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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处_淮上-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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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谨瞳孔微微紧缩。
    小琳指的应该是顾远生母柯琳,也就是说,精神错乱了这么多年的顾父,竟突然恢复神智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我也去找了血袋,但那个时候……那个年代,根本找不到小琳的血型……我也实在是没办法……”
    方谨愕然站在那里,心头滋味复杂难言,只听顾父竭力喘了口气:“我跟方孝和说,等小琳生产完,就放他两口子走。但方孝和去偷了产检单,看到小琳的情况不好……他为难,我也为难,人都是自私的……”
    “……我对不起你母亲。”顾父紧闭眼睛,布满皱纹的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方谨微微发抖,半晌长长吐出一口炙热的气。多少年来尘封的真相终于在此刻揭开了最后的面纱,然而他没有任何激动或感慨,胸膛中只有无穷无尽的,足以将他整个人吞噬的疲倦。
    “我父亲也对不起您。”他轻声道,声线因为哽咽而显得有些艰涩:“事后他带我母亲离开顾家,生了我,一直隐居在乡下。后来他们搬回G市做生意欠了钱,被柯文龙查到行踪,一把火把他们都……带走了……”
    顾父却突然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是吗?”
    方谨还没反应过来,便只听他道:“柯文龙查到他,是因为他来救过我啊!”
    方谨瞬间怔住了。
    “柯文龙把我弄到那不是人呆的地方,方孝和偷偷混进来,装成保安把我带走,结果出去就……就被柯家的人发现了。我腿不好跑不了,叫他先走,然后他说他会再回来找我,说他一定会回来救我!——”
    顾父咽下热泪,喃喃道:“怪不得他再没来过,怪不得!……”
    那一瞬间方谨记忆中掠过无数泛黄的细节,多少年来从未想过的疑问,都同时从内心深处涌上脑海。为什么他们家突然要搬回G市去“做生意”,为什么偏偏“做生意”就能赔了那么多钱,为什么柯家时隔多年后还能准确找到方孝和夫妇的行踪?现在想来,一切不合常理的矛盾,都全然得到了解释。
    方谨颓然坐下,抬手捂住了眼睛。
    他想起那天深夜冲天的大火,想起周围人声鼎沸、警笛声声,世界仿佛在混乱中塌陷为黑不见底的深渊;他想起父母温暖的微笑和燃烧的身影,以及更久远以前,他坐在家里竹席上玩耍时,厅堂里传来午饭混合着油烟的热香。
    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
    从那天起顾父就昏昏沉沉,时晕时醒,糊涂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他出院回家后明显比以前安静了很多,以前闲来无事就闹着散步,现在更喜欢坐在午后温暖的微风中小憩。有时他会做梦,不知道做了什么,会在梦中露出痛苦、焦虑或微笑的神情;但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跟身边的人说。
    他对方谨的依赖中,渐渐加入了一种几乎能算是关心的东西。有一次他发病捶打身边的护士,这时方谨赶来,他竟然一下就瑟瑟缩缩地住了手;还有一次外面下大雨,他突然从梦中惊醒,急急忙忙拽着护士就要出门:“下雨了!”“阿谨有没有放学?快叫人去接他!”“快去给他送伞!”
    那段时间方谨骨髓搜索的范围已经相当扩大到了国外,但还是无济于事,所有样本都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他只能靠保守治疗来维持现状,但治疗过程又令人非常痛苦,导致他清瘦憔悴得厉害,整个人走路似乎都是飘的。
    有一天他在给顾父念书的时候突然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出声叫人,就一头栽倒了下去。醒来时他躺在病床上,只见阿肯带人守在床边,而顾父竟然也坐在轮椅里,守在病房窗口边昏昏欲睡。
    “季先生不肯走,”阿肯告诉他:“他问你是不是病了,非要等你醒来。”
    方谨挣扎着坐起身,那动静立刻把顾父惊醒了,都不等保镖过去推,他自己就啊啊叫着把轮椅转到病床前,关切地看着方谨。
    “季叔,”方谨靠在病房雪白的大枕头上,嘶哑道:“您听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把您儿子找回来好不好?见到他您可不要怕,他真是您亲生的,只是现在有点麻烦需要您帮忙……”
    顾父疑惑地盯着他,面上神情呆滞,看不出是清醒还是糊涂。
    “我也……我也想见见他,”方谨眼眶中泪水瞬间涌了出来:“把他叫回来吧,让我们都……再见见他……”
    顾父却茫然看着他,很久后才有点迷惑,却又很坚定地道:“可你就是我儿子啊。”
    ·
    尽管消息被严密封锁,包括阿肯在内的几个心腹却都知道,方谨的时间肯定是熬不过顾父了。
    国外骨髓库第一轮筛选结果为零,没有找到合适配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宣判死刑的锤子,已经高高举起来了。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难以预料,方谨暂时稳定从病床上起来的那天,顾父突然牙疼,跟护工闹脾气不肯吃饭。护工也没太当一回事,给他准备了软和稀烂的瘦肉粥,顾父却又嚷嚷着胃疼把碗摔了。
    方谨事先留了话,顾父这边出现任何异状都必须第一时间通知他和家里的医生。不过这天正巧方谨出院,身体情况非常虚弱,连家里的医生都跟在边上忙得团团转;护工一时没考虑周全,就想先去打扫完满地的粥,再叫人出去通知这个情况。
    结果谁也没想到,顾父疼的并不是胃。
    当天下午,顾父再次突发心梗,被紧急送院。
    这次幸运女神并没有站在顾父这一边。
    送院后顾父立刻接受手术,随即被送往ICU。那天晚上医院发了三次病危通知书,方谨彻夜未眠,遥控派出了顾家几乎所有人手,紧急搜索顾远的下落。
    他想让顾远亲眼见见自己的亲生父亲——哪怕是一眼也好 。
    然而,之前他已经在东南亚找了半个月都没音讯,如今这最后的一晚上,奇迹也并不会随随便便就发生。
    凌晨五点,顾父生命迹象出现波动,ICU里乱成一团。
    方谨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整个人僵硬仿佛石像,手指扭曲地紧紧攥着掌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的玻璃门突然打开了,院长亲自走了出来。
    他摘下白口罩,十分遗憾地,对方谨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方谨全身力气被抽空,整个人骤然倒在了深夜冰凉的椅背上。
    很久后他才轻轻开了口,声音非常飘忽:“……痛苦吗?”
    “不,一下子就过去了。不过病人手术前留了一句话,是麻醉师听见的……”
    院长顿了顿,在方谨涣散的视线中道:“他说,告诉阿谨,爸爸要走了。”
    方谨一动不动,惨白灯光映在他侧脸上,投下了惨淡的青灰色阴影。
    过了很久很久,医院走廊上才渗出破冰般的呜咽,随即化作了失声痛哭。
    ——顾氏财团总裁顾名宗,突发心肌梗塞,抢救无效,于当日凌晨五点逝世。
    三天后,集团副总裁方谨在顾家大宅内为其设立了布置隆重的灵堂。
    ·
    讣告从内地南方传向港岛,随即向印尼、金三角及马来西亚等地散播,终于惊动了深水下一座黑暗的庞然大物。
    很少有人亲眼见识到它壮观的全景,然而有关它迅速崛起乃至于称霸地下的种种传说,以及不断向四面八方辐射的广泛影响力,却是始终没有止息过的。
    大门轰然打开,一身黑衣的顾远走下台阶,风衣下摆随着脚步呼啸扬起。庭院门口的山路上停着一队二十多辆防弹悍马组成的车队,保镖打开最前一辆车门,顾远大步走上前,头也不回道:“取消其他所有安排,去G市。”
    保镖齐齐应声,车门陆续关上。山林中奔丧的黑色车队向远方驶去,在太阳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第48章 只有仇恨和迷恋,交织成错综复杂的巨网
    
    G市,顾家。
    凌晨天光黯淡,庄园似乎笼罩在淡青色的雾气里。干涸的喷泉、冰冷的石阶、草地上零星的白色纸屑都在昏暗中模糊不清,从远处望去,这座巨大别墅犹如深海中静寂的坟墓,将所有人都深深埋葬在其华丽的深黑色拱形天顶之下。
    卧室里,方谨微微睁开了眼睛。
    刚刚复苏的意识朦胧不清,甚至混淆了梦境和现实的区别。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必须起床去公司,今天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下午得早点回来陪顾父去散步喝茶;然而他的身体却懒怠动,仿佛手脚四肢被浸泡在温水里,每一寸神经都沉重而酸软。
    他在那麻木的状态中起起伏伏,半晌才突然意识到不对。
    顾父已经走了。
    方谨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他想起ICU外走廊上惨白的灯光,病床上蒙起的白布,豪华灵堂冰冷遗像,袅袅白烟从四面八方的香炉中缓缓升起……
    然后神经被长针骤然刺穿。
    ——他想起了灵堂前破门而入的顾远。
    ……顾远!
    方谨骤然翻身,下一秒只觉身后被一个炙热结实的胸膛堵住了,紧接着头顶传来熟悉而冰冷的声音:“早安。”
    随着翻身这个动作,方谨四肢百骸都传来针刺般的剧痛。不过比肉体痛苦更甚的是灵魂深处那强烈的惊惧,他整个人不禁瑟缩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光裸一丝不挂,在被褥中紧密贴着顾远火热的肌肤。
    方谨抬起头,顾远正低头看着他,目光清醒毫无睡意。
    ——不知道他已经这样看了多久。
    “怎么?”顾远上下打量他的表情,连瞳孔深处最隐秘的惶恐都没放过:“怕什么,换人了不习惯?”
    他话里毫不掩饰的恶意让方谨嘴唇都有点哆嗦,下意识低头往被子里缩了缩。
    那一幕其实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人刚刚醒来时脸色往往是红润的,然而方谨脸颊在这么昏暗的可视条件下,都透出一股憔悴衰弱的青灰。只有他的嘴唇不自然地泛出通红,那微微哆嗦的模样看上去有点隐秘的惊慌,让人很想抓住他来狠狠地亲吻。
    顾远也确实这么做了。他突然伸手抓住方谨的下巴,用力之大甚至连自己的指甲都泛出青白,然后犹如猛兽捕食般吻了下去。
    方谨勉强挣扎,一手用力抵在顾远胸膛前,但那力道就像利爪下奋力抵抗的小动物一样无济于事。唇舌被迫辗转间,他喉咙中断断续续发出轻微的呜咽,在温暖的大床上犹如梦境颠倒沉沦,让人不禁深深沉溺其中,将感情和理智一并燃烧成灰烬。
    几年来分别的陌生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只有仇恨和迷恋,交织成错综复杂的巨网。
    方谨闭上眼睛,他没办法呼吸。
    窒息将他胸腔压住,手脚缠住,只能被那张重重叠叠的巨网淹没至顶。
    ·
    “……”不知过了多久,顾远突然放开方谨,呼地翻身下床。
    他脸色冷硬,看不出任何情欲冲动,但下身已经支起了明显的帐篷。紧接着他连看都不看方谨一眼,走进浴室关上门,把睡裤脱了,哗的一下冲进了冰凉的花洒里。
    冷水劈头盖脸浇在他火烫的身体上,顾远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沸腾的欲望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只要走出去他就能轻而易举占有大床上的那个人,他能肆无忌惮地侵犯、蹂躏、彻彻底底贯穿鞭笞,射在那身体最隐秘柔嫩的深处;但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脑海中都会浮现出那个人在剧烈痛苦中流着泪,喃喃叫着顾远,最终在一下下冲撞中昏迷过去的模样。
    他也过得很不好吧,顾远脑海中掠过这个略带讥刺的念头。
    瘦成那样,整个人要没了似的,好像只剩最后一口气吊在喉咙里。
    不是坐拥权势地位吗?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看来日子比跟我要难过多了是不是?
    连顾远自己都能清晰感觉到内心深处泛起的恶意,那是混杂着嘲讽、解恨和快意的感觉。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伸手关了花洒,抬头便看见浴室隔间潮湿的玻璃上,水光中自己僵硬又扭曲的脸。
    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那一刻他并不感到爽快,甚至有一丝丝类似于酸楚的热流涌过心头。
    那是比欲望更加鲜明的刺痛。
    ·
    顾远走出浴室,方谨正屈膝坐在床上,脸深深埋在膝盖上的雪白被褥里。从这个角度来看他颀长的脖颈以至于光裸的后背都暴露在空气中,顾远皱了皱眉,走过去抓起被子,把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包了起来。
    方谨微弱地挣扎两下,但那力气对顾远来说是忽略不计的。他长腿一跨上了床,把被子里的方谨圈在自己怀里,问:“你最近在绝食自杀还是怎么着,就这么想殉情吗?”
    方谨撇过头,不做声。
    顾远嘴角浮现出冷笑,“顾名宗怎么死的?”
    “……心梗。”
    “没听说他心脏有毛病啊,该不会是马上风吧。”
    方谨怒道:“——顾远!”
    顾远一把按住他往前挣扎的动作,拉回到自己怀里冷声警告:“别乱动!想再被我搞一顿是不是,嗯?”
    方谨不说话了,被褥里光裸的身体不停发抖,似乎整个人都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半晌他终于发出细微的声音,因为喑哑而显得十分艰涩:“你父亲病危前半个月,我一直在不停的找你……我让人去东南亚到处打听你的下落,整晚整晚,眼睛都不敢闭,就等着你能回来再看一眼……”
    那声音里竟然带着一点怨恨,顾远听着都笑了:“回来看谁,临终前的顾名宗?方谨,对他痴心一片的人是你,他是死是活关我屁事!”
    “你——”
    “而且你该庆幸我没回来才是,想想看,要是我当着他的面上你,把你搞得又哭又叫的,他会不会当场活活气死过去?这种死法肯定不如心梗那样一下子就过去了的舒服……”
    方谨终于忍无可忍:“不要讲了!”
    顾远蓦然住口,只冷冷地盯着他涨红的脸。
    周围一片难堪的静寂,半晌方谨才颤抖着吸了口气,嘶哑道:“我当时找你是因为,顾总生前留下遗嘱,他名下的产业指定由我继承,目前流动资产已经基本过户完毕。但我一个外姓人,掌握顾家这么大的产业是有问题的,包括决策权在内的各方面都不能完全服众。所以如果你想分一杯羹的话,我们还有合作的余地……”
    如果顾远没有个亲生弟弟叫顾洋,或顾家真的所有支系后代全部死绝,那方谨这话就根本没有道理——他是顾远唯一的对手,所谓分一杯羹那完全是胡说八道。
    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在顾名宗撒手西去的情况下,方谨在交接顾家的过程中势必会产生极大的动荡和风险。他身体情况明显很不好,这些动荡对他来说是非常棘手,甚至有可能是致命的。
    那么,如果顾远对顾家产业还有一争之心的话,此时便是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
    顾远定定看着方谨,深邃浓眉微微上挑,形成一个刀锋般尖锐的弧度。许久后他饶有兴味地开了口,问:“方谨,你这是在拿着好处跟我做买卖呢,还是在求我帮忙?”
    方谨反问:“当然是做买卖,难道你不做吗?”
    其实不该犹豫,毕竟机会难得,凭顾远的能力和手段,借这个机会翻盘夺取整个顾家都不是完全没可能的。但出乎意料的是顾远笑了起来,在方谨意外的目光中摇了摇头:“不做。”
    “……”
    “我有我自己的东西,方谨。顾名宗给什么你就拿着,你不是喜欢那些吗?喜欢就拿好了,不用分给我。”
    方谨猝然张口想说什么,却被顾远轻轻松松堵了回去:“要是你拿不稳了想求我帮忙呢,看在情人的份上,这个忙我当然也可以帮。不过做交易什么的就免了,你以为我还是四年前的样子,不管多少东西我都能看得上?”
    他说这话的态度是那么自然,倒让方谨愣在了那里。
    顾远突然起身下床,把他整个人连同被子抱了起来,大步走到落地窗边拉开了窗帘。凌晨时分灰蒙蒙的花园出现顿时在他们眼前,远处天空阴霾安静,苍穹尽头正泛出苍茫的天光,以及一线隐约的鱼肚白。
    “眼不眼熟?”顾远问。
    方谨皱起眉,只听他悠然道:“那一年我送你从柯家离开时,也是同样的时节和场景。”
    “当时我问你,既然你能为金钱权势而背叛我,那将来我带着更大的财富和权力回来时,你还会回来跟我吗?结果你叫我去跟迟家那姑娘好好过日子。”
    仿佛一把粗糙的盐粒猝不及防洒在伤口上,这么多年陈旧的疤痕,竟然还能疼痛得痉挛起来。
    方谨下意识望向顾远的无名指。
    他的手正抱在方谨腰上,手指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然而顾远却已经能用十分轻松的态度来回忆当年的事情,他察觉到方谨的目光,便抬手轻轻扳过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眼睛来望向自己。
    “很久以前我向你求婚的时候说,希望能和你成为实质意义上的配偶,虽无法律关系,却像这世上所有平凡夫妻一样相互扶持,白头到老。后来我才知道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有多可笑,你要的明明不是这个,以情人甚至床伴的身份来获得金钱利益对你来说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那既然如此,我也愿意尊重你的意愿,把你当做情人来对待,也给你顾名宗给你的一切。”
    方谨缓缓摇头,因为下巴被顾远捏在手里,说话声音显得有些痛苦而怪异:“不……不要这样,顾远……”
    “跟顾名宗不同的是我会尝试当个好主人,会照顾你,帮你的忙,让你过得舒舒服服。很快你会发现跟我比跟顾名宗容易,只要你足够听话不跟我玩花样,日子会好过很多。”
    方谨抓住了顾远捏着自己下颔的手,竭尽全力才将它扳开,但随即被顾远反手一把握住了手腕。
    “因此一切如你所愿,等我腻歪你了自然就放手。”
    顾远轻轻顿了顿,目光中透出一丝令人心寒的残忍:“早说过了,我千里迢迢跑回来不是为了跟你争什么继承权的……明白么?就是为了继承你。”
    
    第49章 双手捧着一颗无数次从泥土中捡回来的血淋淋的心
    
    顾远在顾家大宅里住了下来。
    没人有明面上的理由能叫他走,毕竟顾名宗刚刚去世,遗嘱尚未公布,集团高层凶险的暗流还潜伏在水面以下;从各相关利益方到上流社会各界,都在紧密观望着这场权势之争最后的结果。
    最直接的原因,是方谨并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
    方谨精神不好,经常安安静静待着不说话,像一尊安静、沉默而优美的雕像。但顾远仔细观察后发现他脸色似乎好看了点,似乎是这几天被自己逼着吃喝饮食的缘故,前段时间的憔悴则是哀毁过度造成的。
    ——哀毁过度。
    当顾远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的时候,一股针扎般的刺痛也随之涌现,仿佛吐着鲜红信子的毒蛇紧紧缠绕住心脏。
    他以为自己能抱着不屑和轻蔑的态度来面对这一切,事到临头才发现,更深的感觉是不甘。
    混合着狼狈和妒忌的不甘。
    顾家长子带人上门堵灵堂的闹剧过后,拜祭者顿时都识相地消失了踪影。再加上方谨把大多数佣人和警卫都遣散了,顾家这几天前所未有地安静,空旷的花园里经常一个人都不见。
    午后风和日丽的时候,顾远把方谨裹在雪白毛毯里,抱着他去花园里晒太阳。
    在顾远怀里方谨总是很快就能陷入昏睡,他毫无设防地闭着眼睛,双唇微微张开,睡着的侧脸安详平静;顾远自己都不知道他怎能这么麻木,这么温驯,仿佛深夜里那些暴戾的蹂躏和伤害、痛苦的呻吟和泪水都全没发生过,只要自己一旦发泄满足,他就能带着满身伤痕,再次顺从地倚靠过来。
    就像被人泄愤踢打的小动物,剧痛中会害怕会挣扎,会哀哀地叫着跑远。但等到主人发泄完平静后,它又会小心翼翼的,充满了信赖的蹭回来。
    是因为……所谓的感情吗?
    还是顾名宗死了,反正他再也无可倚靠,只能认命呢?
    ·
    那天顾远有事出门,中午没在家吃饭,下午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方谨。只见方谨竟然在平时他被抱去的那张躺椅上睡觉,还自己把那条暖和的白羊毛毯裹上了,阳光穿过树梢斑斓洒在他紧闭的眼皮上,眼睫末端如同点着碎金。
    顾远没想到自己不在家时,他还会顺从自己在家时的生活作息,不由有点发愣。
    他蹲下身,看着躺椅上方谨沉睡的脸。
    方谨气息均匀,眉宇放松,似乎沉浸在一个恬美安详的梦境里,对周围一点点防备都没有;他的发梢有点长了,搭在雪白的耳梢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浸透了油的丝绸一样乌黑柔软。
    顾远眼睛一眨不眨,许久后仿佛着魔般靠近,在他唇角轻轻印下了一个吻。
    ——温柔缱绻,小心翼翼。
    如同情人间刹那的怦然心动。
    就在他起身时方谨被惊醒了。
    他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视线涣散数秒后慢慢聚焦起来,突然有点惊慌地抬头望向顾远。
    “……”
    两人对视片刻,顾远背着光的面孔并不清晰,而方谨仰起的脸上还残存着茫然和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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