又无拘束,想做什么,就能去做,叫人心生艳羡。”
年长者的叮嘱是类似春风过驴耳的。杨少廷楞里楞气:“先生想做什么,也能去做!”
先生将眼镜架了上,将纸一拍杨少廷的脑袋,复回常态:“胡说八道,谁都和你一样是少爷么?”

作文先生临走之前,是要去老爷或是太太处汇报情况的。
杨老爷与作文先生是熟识,见他正好来了,也不拘礼节:“在芳,我儿子学得如何啊?我指望他早些跟着我呢!”
严在芳望着他:“少廷大了,不比从前,现今文章写得马马虎虎,足以派上用场。”
杨老爷点点头:“是,是大了。”他又想起来,拿手比划:“当初你见他的时候,他还那么一丁点儿!”
严先生匆匆忙忙地一笑,不再讲话了。

十、一方水

不须严先生提醒,杨老爷也知道少廷是大了:陈宝琴家催得十万火急,玛丽的娘见着他便要问少廷,东面的蒋小姐,西面的彭姑娘——三祥城内没有比他的儿子更为畅销的少爷了。

可是皇帝不急。
杨少廷自个儿心里是懒得想这些事情的。他觉得成家立业,于他早得很,他还有大把的事情没有做,但至于什么事情,他又懒得想,没有关系: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想。
故而是日夜里,月明星稀,他方和杨老爷回了家,百无聊赖,拉着胡莲声,要教他打桥牌。

杨老爷看他没事儿,趁机一把将杨少廷抓进了书房:“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讲!”
杨少廷的牌一抖,摊了一地,话还没说完:“莲声,笨,这儿该打梅花六!”
莲声不敢掺和:“哦、知道了,梅花……”

杨少廷竖在书房里,心思还飘在如何使胡莲声输给自己上头,他一声不吭,将衣服拍齐整了,心里暗暗好笑:莲声打牌还不傻,有点儿难骗!
杨老爷不急不慢,在房里兜着圈儿,最后坐在扶手椅内,开门见山:“少廷,宝琴和玛丽,你喜欢哪一个?”
杨少廷一听,笑就没了:“什么?”
杨老爷拿指节敲桌子:“我问你以后要和谁结婚!”
杨少廷艰难地咽了口水,面上不动声色,手绕到后边儿,掐了自己一把:妈的,没有做梦。
他登时头大起来:“爹,早着和儿,我才十六。”
“早晚都要谈,早些跟你谈了,你早些明白,”杨老爷向后一仰:“早些明白,就少花些功夫在旁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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