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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处_淮上-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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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因为这两年间才开始使用?还是本来就要靠药物维持,但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太放松太开心,因此没服药所以不会被发现呢?
    顾远轻轻触碰那伤口边缘略微泛红的皮肤,方谨敏感地缩了下:“别碰……”
    “你哪儿都是我的,还这不给碰那不给碰?”顾远俯在他耳边温柔地威胁:“好看是我的,破相了也还是我的。再矫情不给碰,我就真往我自己脸上划拉了,到时候你可别哭。”
    方谨霎时一震。
    半晌他慢慢放松身体伏在顾远大腿上,终于再不抗拒了。
    ·
    血液中心那边顾远早就打过招呼,一去就有主任亲自安排抽血做HLA初配检测。方谨先去抽血,紧接着顾远也被叫进去,用一根针在无名指上扎了点血珠,随即被抹到观察片上。
    “非亲缘关系要先做六个点的初配,如果初配完全吻合,就可以送样本去实验室做十个点的高配。当然十个点全配上的话移植效果最好,但那种情况太罕见,基本八个点就能做了。”主任和蔼道:“您的配型我们现在就做,差不多半小时就出结果,请稍微等待下。”
    顾远认真道:“我们只要配上六七个点就做,可以吗?”
    主任摇头失笑:“术后有可能排异导致多种并发症,这不是我们希望行就行的,顾先生。”
    顾远这才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结果他手刚触到门把,突然迟疑了会,又转身走回来,直直看着主任的眼睛说:“我跟患者是同一种血型……”
    主任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跟患者是同一种血型。”
    顾远加重语气强调,似乎这事是一把尚方宝剑,是他们骨髓必然能配上的最大有力论据。
    主任不知所以,条件反射道:“很好,确实很难得,很大程度上可以提高匹配几率,降低排异几可能性——”
    顾远这才稍松了口气,感激地点点头,走出了检查室。
    方谨正坐在等待室的沙发上,呆呆望着全然雪白的墙,手指抽血的地方被贴了一小团棉花。
    顾远走到他面前,揉揉他额角的头发,又伸手从他脖颈下掏出那枚戒指。紧接着他在方谨的目光中把手伸进自己衣领,下一刻,摸出了银链上一枚与之成对的婚戒。
    方谨原本涣散的目光突然定住了,眼底满是愕然、出乎意料和难以置信。
    顾远把两枚戒指从自己和方谨脖子上摘下来,一起握在掌心,伸到唇边吻了吻,那一刻他的神情几乎有种在神明前祷告般的虔诚。
    他紧拉方谨的手,说:“请保佑我们。”
    
    第62章 他直直站在那里,面对着黑夜中广袤的大海
    
    非亲缘骨髓配型成功几率是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分之一,如果是熊猫血,配型可能还要往分母上加个零。
    方谨从进入加速期开始就一直在寻找配型骨髓,找了两年多,不是没有配上六个点的,但最多也就六个点了。每次初配成功他都从绝境中生出无穷的希望,然而每次希望换来的都是更加惨烈的失望,久而久之,他对整个过程都有些麻木了。
    顾远坐在他身边,腰背直挺挺的,就像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
    方谨迟疑半晌,才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在半空中他还停顿了一下,才挣扎着放在顾远大腿上。
    那大腿肌肉绷紧得仿佛岩石。
    顾远突然反手抓住他的手,长长地出了口气,说:“一定能配上的。”
    方谨没有答言,半晌顾远又自言自语道:“我们血型一样,这是多少的几率?一定能配上的。”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十分钟后顾远就开始频频看表,目光难以掩饰的焦躁。然而快到点时他突然又不看了,似乎恨不得把每一秒钟都掰成三瓣来过似的,连呼吸都格外放缓,还把方谨掌心翻来覆去的看。
    “你生命线好长,”他突然说:“看,都到手腕上了。”
    其实那根本没到手腕,要对着光才能看见皮肤上轻微的纹路。
    方谨轻轻嗯了一声。
    顾远说:“我在金三角见过一个种罂粟的农民,算算今年都一百零几岁了,他的生命线也是这么长。”
    “你去金三角干什么?”
    “去勘探玉矿,缅甸除了种罂粟也产玉的,别紧张。”
    方谨这才不吭声了,半晌他小声开口道:“我曾经去找你,找了很多次……有一次他们告诉我在孟定下面的一个村庄里看见了你的车,但我派人赶过去的时候,整个村庄人去房空,沙地上车胎印还在,桌上的茶都是热的……”
    顾远略微苦涩地笑了笑:“我知道。”
    “啊?”
    “我当时就在院门后面,眼睁睁看着你的人进来,里外转了一圈就走了。我当时还想难道你在找我吗,但你找我干什么?难道你占据了顾家不算,还打算斩草除根不成?”
    方谨难过道:“……我怎么会想害你?”
    “我知道,但我当时不想见你。我想等再强大一些,等我比顾名宗还要强大,能给你更多东西更高地位的时候再回去……”顾远出了一口酸热的气,道:“那个时候我应该很厌弃你的,但又没法放手,所以有时也很厌恶这么卑躬屈膝的自己。”
    方谨目光微微闪动,顾远沉默了很久,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幸亏卑躬屈膝了。”
    ·
    三十五分钟后,秒针滴答一声指向零点。
    就在这时化验室的门被推开,主任拿着报告单走了出来。
    顾远立刻起身迎上前。他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走路姿势也很稳,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他大拇指深深掐在食指腹上,因为用力太大几乎连皮肉都有些变色。
    “医生……”
    主任轻轻将报告单递给他,遗憾道:“顾先生,对不起。”
    刹那间顾远像没听明白一样,问:“什么?”
    “对不起顾先生,您二位的HLA初配只能对上两个点,不能达到移植的基本要求。”
    顾远直直盯着医生,那一刻他向来锐利的目光完全是茫然的,涣散没有焦距,就像连一根救命浮木都找不到的水潭。
    “为什么对不上?”
    “顾先生……”
    “怎么会对不上?”顾远声音越来越高:“我们连血型都能对上,你知不知道?我们都是Rh阴性AB血,世界上最稀少的血型,这都能一样为什么只有两个点对上?”
    “顾先生!——”
    “没事的顾远,”方谨骤然从沙发上起身走来,从身后紧紧环抱住顾远,把脸埋在他紧绷的颈窝里:“没事的,几率太小对不上太正常了,没事的……”
    “不行还要再检查一下,万一验错了呢?要再抽一次血是不是,没关系你尽管抽,方谨过来我们再给他抽血验一次——”
    顾远回手硬生生把方谨拉到身前,那架势很像是要闯进化验室去,主任立刻慌张地避开了半步:“请冷静点顾先生,这不可能验错的!您看这张表上的六点序位排列……”
    顾远倏然张口想争论什么,但方谨挡在他身前,眼眶发红又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对不上就是对不上,顾远。几百万分之一的比例,不成功才是正常的。”
    他的声音非常镇静,没有半点低落或失望,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产生过任何的希冀。
    顾远喘息粗重,抬手紧紧捂住脸。他维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全身僵硬如一块黑色的岩石,足足十几秒之后才突然转身,脚步踉跄地走了出去。
    ·
    明明生病的是方谨,顾远却像是被打击更重的那一个。
    或者说,这次配型失败就像根燃到尽头的导火索,砰地一声四分五裂,将最后一层虚假的缓冲都撕毁殆尽,只留下血淋淋的事实毫无遮挡地出现在顾远面前。
    那天晚上回红礁岛后,他一个人站在海滩上抽烟,涨潮的海水从远方奔涌而来,淹没他的裤脚,在沙滩上留下了一层又一层深色潮湿的痕迹。
    黑云从四面八方聚拢盖住了天空,世界即将在潮声中归于沉寂。夜幕里只有顾远手中的烟头发出红光,一明一灭,倏而亮起,转瞬又归于苍茫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踩着水的脚步声,走到他身后便停下了。
    “……回去吧……”方谨小声道。
    顾远没转身,语气听起来有些怪异的沙哑:“你失败过几次?”
    “嗯?”
    “这种配型你失败过几次?”
    “……很多次吧。”方谨的声音刚出口就散落在了风里:“——初配不过难以计数,更多是收到初配成功的消息,然后捐髓者来血液中心做高配却又不过,大概有十一二次吧?还有几次是被人悔捐。悔捐的我都给了很多钱他们才来做高配,然而最终都是……”
    ——十一二次。
    那么多重复的希望又绝望,命运犹如车轮反复碾压,那是足以将每一寸血肉都挤成碎渣的重量。
    顾远夹着烟,用手掌擦拭通红的眼眶,只听身后方谨低声道:“我可能……就这样找不到骨髓了。要是一直找不到的话,化疗也不能坚持太久……”
    “别乱说。”
    “他们说进入急变期后进程很快,其实感觉不到多少痛苦,但溃烂和脾肿大有可能让我变得很丑。如果是那样的话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去医院?我们还可以每天打电话聊天……”
    “别乱说!”
    方谨只觉得眼前一恍惚,顾远已转过身来,把他紧紧按在自己怀里,烟草味混合着咸腥的海风顿时灌满了鼻腔。
    “……我真会变得很丑的……”方谨呢喃道。
    “不会,我们能找到骨髓。一定能找到的。” 顾远略有些神经质地重复,也不知道是说给方谨还是自己听:“我们还有时间,这地球上那么多人肯定能找到的。要耐心一点,再等等就好了,只要再等等就好了……”
    方谨却在他怀里无声地摇了摇头。
    已经等太久了。
    所有人都不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即便继续等待也不过是一场漫长而绝望的酷刑。
    ·
    那天晚上临睡前方谨洗了个澡,顾远便赤着结实的上身帮他吹头发。镜子里照出方谨微低着头的模样,穿着雪白浴袍,端正坐着,仿佛十分沉默又温顺;他头发还是很黑,然而顾远的手指轻轻穿过发丝,不论再怎么小心,都梳下一把落发。
    顾远向镜子里瞅了一眼,想不引人注意地把落发扔掉,但方谨突然道:“没关系的……治疗时就是会掉。”
    “一直这样吗?”
    “嗯。”
    “……疼么?”
    “不疼,就是偶尔有点难受。”
    顾远沉默着去冲手,方谨在他身后说:“一个疗程开始后就会掉,疗程间隙中又会长出来,不过新长的头发都会非常黑……所以看着还好,就是掉头发的时候看着心里很闷。”
    “那是你一个人的原因,以后我陪着你就好了。”
    顾远擦干手,转身小心地捋了捋方谨吹干后格外柔黑的头发,结果刚一动作,便有发丝悠悠飘落下来,他动作不由一顿。
    “……但我不想让你陪啊,”方谨轻声说,眼底有点难过:“我不想让你看到那些,反正最后也要一个人上路的……”
    顾远半跪在浴室地上,拉着他的手,认真道:“只要你活下来,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
    方谨扯了扯嘴角,但应该是一个笑容,但在那毫无血色的唇间只满溢出苦涩和苍凉。
    ·
    方谨精神不好,很早就睡了。入夜后顾远倚在他身边静静看了他很久,时钟渐渐走完一圈又一圈,感觉却像是只过了短暂的几分钟。
    最后的贪婪,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像哄小孩睡觉一样一遍遍拍抚方谨,很久后才渐渐迷糊过去。
    然而很快,在半梦半醒间他突然感到身侧有响动。虽然那动静非常轻微,但长久以来浸透于骨血中的本能让他立刻清醒,睁开眼睛向边上一看。
    ——是方谨。
    方谨小心搬开顾远环抱着他的手臂,然后在床上呆呆坐了一会儿,黑暗中只隐约听他短促的呼吸。
    他要做什么?
    不知为何顾远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模糊而不安的感觉,下一秒方谨又俯下身,顾远立刻闭上眼睛装睡,只觉得自己嘴唇被吻了一下。
    ——那是个并没有深入,却非常久的,像是贪恋一般的亲吻。
    顾远的心脏咚咚跳了起来,片刻后他感觉到方谨的气息远去,紧接着他翻身下床,穿好拖鞋,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
    这是要去干什么?
    其实晚上出去是可以有很多种解释的,突然口渴想要喝水,睡不着去客厅坐坐,不论哪种都非常普通。然而不知为何顾远心中强烈的惊悸就是挥之不去,他保持睡姿不动,大概等了半分钟,猝然起身跟出了卧室。
    走廊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大厅传来哗啦一声推拉门被打开的声响。顾远躲在楼梯间透过扶手往下一看,正看到方谨披着睡衣,连个外套都没穿,脱了鞋光脚向外走去。
    “……”
    顾远压抑住呼吸,轻手轻脚下楼,穿过客厅出了门。
    推拉门外就是深夜静谧的花园,喷泉淙淙流淌,月光下海潮正从不远处传来。前院铁门钥匙就挂在灯下,方谨已经拿它开了门,正把钥匙挂回原处,然后径直向沙滩的方向走去。
    这栋海边别墅造得离海岸线相当近,走路过去根本用不了两分钟。顾远只见方谨的脚步在月光下磕磕绊绊,有几次差点因为踩到沙滩上的碎贝壳而摔倒,但动作却没有迟疑,一直走到涨潮的浅水中才停下脚步。
    他直直站在那里,面对着广袤的大海,潮水正从天边呼啸着向沙滩涌来。
    顾远内心被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可怕预感攫紧了。他站在方谨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死死咬紧牙关,凭借这个动作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海面夜风寒冷,仿佛从人骨头缝里发出呼啸的哨声。顾远踩在水里,整个身体完全僵冷透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突然看见不远处方谨的身影略微一动。
    ——他本来的位置上海水已经淹到了小腿。
    而现在他蹚着水,又往前迈了一步。
    第63章 远方海潮自暗夜中奔涌而至,于无人声处,见证了这场婚礼
    他这是要……
    这是……
    刹那间顾远意识一片空白,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动自发做出了反应,拔脚就向前冲去!
    十几米距离开外,方谨摇摇晃晃往深水里走了两步,突然又站住了。
    就在这时又一波潮水涌来,顾远的步伐被水冲得缓了缓;在这几秒钟间隙内,只见方谨突然被冷水一激清醒了些似的,向后又退了半步。
    潮水刷然漫上,方谨扑通一下滑倒,紧接着被退潮卷着向深水滑去!
    顾远在水花四溅中冲上前,几乎是纵身而下,双手死死抓住了他。昏暗中方谨愕然回头,顾远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在及腰深的海水中奋力把方谨往回拖,挣扎间两人都喝了好几口水,甚至脚底都不知道踩了多少树枝碎贝壳。
    “呼……呼……”顾远大口喘息,终于把方谨湿漉漉拽回沙滩上,一把重重将他推倒在地。
    “你想干什么?!”
    “……顾远……”
    “你想干什么?!”顾远变了调的厉吼在海滩上传出老远:“你他妈想干什么,你说!你说啊!你他妈到底是想干什么!你倒是敢!你敢啊?!”
    他像头发怒的狼一样逼在方谨面前,月光下方谨满身是水,嘴唇乌青,说话时冻得瑟瑟发抖:“对……对不起,对不起顾远……”
    “我要不是怕打死你,我现在就把你往死里打了。”顾远指着他,一字一顿道:“你他妈不是个东西,方谨你简直不是个东西,我真想扒出你心看看是不是黑的……”
    方谨剧烈颤抖,竭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他全身睡衣都因为湿透而紧紧贴在身上,光裸雪白的脚上沾满了沙砾;因为头发不断往下滴水,顺着额头流到眼睛和脸颊,他便不断抬手去擦,甚至连触碰到伤口都顾不得了。
    顾远突然停下痛骂,粗暴地把他手抓住扔开,然后伸手在他脸上重重擦了几把,特意绕开了伤痕范围。
    “对不起顾远,你听我说,我不是想……往里面……我只是一时……”
    哪怕他身体情况没那么坏,哪怕只是稍微好一点点,顾远都恨不得扬手狠狠给他一巴掌:“你他妈的给我闭上这张嘴!我真是作了什么孽才这么喜欢你,你就搞死我吧,咱俩一起跳下去死了吧,你他妈的——”
    他声音突然一停。
    方谨满脸都是热的,滚烫滚烫,有那么几秒钟顾远甚至以为自己摸到的是满手血。
    但紧接着他看见,那是满脸的热泪。
    “对不起顾远……”方谨全身痉挛喉咙哽咽,那样子真是无比狼狈,狼狈得他都紧紧缩着不敢抬头:“我本来……本来是想跳下去的,但突然又……又想起你,我想再回来看看你,我舍不得你……对不起!……”
    他终于放声痛哭,那是完全崩溃的,没有任何形象的,几乎称得上歇斯底里的痛哭。
    顾远嘶哑喘息,过了很久很久,暴怒野兽般紧绷的身躯终于渐渐垮下来。
    他俯身把方谨从沙地上抱了起来,就这么打横紧紧抱着,心脏在胸膛中咚咚跳动,将热度毫无保留地传递到怀中那冰冷颤抖的身躯上。方谨的神智已经有点恍惚,喉咙因为未尽的抽噎而微微倒气,下意识抬手抓住了顾远的肩膀。
    “对不起,我真的……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顾远低沉道,抱着他穿过夜色,向海滩尽头走去。
    ·
    方谨的模样十分颓唐,全身被海水浸得透湿,满脸潮湿发青,连头发里都是沙子。顾远吩咐听到动静惊慌赶来的管家去煮姜汤,然后给方谨和自己都热腾腾洗了个澡,用干毛巾紧紧抱住,把室内暖气开到了最大。
    方谨已经不再哽咽,整个人陷入了情绪极度癫狂后近乎虚脱的茫然中。顾远从管家手里接过姜汤,走到床边一勺勺喂给他,方谨就麻木地一口口咽下去;直喝了大半碗,顾远才放下碗,半跪在他脚边,略微抬起头看着他问:“还冷吗?”
    “……”方谨摇了摇头。
    “听着,方谨。”顾远黑深深的眼睛盯着他,目光似乎能透过眼窝看到他灵魂里去,说:“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结婚的,更不会有孩子。我不会按照你希望的那种好的方式生活,我会孤独一人,吃饭,睡觉,工作,散步,去公园,看电影……一个人形单影只地老去。等我死了,人家会在我的墓碑上写,这是被抛弃的垃圾的一生。”
    方谨动了动,声音细如蚊呐:“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在我心里,我已经结过婚了。你活着我是个有家室的人,你走了我就是个鳏夫,人家会叫我你的未亡人。你知道什么叫‘未亡人’么?就是这个人还活着,他只是没死而已。他也只是没死而已了。”
    方谨眼皮微微发红,半晌轻轻道:“……别这样……”
    “我曾经很讨厌你,觉得你是顾名宗派来监视我的眼线。但后来渐渐又觉得总刁难你不好,你也只是打一份工领一份薪水,凭什么非要忍受我无穷无尽花样翻新的刁难和坏脾气?所以渐渐我开始对你客气一些,缓和一些,甚至关注你一些。”
    “但你这个人,只要一旦开始对你好就停不下来,只要一旦把目光放在你身上就移不开。慢慢我觉得你什么地方都好,什么地方都顺我的心,投入在你身上的注意力也就越来越加深,甚至到了不见面时都会想念你的地步……”
    顾远似乎回忆起当年患得患失的自己,眼底浮现出悠远而微渺的笑意。
    “开始我还琢磨,这难道就是喜欢吗?但我怎么会喜欢同性呢?后来渐渐发现对别的同性我就没有任何感觉,只有你是很不一样的,对我来说,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顾远就着这个半跪的姿势,转身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串亮晶晶的银链。
    那链子上串着一双对戒。
    “就算鳏夫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顾远微微苦笑,低头把对戒从银链上取下来,语气满是酸涩和自嘲:“别人至少都曾经有证,我没证就罢了,连你的承认都没有。”
    方谨麻木的内心骤然一痛,那感觉就像是被毒蛇的尖牙瞬间刺穿,悔恨犹如毒液般顺着血管流过每一寸身体。
    顾远却没有等他开口,把戒指放在平摊开的掌心,抬头凝视着他:“我向你求过两次爱。第一次我准备了鲜花、蜡烛、浪漫晚餐,我把戒指放在天鹅绒盒子里,在音乐中请你接受它,但你拒绝了。”
    “第二次我问你戒指在哪里,你说丢了;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功成名就回来,给你更大的权力更多的金钱,你愿不愿意回心转意?你说叫我好好结婚,于是我一怒之下把戒指扔了。”
    “你不知道的是,扔掉戒指后我打着手电找了很久,才在草丛里把它找回来。当时我很痛恨自己竟然能低贱成这样,如果放在遇见你之前,有人告诉我有一天我会跪在地上把被拒绝掉的戒指捡起来,我一定觉得他是疯了;但事实就这么清清楚楚的发生在我眼前,从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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