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1986:阿富汗往事-第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尤拉哑着嗓子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要紧。”
男人点头,“那把安全带系上。我要开快一点了。”
尤拉照他的话去做了。他听到男人对着后车厢用清晰的节奏敲了几下,然后说,“坐稳,我们被人跟踪了。”他话音刚落,脚踩油门到底,车子如离弦之箭一样射了出去。
尤拉惊呼一声,抓紧了车窗上的把守,风把他的头发糊在脸上,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后面的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奥列格……为什么……”
男人森冷的表情里杀意隐隐绰绰,“艹他妈的一定是美国人,只有他们喜欢开那种没有牌儿的车。看老子干不死他。”
他单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牢牢握着自己的枪,战争让他明白,枪才是最能给人安全感的东西,时时刻刻不能离身。
车子钻进了更深的巷道里,一连撞开无数晾衣架,惹得鸡飞狗跳。
然而纵使这样后方仍然穷追不舍。两辆没有牌照的黑色吉普车疯子一样左右包抄了上来。轰鸣的发动机咆哮着跟进。尤拉感觉到心跳又开始往上飙,他头晕目眩,车子这时猛然打拐七百二十度从十字路口整个滑了出来,他的身体狠狠撞在车门上脑袋重重磕了一下。强烈的干呕感立刻传达到喉咙眼,然而呕吐的动作没来得及,一声尖锐的枪声挑起了他的神经。
子弹擦过车门击打在后视镜上,镜片啪一声裂开,蛛网搬的裂缝爬在镜面上,将画面割得破碎不堪。尤拉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眼眶立刻就红了,求救一般望着开车的男人。
奥列格看一看他,狂妄地笑起来,“怕什么?没那么容易被人干掉。”
他抬起枪对着后面开起枪来,子弹均匀地从枪管里射出带出一连串节奏感强烈的轰击声,细碎的硝烟带着飞扬的尘土从他的手臂上飞过,男人肆意朗笑,将空气中的硫磺味彻底点燃。即使暴戾恣睢,意志在他的脸上生出强烈的美感,他像风一样自由呼啸,像枪一样杀伐快意。
弹雨随即而至,真实地砸在车皮上。那感觉就像被冬天里被西伯利亚的冰雹狂袭。
防弹的车窗暂时能抗一会儿,可尤拉看着扩张的裂纹心有戚戚,他惊叫着喊,“回去!开回大路上!他们就不敢开枪了!”
这一点不需要他说,奥列格已经在做了。他踩着油门没有放,连拐几个大弯将车子飙回大路。果然后面的枪声稍微迟疑,车子却依旧没有离开。尤拉勉强喘了一口气,“我说了有人跟踪。”
“不是跟踪,”奥列格回答他,“是要杀人灭口。”
尤拉只觉得浑身发抖,登时噤若寒蝉。
“你要是不跑,可能他们不会这么快下手。估计是看你要跑,所以着急了。我不应该开这个车来接你的,很容易被查到。”
“什么意思?”
“他们只是奉命要杀人,看着你搭车跑了,所以也开车过来追。我开的步兵连的车,他们回去一查就知道什么人接走了你,现在杀不了人也会知道怎么找到你。”
尤拉倒抽一口气,“那怎么办?”
“不知道。”奥列格阴鸷地说,“先甩掉他们。”
他方向盘一转,车子利索地掉了个头直接往来时的路开去。
后方似乎察觉了他们的想法,枪声再次响起来。流动的人群四处逃窜,场面顿时陷入更大的混乱中。奥列格怕撞到人有所顾忌,不敢将车速飚快,却被那两辆黑色越野追了上来,一颗子弹直接打在尤拉旁边的车窗上,车窗哗啦一下顿时碎开。
尤拉只感到眼前掠过一片零星的寒光,一只手压在他后颈上强迫他趴了下去。
奥列格粗暴的声音传来,“趴着别动!”
尤拉仿佛回到了机场上跳车的那一瞬间,苏联士兵也是这样对他吼了最后一声。然后车子炸裂,他再也没能听到他们说话。他哆嗦着将自己蜷缩起来,耳边是奥列格疯狂的开枪声、车胎急刹的尖锐摩擦声已经人群尖叫奔走的吵嚷声。
车子的抖动震得他的背一下下撞在车门上生生地疼,枪声四面八方已经分辨不出从什么地方而来。交叉的弹道擦过防弹车皮上将车皮打得凹凸不平。
奥列格咬牙扯过尤拉,将他拉到驾驶位上,“往前开!不要多想!”
他站起来,将脑袋伸出车窗,手里的枪仿佛是他身上第三条胳膊,灵活自如,生死由他。
尤拉不顾纷乱的脑袋用车子撞开溃乱的人群,只听到后面一声刺耳的摩擦音,后视镜里黑色的吉普车前胎被射中,车身猛然打偏与另一辆撞在了一起,车头直接吻在了侧门上压出一个凹形,惯性带着它们甩了一百八十度才勉强停稳。
尤拉略松一口气却见眼前人群分开现出一道断裂的桥板,底下是城市下水道工程施工。他急忙换刹车,奥列格却怒吼——“踩着油门不要停!”
这一吼他没敢收回脚,一只手这时候轻轻遮了一下他的眼睛,车子腾空越过那道窄小的沟渠,重新落回了地上。奥列格坐回车厢,接回方向盘,对他赞扬地笑,“干得不错!”
尤拉一手的冷汗。
他怔忪地望着前方,天幕低垂,道路平坦开阔,正领着他走向全然未知的方向。
“吓到了?”奥列格将水壶递过来给他,“喝一点。”
尤拉捧着水壶,他拧开盖子,倒映在水面上的一张脸迷茫而失落。
他猛灌一口结果被水呛到连咳了好几声,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样子可怜兮兮的。
奥列格爆出一阵爽快的笑声来,“哈哈哈哈——”
尤拉毫不客气睨了一眼,把瓶子扔回给他。男人一口将水喝光了,徒手抹一把嘴。
“你刚刚说他们是美国人,为什么?”
奥列格说,“美国人喜欢开这种没有牌照的车,这样查不出来是谁。”
“不是美国人,是维克多要杀了我。我知道了他的秘密。”
“这招倒是阴,那还不知道美国人替他背了多少锅。”奥列格冷笑。
“那我们现在去哪?”
“驻军基地。你暂时呆在那会比较安全。”
第6章
他们刚回到驻军基地,就听到消息全城戒严。
“通知有说是什么原因吗?”
勤务兵摇头,“没说。”
奥列格到饭堂里找到了几块面包和干酪当做晚餐,面包又硬又干,尤拉烧了一壶热水,两人就坐在奥列格办公室旁边的小休息室里,床边拉一张小圆桌,狼吞虎咽就着热水将食物往肚子里塞,没两下扫了个干净。
尤拉吃饱了往后一倒就躺在奥列格的床上,舒舒服服打了一个饱嗝,摸摸自己的肚子很满足。
天花板上描绘着规则的花纹,四角各一只鸟,中间的吊顶灯被云朵围绕着。他侧过身,轻轻发出一声叹息,闭了闭眼,想起奥列格的手来,“你的手怎么回事?”
奥列格点着烟,“出任务的时候摔的。”
“严重吗?”
“还行。”
“你来这里很久了?”
“80年就来了,六年零七个月。”
“没回去过吗?”
“两年一次年休,回去过两次。每个月可以打一次电话给家里,再写一封信。”
“你身上……还有很多伤……”尤拉看着他掀开上衣给自己换药,背上几处浅白色伤疤安静纹在裸麦色的皮肤上,这些陈年的伤口看起来柔和的令人惊奇,它只展现被治愈的那一部分,只有它的主人知道原本可怕狰狞的模样。
奥列格摸了摸后腰那一道,张嘴就是痞话,“被一个骚货划得。浪得很,指甲还特别利。”
他笑得邪恶,尤拉也伸手摸了摸那道细细的疤痕,突然发力狠狠戳在上面。
奥列格怪叫一声收腰退开,横眉竖眼,“你他妈干嘛?”
尤拉冷哼,翻个身不再看他。
奥列格拉上衣服,给他从柜子里找了一套换洗用的东西出来,“去洗个澡,晚上你睡这。我去找人给你烧点热水过来。”
尤拉说,“不用了,冷水也能洗,别麻烦了。”他想了想,“你这儿有电话吧,我打个电话。”
“给谁?”
“主编。我好几天没联系他了,维克多的事情还要跟他说才行。”
奥列格拧眉,“不行。”
“为什么?”
“你现在谁都不要联系,去洗澡睡觉。”
尤拉莫名其妙,“为什么?我总得报个平安吧。”
奥列格直接否决,“平安也不行。你谁都不能联系。这里有人问你是谁也不要说。”
“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
当兵的只知道下命令,从没有习惯给人解释原因,“没什么意思,照做执行。从现在开始,断绝一切和外面的联系,哪里都不准去,乖乖呆在这里。”
尤拉生气了,“你没权利干涉我的自由!”
奥列格一回身,怒气冲冲把他压在床上,“我没权利?你要不要试试看我有没有?”他下流地用胯部狠狠顶在尤拉的屁股上,“听好了,你除了听我的没有别的选择,要不然你就给我自己从这栋楼上跳下去,摔不死要是死在大街上我也懒得管你!”
尤拉吓得一动不敢动,瞠目结舌看着他。
他这个样子奥列格心里一咯噔,想起来他毕竟不是自己手下的兵,终于按捺下心里的火气,“维克多要杀你,外面都已经戒严了。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尤拉摇摇头,他没见过这样冷毅凶煞的表情。
“要抓你很容易,他可以说你是叛国贼,是间谍,是叛乱分子,是右倾主义激进派。如果他私下来找你,尚有回旋的余地,但是我怕的是现在全城戒严就是为了抓你,那就意味着你现在不仅仅是和他为敌,是和整个政府军。”
尤拉听懂了,奥列格是在说,他现在孤立无援。
“不要螂臂挡车,你如果还要联系你的主编把事情闹大,被人反咬一口,到时候,你可能会变成国家的敌人。”奥列格告诫他,“你最好自己想清楚,老子他妈的在阿富汗见到十个记者九个都是被坑来的,你那个破主编你自己掂量掂量是不是值得把性命交给他。”
他说完从床上下来,摔门而去。
一个菜鸟打了热水刚走到门口见他满脸怒气地出来,战战兢兢打了个招呼。奥列格懒得理他,点了根烟到楼下去抽。
还没到宵禁的时间,驻军基地后面是一个难民安置点。这里每天都会接收大量涌入喀布尔的各地难民。里面住宿条件简单,伙食水平低,卫生环境差,仅仅能提供温饱。
奥列格敲了敲值班室的门,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开了门,见到他立刻露出灿烂的笑脸,“叶罗赫维茨先生!”
奥列格笑笑,“哟,萨沙。”
“快进来,怎么这么晚到这里来?今天没有任务吗?”
“前两天受了点伤,暂时休息几天。”
萨沙是阿富汗人,从巴格兰来,到喀布尔已经好几年了,是这个难民营的常驻工作人员。他刚到喀布尔的时候只有七岁,父亲死在老家,母亲来到难民营后在一次骚乱中死亡。奥列格给了这个小男孩一点吃的,让他活下来,还教他俄语。这是阿富汗军营里很常见的事,老兵杀人杀的多,他们私底下资助一些小孩子吃穿,全当给自己积福还债。
“我看看!伤得严重吗!”男孩拉着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小心翼翼拂开他的袖子,摸摸他手上的纱布,“疼不疼?要很久才能好吗?”
奥列格摸摸他的脑袋,单手把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萨沙笑得甜甜的,坐在他怀里蹬着腿,“我前两天想给您送一点点心,一位女士做了点心送给我,可他们说你不在,所以我就一直放着,等您来。”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过来,“您带回去吃吧,希望您喜欢。”
奥列格把盒子打开看了看,“你留着,我不吃这种东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点零碎的钱塞到男孩的口袋里,“省着点花,需要的时候就来找我。”
萨沙满脸通红推开他的手,“不用了!我现在已经工作了!我自己能赚钱!”
这是谎话。政府每个月会补贴难民营一点钱,但他没有成年,不能算入正式员工,当然是没有钱的。奥列格也不揭穿,把他的小手按回去,“我知道,没事,你拿着。等你成年了我就不给了。”
萨沙掏出那点散钱,摸摸他的手,低声说,“等我成年了,叶罗赫维茨先生还在这里吗?”
奥列格怔忪,接不上话。
“我希望一辈子都能和叶罗赫维茨先生在一起。我每天晚上对着真主祈祷,他能听见我的愿望吗?”萨沙用澄澈的眼神看着身后的男人。
奥列格笑笑,“当然,你是个好孩子,神会听到你的愿望的。”
外头传来一阵哄闹声。萨沙伸长了脖子去看,皱起小小的眉头,“他们又在欺负罗耶。”
“谁?”
“罗耶是新来的。他的腿不太好。”
萨沙推开门去,朝着外头喊了一声,“回去睡觉!不然我把舒克小姐叫来!”
外头的孩子一哄而散。奥列格站在身后看,萨沙回过头来对他笑笑,“没事了,如果我看到他们这样会赶开他们的。”他嘟嘟囔囔地抱怨,“总是和那些夫人们说不要到医疗室里看望,她们却不信,这里的人嫉妒心真的是非常重的。”
奥列格搂着他的肩膀,“你以前也会受过这样的欺负吗?”
萨沙摇头,“没有。我比他们都大一些,所以他们不敢欺负我。”
苍莽的夜色只剩下大线条和色块,奥列格点了一根烟,,萨沙睡在他的脚边上,像只小狗一样蜷缩着身体,脑袋垫在他腿上。
奥列格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维持着这个坐姿,直到荒野的边角卷起一点冷冷的青灰色,慢慢的天际线撕开一道隐约荏弱的白光,他才伸展了一下四肢站起来,将萨沙的小脑袋轻轻移开,从温暖的值班室里走出来。
晨风寒峭,他回到办公室里换了一套便衣从后门出去。
宵禁刚刚解除,路上已经有勤劳的小贩拖着笨重的板车和三轮小车穿过大道往集市上走。奥列格离开了大道,绕道一段城市的边界地段,从贫民窟狭窄的墙缝间现出一道破旧的木梯,直上二楼再向下进入地下室,来到一个阴森的地窖。
“还没开始营业哦。”一个笑嘻嘻地年轻人拨了拨鼻梁上的眼镜,懒洋洋从一张没有床架的床垫上爬起来,赤着脚裤腿长长耷拉在地上,“当自己家,随便。”
奥列格抛过去一条烟,“昨晚闹得很晚?”
年轻人打了个哈欠,摸摸烟塞进被子里。他又重新爬上床垫,在枕头边上拽出一只长耳兔抱呕,那只兔子很大,几乎有一个人那么长,红色的眼睛,三瓣嘴。年轻人把脑袋磕在兔子头上,抱怨,“全城戒严啊,生意都没了晚什么晚。你们又闹什么事了?”
“暂时不清楚。”
“那你还有闲心来我这儿?”
奥列格玩味儿地掂量掂量手里的烟,“你不是没生意吗?送上门的生意不做?”
“来我这儿都是晚上的生意。白天来的,”他把眼镜摘下来哈一口气擦擦,懒懒地笑,仿佛在闲话家常,“都是要杀人的。”
奥列格没接话,他从口袋里拨了一个信封出来,“定金。另一半事后付。”
“啧啧,”年轻人拨开信封看了看,“倾家荡产啊?什么人这么大仇?”
“我要一支没有标号的枪,另外要几个人。具体安排等会儿跟你商量。”
年轻人睨他一眼,“人可以给,出事了怎么算?”
“不会把他们拖下水,枪是我自己用,你放心。”
“说清楚,你打算干嘛?”
奥列格嗤笑,“你不是知道了嘛,杀人啊。”
第7章
有一天傍晚开始下起了雨,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停。尤拉在窗前写完了第一篇稿子,风一吹,纸张啪一声扑在淌水的窗帷上,打了个透湿,尤拉把它抢救下来,笔迹已经糊成一片,白写了。他也懒得再誊抄一份,把稿子都铺在椅子上吹风。
他把东西收拾好,回身去关窗,余光落在不远处一栋矮楼的楼顶。一个东西从上面落了下去。他没在意,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看稿子,外头聚集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尤拉拿着伞跑下去,拨开人群,一个男孩躺在血泊里。
他看看头顶,那矮楼也就是三层高,怎么就死了呢?
“请让一让。”有人推了他一把。
尤拉问那个人,“他是怎么死的?”
“从楼上掉下来,摔死的。”
尤拉环顾这个难民营。这里每天有大量的人死去,各种各样的原因,饥饿、疾病、暴力,工作人员见怪不怪。他回头看到一群孩子,各个赤着脚衣衫褴褛,用冷淡的眼神看着同伴的尸体。尤拉走过去,为首的一个年纪看起来大一些,他蹲下来,问,“午安先生们,那个人,”他指了指地上的男孩,“你们认识他吗?”
没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尤拉有点为难,他下意识去掏记者证,才想起来那玩意儿早就没了。尴尬之下,为首那个孩子却开口了,“您是记者吗?”
“是,我是记者。”他伸出手来用成年人的礼仪讨好这个孩子,“你好,尤拉·库夫什尼科夫,苏联文学报专栏作家。阁下尊名?”
那孩子脸有点红,显然很受用,他伸出粗糙皴裂的手轻轻握了握,“我叫萨沙。”
“萨沙,你是苏联人?”
“不,我是阿富汗人。这是救我的恩人给我起的名字。”
尤拉在笔记本上写下萨沙,“能告诉我那个男孩儿的故事吗?你认识他?”
萨沙表情很复杂,他牵起尤拉的手,把他拉出人群,“跟我来吧。”
他们走进矮楼,这里面是医疗室,成排的架子床,全是孩子,缺胳膊断腿没了眼睛鼻子耳朵的都有。尤拉边走边拍照,有孩子要上来抢他的相机玩,被萨沙用阿富汗土话呵斥了下去。左边第十七个床位是空的,萨沙过去拍了拍床单,“这是他的床。”
“他得了什么病?”
“腿疾。医生说他的腿骨头烂了,我不知道是什么病。”
“他不能走动吗?”
“他有一根拐杖,这么长,”萨沙比划着,“我没见到,也许在楼顶。他的另外一条腿是好的,如果要爬到楼顶也许要花上半个小时的时间。他不常去那儿,因为之前一个人想要把他从那里推下去,所以他很怕上楼顶。他们一作弄他,就让他爬楼梯,踢他那条烂的腿。”
尤拉坐在床边,写得非常快,“他们是指谁?”
“扎克、彼尔德、哈卡尔……他们都是这个医疗点的小孩儿。”
“为什么要作弄他?”
“因为他母亲常来探望,甚至带些好吃的。这里基本上是孤儿,如果其中哪一个有亲人来探望,会受到嫉妒、排挤和欺负。”
“你觉得这和他从楼上掉下来和受排挤有多大关系?”
“他曾经也把这件事告诉他母亲,那位夫人很生气,把欺负他的人揪出来痛骂。但自此之后他受到的欺压变本加厉。不排除可能是他们把他从上面推下来的。”
“有没有可能,我的意思是,如果他被欺负得太狠了,冲动之下,自己从楼上跳下来?”
萨沙沉默,他的眼睛里流露出冷漠,“这是违背教义的。”
尤拉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叫什么?”
萨沙用手指在他的笔记本上写,“罗耶,他叫罗耶。”
尤拉又拍了一些照片,包括空的床、残疾儿童、桌子上零碎的锅碗瓢盆、脏衣服……他们走出医疗室,听到一个女人可怕的哭叫声。萨沙停下脚步,指了指那个女人,“那是他的母亲,如果这里的人死了,有亲人来认领的,会把遗体还给他们。”
两人把女人的歇斯底里抛在了身后,深入后面的帐篷区。
“我可以拍照吧?”尤拉抬了抬手上的相机。
萨沙点头,“可以的。有时候会有一些记者过来拍照和采访。”
“这里有多少工作人员?”
“不包括医护人员的话常驻的工作人员只有五个,有两个是联合国的志愿者。阿富汗本地人只有三个。医护小组是政府派来的,这里是喀布尔第二大的难民营,第一大的在城西。”
“你也是常驻人员?”尤拉调侃道,“你还没成年吧?”
萨沙微笑起来,“我七岁就到这里来了,九岁开始在这里工作。今年我十三岁。”
“可以给你拍张照片吗?你很漂亮。”
萨沙脸一红,表情立刻生动起来,从刚才那个装腔作势甚至有点冷淡的小大人面具后跳了出来,把手背到身后去,“我好几天没洗澡,照出来不好看的。”
尤拉莞尔,将他拉到一顶灰蓝色的帐篷旁边,让他站在矮墙下,头顶一行彩色的小旗子,脚边一丛翠绿的爬藤,“这样就可以了,等照片洗出来给你看,保证让你满意。”
萨沙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神不安地对着镜头,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尤拉倒是很满意,他需要一个讲故事的人,可萨沙之前的表现太过成熟,他讲话振振有词,模式刻板,还带有一点成年人惯有的麻木冷漠。这样不行,故事要有,还要入戏。
雨势开始变小,他们绕着难民营走了一圈回来,地上的血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