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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门-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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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包房都安静了。
    上回他们开玩笑逼着窦寻唱歌,就差点把人闹急了。老成一脸震惊地看着徐西临,仿佛他是一只揪了老虎胡子的肥兔子!
    吴涛想起自己这次牵头请客是求和解的,忙干咳一声:“呃,那个……”
    他刚刚开口,窦寻就把话筒接过去了。
    吴涛:“……”
    窦寻从来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唱过歌,连周一升旗都是随便对对口型,他把话筒关了又开,还没来得及研究明白,歌已经切过去了,他慌慌张张地抬起话筒,也不知该用什么音量,摸索着跟着哼哼了几句,一回头发现徐西临正在看他,后背登时紧张出了一层热汗,忙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上的字幕,活像在做“歌词阅读理解”。
    刚开始半首,窦寻有点跟不上节奏,进了副歌,他就明显会唱得多了。
    徐西临怕他跟别人聊不起来尴尬,给他点了几首歌,过了一会,窦寻就飞快地掌握了k歌技巧,并且找到了乐趣,开始自己给自己点歌,他没白当耳机精,什么都会唱几句,虽然说不上多有技巧,不过对ktv水准来说,凡是不跑调的,都算唱得好的,时不常还有人给他喝个彩。
    吴涛松了口气,放松后背靠在沙发上,转头对徐西临说:“他现在好像好说话多了。”
    徐西临推拒了他递过来的烟,笑了笑。
    吴涛在灯光晦暗的地方打量着他,发现徐西临也变了不少,头发有一阵没顾上修剪,这会临近高考,也没人管这种细枝末节,人也瘦了不少,话没有那么多了,被包房交叠的光影罩住的眼睛里似乎蒙了一层心事。
    徐西临:“恭喜啊,我们还在苦哈哈地复习,你基本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有什么好恭喜的。”吴涛在窦寻一首非常小众的英语情歌里说,“像我这种水平,当专业运动员是不现实了,我们家想让我上个师范类的,将来找找人,能回来当体育老师,以后我就成了老朱那样的人,想想都没劲。”
    老朱是他们体育活动的老师,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老婆嫌他没本事,把他甩了,他一年四季穿一身运动服,没人照顾,裤子好像总也洗不干净。
    由于他太没威信,没法当正经体育课的老师,学校只好让他活动课的时候带着一帮孩崽子们玩,男生早就一哄而散奔向体育场,女生乖一点不乱跑,在旁边玩砸沙包,沙包砸漏了就去旁边找老朱,他就站在旁边,一边给人撑着皮筋一边缝。
    吴涛苦笑了一下:“我连沙包都不会缝。”
    “干嘛非得当体育老师?”徐西临把目光从窦寻的背影上挪开,偏头看了吴涛一眼,“将来去体育用品行业做做生意不好吗?要么干脆找个健身房、体育活动中心什么的当私教也行啊,赚得又多又轻松,认识的人也多。”
    “那不是正经工作,体育老师有编制的。”吴涛笑了起来,“你不懂,再说在私人开的小馆子带着人跳操能赚几个钱?那不是跟美容美发的差不多么?”
    徐西临想说,他们家小区里好的教练要两百多一个小时,后来想了想,说出来也没劲,好像显摆自己知道得多一样——再者就算一个小时两千,那也没编制。
    他于是客套敷衍地说:“也是,当老师稳当。”
    高中的时候,大家都坐在一个教室里读书,有学习好的,有吊车尾的,但不管成绩如何,下课还是一起玩一起捣乱,好像谁和谁都没什么不同。这一刻,徐西临突然之间就感觉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让人和人的想法差距越来越大,将来会让他们背道而驰、渐行渐远,过起截然不同的人生。
    吴涛站起来,过了一会点了酒水回来。
    徐西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吴涛还是很没溜。
    老成叽里呱啦地叫着就要伸手,被徐西临一巴掌扇回去了:“找死吗?晚上还有晚自习呢,让七里香闻出来扒你一层皮。”
    吴涛扔了一瓶矿泉水给老成:“你们别喝,我下礼拜才没开始上自习,晚上不用去,这是给窦寻点的。”
    徐西临:“不……”
    吴涛转过头来问他:“请示团座,我敬窦大仙一杯行吗?”
    这下徐西临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刚感觉吴涛成熟点了,现在看来还是很讨厌。
    即使说好不喝,最后大家还是免不了喝了点。
    窦寻也不知道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这天晚上格外好说话,吴涛拎着酒过来,他就真的接了,接就接了,此人不会说话,更不会耍滑头,全然让吴涛掌控节奏,吴涛说几句就跟他碰一下,窦寻那傻狍子碰了杯就自觉喝一口,都不用人让。
    徐西临捂住脸,感觉自己等会可能得把窦寻扛回去。
    然后果然就喝多了。
    临到傍晚,吴涛喝都舌头大得就会笑,笑得停不下来,窦寻眼神都有点直了,徐西临没办法:“咱们散了吧,你们先回学校,顺便把涛哥送宿舍去,我把那个先领回家……没事,我晚自习去不去七里香都不说。”
    窦寻喝多了挺乖的,不吵不闹,就是有点呆——他往常也没机灵到哪去。徐西临把人遣散了,领着窦寻到卫生间吐了一场,塞给他一瓶矿泉水漱口,想数落两句,后来看他那找不着北的德行,感觉说也白说,于是闭了嘴,默默地陪着他坐了一会。
    窦寻喝酒上脸,连鼻尖眼眶都跟着红,好像刚哭了一场似的,看着有点可怜,跟着徐西临走了几步,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徐西临的手指不自在地蜷缩了一下。
    窦寻:“我难受。”
    徐西临:“没吐干净?”
    窦寻摇摇头,然后保持着双手抓着他手的动作,居然原地蹲了下来,赖在原地不走了!
    徐西临弯腰打量他的脸色:“你哪难受?胃?”
    窦寻摇头。
    徐西临:“头晕?”
    窦寻还是摇头,他一脸小孩赌气似的神色,问什么都摇头,就是不动弹。
    月半弯里客人开始多了,出来进去的都得多看他们俩一眼。
    徐西临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领着个智障儿童,对窦寻说:“先起来,咱俩挡人家路了。”
    窦寻还是摇头,徐西临没办法,只好自己站起来往一边走,窦寻拽着他的手,也不站起来,蹲在地上被他拖着溜——幸亏月半弯的地板光滑。
    徐西临拖了一会,感觉他们俩这姿势像雪橇犬拉车,无奈地停下来:“你到底要干嘛?”
    窦寻就着蹲在地上的姿势,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好像真有一点泪光,然后他好像偷窥被发现一样,心虚地低下头,小声说:“我心里……难受。”
    徐西临:“……”
    徐西临手足无措地面壁了片刻,又看了看窦寻,只能看见一个发旋,窦寻长长的睫毛低垂,似乎是不安地微微有些颤抖,可怜透了。
    徐西临看了一眼就受不了了,那天被他强压下去的念头再次试探着露出个边来,在他心窝上搔了一下。徐西临感觉自己没喝多,但是脚步有些发飘,有一个念头冲破了思域的边界,越界闯进来。
    他想:“我喜欢窦寻吗?”
    窦寻对他来说,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春风得意的时候,大家都是他的朋友——老成缺心眼,蔡敬家庭条件不好,吴涛总跟那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窦寻三句话跟人不对付搞不好就要打起来,就余依然那个从小就会拿板砖给人开瓢的女中豪杰,每次出来玩的时候,徐西临都会嘱咐她到家以后给自己发条短息报平安——他都是一样照顾。
    可是在他将近十八年的生命中经历过的最大痛苦时,其他人都被他隔绝在了喜怒哀乐之外,他不会找别人说,甚至在学校不会露出一点来……他们终究是外人。
    只有窦寻不同。
    徐西临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一只脚踩在一个相当危险的地方,他弯下腰,双手托住窦寻腋下,硬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揪着窦寻的领子,磕磕绊绊地领着这个委屈的醉鬼回家。
    方才窦寻吐过的卫生间里,李博志缓缓地推开隔间的门。
    他也喝了酒,就在刚刚,吴涛被他那群“学习好的”朋友搀出去的时候,李博志就在隔壁的包厢里看着。
    李博志家里跟蔡敬有点像,不过爹是亲爹,妈跟别人跑了,当初刚考到六中的时候,他爸也拿他在外面吹嘘过几天,还亲自扛着行李送他来了学校,那一阵子,李博志是真心想读出点名堂来。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很快发现,别说“读出点名堂”来是天方夜谭,连在校队里比出点名堂来都困难重重。他爸新鲜劲过了,依然是越看他越不顺眼,眼见他没有什么别的成就,也就不再管了。
    李博志消沉过后,决定开始“混”,混一天威风一天,威风痛快了,就能短暂地让他忘记惶恐和孤助无缘,只顾当下。此时,李博志觉得自己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了。
    我们不是心照不宣地一起混吗?不是一起没出息,一起互相取暖藐视各种规则吗?今天一起打架斗殴,明天一起蹲大狱住隔壁才是义气——你怎么能自己改邪归正呢?
    李博志以前因为吴涛的关系,偶尔也跟一班的人一起玩,当时除了重点班的人打球太软没意思外,他没觉得有什么,而临近毕业,随着他越来越焦虑,李博志开始越来越不能忍受吴涛和一班的人在一起,焦虑加持了嫉妒,他鬼使神差地带着一帮人跟着吴涛他们到了月半弯,借酒浇愁了一下午。
    “怎么着,李哥,有过节?”一个一脑门黄头发的小青年跟上来问——都是他翻墙逃课的时候遇到的小混混。
    李博志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一时冲动:“劳动你们帮我办点事,改天请你们喝酒。“
    徐西临牵着一只窦寻离开月半弯,这会外面正是热闹,群魔乱舞什么人都有,转了一圈打不着车,徐西临犹豫了一下,打算到后门碰碰运气,他一边逆着人流穿小路,一边对窦寻说:“想吐说话啊。”
    窦寻没吭声,胡搅蛮缠地掰开徐西临的手,非要把自己的手指插进去,摆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徐西临指缝间被他蹭得很痒,要抽出来,两人就在不大的空间拉拉扯扯起来。
    就在徐西临耐心快要告罄的时候,突然,小路前面有几个不认识的混混走过来,徐西临本想拽着窦寻稍微让开一点,谁知那混混故意撞了过来。
    徐西临退了半步,眉头一皱,见那混混挑衅地看着自己,就知道他们是故意来惹事的,他侧身拽过窦寻,余光往方才身后的方向一扫,果然看见有几个人跟着他。一来喝了点酒被窦寻折腾得一脑门汗,二来他平时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所以一时没注意到。
    徐西临:“有事?”
    那小混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落在他的运动鞋上,“啧啧”了两声,一手插兜,手在兜里威胁性地动来动去。
    “没事,”混混说,“手头有点紧,看你觉得有缘,想跟你认识认识,借点钱。”
    要是放在一年前,估计对方这句话说不完,徐少爷已经动手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他首先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让外婆操心,身边还有只醉猫要照顾。
    “好说,”徐西临从包里摸了摸,掏出钱包,甩了一下,“哥们儿要多少?”
    混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不用太多,先给一两万花花。”
    这是打定主意要找事了。
    徐西临笑了一下,往四下看看:“你们几位把我堵在西边这条小胡同里,是出门的时候就跟着我们呢吧?说吧,我得罪谁了。”
    混混嬉皮笑脸地说:“没谁,看你顺眼,想跟你聊聊。”
    他说着,把手从兜里掏出来,摸出一把巴掌长的折叠小刀,一会弹出来,一会缩回去地玩,一仰下巴:“这边说话不方便,进里面喝两杯去怎么样?”
    他话音没落,一只画满了纹身的手就从后面搭在了徐西临肩上。
    徐西临暗暗吐出口气,忍住回头一脚的冲动,谁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一直乖乖地跟着他的窦寻突然不干了,上前一步把他肩上那只手拽下来,狠狠一摔,摔到那纹身男脸上。
    醉鬼力气都大,纹身男猝不及防地被自己打了一巴掌,当即火了:“给脸不要!”
    徐西临:“……”
    真能添乱。
    眼看不能善了,只好动手,徐西临把书包拎在手里,补给那纹身男一脚,正好踹在他侧腰上,腰侧没有肋骨,是要害之一,那男的疼得声都没吭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徐西临转头一推窦寻:“先走!”
    可那豆馅儿一点也不配合,非但不走,还八爪章鱼似的扑上来抱住了徐西临。
    徐西临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扑倒退三步,撞在小路的墙上,简直抓狂,恨不能把窦寻倒过来空空他脑子里的酒精,问问这小子究竟是哪边的。
    窦寻把他推到墙上,一声不吭地转过身背对着徐西临,张开双臂把他挡在身后,纯粹是个老鹰捉小鸡的动作。
    徐西临:“……”
    窦寻可能还想说句什么,张张嘴,大概又忘词了,于是这醉鬼一根筋地戳在小巷子里,保持着这傻乎乎的保护动作,跟一群混混对峙。
    “拿来的傻逼?揍他!”
    徐西临又感动又焦头烂额,就在这时,小路尽头传来一声巨响,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敲了敲路口的垃圾桶。
    巷子里的人一同望过去,有人小声说:“宋连元。”
    小混混遇上大混混,拿刀的那位开始紧张了,宋连元点了根烟,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都是朋友,喝两杯没什么,不过我这弟弟今年高三,回家晚了家里不放心,大家都理解吧?”
    一群小混混不敢不理解。
    宋连元笑了一下,冲徐西临招招手:“小临过来,哥叫辆车送你回家。”
    拦路的小混混不情不愿地让了路,徐西临这才松了口气。
    他方才掏钱包的时候就拨了宋连元的电话,宋连元就在月半弯里上班,叫他比报警都管用。
    宋连元一路把他们俩送上出租车,伸手在徐西临脑门上弹了一下:“徐姨不在了,没人管你了是吧?什么时候了还跑这地方玩?”
    徐西临从小拿他当大哥,没敢吭声。
    窦寻却又不干了,张牙舞爪地拉过徐西临的肩膀,伸手捂住他的额头,怒视宋连元。
    宋连元让他逗乐了:“小毛孩喝什么酒?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还挺知道护着你。”
    徐西临脸都快尴尬红了,匆忙跟他告别,把窦寻塞进出租车。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算是把窦寻拉扯到了家里,一开门,跟一楼客厅的灰鹦鹉看了个对脸。
    灰鹦鹉刚睡醒起来,睁眼就看见了两个酒气熏天的“臭男人”,怒不可遏,以“抓流氓”的声嘶力竭尖叫起来。
    窦寻五迷三道地受此惊吓,也没看清敌人什么来路,先慌慌张张地揽住徐西临,一边做好了跟鸟干一架的准备,一边没轻没重地按着徐西临的脖子,好像想把他团成一团,塞进怀里。
    
    第32章 贪心

    高三周末跟狐朋狗友出去就算了,但还喝了酒,这就有点交代不过去了,所以徐西临的本意是“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不料被家里的鸟祖宗和窦寻联手泄露了形迹。只好挨着杜阿姨和外婆一左一右的唠唠叨叨,满头大汗地拖着窦寻上楼。
    杜阿姨:“看着点,别摔了他。”
    徐西临赶紧回头摆手:“没事,您不用管。”
    灰鹦鹉见有人给它撑腰,很矜持地闭了嘴,而窦寻还不肯善罢甘休,一步一顺拐地上楼上了一半,他郑重其事地转过头来,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把枪的手势,指着架子上的灰鹦鹉宣布:“毙了你。”
    说完他就“开了枪”,考虑到后坐力的问题,他比划完开枪,还将“枪口”往上一扬,然后倨傲又冷酷地上了楼。
    徐西临:“……”
    服了。
    窦寻上了楼倒是还认门,眼半睁半闭地自己进了屋,他走到床边,棺材板一样平平整整地把自己砸了下去,徐西临怀疑他磕到了脑袋,赶紧冲进去检查了一遍,见窦寻脸上喝出来的红晕已经褪下去了,一张脸惨白惨白地仰面躺在床上,右手的“武装”还没卸下来,正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对着那上面一枪一枪地打。
    喝多的人,徐西临见过哭的,见过笑的,见过撒酒疯讨人嫌的……但一声不吭四处打枪的还真是头回长见识。
    徐西临摆弄他出了一身汗,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一个薄笔记本狂扇了一通,等了三分钟,见窦寻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好玩极了,就贱兮兮地在旁边逗:“豆馅儿,枪毙谁呢?”
    窦寻同志革命意志坚定,即使人已经喝成了一个神枪手佐罗,嘴却依然很严,轻易套不出他的话来。
    徐西临就搬着椅子凑过去,拿本给窦寻扇风,把那双呆滞的目光短暂地吸引过来。
    徐西临:“还认识我吗?”
    窦寻不吭声。
    徐西临动起了歪脑筋,随口占他便宜:“我是你哥,叫声‘哥’听听。”
    窦寻神色有点困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好像在追忆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哥,有点要叫不叫的意思。徐西临就得寸进尺:“不叫哥也行,叫爸爸。”
    窦寻闻声脸色一变,伸手一指徐西临的脑门:“毙了你。”
    徐西临先是笑得直拍床板,笑了一会,他慢慢琢磨出这一枪里的不是滋味来,就笑不出来了。
    徐西临:“你爸跟你妈……”
    窦寻面无表情,精确地给了他两枪——感情他并不是随意放枪,是点着人头来的,徐西临撑着头看了他一会,不知道他心里有多少愤怒,突突了这么半天还没毙完。
    徐西临以前一直觉得窦寻暴躁任性,这时候才知道那都是克制过的结果。
    他这么仇视社会,要是不克制,搞不好已经去组织校园枪击事件了。
    徐西临就轻轻地问:“徐西临呢?也毙了吗?”
    窦寻听了,把食指戳到了他的脑门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但是迟迟没有做出开完枪以后一扬“枪口”的动作。一股淡淡的酒味飘出来,徐西临闻了一会,觉得自己也有点头晕了。
    僵持了不知多久,窦寻脸上突然露出痛苦的神色,他蓦地把手往旁边一摔,赌气似的重重地翻了个身,在床上挣扎了一会,不知道哪里疼,先胡乱按了按胸口,又按了按胃,然后把自己翻成了侧躺,背对着徐西临,蜷成了一个大虾米。
    徐西临在旁边静静地坐了一会,领会了这番肢体语言——你让我很痛苦,可还是舍不得像毙了别的痛苦一样毙了你,只好半死不活地忍着。
    徐西临心里忽然很难受,他鬼迷心窍地把扇风用的笔记本放下了,缓缓地伸手攥住窦寻的手,醉鬼的体温很高,烫人,他轻轻一拉,方才怎么也制不住的窦寻居然很老实地顺着他的力气转了过来。
    徐西临另一只手在空中抬了许久,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窦寻的脖子上,又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摸了一下,窦寻立刻敏感地眯了眯眼,下意识地他手上蹭了蹭。
    徐西临不知怎么想起窦寻上次“试他烧不烧”的时候做的事,他微微抿了抿嘴,问窦寻:“你是不是有点发烧?”
    窦寻用了点力气反握住他的手。
    徐西临犹豫了一下,心里给自己找了个“正当理由”:“我只是怕他发烧。”
    他这么想着,用嘴唇在窦寻的额头上贴了一下。徐西临这辈子唯一会的试体温技能就是使用温度计,对温度高低根本没概念,手不管用,嘴自然也没智能到哪去,可想而知没试出什么所以然来,但他就着这个姿势感觉到了某种异样的亲密。
    徐西临的心跳忽然加速,七上八下地乱窜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楼梯间铺的都是木地板,人一踩就有“嘎吱嘎吱”的响动,徐西临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杜阿姨顾忌男孩年纪大了,多少不方便,没事不会到他们俩的房间来,要打扫也会提前打招呼,这会只是敲了敲门,在门口说:“喝了酒不能直接躺下,阿姨泡了点温蜂蜜水,还有酸奶,就放在外面小桌上,看吃哪个舒服,自己拿。”
    徐西临赶紧应了一声,要出去拿,一站起来,却发现窦寻还攥着他的手。
    徐西临有几分不自在地低声说:“我去拿东西。”
    窦寻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依然抓着他不放,手指头稍微轻了些。徐西临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出去,然后窦寻的神色一下黯淡了下去。
    徐西临干咳了一声,不敢再看他,飞快地出去胡乱拿了一杯什么,往窦寻手里一塞:“喝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屋。
    徐西临后背被汗浸透了一小块,脖子上有根筋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一直乱跳,他一眨眼,额角一滴汗就给眨下来了,顺着鼻梁往下流。
    徐西临发了一会呆,洗了个半冷不热的战斗澡,然后回到书桌旁边,拿起了徐进的相框,迷茫地想:“我怎么办?”
    过了一会,他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这种事,哪怕他妈还活着,他也不敢大喇喇地拿出来问她,现在她妈不在了,他居然后知后觉地依赖起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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