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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尾以续余生-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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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是炮仗性子,一点就燃,比牛倔,比鹰傲,更不懂与人相处。

女同学问他题目,会被说哭。男同学约他打球,他不理不睬。无论上什么课,都在做竞赛题,加之年纪又小,自然成了异类。

很凑巧,同一时间,异类成双,班上还有一只“水鬼”。

“水鬼”陈家桦,仿佛生来见不得光,座位旁的窗帘,晴天阴天下雨天,一律拉紧。他皮肤白,身杆瘦,又五官精巧,确实像只从水里沥出来的艳鬼。

可异类之间,也存在区别待遇的。作为学校的金苗子,没人敢动霍东迟,大多绕着走,唯恐传染上狂犬病。

而陈家桦,则是不可降解的垃圾,长年腐化发臭。有意或无意的,反正“众人拾柴火焰高”,都想将这“水鬼”,火化算了。

毕竟谁乐意呢,同学做鸡的母亲,睡遍班上一小半人的父亲,膈应得紧。

俩异类有时会被凑成一对,像是体育课练仰卧起坐之类。霍东迟压着陈家桦的脚,心不在焉,直到老师吹哨结束,他耸耸肩要松手,才看见:

瘫在垫子上,陈家桦微喘着气,发尖沾汗,校服上衣因为动作,撩上去了。

霍东迟第一次知道,原来男生的腰,可以比女孩子,还要白还要细。

75。

后来,姓陈的同学,开始到饼店买剩饼,甚至在“专属桌椅”上吃面。霍东迟虽口出恶言,但无甚实际行动,如同河鲀鱼,其势汹汹,却独独不会扎人。

坐在炭烧木八仙桌两端的少年们,日复一日,长着高个,可霍东迟因为年龄小,总比陈家桦要矮上几公分。

更令霍东迟如鲠在喉的是,高三第一次月考,陈家桦考了年级二十七,而B大预录的他排在两百名之后,按县重点高中的一本率,是半只脚飘在悬崖边上了。

原因很简单:他根本不是什么狗屁天才。

数学满分,理综凑合,可英语、语文只九十来分,且大多是靠蒙的。押宝在霍东迟身上,校长老师默许,他荒废数学以外的科目。可他最终拿不了金牌,进不了集训营,得不了保送名额。

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里,顶着所谓“神童”的标签长大,大人们都夸他“聪明”,他便信以为真,却没料到,在更大的地方里,自己其实连中庸都够不上。

伤仲永伤仲永,没有人想过,仲永可能压根不是天资消失,而是他,本来就只是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要付出多少,才能得到现在这枚cmo银牌?这又岂是一句“孩子聪明”,可以轻描淡写略过的。

做着做着完形填空,霍东迟又摔笔又捶桌面,额头贴的“恶人”咒纸,眼瞧是要浮光了。

将筷子横杆在鸡公碗面,陈家桦起身,端起干干净净的碗筷,路过时偷偷瞄几眼,而后低头盯地板,小声叨叨:“experience,可数是经历,不可数才是经验……”

霍东迟一怔,速即明白过来,呲牙道:“要你多嘴!”但仍是瞅瞅字典,“切”一声后,像只小兽一般,趴在那里,扒拉试卷,嘟嘟哝哝,念:“experience、e…x…p…e…r…i…e…n…c…e、experience……”

打后,陈家桦开始“偷运”英语作业,到店里来。霍东迟做,他也跟着做。霍东迟卡壳了,他便随嘴背几句知识点,或者直接摊开笔记本,任霍东迟偷看。

发现霍东迟小学基础打不好,音标记不牢,发音全凭感觉,他便又借来霍妈妈的mp3,一个个音录好,再转交给暴脾气的小东家。

在他看来,自己吃人家的饼,吃人家的面,是得了便宜,欠了恩情的。无论以何种形式,能还一点便是一点。更何况,霍东迟比自己小三岁,权当个色厉内荏的弟弟看待,反而可爱多了。

霍妈妈看出来,他俩相处得不错。儿子不仅没再扑腾,还突发奇想,说要学搓叉烧酥。以前霍妈妈觉着,儿子的手嘛,是拿笔吃饭的手,是未来数学家的手,是那谁谁华罗庚的手,所以从不用霍东迟沾阳春水。

然而,知子莫若母,等霍东迟学会之后,果然天天五点半起床,多烤了一炉叉烧酥。

这么多叉烧酥,是肯定卖不完了的,唯有便宜卖给陈家桦了。

事实上,街坊邻里也曾旁敲侧击,左不过老三句:母亲这么不知廉耻,儿子怕也是一丘之貉。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在小地方里,这是逃不出去的人,所信奉的亘古真理。

而霍妈妈,总笑笑说:“孩子而已,别这样说。我脑袋这么不灵光,不也生出东迟来嘛。”她很自豪,儿子能有出息。她更开心,儿子终于有了第一位朋友。

霍东迟的成绩慢慢在涨。如无意外,B大是稳了,可最悲不过空欢喜,偏偏就是如有意外了。

76。

父亲出轨,饼店内交媾。母亲自杀,医院里抢救。所有的事情,像是水猴,骤不可防,将在河边走的霍东迟,拖入水底。

坐在抢救室前的长椅上,霍东迟的手,蜷作爪状,松不下来了。他十五未到,第一次去ATM取钱,面对数字为零的余额,他才知道:父亲卷款逃了。

他的家没了……

妈妈开煤气自杀时,旁边的收音机还播着彭羚的《让我取暖》。他真想摇醒对方,问一句:“记得定情曲,怎么就不记得,你儿子还唱过《世上只有妈妈好》。”

霍东迟记得,他第一次去市里集训,便知道自己所谓的数学天赋,只是“江中无鱼,虾为大。”

霍妈妈问他:“儿子,在训练营还好吗?”他什么也没说,没说乡音被嘲,没说测试倒数,只虚骂了几句:“你好烦。”他明白,自己的暴躁,源自于对无能的恐惧。

谁也不知道,霍东迟做了什么。第二次奥数集训,他再也没有掉出过前十。他费尽全力去扮演一个“天才”。因为他想,他对自己说:

这个做了一辈子饼的女人,既然头抬起来了,那就不能再低回去。

抢救室的红灯一直亮着。

气喘吁吁跑来,陈家桦盯着抢救室的门,浑身颤抖,一拐脚跌在了墙上。霍东迟却猛地,像是跳起的剑鱼,一拳打中陈家桦的颧骨,又一提一扔,将人骑倒在地上。

他边揍边骂道:“死杂种!狐狸精!臭婊子!”一句一个拳头。“凭什么啊!凭什么不是你们去死!我妈她,我妈她,一点福都没享过。她有什么做错的,你们要这样对她?”

“呵呵,她最错的,就是在你这个小杂种,快要饿死的时候,给了你一口热饭!”

如同泄愤用的沙包,陈家桦不回嘴,更不还手。霍东迟说得对。霍妈妈最错的,就是收留了他这个小婊子,引来了伍庆薇那个大婊子。

医护人员见状,立马拉开两人。给俩医生架着手,霍东迟的脚仍然踹着,仿佛只要打死陈家桦,所有的所有便可以时光倒流。

没有人来买剩饼,没有人给自己录音标发音,八仙桌的对面也不会有人安安静静地在吃面。同样地,爸爸没有私通陈家桦的母亲,妈妈也没有自杀,明天仍然会,不厌其烦劝话:“东迟呀,多和同学玩玩嘛。”

妈妈不知道,这个“和同学玩玩”的代价,太大了。

离开医院后,陈家桦直奔银行,取出全部积蓄。风言风语之下,霍爸爸挖光掏净家里每一枚钢蹦,自己逃了。哪怕卖肾,陈家桦也得把霍妈妈治病的钱,给凑齐。

而回到家里,只见伍庆薇手攥一樽洋酒,敞开喉喝,嘴边挂一流,也要继续灌,地砖上且垒了几个半满的酒瓶子。绷紧青筋,陈家桦抢过洋酒,太阳穴暴跳着,忍怒道:“你有多少钱,全部拿出来。”

醉得不轻,伍庆薇揽过陈家桦的手,倚上去:“儿子,来陪我一起喝。”一下甩开,陈家桦吼道:“滚。”

深吸深呼又一轮,陈家桦终究忍不住,问出口:“你……就真的这么贱吗?那个男人是谁啊,你不知道吗?他有老婆的。他老婆现在抢救啊,你还,你——”

伍庆薇笑了,眼睑上廉价的蓝色眼影,闪闪发光。

她说:“我当然知道他是谁啊。他那么有才华……你的名字,还是按着他来取的。”

自己出生时,伍庆薇不认识霍家。霍爸爸一名大货车司机,更谈不上才华。当她醉糊涂了,陈家桦揣上存折便走,却在晚上回去时,发现浴室门锁死了。

撬开门后,陈家桦看见:

一缸鲜红里浸泡着一具赤裸的身体。一时间,红与白融为一体,积血载动了枯枝,红色超度了皮囊。

77。

六年多过去了,时不时地,陈家桦会梦见,伍庆薇割腕死去的模样。又或者,梦里只是一潭无意义的死水,突然由点化开,成了红墨水,成了马喉血。

就这样,每次凌晨三点惊醒,陈家桦都会叼根烟,在浴室里待着,和蚊子一起,等天亮鸡啼。

有的人不在了,许多东西也都变了,当年的兴话县,现在平房都均价两万二了。六年后的霍东迟和陈家桦,也从一个吃面一个做卷,变成了一个吃粥一个签文件。

期间,陈家桦问:“我、我可以去拜祭阿姨吗?”

鬼门关里打过一转,霍妈妈出院后,带上霍东迟搬走了。适时,陈家桦自顾不暇,便失了联系。怎料再次相见,那句“谢谢”,竟是要对一块石碑说去。

“不需要。”霍东迟面无表情道,而后合上文件,离开了,仿佛把人拉来中餐厅,就真的只是为了喝碗白粥。

拌拌碗沿,独自一人,陈家桦想起很多,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他苦笑一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开始相信“明天会更好”了。

遇见秦覃前,世界是坏的。遇见秦覃后,世界是好的。可其实,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依然有死人坏人大烂人。恋人不是超人,改变不了世界,却改变了陈家桦对世界的看法。

他给秦覃发去微信:哥,唐袈杨导演邀请我主演他的电影。

陈家桦知道,没人能比自己,更适合“连鹤”这个角色。

演技是有阈值的,基数则是自身气质。气质加演技,才是一名演员可驾驭的角色范围。所以,出道青春片里稚拙的“温嘉年”,陈家桦去演,只会合格,不会出彩。同理,天之骄子也演不好“连鹤”。

剧本里的“剃光头”戏码,有的演员会以为,连鹤是过度悲愤。唯有陈家桦能领悟,连鹤是在哀求,即便被看作怪物,也想求那个人能多瞥自己一眼。

如若当真出演《暗室》,陈家桦想,他会在公演前,告诉秦覃一切。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告诉秦覃吧……

时差作用,秦覃收到信息时是下午。他知道手机响过,可他没去看。他在逃避。

陈家桦搭飞机走那晚,录制的访谈节目播出了。作为天字一号粉头,秦覃一如既往,蹲点观看。

节目里,主持人问陈家桦:“家桦初恋是什么时候的?可别再诓我了,你这长相至少是名级草。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前赴后继呢。”

陈家桦笑笑说:“琴姐这哪里的话。我读书的时候,其实不是很受欢迎的。都没人和我表过白。”

主持人吃惊:“怎么会?是你太高冷了吗。哎等等,又给你绕过去了。不准忽略前一个问题。”

无法蒙混过关,陈家桦便淡淡道:“初恋啊,很多年前了。怎么说呢,很感谢很感谢吧。能够在那个时候,遇到ta——”

再寻常不过的太极式回答,可秦覃却瞧出“不寻常”来:说这句话时,陈家桦眼睛亮亮的,有着堪比整条银河的璀璨。

当天,秦覃整宿没睡。他自始至终,盯着微信的白框:“安全到达K国。有点想哥。”

他连问个清楚的勇气都没有。是他自己说过的:“我不在乎。我全都不在乎。”

秦覃厌弃这样的自己,就像是他一帆风顺的前二十几年,统统是假象,而懦弱无能才是他该有的注脚。现在的秦覃,如同一头无赖狗,扒着不属于他的宝贝,躲在狗窝里,苟且度日。

78。

陈家桦不在的几日,秦覃寄生在了公司里,又和咖啡互利共生。不是要靠工作消愁,而是拿工作当借口,在这之后,哪怕陈家桦责问为什么,他也可以理直气壮,说:“忙呢。”

瞧,多没出息。

从哭啼婴儿到牛高马大,来自家庭,来自朋友,来自周边人的爱慕,秦覃积攒了很多很多的爱,不必像战战兢兢长大的人一样,去计较付出了多少,又得到了多少。

这说好听点,是阔达。说难听点,是圣母。一旦有一人,从头到脚,每分每寸,都长成了他爱的模样,那便是他最不乐意“孔融让梨”,最不可能和别人分享的宝贝。一不小心地,圣母生出了小心眼。

秦覃低头瞧瞧,陈家桦送自己的手表。贴在他的手腕上,盖住了脉搏。晚九点,公司的人大多走了。秦覃打算去遣走伍阮祺。自个自虐,没必要拖人家下水。

他走到伍阮祺的座位上,发现人不在,而桌面本遮盖着的文件,被风吹开:是一张媒体列表,包括柠檬日报、娱乐周刊,以及微博营销号等等。

秦覃有点奇怪,最近小阮的工作安排,应该没有与之相关的。他又走到茶水间,远远听见伍阮祺在讲电话。

“姑母,我知道他们见面了。我自有安排的。”

姑母?伍阮祺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这姑母,秦覃没听他谈起过。

“之前,已经按姑母想的去做了。既然现在决定听我的,就不能操之过急。让一个人死,很简单。我相信你也是明白的。不然那么多年前,你也不会选择放那个女人一条生路。生路,比死路更难走……”

“这当然。姑母你答应我的,也不要忘了就是。”

伍阮祺又和对方聊罢好一阵子,等他挂掉电话时,秦覃已然退回去了。他回到自己位子上,发现秦覃留下一张便签:“我先下班了,秦。”

回家路上,秦覃斟酌片刻,终究还是给陈家桦发去信息:“家桦,我明早的飞机到K国。”呼一口陈年憋就的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一瞧,里头搁了一枚戒指。

这戒指,没有多余的设计,素净流畅,特别之处在于,它是金镀银的。一年又一年,戒指会跟着时间,褪去银环,显露金色,代表两人在一起的时光。

秦覃设想的时候,一半是觉着这寓意好,一半是觉着,既然样式不配陈家桦,不如干脆没有样式。他爱的人,比所有珠宝都要耀眼,不必画蛇著足。

秦覃又想起伍阮祺的不妥之处。他愿意去相信别人。这是他最大的缺点,也是他最大的优点。和玩老虎机一样,他有本钱,他可以去赌,赌他信的人是对的,从而一本万利,可独独陈家桦不在“本钱”之列。

隔日,抵达K国后,知道陈家桦在忙,秦覃便自己沿欧村小道,一路走去。

打小游学过不少地方,跨过沙漠潜过深海,秦覃吃过最北的鲳鱼,喝过赤道的蕉酒,他以为自己算是见过世界了。直到爱上陈家桦,他才惊觉,原来这之前,自己仅仅只是见过世界的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唯有加上陈家桦,才会是百分之百,全部。

闲来觉趣,走进一家名叫“Love in a Fallen City”的店。店主说,这儿是卖手工甜品的,又热情好客,拉秦覃一块做了盒巧克力。

店主是名中国迷,喜欢熊猫,喜欢周润发,难得遇见东方面孔,又同样一脸正气,便总打探。秦覃笑笑,答应店主说:“我一定会把巧克力,送给我妻子的……”

而此时,“妻子”陈家桦,知道秦覃来K国了,硬是排开颁奖前的采访,赶回酒店,想给秦覃一个惊喜。

陈家桦住楼下的商务间,秦覃订了顶楼的套房。这房号和房卡,还是陈家桦从秦覃的随行司机那儿,套过来的。秦覃不肯讲,总说什么:“有家桦你的房号就好了。我去找你。”

等陈家桦开门一瞧,便知道秦覃为什么难得奢侈一回,住独层套房了。

套房里,地上和天花板,都铺满“长”满了花,有白有绿,陈家桦只认出银桂和茶梅来,还有吊着的波斯叶,旁边甚至拿镂金笼子,困了一只蓝黄金刚鹦鹉,套房像是给人工“重塑”,成了一个森林。

小心走近,陈家桦发现,这“森林”中间,还有模型蛇和国王、望远镜、三瓣花,以及未被点起的灯,分明是在重现童话故事《小王子》里的场景。

有人靠近,鹦鹉一拧头一扬嘴,条件反射样,学舌道:“我们结婚吧。”楞在原地,陈家桦呼吸骤停。

老道的鹦鹉,见人没反应,训练有素,又道:“结婚吧。我会对你好的。”

回过神来,陈家桦戳一戳鹦鹉鬼灵精的胸毛,这家伙竟然扑腾起来,朝玫瑰拱门,一顿狂啾。

陈家桦顺眼瞧去,便又发现秘密了:拱门后,一罗马柱台上,玻璃罩子里,放着一双对戒。

秦覃要干什么,很清楚了。

喂鹦鹉吃几粒瓜子,陈家桦道:“不要告诉他我来过。”随后,退出房门,关上通往桃花源的门,装作若无其事前去电影节会场。

休息间里,化妆师扫了几下粉,便皱眉道:“家桦呀,我知道你入围最佳男主角,很棒很棒。”陈家桦摆摆手,谦虚否认。

化妆师气血攻心,突突道:“但你也不能一直笑啊。我这都没法化了。”

陈家桦尾音跳跃地问:“有吗?没有吧。”说罢,摸摸自己扯都扯不下来的嘴角,笑得更开了。

化妆师也挺替陈家桦开心的,这人呀年纪不大,倒学了老一派,绷紧得旁人瞧着也累。现在这样笑也好,才像个年轻小伙。

咳了两声,仍是憋不住,陈家桦便边嬉笑边撒娇道:“鲍姐,你今晚帮我化好看点吧。”

陈家桦底子好,寻常遮瑕都不用,修修眉便行了。以往,他是不爱管服化的,难得提要求,化妆师也壮志满满,势要制霸红毯,攻陷外媒的单反存储卡。

也只有陈家桦知道了,他可不是为了红毯,为了颁奖,而是,今晚,他要当小王子了。作为小王子,一般好看还不行,得很好看很好看才行……

颁奖典礼现场,走完红毯之后,黄降和陈家桦便入座等候。陈家桦给了秦覃邀请卡,但两人没法同进同去,也没法同区。陈家桦便总眺向B区三排17座。黄降以为陈家桦是在找唐袈杨,便说:“唐导他在陪他老婆呢。”

陈家桦迟疑,黄降又道:“不是说过嘛,他老婆是我远房阿姨,人可温柔了。我见过这么多的将门之后,就阿姨最像个女人了。他俩恩爱,唐导总‘阮阮’、‘阮阮’地喊她。”

无意打听别人家的八卦,陈家桦左耳进右耳出。很快,主持人上台,颁奖典礼随即开始。

《死者善舞》虽失了最佳导演,但又凭飞机上拍摄的一段原生画面,获得最佳摄影奖。终于轮到公布最佳男演员,屏幕切成四份,同时直播候选人的一动一静,放大了人们的喜怒哀乐。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陈家桦不断去假设如果,获得结果。但只要一想到,今晚无论能不能得奖,回去以后,都有一个“森林”在等着自己。他猛然便觉得自己很富有,是只腰缠万贯的狐狸了。

颁奖嘉宾在台上开的玩笑,候选人大多是听不进去的,都在尽可能捕捉“is”之后的字母。

“晚上好,所有人。能作为嘉宾,负责揭晓第29届K国电影节的最佳男演员获得者,我感到十分荣幸。”

“在这次的作品里,他是一名天使。他拯救人们,却为人们所伤。他是最有资格,朝世界扣下扳机的人,但他没有。”

“他选择了和来自原始世界的恶魔战斗。他是英雄,他穿着白衣。病毒固然可怕,可更可怕的是,人心变质。”

“他的表演,让我们在长久的沉默里,开始思考,如果我们一没打劫银行,二没写下巨著定律,那么我们死后十年,二十年,直到我们的子孙都死了,还会有人记得我们吗。答案是,没有。”

“甚至乎,也不会有人记得,曾经在非洲的深处,有那么一群人,明知道会死,也依然选择忠于身上的白大衣。”

“死亡让人如此绝望。人类又是那么善忘。但至少我,至少我们,会永远记得第29届K国电影节的最佳男演员,是来自东方的天使——陈家桦。”

天使、病毒、非洲、东方……

这些词,一个一个蹦出来,在场的人都猜了个七八,得奖的就是陈家桦。剧组同仁纷纷等不及,来给新晋影帝拥抱。黄降瞧着,是比陈家桦还要乐呵。

走上领奖台时,陈家桦脑里一晃,接着便是,大片大片的空白。接过奖座,他只能机械地说着谢谢:“谢谢支持我的粉丝,谢谢杜导,谢谢剧组的每一个人,谢谢所有抵抗病毒的医护人员,我只是借了你们的英名。这个奖是属于你们的……”

他又忽而一愣,松下来了。盯着场下的某个位置,他举高奖座,默默问:“哥,你看到我了吗。”

他开始谈起自己:“今天能得到这个奖,我很开心。因为我觉得,自己终于有资格,在我死后,在墓志铭里刻上两个字——”

主持人主动接话:“是影帝吗?”陈家桦笑笑不说话。颁奖嘉宾也是演戏的,颇为理解地说:“是演员吧。热爱表演的人,对演员两个字,都带有天生的崇敬。”陈家桦点头承认,却在心里面想:不是的。

他的墓志铭,只会有两个字——秦覃。

足够了。

站在台上,灯光很闪,观众很多。没有人知道,二十多年前,兴话县县医院里,伍庆薇产下一名男婴时,大家没有喜悦,反而都在说:这怕是个孽种。

传闻陈家桦他爸子孙根损了,他妈又是顶着大肚子回来的,陈家桦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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