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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失守-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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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散了。
雾散的时候,雪地里亮起一盏盏悬浮在空中的烛火,它们分散在四面八方,像是飞舞的彩蜂荧碟。
光驱散了雾,警察们拿着手电筒从另一个时空走来,像是从天而降的神兵。他们一声声的大喊着‘江雪儿’的名字,喊的竭嘶底里,筋疲力尽。
他们中有很多人都不知道江雪儿是谁,但是他们此刻为了一个同样的任务,踏上这片雪地,闯入白雪堆砌的仙境,试图拯救一个少女的灵魂。
他们走了很远很远,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到少女的坟墓。
“邢队!她在这儿!”
一名警察激动的大喊,然后托起江雪儿的身体,先听她的呼吸,然后用力掐她的人中,不停的摇晃她的肩膀,催促她睁开眼睛。
邢朗拿着手电筒跑过去,掀开她的眼皮用光照射她的眼睛,看到她的瞳孔已抛散。
“小李!”
邢朗把随行的法医叫过去,不肯就这样放弃她的生命。
小李戴上听诊器,把听头贴在江雪儿的心口,然后绝望的摇了摇头,对邢朗说:“没有心跳和呼吸了。”
在这一瞬间,邢朗似乎又回到了那条河边;江雪儿已经不在站在隔岸遥望着她的母亲,而是站在母亲身边,她们就像一对姐妹似的并肩挽手走在一起,逐渐远去,身后遗落了一条忧伤的河流。
邢朗没有试图追赶她们,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已经追不上了。
就在她们的背影即将消失的时候,江雪儿忽然了脚步。
她回过头,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裙角,即使隔了很远的距离,邢朗也能看到她雪白的脸,她看着他所在的方向,目光却越过他,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她把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向谁告别似的朝远方挥了挥手,然后再无留恋的转过身,只留下一抹雪白的背影。
邢朗朝着她告别的方向回头看去,看到周司懿站在他身后,即沉静,又哀伤,就像那条宁静的河流。
周司懿从警察队伍中走出,蹲在江雪儿身边,摸了摸她冰凉的脸颊,然后看着邢朗问:“我可以带她离开了吗?”
邢朗一言不发的收回搀扶江雪儿肩膀的双手。
“谢谢。”
周司懿向他致谢,然后像抱着一位公主似的抱起江雪儿,沿着江雪儿来时的方向返回。
“邢队,那我们……”
“收队。”
一众警察维持着和周司懿相似的脚步,向雪场的尽头折返。
他们都走了之后,邢朗看到了站在原地的魏恒。
他朝魏恒走过去,愧疚感使他不敢看魏恒的眼睛,只道:“我尽力了。”
魏恒握住他冷铁似的手,试图用自己微薄的体温去温暖他,手指镶进他的指缝,轻声说:“我知道。”
他和邢朗走在最后人群的最后,在茫茫雪色,天地无声中一步步的走回被少女所厌弃,所绝望的人间。
魏恒还能看到周司懿抱着江雪儿的尸体在雪中徐徐前行的背影,他无法想象周司懿此时是怎样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无比的不想返回人间。如果身边没有邢朗,他连向前迈动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没有邢朗陪着他,他宁愿再也不回到那个围墙被推倒,妖魔横行的人间。
如果此时惨淡的天地间没有出现那一抹亮色,他的心不知还将在黑暗中迷惘多久。
雪场无边且辽阔,当烟花升起的时候,没有任何多余的建筑物阻挡,一朵灿烂的烟花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绽放在天幕,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那朵烟花像是某种信号,随之无数的烟花涌向天幕,绽放缤纷的色彩,烧成灼热的烟火。天空变成了一块画布,画家尽情的泼洒着美丽的颜料,泼洒成热情且充满生命力的形状。
无论是周司懿还是警察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满天的火树银花。
邢朗看了看手表,然后附在魏恒耳边道:“今天是元旦,刚过零点。”说着轻轻一笑:“新年快乐。”
魏恒看着远方美丽的烟火,在他如此简单又美好的祝愿中,潸然落泪。
被你祝福的人间,竟然这么美。
人间冷酷,却恰似仙境。
第110章 世界尽头【1】
元旦过后,新年的第一天,对门的老夫妻贴上了对联和年画,还热情的在两个年轻的邻居门上也贴上了福字。
魏恒出了门,锁门时看到色彩鲜红的倒挂在门上的‘福’,足足愣了有一分钟。然后系好大衣扣子收拾得体,敲响对面的房门,向老夫妻道谢。
开门的是老奶奶,老伴从她肩头露了个脸,屋子里正在重播昨夜中央台的小年夜晚会,飘出饺子在滚水里沸腾时特有的淀粉的香味。
老两口邀请他进来吃饺子,魏恒还不习惯被人如此热忱又真诚的对待,连声婉拒,再一次表达谢意后,帮老人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不止他一个人收到了新年的第一份礼物,邢朗也收到了,不过贴在邢朗门上的不是福字,而是抱着一条大鲤鱼的年画娃娃。
年画娃娃同样很喜庆,不过老夫妻终究是眼神不太好,年画贴歪了,本应和地面平行的娃娃向左偏移了十几度。
此时魏恒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繁重的任务在身,走过去揭掉年画,然后认认真真的校对了角度,重新贴在了邢朗家门上。
他专心贴年画,没留心电梯门开了,随后走出来一位打扮的精神又干练的女人。
“早上好。”
魏恒一转头,顿时就愣住了。
她是邢朗的大姐,邢瑶。上次在邢朗家里的唐突又仓促会面的情形立即以画面的形式涌入魏恒的脑海,让他即刻想起自己当时的狼狈和无措,乃至于一时慌神,杵在原地,看着邢瑶发怔。
邢瑶提着摞在一起的四五个饭盒朝他走过去,笑道:“又见面了,你叫……魏恒?”
魏恒默默的沉了一口气,向她转过身,伸出右手,指尖微微颤抖:“是的,我叫魏恒。”
邢瑶不施粉黛,只用了简单的护肤品,浅浅的勾勒出眉形,涂了一层没有颜色的润唇膏,却看起来非常的有神采,连笑起来的时候眼角露出的几条细纹都和她的知性和端庄丝毫不冲突。
她一个强大又自信,完全能够掌握自己人生的女人,魏恒在她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女强人’所拥有的内柔外刚的气质。
邢瑶和他握握手,然后看看门上被他重新贴了一次的年画娃娃,讶然笑道:“这是朗朗贴的?天呐,今年竟然主动贴门画儿了。”
魏恒选择用最精简的语言解释这个美好的小误会:“不,这是对面的邻居帮我们贴……”
说着说着,竟又代入了自己,魏恒非常没有斗争经验的自己把自己噎住,然后非常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低下头,干咳了一声。
邢瑶看看他,又看看对面紧闭的房门,最后又看看隔壁贴着福字的房门,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只笑了笑。然后敲了敲508房门:“他在家吗?”
邢瑶敲着门,却看着魏恒问。
“在警局,他昨晚没回来。”
说完,魏恒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话,但一时挑不出错在哪儿。
邢瑶慢慢的点了点头,然后说:“怪不得昨天叫他回去吃饭,连他的手机都打不通。”
“嗯,昨天……忙。”
在邢瑶面前,魏恒头一次显得笨嘴拙舌,甚至患有社交恐惧症的样子。
邢瑶又默不作声的看了他一会儿,笑问:“你现在去警局吗?”
“是。”
“那坐我的车吧。”
说着率先返身走向电梯。
魏恒松了一口气,扯了扯脖子里的围巾,抓着触感柔软围巾,又愣了愣。
他怎么忘了,他还带着邢郎送给他的围巾,而这条围巾是由邢瑶送给邢朗……原来刚才邢瑶的眼神越来越悠长并不是她的错觉。
不管怎么说,围巾戴都戴了,不可能再取下来,魏恒只好硬着头皮坐在邢瑶的车上,他本来要坐在后座,不料邢瑶道:“坐到前面吧,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三个字险些让魏恒脚下打滑,抓着门把手定了定神才坐在副驾驶,尽量自然的拉上了安全带。
邢瑶很健谈,却没有突兀的亲热,一路上和魏恒聊了聊街道上铺张浪费挂起的红灯笼和中国结,和昨晚一年不如一年的小年夜晚会,马上到警局的时候忽然说:“听朗朗说,你现在一个人生活?”
魏恒端坐着,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道:“是。”
“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吗?”
魏恒想了想,道:“算是,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
邢瑶看着他点了点头,笑道:“那你的生活能力一定很好了,虽然朗朗也很早就搬出来单住,但是我们总是对他不放心,他性子懒,又邋遢,一天到晚吃外卖和剩饭剩菜。哎,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
但在魏恒的印象中,邢朗并不懒也不邋遢,只要他在,邢朗就会下厨做饭,厨房收拾的也是整齐得当,和邢瑶口中的形象相差甚。
魏恒欲言又止,想替邢朗辩解两句,但又觉得说多错多,便点头不语。
邢瑶无心似的又说起邢朗吃东西很随便,不干不净半生不熟的东西只要摆在他面前他就敢吃,小时候淘气,和几个朋友打赌输了还吃过毛毛虫。
邢瑶说着就笑了起来,但是魏恒却丝毫笑不出,因为邢朗吃毛毛虫的一幕画面感极强,他几乎能‘间接’的感觉到那种肉虫子被咬碎在嘴里触发的口感。
魏恒脸色一变,蹙着眉掩着嘴唇,吃了什么脏东西的样子。
邢瑶侧眸打量着他,从他紧抿的唇角和他一脸反胃感的表情中貌似读到了什么,眼神发生微妙的变化,依旧没说什么,只是从后座拿了一瓶水递给他。
魏恒全然未觉自己已经彻底暴露了,接住水瓶还说了声谢谢。
‘吃虫子’的话题就这样被温柔的遗至身后,邢瑶又道:“对了,今年到我们家过年吧,我们家人多,热闹。”
魏恒正在喝水,闻言差点被水呛住,拧住水瓶忙道:“不用了,谢谢,太给你们添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也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儿。”
魏恒还是婉言谢绝。
邢瑶笑着在他肩上轻轻按了一下,说:“别见外,朗朗这么看重你,咱们就是一家人,”
‘自己人’之后,又出现‘一家人’这一词汇,魏恒拿着水瓶,手心冒汗,六神无主。连邢瑶靠边停车下去买了许多早餐都不知道,直到邢瑶敲了敲车窗玻璃,他才连忙下车帮她把大兜小兜归置在后座。
到了警局,他提了大部分东西,和邢瑶并肩走进大楼。
往日看到他总是有说有笑的警察们看到他和邢瑶一起露面,均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用‘我的天呐这是怎么回事’和‘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明明非常好奇,却又不得不退让三尺的眼神打量他们一番,草草和魏恒打过招呼,然后乖乖的靠边站,给他们让出一条畅通的道路。
魏恒很清楚的听到两个科员在他和邢瑶身后议论什么邢队家里人都知道了吗云云。
两个姑娘自以为压低了嗓门,奈何楼道里异常安静,她们的谈话还是能传到他和邢瑶耳朵里。
魏恒低着头,从耳根红到了脖子,十分想遁地。
不知谁跟沈青岚说了什么,沈青岚风风火火的从楼上冲下来,佯装惊喜的喊了声:“瑶姐,你来了啊。”
说着,她瞄了一眼魏恒,从魏恒手里接过东西,十分自然的把魏恒挤走,挽住邢瑶的胳膊,演技浑然天成:“见过魏老师了吧,是咱们朗朗的搭档。”
邢瑶配合着她,笑说:“刚才我们还聊了一路呢。邢朗在哪儿?”
“还在谈事,先到我办公室坐会儿。”
沈青岚回头递给魏恒一个万般无奈的眼神,然后和邢瑶往三楼警察大办公室去了。
魏恒来到邢朗的办公室门外,心虚般先往左右楼道看了一眼,然后敲了敲门。
迟了片刻,房门从里面拉开,陆明宇站在门口,揉了揉眉心,一脸疲倦道:“早,魏老师。”
“早。”
魏恒走进办公室,看到邢朗和秦放相对坐在沙发上,秦放吧唧吧唧的嚼着口香糖,按着手机,嘴里没耽误说话。
邢朗坐在他对面,心不在焉状听着,也在看手机。
看到魏恒进来,秦放像是找到了接班人似的迫不及待的站起身道:“东西都给你放这儿了,我走了。”
说着朝魏恒走过去,张开胳膊:“我的男神啊魏老师,给我充充电。”
魏恒眼角一抽,看出秦放想抱他,连忙往后闪了一步。
秦放扑了个空,习以为常的笑了笑,径直的出门了。
魏恒刚准备在邢朗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就见邢朗把手机一放,大刺刺的伸开双臂,懒洋洋的看着他笑道:“过来给我充充电。”
魏恒:……
邢朗还在恬不知耻的冲着他笑。
陆明宇看了看他们两个,很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然后静悄悄的走过去拿起一份摆在桌上的资料,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邢朗自知等他投怀送抱无望,便叹了口气,拍拍身旁的空位:“过来坐,和你聊两句。”
魏恒这才慢悠悠的移到他身边坐下,拿起刚才秦放放下文件,边看边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邢朗调整了一番坐姿,舒舒服服的靠在他肩上,抱着胳膊闭上眼睛,睡着了似的没精打采道:“昨天在渠阳分局,我和老韩跟江凯华的律师谈了谈了整整一夜。”
魏恒眼中眸光微微一闪,敏感的察觉出他用的是‘谈’这个字眼。
只有旗鼓相当的双方,并且在彼此心知肚明的情况下才能用‘谈’。
既然邢朗说的是他和韩斌代表的警方,和江凯华的律师谈了一夜,那就代表江凯华已经向自己的律师开诚布公的坦白了所有事,要求律师出面和警方达成调解。
魏恒无声的露出一抹冷笑,心里即无奈,又气愤。
邢朗和他心有灵犀敢,也露出冷笑,道:“我现在终于明白江凯华为什么敢两次三番的袭警。你说的对,他的确因为被冤枉所以愤怒,又因为藏着罪恶所以保持沉默。”
魏恒试图把手中的一份报告看进去,但是那些黑色的方块字像一只只蚂蚁似的在白纸上移动,叫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静下心阅读,就把报告放下,揉了揉酸疼的眼角:“你们都谈了什么?”
想起昨晚和江凯华律师的那场谈话,邢朗至今都觉得荒诞离奇。他从来没有在掌握全部真相却缺少证据的情况下和嫌疑人展开一场勾心斗角的角逐。
当时他和韩斌以及江凯华的律师像是谈判的三方代表般坐在长桌两端,江凯华的律师率先提出这场闹剧的‘解决方案’。
“两位警官都很清楚,我的当事人江凯华先生没有绑架蒋紫阳女士,也没有杀害蒋钊先生。他没有触犯任何一条刑法。这是真相,你我都很清楚。江凯华先生的女儿江雪儿女士在昨天晚上畏罪自杀,我们表示同情。同时也恳请两位警官按照法律章程办事,不要为真相附加任何感情产品。这不仅是对受害者的不尊重,更对我的当事人江凯华先生不公平。”
邢朗不得不承认,律师的这番话说的太有水平了,他完美的暗示警方;就算你们知道藏在真相背后的真相又怎么样?你们没有揭露真相的证据,你们的权力仅限于揭露被保护伞所保护的那一层真相。而你们有权揭露的真相,恰恰证明江凯华的无罪。
还有一句话,律师说的很对,江凯华的确没有触犯法律,他的所有‘欲加之罪’都发生在以前,没有人能拿出证据将他绳之以法。
江凯华,完美的从法律的漏洞中脱身。
尽管他亲手导致了妻子和女儿的死亡,他依旧不能为法律所制裁
“你说蒋钊是江雪儿杀的,有证据吗?你们没有。尸体出现在江凯华的车库里对江凯华来说却是致命的证据,你的当事人就没有想过,我们完全可以凭借这一点就可以告死他?”
当时邢朗说出这番话,并不是因为他失去了自己的立场,而是想要看看,江凯华为了自己脱罪,究竟还能使出什么无耻的手段。
结果没有让他失望,江凯华的代言人说:“首先,我的当事人没有杀害蒋钊。其次,你们同样拿不出我的当事人杀害蒋钊的证据。真正的原因你们敢说吗?那些没有‘证据’的‘谎话’,你们敢在法庭上说出来吗?你们不敢,因为你们是警察,你们必须提供证据佐证自己的言论属实。如果你们拿不出,我就可以告你们诽谤我的当事人。然后回到你的问题,邢警官,如果你执意背叛法律,帮助畏罪自杀的少女罪犯,把我的当事人送上法庭。那我的当事人只能接受你对他的污蔑,同时,我们会在你颠倒黑白的前提下,为我的当事人争取最大限度的酌情处理。”
律师说着顿了一顿,一丝不苟的翻动手中的文件,冷白色的面皮像是民间艺人描绘的奸臣面具:“蒋钊是被江雪儿女士杀害,动机是蒋钊强奸了江雪儿并导致江雪儿怀孕,所以江雪儿杀死了蒋钊。蒋钊的尸体很快被我的当事人发现。我的当事人为了保护女儿,就把蒋钊的尸体藏在车库。为了使女儿摆脱嫌疑,还将女儿送走,编造女儿失踪的假象,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后果。后来江雪儿因为负罪自杀。至于蒋紫阳女士,她是为了报复自己的丈夫,挟制了藏在老房子里的江雪儿,自导自演了一出绑架戏码,并且以江雪儿的生命安全威胁并利用了我的当事人,想从丈夫手中拿回本来属于她的一百五十万,并且向我的当事人勒索钱财。”
说完,律师抬起头,镜片闪过一道冷光,微笑着问邢朗:“如何?邢警官?”
邢朗摇头失笑,笑容越来越淡,越来越冷,道:“你真他妈会的胡说八道。”
律师便道:“是你‘说谎’在先,我不得不用‘谎言’去弥补。”
谈话到此,邢朗忽然察觉,他们都在说谎,真正的事实他们都不敢说出口。他不敢说,因为没有证据。而江凯华同样不敢说,因为他不愿毁灭自己的名誉。
江凯华不仅是芜津市的纳税大户,并且还操控着多家慈善机构,一旦真相流传出去,将对他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他宁愿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包庇杀人犯女儿的‘伟大父亲’。这样,他能够赢得舆论的支持和法律的酌情,就算最后坐了牢,加上他的影响力和经济实力,他也能很快恢复自由。
江凯华如此费尽心思的把所有脏水都泼给已经死去的江雪儿,污蔑没有发言权的蒋紫阳,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名誉不受损。
邢朗很清楚他之所以敢这样‘胡作非为’的原因就是因为江雪儿已经死了,孟妍也死了,乃至蒋钊都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没有发言权的蒋紫阳。没有人可以和他对质,所以他才敢蒙着法律给他披上的一层最后的遮羞布,肆无忌惮的挑战道德的平衡木。
更讽刺的是,他作为警察,职责赋予他的使命正是帮助江凯华披着那层遮羞布,瞒天过海。
那场会议,他在中途退场,离开渠阳分局,回西港分局的路上,接到了韩斌的电话。
韩斌问他:“怎么办?”
他似乎看不清楚前方的路况,仅仅依靠手感往前开了一段,直到一声刺耳的车笛声响起,才发现前方车辆在红灯前排起了长队。
“你决定吧。”
这是他能做出最大的让步。
韩斌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时很无奈:“老邢,法大于情,别怪我。”
邢朗很吃力的笑了笑:“怎么会,咱们的都有任务在身。”
只是不知,江雪儿到底死的有没有意义。
他把这个问题抛给魏恒。
魏恒沉思了半晌,才道:“没有,江雪儿很清楚仅仅凭着自己怀孕,根本不能向江凯华造成任何实质上的报复。所以她才试图栽赃江凯华杀害蒋钊,绑架蒋紫阳。她这样做,即是向蒋钊复仇,也是向江凯华复仇。”说着,垂眸怅然片刻,低声道:“但是咱们查到了最后,揭穿了江雪儿的计划,才造成她的死亡没有任何意义。”
邢朗摸到他的手,骨骼精细,体温冰凉:“或许江雪儿料到了我们会查到最后,她做这些事的意义不是为了害死江凯华,而是给自己找回尊严。对她来说,死亡本身就是意义。”
魏恒点点头,貌似被他说服了,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口,他想说的是——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明月清风和美好的女孩儿,不能轻亵。
她们最美丽、最多情、也最弱势。同时她们也拥有许多不能为他人理解且知晓的杀意。他们永远无法想象,一个女孩儿为了保护自己纯净的心不受污染,能够做出什么事。
是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配不上她们。
邢朗音色一沉,用力捏着他的手指,道:“但是我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魏恒被他捏疼了,抽出手指搭在他的手背上,然后向右倾斜肩膀,以便让他枕的舒服一些,看着窗外难得放晴的天色,道:“你是警察,能做的事仅限于此,但是他不一样。”
“谁?”
“周司懿。”
邢朗坐直了,看着他:“周司懿?他怎么了?”
魏恒意味不明的摇了摇头:“我们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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