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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的一记阳光-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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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微微动了动唇:“不是。”

地毯可能没有铺平,鞋跟又太细太高,她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步走得不太稳,可是展泽诚的手有力而妥帖的扶在她的腰侧,低声说:“小心。”

何孟欣侧首看着他,而他已经将目光移开,即便这种场合,氛围祥和而喜庆,可他微微锁着眉,气质清冷。

“谢谢你愿意……帮……”她只是觉得难受,不愿意说出那个词,于是低眸,语气婉转,“谢谢你愿意和我订婚。”

展泽诚忽然停下脚步,低了头,另一只手抚上她挽着自己的手上,轻轻的握住。他从未见过这个素来骄傲的女孩子这样局促和不安,仿佛是受惊的小动物,又和记忆深处某个人影重叠起来。

他微笑,前所未有的温和,目光中或许还有些宠爱,很慢很慢的说:“不用和我客气。”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充满善意。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猛然攫住了何孟欣的心,她的目光缱绻留恋在年轻男人英俊的五官上,因为无数的灯光,他的表情深邃而立体。他的手……他的温言……他的一切,几乎是自己唯一的依靠。所以,她绝对不会轻易的放开。

仿佛有人打开了聚光灯,闪光灯亮得像是让人置身于片场。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条走廊,却因为他们的出现,好似成了追逐明星的红地毯,几乎如出一辙的尊贵气质,年轻男人修长的身影一直拖到了舞会的入口处;而明媚动人的女子,长长的裙摆仿佛是流曳的水,清美动人。从任意角度拍出的照片,大约都会是无懈可击的。

因为出发晚了一些,只来得及与相熟的人点头致意,便赶上第一支舞。舒缓的乐声如同水银泻地,展泽诚向她伸出手来,相携步入舞池。何孟欣的手扶在他的肩上,微微仰头看着他,配合着他内敛低调的掌控,完美无瑕。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嘴角的笑浅浅泛着暖意。何孟欣可以感受到有气息痒痒的拂在面颊上,有薄荷的味道,也像是烟草,微微有些炝人。于是立刻想起了酒店的套房里,他面前那一缸烟蒂。展泽诚平日里并不抽烟,看见她进来了,便掐灭了手中那半支还燃着的烟,说了句“抱歉”。她没来由的觉得他在紧张,或者焦灼。总之,他的心思始终不在这里,大约在念想着什么。像是蒲公英的绒羽,流荡在天际,触不到,连看清都觉得吃力。

何孟欣凝望了他很久,手终于慢慢游移往下,抚在他心口的地方,低低的问:“你的心呢?”

舞步飞旋,轻音乐温柔的流进每个人的耳中,她问得很轻。可是展泽诚却低下头,幽黑深沉的目光在她如玉的脸颊上滑过,带起一丝怔忡。良久之后,他的薄唇微抿,仿佛只是无声的比出口型:“需要我提醒你么?炫③üww。сom书孟欣,不要当真。”

她身子一颤,几乎踏错了舞步。此时此刻,自己还能说什么?于是只能强笑,又觉得恍惚,不知道这一步究竟跨对了没有。

最初的时候,自己也是挣扎了很久,方流怡的好意,她都清楚,可是却咬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而展泽诚的语气沉静:“我已经和伯父通过电话。妈,我知道你想帮忙。我会立刻让他们拟出计划来。”

方流怡淡淡的说:“最省力的法子,就是你们订婚。再宣布我们两家即将合作,比什么法子都有效。至于婚约,就等到问题解决的时候再说吧。”

一室的阳光落在展泽诚身上,眉目俊朗得熠熠生辉。他不语,亦没有望向她,似在沉吟。其实也是一种拒绝,只是他在酝酿更好的方式罢了。

何孟欣的心忽然失律了几拍,这或许是自己仅剩的机会了。适才还有的骄傲,和仅剩的自尊,都被如海浪席卷般的情感淹没了。她一步步的向他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泽诚哥哥,如果……你很难做的话……”她的目光水滢滢的,仿佛是受惊的小鹿,既有期待,又怕他为难。

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望着自己,那时她的长发未干,湿湿的带着香气,望着自己的时候,虽然有些怯怯,可是全是信任和依赖。

他怎么能不答应?又怎么会不答应?

展泽诚默然了很久,看着母亲,轻微的点点头:“是。对外宣布订婚,透露合作意向是最好的方法。”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抚上袖扣上微凉的宝石,在瞬间下定了主意,他极为绅士的转向何孟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会请你的父亲和易钦一道宣布这个消息。”

毫无意外的得到她的允诺,展泽诚在离开前又微微驻足:“不用太担心,等到这次危机过去,婚约取消的时候,我会尽量将影响减轻到最低。”

他总是这样,风度极好,连语气都是妥帖无比的。分明是自己家中求助于他的事,可是这样说起来,倒像是自己吃了亏——何孟欣看着他离开,忽然觉得一阵失落,似乎有什么咬噬在心口。只有方流怡握着自己的手,像是看透了小儿女的心思,不轻不重的安慰:“走出了这一步就好。”

许是察觉了何孟欣的异样,展泽诚不着痕迹的将她带离舞池的中央,直到周边的人影稀疏。他伸手替她要一杯饮料,问:“是不是不舒服?”

何孟欣沉默着接过,并没有喝,却问了个不相干的话题:“我们认识有十年了吧?”

“恐怕不止。”展泽诚微笑,“刚见你的时候,你可能也就这么高。”他比了个高度,比桌子高不了多少。

何孟欣侧头微笑:“可是你那时候也不过十来岁啊,有什么好笑的。”

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些。她想问他,他不过比她早回国大半年而已,可为什么她再见他的时候,却找不回那种感觉了?他遇到的那个人,又究竟哪点比自己出色?以至于直到现在,他还是念念不忘?

可是没来得及问出口,展泽诚已经站起来,仿佛有十万火急的事:“我离开一下。抱歉。”

看着他的背影,有一丝笑浮上了唇角,似乎讥讽的是适才自己的软弱和怯懦。是啊,她不需要害怕什么,和白洛遥相关的一切,她都清楚。好比她知道他此刻去找的女人,王敏辰。

徒劳的嗟叹,素来不是自己的作风。豆蔻红的指甲在透明的杯壁如同小小的花朵绽放,有种浓烈而靡香的气息,何孟欣握得很紧,似乎是要把指纹印刻在上边,就像是要把某种意念一遍遍的刻在自己的心底。

王敏辰回头见到展泽诚的时候并不意外,易钦集团的晚宴,其实以前她也曾见过他,只不过从来就是当作陌生人一样。

他看了她一眼,站在她身侧,靠在露台的扶栏上,声音波澜微动:“你们……下午的时候,她怎么样?”

敏辰如今对他的态度和缓了很多,简短的点点头:“还不错,是她自己主动提出要治疗的……之前设想的那些步骤,都没有用上。”

其实汪医生已经事无巨细的向他说了一遍。因为洛遥之前已经见过汪医生,所以这一次的治疗是由一个年轻的心理医生进行的。而按照原定的计划,每次咨询之后,获得的资料都会由汪医生和好几位心理理疗师仔细的分析,再决定下一步的方案。之所以如此这般举重若轻,其实是为了减轻患者心理的负担,疗效也会更好。

星光稀疏,显得夜景寥廓而空寂。

展泽诚点点头,目光柔和的眺望着远处,隔了很久,久到敏辰以为他不会在开口……可他的声音轻柔的像是生怕驱散淡淡拢下的月泽:“今天,是她的生日。”

敏辰不禁转过头去看着这个一身寂寞的年轻男人,他大概实在是无处、亦是无人可以倾诉了吧? 或者他以为,洛遥就在目光可及的最尽头,他轻轻的唤她,她便能出现?

敏辰淡淡的接口:“我知道……她说生日想自己一个人过。”

展泽诚似是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她……一个人过?”慢慢直起身子,走向煌亮的室内,又回头说:“你有身孕,还是进来比较好,外边太冷。”又微弯嘴角,态度真诚,“虽然你觉得我没有资格,可我还是想说一句谢谢。”

他径直离开了晚宴,让助理将车停在了酒店门口,想都不想,就驶上了那条熟悉的街道。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梧桐,因为彩灯的缠绕,枯楞的枝丫也显得明媚许多。引擎声渐渐的变低变缓,他无声的将车停在一边,然后转过头,去看那家咖啡小店。目光瞬间似乎被胶着在了那一处,再也移不开了。

兴许是灯光的关系,洛遥的手轻轻托着下颌,似乎在对着那杯饮料出神。侧影落落,如同明暗间变换的剪影,唯有那束马尾扎出了几分活泼,像是街头艺术家绘出的简单素描,清爽,却不失精致。

有侍者走过来,端上了一个尺寸很小的蛋糕,又低低说了句什么。展泽诚可以想象得出来,她笑靥如花,眼神晶莹如同水晶,会柔和的说句“谢谢”。

只是这样,竟似乎也已经能够满足了。他的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仿佛这个生日,是他和她一道度过的。

其实隔了那么远,两扇玻璃,一条大街。他看见她在对着蛋糕许愿。那时他为她过生日,她不会把心愿藏着,就大声嚷嚷着说出来:“我要在二十六岁前嫁人,二十七岁的时候有一个孩子,展泽诚,你说是不是太早了?”

如果没有过往的一切,他或许会真的拥有她,也会有他们的孩子。他一直希望是一个女孩,长得像她,有着乌溜溜的眼珠,漂亮得像是人见人爱的洋娃娃,而自己,也可以多宠爱一个人……

真是想得太多了,展泽诚抚了抚额角,看见她纤薄如纸般的侧影,忽然有淡淡的隐痛。如果不能是他,那么至少也希望有一个人在她身边,不至于像自己这样,一个人在孤寂的世界里迷路。

或许是真的心有灵犀,下一刻,一辆车停在了马路的对面。他沉默的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推门进入了那间小小的咖啡店,可以想象李之谨踏上原木的地板,然后在深棕色的皮质沙发上坐下——每一处,无不是他亲自同设计师商量了,为她布置的——只是,此刻能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的,却不是自己。

隔着落地窗,李之谨看见白洛遥的时候,蓦然松了一口气。他甩上车门,直接的走过去,敲了敲玻璃。

白洛遥的反应似乎有些缓慢,隔了很久,才对他露出微笑。而那个时候,李之谨已经差不多走到她面前了,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亦不坐下,眼神有些高深莫测。

洛遥招呼他坐下,他不理:“今天是你生日?”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点头:“是啊,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没告诉你我在哪里。”

从下往上可以将李之谨的神气表情看得清清楚楚。那么一个大男人,却像是一个孩子般,有些赌气,又像是懊恼:“我没准备礼物。”

“你陪我坐坐就好,我不要什么礼物。”洛遥给他切蛋糕,又将夹层中的猕猴桃给他匀一些,“给。”

他只是将大衣甩一边,目光似在打量整个咖啡馆,回身招呼服务生:“那架钢琴可以借用一下么?”

服务生和店长确认了一下,才回来引他过去:“先生,可以。”

洛遥想到了什么,急着去扯他袖子:“不要了,李之谨,真的不要了。”

他已经迈出了半步,又回头,低笑:“这份礼物,你无论如何也该收。”

直到坐下,他对着一旁的服务生说:“你们的琴很不错。”

斯坦伯格钢琴,黑色的鱼鳞松木琴身,欧洲白松制成的键盘,无声的在灯光中露出珍珠般蕴泽的优雅。

李之谨试了几个音,顿了顿,微笑着望向不远处坐着的洛遥。他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色衬衣,此刻举手投足间,却仿佛有一种矜雅的贵气。

那串漂亮生动的音符在指尖慢慢的滑出,流畅至极。其实只是生日快乐歌罢了,可每个声音,却似柳枝低垂,沾了水,轻轻荡出涟漪,有难以名状的轻柔情感溢出来。

他和的歌声亦十分好听,旁若无人,目光有隐约闪动的笑意在,点点滴滴的仿佛天边的碎星,或许还有轻微美妙的爱意随着音乐一道流出来,十分的美好。

店里的客人不多,除了他们,也就是另外的一对情侣。那两人本来似乎在喃喃私语,此刻也转过了目光,在琴声静止的一刻,轻轻的开始鼓掌。李之谨自如的站起来,离开钢琴前甚至向聚拢着看的服务生们轻轻弯腰致意。仿佛是在巨大光亮的舞台上,年轻英俊的钢琴家在向观众谢幕。

那个替他引路的服务生走过来,手里是一张照片,微笑着说:“小姐,刚才我们替您和您的男朋友照相了,这是照片。”

洛遥的脸颊浮起的淡淡的红晕,还没开口解释,李之谨已经接过那张一次性成像的照片,微笑着说:“谢谢你。”

抓拍得很随意的一张,也并不专业。室内的光线颇有些黯淡,有咖啡馆特有的昏黄基调。照片却出乎意料的显得Lomo,只是因为那两个人,连画面都显得鲜亮不少。年轻的男人坐在钢琴后边,目光却遥望向沙发上的女孩子,彼此间有难以言喻的柔和,纯和干净得像是雪莱鹅毛笔下的诗。

重归寂静。

李之谨拿着照片,微笑着问她:“照片归你还是归我?”看洛遥并没有十分热情的样子,又仔细的把照片收起来,“先放我这里吧。”

其实仔细看他,是真的有几分艺术家的气质。嘴唇很薄,便显得鼻梁的线条特别的高而挺直,额角的头发垂到眉峰不到的地方,神态便有几分懒散,可目光总是温和的。

李之谨任由她看着,并不出声打断。末了,才轻轻咳嗽一声:“很晚了,你要不要回家?”

咖啡都已经凉透,她想要喝一口,杯子却被轻巧的移开了。李之谨将自己的柠檬水推给她,语气有些不悦:“这么晚还喝咖啡,你真是打算失眠了?”

洛遥不答,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目光转向窗外。白色路灯撒下一街的清辉如水,没有行人,只有街拐角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跑车。她看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吧。”

空无一人的街道,连呵出去的白雾都分外的清晰,袅袅的消散在夜的静谧中。

店门口离李之谨的车,不过数步之遥,可她一点点的跨出去,每步都重逾千斤。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犹疑的往后看了一眼,依然是空寂荒芜。那种奇怪的感觉难以摆脱,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细细绳索正缚在自己的腰间,她又一次的驻足,可是目光的尽头,两侧的枝丫如虬龙张结,有几分肃然的街道上,只有那部黑色的跑车还在。

那部车里,或许有人,或许没有人。因为太暗,暗到连眼前的纤毫都看不清,何况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其实自己也明白,这不过是胡思乱想,只是他惯于在黑暗中忽然的出现,以至于此刻连那微末的期待都觉得恍惚。

洛遥收回目光,顶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坐进副驾驶座。耳朵里听见李之谨在和自己说话,偏偏反应不过来,最后不得不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他是在说:“想不想出去旅游?”

博物馆工作的时候,休假时间无一例外的奉献给了义务讲解,从来凑不成一段完整的时间可以外出。掰指头算算,她已经足足有两年多没有外出旅游了。

洛遥摇头:“不行,我走不开。”

李之谨抿了唇笑:“借口,不过不高明。”

她没有笑,目光淡淡的看着远处:“不是借口。我要做心理治疗。”

这样的夜,刹车声十分的刺耳。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斜过头,似乎想要开口询问,可最后不过伸出手臂,默不作声的将她拢在了怀里。她的下巴恰好靠在他的肩膀上,如此的贴合而温暖,仿佛这个怀抱生是因为她而存在的。适才弹过钢琴的、有力的手指按在她的背脊上,无声的宽慰。

洛遥并没有抗拒。这个怀抱里,她并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暧昧或者男女间的情事,只是融融的暖意,纯粹的关怀,或者说一种爱护。她很感激他什么都没问。而李之谨最后放开她的时候,神情都一直是镇静而从容不迫的。

重新开车的时候,李之谨的语气非常轻松,甚至带了笑意:“心理医生?那很好啊。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洛遥只是微笑:“到时再说吧。”

OVL。16 心理治疗

林扬给她安排的咨询时间和王敏辰的错开,更多的时候,洛遥是独来独往的。其实心理治疗的过程比想象的要好很多。至少不会让自己觉得抗拒。

其实和林扬的聊天,对洛遥来说也是极大的进步了。

在治疗前就签订了保密协议。而林扬也一再保证了,出于一个心理医生的操守,她们所谈及的内容,她绝对不会对外泄露一丝一毫的内容。即便这样,对着一个不算熟的人,说出那些事,让她觉得困难。

林扬的谈话很有技巧性,每次循着最温和的道路,只要体察觉出洛遥在说话的时候有一丝一毫的滞碍,就不会勉强她,转而会把话题引导到别的方面。她也是个极好的倾听者,尽管洛遥说出的往事因为牵涉到名人,可她目光始终冷静,嘴角的笑很温悯,亦是鼓励,这个年轻的女医生,专业素养高得足以让病人觉得依赖。

每次治疗开始前,照例是一次催眠放松。在梦境里,似乎可以让自己重历一遍过往的经历。只是反应却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剧烈。就像是注射了某种免疫的药物,在梦境里,她仿佛有了两层意识,其中一层是过去的自己,而另一层,则用某种冷静的视角仔细的观察着。

每次审视自己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奇妙的想法出来。比如林扬向她解释自己强迫症的根源的时候,其实自己心里已经明了了……他离开的脚步,那场无声的话剧,心里默念的数字,终于串起了前因后果。

她回想了一遍又一遍,独独只记得他在医院抱着自己时的眼神。与其说是残酷,却更似无奈,疲倦得仿佛数日未睡,连那个怀抱,都似乎是无力而颤抖的。这让她觉得困惑,

有一次做完了咨询,恰好也到了理疗所的下班时间。林扬便和洛遥一道出来。林扬开车,于是载洛遥一程。开到半路的时候,她忽然就说:“白小姐,其实你是我做到现在的咨询以来,觉得最难把握住的一位客户。”

她总是很谨慎的避免使用“病人”或者“医生”的字样,就连聊天中也是如此。

洛遥很有些不解,想了一会儿,才问她:“是我没做到你的那些要求么?”

其实某种程度上,心理学的某些疗法又很残酷,将人恐惧的事物曝露出来,一遍遍的重新经历,直到自己可以克服恐惧。林扬称赞她的配和,减敏疗法十分的有效。可洛遥心里知道,每次做完这样的疗程,自己有多疲惫,连动一动脑子都觉得吃力。

那些看来有些恐怖的要求,给她看一滴滴的水珠,让她数着自己的步子,然后需要自己强行打断心理重复。每一种,无不是一种很细水流长般的噬骨折磨。

林扬摇头:“不是。”她抬眸看了洛遥一眼,“你很特别。我想给你使用的分析心理学疗法,对你似乎完全不起作用。”

她又淡淡的对洛遥解释:“荣格的心理疗法,我向来是极为推崇的。也是心理学派系中和东方宗教相契合的一种灵魂式疗法。可是我看不出你有任何的感应和柔化。”

洛遥不语,最后轻轻的微笑起来:“林医生,其实我知道原因。”她转过头,看着女医生的侧脸,“我的专业是宗教学。如果说是这样的疗法,我想我比任何人都熟悉……可是,我似乎对它是……”

她忽然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了,只能不说话。

林扬也不说话,恰好车子右转弯,她看了旁坐的女子一眼,白洛遥有一种安静的气质,因此侧脸看上去很漂亮,甚至让人觉得惊艳。她对这位病人,也抱着很大的好感。可是有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从心底燃了起来——或许只是杞人忧天,因为就目前而言,治疗的效果非常理想。

车子里有些闷,林扬深呼吸了一口,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忽然钻了出来,她一惊,忽然觉得自己隐约明白了究竟在担心些什么。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紧张。汪子亮看着看着自己的学生,语气无奈:“目前的进展很良好,我真的看不出你有担心的必要。”

林扬皱皱眉,十指交叠:“这个比喻很不恰当,可我还是要试着解释一遍。她的情况,就像是被摔碎的杯子。我要做的,是一片片的把它拼凑起来。目前的进展是十分良好,我们甚至已经可以看见杯子原来的形状。可是我个人感觉,我们现在的努力,只是在杯子外覆了一层胶水……只是把裂痕遮住了,其实很不牢固。”

汪子亮放下手里的资料,似乎在思考:“你知道这个病人的特殊性。我们目前采用的是最妥当的方法,从技术层面,我看不出任何一丝你说的潜在危 fsktxt。cōm险。”

“在我眼里,只有病情的特殊性,并没有病人的特殊性。”林扬有些生硬的甩下一句,“是谁委托的我管不着!”

汪子亮对这个年轻的医生很宽容,他停下手中的笔,语气依然温和:“我会考虑你的意见。但是,也请你理解,如果治疗的效果一直是这样顺利,我们连争执的必要都没有。我也十分希望这位小姐可以尽快康复。”

林扬默默的站起来。她知道自己有些激动了,因为一切隐隐约约也只是自己的猜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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