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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体绝命-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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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瞧瞧你,一遇见事就慌,”陆泛菱笑了,强硬的面孔因为那笑容显得温柔了些,“给你看件东西。”
  岑路的目光落在女人的背影上,只见她从层层叠叠的书架上轻车熟路地抽出一本厚厚的字典,从中抽出了一张叠了几道的纸递给丈夫:“看看。”
  周笠不识字,有些羞恼地撇过头去,可余光扫见那张纸上的落款,分明是一朵烫金的蔷薇花。他吓了一跳,“腾”地站了起来,清秀的面容上全是恐惧:“泛菱,你疯了?私自收受帝国的招募是要坐牢的!”
  陆泛菱却不如丈夫那样慌乱,反倒是镇定地坐下来解释:“我没跟帝国人接触,就是在沙滩上捡到了这张宣传单,这也有罪?再说了,”她秀丽的眉毛扬了扬,“又不止我一个捡了帝国人的东西回去,咱们这儿多的是准备乘下周一的船离岛的。”
  周笠听完妻子的解释,还是心慌得砰砰直跳:“泛菱,你胆子大,可我们不是两人冒这个险。我们还得带着小深,还有静松,也就是个半大孩子……”
  “阿笠,”陆泛菱打断她的话,此刻女人的神情竟和她那个倔脾气的弟弟有几分相像:“我们迟早有一天要离开这个岛上,不是下周就是以后。而帝国人抛出的这根橄榄枝,”她拍了拍桌子上的纸,金色的蔷薇花闪闪发光:“是我觉得最好的机会。”
  “咱们在这个小岛上,能逃到哪里去?去南国其他的岛?恐怕也不会比咱们这儿好到哪里去。”陆泛菱据理力争,“而去帝国就不一样了,咱们就在边界上,不仅去那儿路程短,而且帝国正和邦国打仗呢,要是后方的经济一塌糊涂,他们用什么跟邦国人争?所以,他们需要咱们这样的廉价劳动力。”陆泛菱甚至是在劝诱不安的丈夫:“至少,这个‘梁上燕’计划,是在诚恳地邀请咱们去。到了帝国之后,咱们名正言顺,不用躲着人活。”
  周笠依旧没说话,虽然被妻子说动了一些,他始终还是有些不安。
  老旧的木门承受不住周浦深的体重,在男孩子倾身的时候发出了“吱呀”的声响,房里的父母一瞬间同时朝着门口看去,周浦深见来不及逃跑,只能硬生生地站在那儿,神色有些不知所措。
  陆泛菱本想呵斥儿子去睡,可转念一想却朝着周浦深招手:“小深,过来,来妈妈这儿。”
  周浦深温顺地走过去,与母亲坐在了一张藤椅里。陆泛菱伸手摸着儿子的头,语气循循善诱:“小深,你想不想离开这儿?”
  岑路突然觉得自己的呼吸被某种悲痛的情绪扼住了,他无法正常汲取氧气,只能扶住了破旧的墙,张开嘴大口地呼吸。
  那种锥心刺骨的悲痛,就像是眼看着悲剧将要发生,却无能为力。
  周浦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很诚实地回答:“我有点害怕。”
  陆泛菱摸着儿子的头,儿子超乎寻常的成熟常常让她忘记了周浦深不过是个小小的孩子,此刻儿子鲜少露出的脆弱让她有些心疼:“没关系,妈妈知道离开这儿对你来说是件不容易的事,可无论到哪儿,爸爸妈妈还有小舅,我们都在一起。”她将周浦深搂进怀里,“哪里有家人,哪里就是故乡。”
  漂亮的男孩子将头埋在了母亲的怀里。
  场景又再一次变了。
  这一次是在码头,黑夜里天色阴沉得像是要砸下来,一行四人猫着腰冒着细雨,专拣小巷朝小岛南边一个废弃的港口走。
  岑路赶紧跟了上去,只见周浦深一家未带多少行李,都穿着半透明的雨衣在雨衣里疾行,周浦深更是因为雨衣裤袖太长,在手腕脚腕处都卷了几道,被周笠护在背后。码头边停靠着一辆不起眼的小货轮,陆泛菱正在和船上的帝国士兵交涉。
  士兵扫了一眼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周浦深,男孩睁大了黑眼睛,带着丝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士兵接着指了指一家三口后面,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陆静松,呵斥道:“把口罩摘下来!”
  陆静松原本不肯,还是陆泛菱劝他,他才骂骂咧咧地摘了口罩,雨正巧这时大了起来,不一会儿那张年轻的脸上就全是雨水。他抹了一把脸,恨道:“我就说你们是没事找罪受!”
  要不是他姐姐死犟,这种暴风雨里谁要冒着生命危险出海,还要抛弃现有的一切去投奔未知的国度。
  士兵放行了,陆泛菱只得拍拍弟弟的肩膀:“忍一忍啊,到了岸上就好了。你看看,孩子都比你能忍。”
  岑路顺着她的话去看在场唯一的孩子,果然,周浦深比起他舅舅,要冷静从容得多,小小的孩子甚至还在帮父亲把行李搭进船舱里。
  周浦深一家被分到的是位于船舱底部最潮湿最闷热的房间。
  这艘用来接纳南国移民的货船大抵不太受重视,多半是由废弃的远洋渔船改装的。床舱底部又黑又臭,没有窗户,没清理干净的鱼类残渣在里面腐烂,在闷在潮湿炎热的密闭空间里发酵,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味道。床舱里的隔音效果不好,破釜沉舟地决定移民帝国的南国人们又大多拖家带口,到处都是小孩子的哭声或是男人们的打呼声,周浦深皱着眉头捂住了耳朵,将脸埋在母亲怀里。
  小小的房间里只放得下一张上下铺,周笠将行李放下之后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无奈之下夫妇俩只能穿着潮湿的衣服挤在下铺,周浦深则是和陆静松一起睡在上铺。
  周浦深依旧穿着那身湿透了的衣服,在这样闷热的床舱里依旧上下牙冻得直打颤,可从进船开始他就一声都没哼过。
  岑路担忧地望着他,企盼他父母能早点发现他的异样。
  可天不遂人愿,三个大人俱都忙活了一天,上船时又要避人耳目,很是费心神。不流通的空气让他们不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小小的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陆静松是被孩子的闷哼声惊醒的。他刚想给怀里的外甥一个栗子让他别吵吵,却发现这小孩身子热得不正常。
  他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小崽子,你怎么了?”
  周浦深脸色苍白,疼得满头大汗,他是实在忍不住了才痛哼出声的:“小舅……我…我肚子疼,你能不能送我去厕所。”
  “肚子疼?”陆静松一愣,“你吃了什么?”
  “刚才……船上的人来送吃的。”周浦深指了指行李箱上一团发黑的面包,上面明显缺了一个小小的月牙形,“我饿了……又不想吵醒你们。”
  “你这小孩真能给人惹事儿!”陆静松咬牙切齿地说,却抱着周浦深开始往下铺爬。夫妻俩被这动静吵醒了,周笠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你儿子吃坏肚子了,要我陪他去厕所。”陆静松没好气地说。
  “小深吃坏肚子了?”陆泛菱一听便立马起身,“妈妈陪你去吧。”
  “别……”周浦深惦记着他妈不眠不休地收拾了两天的行李,“你带我去不方便,就小舅。”
  陆静松撇撇嘴:“你也就会心疼心疼亲娘,都不知道心疼我一下。”周浦深在他怀里威胁地看了他一眼,尽管疼得冷汗直流。
  陆泛菱不放心地追到门口,看了眼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长廊,她仔仔细细地叮嘱两人:“上完了就快点回来,外面不安全,听到了吗。”
  周浦深看着母亲疲惫的模样,两只黑曜石似的眼眸此刻遍布血丝,额前的发根处泛着灰白,他想自己的母亲才不过四十不到的光景,怎么就衰老得这么快。
  是了,是这不省心的世道将她逼成了这样。神仙打架屁民遭殃,他虽然不太懂,但也多多少少知道帝国和邦国都在抢夺南国岛屿作为前线战场的事儿。每日人心惶惶的各种报道逼走了原住民,害得他爸妈连吃饭的钱也挣不出来。
  所以陆泛菱才干脆地准备逃。
  岑路突然觉得心头泛上了一丝恐惧和心痛,他抬眼去看费力喘息着的孩子,惊觉这次和上次的悲痛一样,都是因为和周浦深共感的缘故。
  可他到底在恐惧什么呢。
  陆泛菱摸了摸儿子的头:“我和爸爸在这里等你回来。”
  周浦深用力地点点头,陆静松便抱着他踏进了门外的一片黑暗中。
  那是周浦深见父母的最后一面。


第63章 章六十三 失怙
  “你弄完了没有?”陆静松哆哆嗦嗦地捻着剩下的最后一根烟,在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厕所前,很是不耐烦。
  “我……舅舅,”周浦深的声音有点尴尬,“你能不能给我找条干净裤子来。”
  “呸,你可真麻烦。”陆静松骂了一声,将烟头扔到了地上用脚踩灭了,“光屁股等着。”
  陆静松摸黑走出了厕所间,狭窄的船舱里一点光线也没有,看起来像是怪物的血盆大口,等着他自投罗网。陆静松没来由地有些害怕,他深吸了一口气,想着不管怎么样绝不能在小崽子面前丢脸,于是也就壮着胆子,摸着墙朝回走。
  才走出去十多步,陆静松的心正吊在嗓子眼儿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大叫,那声音就像是某个不得好死的水鬼从海里爬到了岸上似的。陆静松吓得一个趔趄,就差屁滚尿流地回去找周浦深了。
  丢脸就丢脸吧,总比在这儿吓得失禁强啊。
  陆静松刚准备拔腿朝回跑,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灯光吸引了注意力。他跟溺水的人找到浮木似的靠近过去,才发现是两个帝国士兵也听见了动静,这才提着燃油灯找出来。
  这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俱都穿着帝国姜黄色的军服,宽檐帽中间的军徽在燃油灯一闪一闪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惹眼。陆静松原本是对帝国人没什么好感的,可这艘船上的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就连非我族类的士兵都能给他一种安全感。
  他刚想靠过去,却听见那胖子凶神恶煞地拉开了尖叫传来的舱门,冲着里头没好气地骂:“叫丧啊?大半夜的,没听见宵禁号吗?再随便乱喊,”胖子的声音里像是淬了毒:“这儿可是公海,扔一两个异族人出去喂鲨鱼,不会有人知道的。”
  里头没声儿了。
  陆静松吓得躲在暗处不敢出去。他听出来了,胖子的语气不是开玩笑。帝国人就算怎么花言巧语地骗他们来,最终还是看不上南国人的。
  胖子满意了,潇洒地拉上铝门,接着朝一旁翻笔记的瘦子勾了勾手指:“下一个是几号房?”
  “七号。”瘦子答道,声音懒洋洋的,仿佛他们是要去做一件司空见惯的事,“这家有两个。”
  “家伙够了吗?”胖子似乎掂了掂瘦子腰带背后的什么东西,两人一齐笑了起来,瘦子笑道:“当然带了,咱们天天在这儿闷着,也就这项工作有点儿意思,你说是吧。”
  两人阴冷的笑声回荡着空旷的长廊里,吓得陆静松浑身发冷。可他却在那两个士兵朝七号房去的时候,偷偷跟在了他们后面。
  因为七号房正是他们被分配到的房间,陆静松想知道这两人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七号房就在不远处,胖子粗暴地连续敲着那脆弱的铝门。陆泛菱以为是陆静松带着儿子回来了,从里面急急忙忙地开门,却发现了意想不到的来客。
  她湿漉漉的头发还没有干,半搭在肩头,看起来形容狼狈,女人狐疑道:“两位有何贵干?如果是身份证明,我在上船的时候已经……”
  “哎,夫人让我们进去吧。”虽说是请求,胖子推陆泛菱的手却用了十足十的力,陆泛菱拗不过男人,被一下子推倒在行李箱上,“嘭”地一声响。
  周笠连忙去扶妻子,他就是再迟钝也感受到了这两人来者不善:“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胖子的眯缝眼扫了一圈床铺,竟发现要找的人一个都不在,他有些恼怒,揪起周笠的衣领恶狠狠地问:“另外两个呢?跑了?”
  “你找他们有什么事?”陆泛菱虚弱地站起来,有些摇摇晃晃的。
  暴风雨正式来临了。
  海上的风暴终于酝酿结束,肆虐的狂风终于撕碎了平静的假象。原本蒙蒙的细雨此刻却每一滴都有豆珠那么大,卯足了劲要砸穿脆弱的货船。陆泛菱的耳边滴滴答答都是雨点砸在船上的噪音,胖子的回答听起来并不那么清晰——
  “有什么事?我们需要那两人充兵。”
  陆泛菱愣住了,她一瞬间突然觉得鼓膜充血,耳朵里的血管在突突跳动着:“你说什么?充兵?”
  瘦子耸耸肩膀,仿佛在讨论天气一般:“分发给你的’梁上燕‘计划里写得清清楚楚,‘帝国需要招贤纳士’,这可是你自愿来的。”
  “可你们没说是招兵!”陆泛菱几乎要咬碎银牙,“而且,是招一点大的孩子去!你们知道我的儿子才几岁吗?他才满九岁!真是荒唐!”她狠狠地一拳砸在行李箱上。
  胖子笑了,很是凉薄:“我们不找小孩子去,难道找你男人?”他伸出一根粗短的手指指了指周笠:“三四十岁的异乡人,身体素质参差不齐,各有各的小心思,难道花我们帝国人的钱喂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们情愿呐,”瘦子与胖子一唱一和,“找你什么都不懂的儿子,养他几年,让他心思淡些,也好上场给邦国那些孙子吃枪子儿啊是不是。”
  两人一同尖利地大笑起来,就仿佛方才那样残忍的话语是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一般。
  陆泛菱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她只觉得自己疯了,或是这个世界疯了。
  她拖家带口,千里迢迢地抛弃了过去的一切,却不过是换了个狼窝。
  一旁的周笠也是不敢置信,懦弱的男人鼓起了勇气要求:“我……我们要下船!我儿子,还有弟弟……不…不能给你们做垫背……”
  “先生。”胖子却突然一本正经起来,“这里已经是帝国的海界了,如果你不肯答应,那就是异国人,而我们铲除一个侵入领地的异国人,是不是名正言顺的事?”
  瘦子已然举起了枪。那枪管上装了消音器,黑得油光锃亮。
  “其实吧,”胖子煞有介事地磨了磨自己的指甲,吹了一口气:“刚才跟你们废话那么多,也就是想让你们死个明白。上头指示了,超过二十岁岁的异国人一律处决,我们不需要不安定因素。”
  瘦子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陆静松一路狂奔回去,他几乎要害怕得疯了。男人一丁点儿进去救他姐姐和姐夫的意思也没有,他从小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窝囊废,没道理这时候出去充大头。
  而且……他们有枪!有谁的两条腿跑得过枪!陆静松强忍着恐惧的眼泪,想着至少能把外甥带走。他好不容易跑到了厕所前面,拼了死命敲那扇肮脏的矮门:“小崽子!你好了没有!快点出来!”
  周浦深刚刚换好裤子,拉开门愠怒地看着舅舅:“你又发什么疯。”
  “你听我说!”陆静松两手抓住周浦深的肩膀,用了极狠的力气:“帝国人要抓我们去充兵,我现在带你逃出去。我刚才看见路过的走廊上有逃生通道,到时候……”他咬了咬牙,“现在离岸不远了,我们跳进海里游出去。”
  这些话在周浦深看来简直是胡言乱语:“你发什么疯?充什么军啊?”可他心里也有些隐隐的害怕,只是在强撑理智:“这么冷的海水,我们跳进去肯定会死的。”
  “跳进去还有可能活!”陆静松急得就差扇他两个耳光了,“留在这船上,不是拒绝之后,现在被他们打死。就是充了兵之后被邦国人打死!”
  “现在被他们打死是什么意思?”周浦深的眉尾扬起来了。
  “你爸妈!”陆静松慌得口不择言,“正被帝国人用枪指着逼问我们的下落,估计这会儿已经……”
  周浦深二话不说,立即跳下了台阶,直奔七号房间的方向而去。
  “哎……哎哟!一家子牛脾气!”陆静松气得直跺脚,小崽子想去送死他也管不了了,反正自己来找过他,算是仁至义尽。
  他掉头就朝逃生通道的方向跑。
  周浦深虽然体力惊人,可毕竟是个小孩子,在这样心惊肉跳的情况下,短短的一段路他还是跑得气喘吁吁。
  男孩的手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他侧耳去听里面的动静,却只听见一片寂静。
  岑路的虚影在一旁,恐惧地看着小小的周浦深。
  他怕他打开那扇门之后的反应。
  可他不能阻止。
  命运的齿轮总是顺着它既定的方向缓缓地转动,并非人力可以撼动。
  周浦深最后还是拉开了那扇门。他的母亲倒在床上,帷幔挡住了她的头,只能看见粘稠的血浸透了床单,慢慢地顺着纤维滴落在地上。
  周笠睁着眼睛,头朝下挂在门前,殷红的鲜血和森白的脑浆顺着粗糙的地面潺潺地流。周笠的太阳穴上被开了一个大洞,子弹阴森森地嵌在皮肤里,鲜血流到了他死不瞑目的双眼里,看起来十分可怖。
  岑路跪在他后面,拼命地想要捂住他的眼睛,可是虚无缥缈的手指根本无济于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小的孩子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周浦深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地上,发出了受伤小兽似的嚎叫声。
  作者有话说:
  小深的过去到此结束~后面请期待撒糖吧!


第64章 章六十四 诉情
  岑路猛然从噩梦般的过去中脱离,他满头大汗地重重喘息,方才那个孩子满心满肺的绝望似乎还充斥在他的胸腔中,让他痛苦得难以呼吸。
  岑路发现自己正趴倒在周浦深雪白的病床上,头上的“Dom”歪在一边,一只大手落在自己满是汗珠的额头上轻轻地揉着。
  他抬头朝那只手的主人看过去。
  今夜是个不见月色的浓黑的夜,只有床头一盏昏黄的台灯在一点一点地闪着。周浦深已经醒了,头上的仪器已经被他摘了下来。他一只手落在岑路的脸上,黝黑深邃的眸子平静无澜。
  岑路望着他,像是要把他刻在心上一般地望着他。
  半晌,他垂下眸子,用自己的手覆上脸上那只消瘦的手。岑路摩挲着他凸出的骨腕,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手掌,长长的睫毛刮骚过敏感的掌心。周浦深被激得想缩起五指,却突然感受到了掌心的潮湿。
  那一点点,灼热的,滚烫的,眼泪。
  岑路哭了,肩膀一耸一耸的,男人坚强的脊背此刻脆弱得像是秋风中的枯叶。周浦深从未见过他的眼泪,原来岑路哭起来的模样和别人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大滴大滴的泪珠从那双通红的眼里滚落出来,顺着鼻梁不住地往下落。岑路哭得眼睛都要融化了,脸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急促。
  这样的哭脸,周浦深见过了太多太多。有不得不与妻子别离的战友,有面对死亡时不甘心的同伴,还有早早便离他而去的亲人。
  周浦深以为他见到岑路伤心时,自己会歇斯底里地崩溃。可当这一幕真实地发生在他的眼前,周浦深却发现自己没有丝毫愤怒,只是胸腔里跳动着的那颗器官,一点一点地,无声地,碎裂。
  岑路断断续续地道歉,却不肯让那只手为他擦眼泪:“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到底对不起周浦深什么呢?
  是因为私自看了他幼时的记忆?是因为窥探了他最隐秘的痛楚?还是,因为没有早一点来到他的身边。
  心脏疼得快要裂开了,岑路觉得,假如他现在失去周浦深的触碰,他可能就要因为心痛而死了。所以他本能般地起身,像是快要溺水的人一般,死死地搂住了周浦深的脖子,他颤抖着嘴唇,想起了戴上“Dom”之前他发过的誓。
  他曾经发誓,那是最后一次偷偷吻他。
  可现在,岑路决定打破这个誓言。
  没有丝毫犹豫地,他重重地吻住了周浦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尽了满腔的感情。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情思,那些积压了长久的渴望,都在这个瞬间爆发出来,变做唇齿间的交缠不休。
  周浦深情动地回吻他,舌尖在他的唇上激烈地舔舐着,仿佛岑路是他内心创口的唯一一剂药。他伸手握住了近在咫尺的那一把细腰,将岑路整个人拖上了床。
  拖鞋“啪嗒”地掉在了地上,岑路被周浦深压在了温暖的鸭绒被里,他伸出手,围住了周浦深的脖子将人向下拽,动情地承受着对方近乎狂暴的亲吻。
  直到岑路快被吻得窒息了,周浦深才稍微放开他一些,轻轻地喘息。他依旧紧贴着岑路的唇,哥哥的眼睛跟兔子似的红着,从鼻头到嘴唇,再到两颊的飞云俱都是一片明艳艳的红,看起来诱人极了。
  周浦深刚想继续俯身亲他,却听见岑路气喘吁吁地推拒:“等……等一下……”
  周浦深含着他的下唇,黑溜溜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他,岑路像是有些臊了,半天没能把心里的那句话说出来:“嗯……小深……我……”
  “哥哥,我爱你。”却被人抢先了,那声音里带着坚如磐石的情意,哪怕是山崩地裂亦不能将其拔起。
  岑路愣住了,揪着周浦深扣子的手也松了下来。
  那三个字仿佛带着千钧的力道,砸得岑路眼冒金星晕头转向,他连忙阻止了周浦深越靠越近的俊脸:”不……不是的!我说的是那种,不是那种兄弟之间的……是……“
  ”我知道。“周浦深跨出了长年累月肖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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