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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为什么仍在相爱-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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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蜷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待能看清东西了才撑着地缓缓起身。
他痛苦地捂着左肋,从校服外套里摸出碎了屏的手机,调出银行卡余额怼到那两人眼前,艰难道:“我……我吃饭。这些钱,够在你们这儿吃顿饭么?”
两个保安看清了屏幕上的六位数,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双双沉默下来,把他放了进去。
肖池甯万万没有想到,堂堂北京城,肖照山在的北京城,他唯一能依靠的,居然是池凊随手转给他的“零花钱”。
他在两道目光的监视下走进明亮的大堂,环顾四周寻找那个白色身影无果,只能忍痛比划着胡颖雪的体貌特征,问前台小姐:“最近半个小时有没有穿白色卫衣的女生来过?大概这个体型,这么高,可能情绪不太好,有吗?”
前台小姐始终微笑:“抱歉,我们不能透露任何客人的信息,您可以给她打电话试试。”
肖池甯在车上就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从来没打通过,一直是关机。
他不明白胡颖雪选择来酒店是要做什么,这种监控密集且需要验证身份的地方于她而言该避之不及才对,怎么会特意打车穿越大半个北京来这儿呢?
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肖池甯用手机最后一点电量随便订了一家粤菜馆的座位,名正言顺地进了酒店,一层楼一层楼地找。
楼下有各式餐厅和健身房,还有几间大型的会议室与礼堂,为了不重演刚才的闹剧,他把校服扔进了卫生间的垃圾桶,像个正常游客一样挨家进去找。
正值饭点,餐厅的服务员们都忙着工作,没有对他起疑,还主动过来询问他是否和人有约。
肖池甯顺势应下:“嗯,我女朋友让我直接过来。她今天应该穿的白色卫衣,你记得她坐哪儿吗?”
服务员努力地回想片刻,最终还是抱歉地说:“我们今天好像没有接待过穿卫衣的女客人。”
这层楼只差这一家卖淮扬菜的没找过,肖池甯不死心,径直走向VIP区,作势要推门进去:“我想起来了,她好像订的包间。”
然而他还没搭上门把手,身着旗袍的服务员就跑来挡在了他身前:“不好意思,包间里的都是提前预订好座位的贵客,我很确定您的女朋友不在里面。”
“是吗?”肖池甯收回手,反问,“你真的确定?”
服务员察觉到他举止的不对劲,笑容生硬不少:“是的,请您再联系她确认一下吧,这一层有好几家餐厅,您可能记错了店名。”
楼下都找过了,楼上全是酒店客房,如果这家餐厅还没有,就只剩下女厕所这一种可能。
可她为什么非要藏在这家酒店的女厕所?
还是说她已经在自己来之前离开了?
肖池甯大脑一片混乱,不得不承认,他对胡颖雪的了解其实少得可怜。和班上其他只知道胡颖雪成绩好的同学相比,他不过是见过一次她崩溃的样子。
不,可能还算不上崩溃,那时的她仍然在苦苦求生,用畸形扭曲的方式求生。
他反复思索着胡颖雪的动机走进电梯,准备去楼上看看,寄希望于胡颖雪是来这儿投奔某位他不认识的朋友。
但当他按下了关门键,他顿时如遭雷击一般怔在了原地,一股深刻的恐惧立即从他的脚底窜上了他的后背。
刹那间,他瞳孔缩小,额头浮上一层虚汗,指尖忍不住开始颤抖。
他徐徐抬头,看向电梯右侧的楼层按钮,一路找到了最大的那个数字。
33。
这个酒店有三十三层楼。
肖池甯后知后觉地浑身发抖——这可能就是胡颖雪的全部动机。
餐厅的包间里,肖照山的情绪也并不高涨。
董欣为了迎合自幼长在江浙的池凊的口味,特意请客来这家酒店吃淮扬菜。
两人在昨天已达成共识,不在池凊面前提岳则章的事,因此席间讨论的话题仅限于各自生意场上的见闻,和一些有意思的往事。
生日宴原本轻松愉快,可吃到一半,肖照山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肖池甯的声音。
池凊正和董欣聊着女人间的话题,压根儿没反应。他见无人有异,便怀疑是自己这两天没休息好,神经过度紧绷出现了幻听。
胃口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败掉的。
他变得心神不宁,越是不愿意想起肖池甯就越是要想起肖池甯。他不断回忆在车上接到的那个嘈杂的电话,试图还原一些信息。
然而那时候他的注意力都在池凊身上,除了肖池甯问他在哪儿,让他帮帮忙,他几乎不记得其他内容。
草草结束了一餐,肖照山率先放了筷。董欣看菜还剩不少,劝他多少再吃点儿,他摆了摆手,推脱说自己不是很饿,已经饱了。
此话倒不假,每次一吃饱,他就容易犯烟瘾。
比如现在。
无奈北京室内也有禁烟令,肖照山抬头找了找烟雾报警器,确认它离包间窗户有一段距离,才拿起打火机和烟朝女士们示意,起身离开座位到窗边吸烟。
秋分早过了,不到八点北京的天空已然暗成了铅灰色,路灯和霓虹接连亮起。
他站在九楼,居高临下地吞云吐雾,俯视蝼蚁般的行人。
酒店旁边是一座有七层楼的百货商场,年轻人们进进出出,在更高处看就宛如一些从血管里离散的细胞。
肖照山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样的比喻,他好像朦胧中感到了这个城市仿佛在失血,像个正在死的年轻人,又像个已经死了的小孩。
他又一次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下意识把眼睛从商场移开。
收回视线的一瞬间,他好像在那些离散的细胞外看到了肖池甯。
他夹着烟定睛去找,这才发现那正坐在天台边沿晃荡脚丫子的不是肖池甯,而是一个戴着白色卫衣的兜帽,外面套着肖池甯常穿的那一款蓝白色校服的女生。
没等他为此松口气,残留在耳边的声音却在这个画面下陡然清晰起来。
“爸,你在哪儿?帮帮我!”
“在我们学校!”
“帮帮我,求你了!”
“算我求你,救救她!”
肖照山的耳边嗡嗡作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便往包间门口跑去。经过桌边时,他把手里的半截烟扔进了自己碗里。
池凊见他要突然离开,茫然地追随着他的身影问:“照山,你去哪儿?”
“我有急事要处理,你们继续吃,别等我。”
肖照山飞快地说完,连外套都来不及拿,单穿着白色衬衫就匆忙地离开了包间。
董欣伸长了脖子在他身后扬声喊:“诶!你家池凊生日|你能有什么急事?好歹吃了蛋糕再去忙啊!”
然而肖照山已经离开了餐厅。
他来到电梯间,发现三部电梯都还在上行,索性从安全出口走楼梯下去。
他两步并作一步地迈下台阶,一边奔向隔壁商场一边给肖池甯打电话。
但他不论打多少次,听筒里始终重复传来关机的提醒。
这个点儿百货商场人很多,肖照山没考虑电梯,直接又从楼梯间上了天台。
他刚吃完饭就这么剧烈运动,胃难免有些疼。但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感知胃的疼痛了,相比而言,他心头的不舒服更浓更重,就快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停歇地跑上天台,本该上锁的铁门大打开着,昭示出了不寻常。
肖照山迈过门坎,扭头望向刚才在包间里看到的那个女生坐着的地方。
她仍然坐在那里,身旁放着一听啤酒。
胡颖雪听见身后有皮鞋的嗒嗒声,回过头来看是谁,见是肖照山,她便放松了身体笑起来:“叔叔,怎么是你?”
她戴着帽子,肖照山在楼上没看清她的脸,直到现在才认出她是谁。
“肖池甯呢?”
他听见她问。
“在赶来的路上。”
肖照山一边平复着呼吸回答她,一边缓缓向她靠近。
“我一瓶酒都要喝完了,他怎么还没来?”胡颖雪抱怨。
肖照山问:“你有话想和他说吗?北京太堵了,他马上就到,你再等一等。”
胡颖雪却突然指着他脚下喝道:“你别过来!就站那儿。”
肖照山举起双手,在五步开外站定:“好,我不过来,我就是想看看你喝的是什么酒。”
胡颖雪轻蔑地勾了勾嘴角:“雪花,你看不上的酒。”
肖照山放下手,右手插进了裤兜,貌似悠闲地对胡颖雪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看不上?我常喝。”
胡颖雪不信:“肖池甯和我说,你们家冰箱里的啤酒从他来北京到现在就没有动过。”
肖照山第一次知道肖池甯竟然可以细心到这个地步,连被他忘在冰箱的啤酒也会留意。
他对此感到震惊,又本能地为被暗中窥伺而警惕。
“我不喝怎么会买,我只是太忙了,没时间喝。”
“忙。”胡颖雪回身看向华灯初上的城市,“你们究竟在忙什么呢?”
她的声音被风带到了肖照山的耳旁。
“你们究竟,是为了谁呢?”
第三十四章
肖照山趁其不备,向前走了半步,问:“你想知道吗?”
胡颖雪重新晃起了脚:“想,但我没时间去知道了。”
“怎么没有时间?我也是父亲,我可以告诉你。”肖照山放轻了脚步,徐徐靠近她的背影,“只是要说的有点儿多,我去你那儿坐着讲可以吗?”
胡颖雪告诉他:“两个小时前我用手机打过车,警察很快就会找过来。
她察觉到肖照山愈来愈近,便停止了摇晃,撑着水泥台回头说:“叔叔,你别过来,我就要死了。”
天台上的风越来越劲,肖照山背上的汗被吹干了,逐渐感到一丝凉意。他不再试图靠近,而是竖起手掌微微下按,摆出谈判的姿态。
“告诉叔叔,你为什么会死?”
胡颖雪喝光最后一口酒,平静地说:“我杀人了。”
肖照山笑起来:“那死的是别人,你为什么会死?”
胡颖雪不答。
“你恨他,你想让他死,对吗?”肖照山循循善诱,“现在他已经死了,你做到了你想做的事,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让你这么恨这么痛苦,你终于可以开开心心地活着了,这不好吗?”
胡颖雪兀地冷笑两声,失去了伪装的平静。
她突然捏扁易拉罐,扬手往肖照山身上狠狠掷去,涨红了脸冲他大叫:“你懂个屁!我杀的是我爸妈!是我爸妈啊!”
楼下行人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撕破长空的怒吼,不禁仰望向楼顶,这才发现距地二十多米高的玻璃幕墙外垂着一双女孩子的腿。
不知是谁看热闹似地率先招呼众人:“看!有人要跳楼!”
于是路过的男男女女纷纷驻足,一楼不明所以的顾客和店员鱼贯而出,在胡颖雪脚下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一个半圆,就像刚挖好了一座盛大的坟,翘首以盼尸体入住。
肖照山总算明白为什么独来独往的肖池甯会选择和她做朋友了,他们简直有一模一样的仇恨和冲动。
“你后悔了吗?”他问。
发泄过后,胡颖雪开始流泪。
她沉默半晌,屈腿从一尺宽的高台上缓缓站起来,转过身面对肖照山,麻木地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肖照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模糊的惊呼,心情突然变得烦躁。
他单手解开衬衫领口的两粒纽扣,加重语气道:“如果你后悔了,那就更该好好活着,用你漫长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去自责,去忏悔,去痛苦。”
“死算得了什么?世界上没有比死更容易的事了。”
肖照山神情严肃得近乎愤怒,他用食指指着地面,把每个字都咬得很用力:“我告诉你,即使一个人每天非常努力、用心地活着,过马路也可能会遇到喝了酒吸了毒的司机,上街也可能会被色|狼和暴徒袭击,完成份内的工作也可能付出生命。就算是只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也可能会遇到入室抢劫,遇到隔壁起火,遇到地震台风,遇到所有你能想得到的致命危险!”
肖照山站在风中,雪白的衬衫灌满了夜色。
他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笔直地盯着高处的胡颖雪:“你回答我,这样的人想死吗?”
胡颖雪被他问慌了,擦着眼泪向后退:“你别过来!”
肖照山顿了顿,随即继续向她缓缓靠近:“只要你回答我,我就不过来。”
胡颖雪无法承受了。
她宛如被一把看不见的匕首刺穿了胸膛,痛苦地弯下腰揪住自己胸前的校服,崩溃地放声大哭:“那我呢?!”
商场的保安和经理终于赶到了天台,秩序井然又手足无措。
任谁见到一个哭得如此伤心的女孩都不会无动于衷。
胡颖雪捶着心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质问肖照山:“我就不努力吗……难道我一出生就想死吗?”
肖照山不敢再刺激她,改变了策略,如约在距她两臂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生平第一次对一个还不知道姓名的人温柔地说:“是啊,我们不死,我们得好好活着。”
“我记得这家商场有一家挺大的电影院,你过来叔叔这边,叔叔待会儿请你和肖池甯看电影。”
“喜欢皮卡丘吗?”他拿起手机,再次打给肖池甯,“我看看,现在是八点二十七分,九点半有一场,十点钟也有一场,你想看哪一场,都赶得及。”
胡颖雪听了,只是一个劲儿摇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电话还是没有通。
肖照山注意到有一个年轻保安佝偻着身子,正贴着墙角从胡颖雪身后的一方包过来。
他向胡颖雪伸出手:“怎么会来不及,电影院就在楼下。”
胡颖雪满脸泪痕地重新站直身体,挪动脚尖向后退:“我听到了,警察来了。”
肖照山凝神去听,远处似乎的确有警笛的声音。
“叔叔,我不想坐牢。”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大颗大颗地滚落,胡颖雪哽咽着说:“我当了一辈子乖女儿,听了一辈子父母的话,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去那种地方被折磨死,我不要被人一点点忘掉……”
“你不会在那儿待到死的。”肖照山苦口婆心地解释,“我坐过牢,我有经验。怎么找律师,怎么打官司,怎么减刑,怎么保释,这些我都可以帮你,相信我,你很快就能出来。那时候肖池甯还记得你,他会带你滑滑板,和你一起上下学……”
胡颖雪在逼近的警笛声中打断他,抽噎着说:“其实,其实我本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他,但我现在等不了了,叔叔你、你替我转达吧。”
肖照山察觉到了她赴死的决心,皱紧眉头说:“我不帮人传话,待会儿你亲口告诉他。”
然而胡颖雪的脚后跟已经探出了楼外,整个人摇摇欲坠:“就一句话,你只用和他说——”
一直把自己藏在高台阴影下的年轻保安毫无预兆地纵身一跃,从她右侧现身,试图趁其不备将人拉下来。
胡颖雪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瞪大眼睛,身形在空中猛地一晃,眼看就要从天台坠落。
肖照山赶忙扑过去,伸长手去捞那道蓝白色的身影。
楼下围观的人下意识闭了闭眼,不敢直视眼前血淋淋的画面。
上了酒店顶楼才发现天台被锁得严严实实的肖池甯刚循声赶到骚动的商场楼下。
即使狂奔来的路上连撞了好几个行人,他也不敢停下,不敢分神,始终注视着站在商场天台上的胡颖雪的动作。
所以他看到了她是如何承受不住心理的重荷弯下腰哭的,看到了她是如何一步步后退,直退到生死边缘的,当然也看到了危在旦夕的她是如何悬在商场墙外,被一只手堪堪拉住的。
肖照山的胃被水泥台的转角硌得生疼,肩膀也像是脱了臼一般僵硬发麻,但他依旧紧咬着牙关,死死攥着胡颖雪的袖口不肯撒手。
而被他挽留的胡颖雪手指轻垂,毫无求生的欲望,在风中惊心动魄地飘荡。
保安蜂拥而至,那个离得最近的年轻保安趴上水泥台,探手想去够胡颖雪身上随便哪里。
然而他没有肖照山高,无论如何都碰不到胡颖雪,只能蹲下来抱住肖照山的腿,免得他也被带得翻出去。
肖照山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涨得通红,神情看起来已有些狰狞。他能感到手中的面料在抵抗他的拯救,正无声无息地挨个出逃。
他艰难地把左手伸出去,命令胡颖雪:“抓、住!”
胡颖雪在空中抬起红肿的眼眸,静静地看向他:“是树林。叔叔你只用告诉肖池甯,我在树林。”
肖照山又恼又急,他知道,自己就要拦不住一个生命的逝去了。
消防车在商场门口的非机动车道停下,身着橙色制服的消防官兵们相继从车上跳下来。胡颖雪回头看了一眼,抬起另一只手把袖口的指头掰开。
肖照山恨恨地望着她,无能为力地望着她。
在猎猎风声中,他听见胡颖雪突然说了一句:“你能去家长会,肖池甯真的很高兴。”
肖照山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儿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竟会是这样的。
肖池甯拨开人群,正想在楼下告诉胡颖雪他来了,眼前就极速落下一道蓝白色的影子。
那道影子坠落在他脚边,迈一步就能接住。
那一刻,每一位观众都发出了声音,或惊讶或害怕,唯独肖池甯喉咙发堵,连个拟声词都说不出。
街道那么嘈杂,人群那么吵,可他仍旧听到了胡颖雪的肉身与冰冷坚硬的地面碰撞的声音。
不是爆炸,也不是玻璃碎裂,就只是很微弱的一声闷响,和把各科教材、练习册、试卷摞到一起,同时松手放在课桌上的声音差不多大。
咚。
就只是一声咚啊,他便彻底失去了自己这十七年来唯一的朋友。
肖池甯难以置信地瘫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黏稠的鲜血逐渐从胡颖雪身下张牙舞爪地流淌出来,仿佛要吞噬掉最后那抹干净的白。
他想叫救命,想叫人报警打120,但他没能发出半点声音,呆呆地任一缕蜿蜒的鲜血游过来舔湿他的手掌,啃咬他的皮肤。
胡颖雪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低马尾上糊满了血,校服和卫衣都耸到了肋骨下,露出了她的一小截腰。
肖池甯知道,那血还是热的,那皮肉还是软的。
他想起来胡颖雪曾经在某天的晚饭时间,捏着那圈儿肉发誓说,自己绝不会再吃爸妈送来的宵夜,争取在上大学之前瘦到九十斤。
肖池甯对女生的体重没有概念,真诚地反问:“你现在难道不是九十斤吗?”
那时候胡颖雪给了他胳膊一巴掌,骂道:“我操,肖池甯你是不是在讽刺我!”
然后她没忍住笑:“你他妈!会说话就多说点!”
如今即使减不到九十斤,那圈儿固执的肉也要消下去了。过不了多久,它们会变成一把轻飘飘的灰,被放在拥挤的格子里,再也出不来。
肖照山握着右肩,气喘吁吁地从楼顶往下看。
所有人都在低头打量躺在地上了无生气的胡颖雪,不少人甚至拿出了手机准备对着她拍照。
片刻后,只有一个瘫坐在地上的男孩面色苍白地抬起头,从乌泱泱的人群中准确无误地望向他。
是肖池甯。
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个褪了色被遗弃的人偶,神情空白,发丝凌乱,正坐在灰尘中等人来捡。
肖池甯一定目睹了整个过程。
肖照山心弦一动,没来由地为此感到了紧张。
然而他看着看着,那个人偶就被染上了血色,大睁着的眼睛里渐渐溢出了痛,溢出了悔,溢出了刻骨的恨。
第三十五章
肖照山一度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因为肖池甯从警局出来后又变回了那个空洞的人偶,就像席卷而来的海啸硬生生在海岸线边偃旗息鼓,遽然无声地退回了远洋。
谁也没有说话,池凊专心地开着车,手上还戴着那块崭新的腕表。
到小区外最后一个路口,她停在红灯前看向后视镜,突然对肖池甯说:“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
肖池甯面朝窗外靠在座椅上,没有回应她的安慰,始终木然地发着呆。
池凊也不强求,并未再发表任何看法,下了车自顾自挽上肖照山的胳膊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走。
肖照山的右肩韧带被拉伤,做完笔录就去医院涂了药,身上还留有一股浓郁的消肿止痛酊的苦味。她轻轻摸了摸他的伤处,皱着眉头问他疼不疼。
应该很疼,但肖照山却说:“还好,不疼了。”
跟从七楼掉下去相比,这点痛实在算不了什么。他不想再回忆那个女孩儿从他手中坠落的画面。
又走了两步,他猛然意识到身后的肖池甯迟迟没有跟上,便驻足转身望回去。
肖池甯在距他们十米远的地方低垂着头塌着肩膀,双脚拖沓地发出强弱交替的噪音,像个尾随活人的丧尸。
肖照山这才发现他瘸了。
“怎么?”
池凊见他停下步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很快被浑身浴血、失魂落魄的肖池甯吓了一跳。
她到警局接人时,肖池甯正坐在警局昏暗的院子里出神,后来她忙着带肖照山去医院治伤,也没工夫关注他的状况,这会儿借着地下停车场的白光,她才看到肖池甯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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