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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道_南山孟姜-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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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便是倾泻而出的枪响。瞬间的变故惊得方才出门的几人悚然回头,这一次却没有人再制止。枪响骤歇,禁闭的铁门隔绝了细小的杂音,只余下大片慑人的寂静。
半响房门又是一响,一身军装的冈村贤之助缓缓踱步而出,衣缝笔直,军靴锃亮,平静得如同方才遽变仅是一场幻觉。稍许他清了清声,语句简省,脸上照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奸细已经暴露,劳两位久等,现在可以走了。”说罢冲门外等候的卫兵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带人离开。
没有任何异议,所有人都巴不得离开这个吃人的牢笼,久川重义甚至听到几步外,报社同事如释重负的舒气。可他轻松不起来,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像一团洇了水的棉花,噎得人难受。身侧卫兵催促似的再次抬了抬手臂,久川重义颔首,迈步前行。
路过审讯室的刹那,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瞥了眼身侧沉重的铁门,一涓鲜红的血液,正自门缝下无声淌出。剧跳的心在这一刻突然沉下来,就像他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为清楚,不是结束,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长廊很深,目光所及的远端,却有一线天光照进昏沉的监牢。
第11章 Ⅸ 长庚第五
时值动荡,一向人来人往的上珧图书馆,眼下也颇有些门可罗雀。旧式漆褐大门半敞着,露出里内晨光斜打的一道尘束,赵长庚放缓步履,目光从容地往四下巡视一遭,旋即抬脚跨入。
厅内安静得紧。身穿发白工装的年轻管理员端坐在侧对大门的柜台背后,手边书籍堆了两摞,正低头认真地编检书目。周匝三五名学生靠边角长椅歇着,或抄录专业笔记,或翻看时下流行的诗歌小说。一道足够五人并行的斑驳楼梯直通二楼,无人走动,愈发显得空旷幽寂。乍看上去,倒是一派平和景象。
赵长庚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嘴角,径自走近前台,把夹在掖下的几本书册端正拢好,字头倒冲自己,隔着台面推递过去:“打扰一下,还书。”声音温和淳厚,不高不低,在这样静谧的环境里既不显得过分突兀,也不至于被人遗漏,端得是恰到好处。
年轻管理员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瘦长有力的指节擦过页面,快速将书收起,放到手边一摞尚未归理的杂物之间。然后他再次抬眼,自压低帽檐下泻逸的一点精光,清晰地捕捉到对方无声的唇语:“当家的不在?”
管理员审视着眼前灰布长袍的学者,似乎在考量这个打进门起就抛开一切试探与缓冲、直奔主题的男人究竟是否可信。须臾,对面再度发话,虽无声息,却有一股不容回绝的气势,从那看似温良的表象下倾泻而出:“杜秘书在二楼哪间?”
刹那间,所有高速盘旋于脑海的分析与判断行至终尾,管理员收拢视线,不动声色地将书籍册页检查一遍,拾笔在登记簿上写明归还记录,同时以口型回复:“201室,十分钟。”赵长庚笑了,点头示意:“谢谢。”
大厅又一次陷入沉寂,零星某处传来翻动纸叶的沙沙碎响,和着绵长而平静的呼吸,如同探至窗前的一枝玉兰瓣上的露水,悄然消失于清早的天光。身后零散几个穿着靛青色学生服的身影犹然沉浸在各自的氛围里,并未因方才司空见惯的对话有何变化,赵长庚了然收敛余光,振振衣摆,缓步踏上楼梯。
二楼依样是间大厅,四周空旷处摆着几处老木长椅,直向里去可见门后行行排列整齐的柜架,一左一右是两道列有小屋的长廊,统共十二间,201室正是左起第一位。赵长庚脚步不停,径直走入书库,信手抽了本书携着,在隔壁202室坐定下来。
不多时,临间响起房门开合的动静,未闻脚步,便听几声长短不一的叩门 :2629(杜)。知道对方是在自报家门,赵长庚笑笑,却不动身,但悠闲地又翻过一页,靠椅背向后趄了,好整以暇地等着那面动作。
门外静了片刻,旋即锁扣一触,已被人轻巧迅捷地拧开。来者一身西装革履,手端薄毡圆顶阔檐小帽,一副乌丝墨镜遮住半张面孔,乍看似某家留洋归来的阔绰公子,细细打量,到底还是掩不住风尘,果然便是老板身边的机要秘书杜诚。
来者见其俨然意预料之中,倒也不意外,当下掩好房门,遥遥抬手一拱,便笑道:“应星兄,自家地界里,还这么谨慎!”赵长庚闻言方才起身,虚起个请坐的手势,旋即出声回敬:“信之兄,我这从津口走过一遭的人,若不仔细些个,焉知可有命至今日。”
话虽说笑,却系实情。即便杜诚不参与日常行动及其情报传递,然处后方中枢部门,每日里大小讯息布置经手无数,情势如何,自然也都清楚。此刻听赵长庚这般说来,又念及当下时局,心中不由暗叹,遂不再多言,但沉声道:“奉渝川指令,华东战区主力退守夏口,一切物资补给由津常站配合调度。老板昨夜已动身前往津口,临行交代,此事由你坐镇,务必看好后方运输线。”
赵长庚心头一凛,立时蹙眉:“老板还是要用平阴?”军情迟滞不得,厂校内迁照样要赶着推进,肩挑手扛、沿河溯流早已不能满足如今需求,而由上珧至夏口及内陆的铁路线一共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条。
長河两岸,上珧平阴互为唇齿。如今上珧已端端摆在眼前,东日线报提及平阴,显见也有所察觉,只待稍加试探,便会轻易捅破这层窗户纸——前有狼虎后有掣肘,近乎无解的死棋。赵长庚看不出更多出路,便寻思老板许是要赌上一把,哪怕冒着平阴真被空袭的危险,也要抢于东日前面将一概人员物资悉数转出,在暴露之前榨干这条暗线的最后一点价值。
思及此处,念头陡转,也知这般形势老板当有安排,自己不该多问,登时停住话头,只谦道:“我方从津口回来,总部事宜生疏已久,如此牵涉各方的调度配置,一时之间恐难胜任。”
话音未落,只见杜诚正色打断:“你只需确保眼下各条线路正常运转,至于何时何地有何变动,总部三号话机直通津口,必要时候,老板自会指示。”
语罢神色稍缓,又和声劝道:“应星兄莫要太过自谦,若非当时情势紧急,不得已使你去津口接头,如今你也是半个站长。此事你若不担,难道要我一个只会抄抄写写的书生纸上谈兵不成?”
赵长庚抬眼看着面前步入中年的儒雅男人,并不接话。他很清楚,这一行里,来去生死都太过寻常,但像这人一般,多年以来打理着机要室,朴素低调到毫不起眼,却凭一张熟人面孔同上上下下都说得来话的,着实也没有几个。
杜诚究竟在津常站究竟干了多久,赵长庚不清楚,只知道当自己年轻气盛,凭着一腔意气投身这个系统时,他就已经作为机要秘书跟在老板身边。这些年来,这人就像一条影子,乍看似没有什么存在感,细细思量又的确无时不在。
说杜诚是一介书生,赵长庚信;可要说杜诚是个只知抄抄写写的文员,那便是天大的客气了。他甚至相信,倘若有朝一日老板出了差池,能接替其撑起津常地下局面的,决不会是自己,而是杜诚。
窗外和煦春光擦着老旧的窗框落进屋里,赵长庚振振衣摆,似要抖去无意溅上的细碎光斑,却终是起身,盯着杜诚的瞳眸隐在背光处,粼粼如古井微澜,深浅不定:“为什么是我?”
杜诚笑着看他,也不急做回答,但道:“上峰决定,诚不敢妄加评议,不过老板素来倚重应星兄,此番你又从津口全身而退,劳苦功高,想来老板有心向渝川举荐亦未可知。眼下东日步步紧逼,我方整个华东力量向夏口收缩,势必有场大战要打,这调拨周转的事情做好,自是大功一件。怎得应星兄面对敌军都从容不迫,如今反倒不敢了?”
赵长庚没笑。放眼官场军营,仁人志士、热血儿郎固然有之,但归根到底,绝大多数孜孜以求的无非还是名利。他听得出,这话里半是吹捧半是利诱,临了还不忘加几分激将,想来这般套路吊过不少人的胃口,若放在从前,自己必也不会无动于衷,只是如今却全无格外的心思。
自打津口金蝉脱壳而回,老板仅安排他在外围打点,从前的事务一概不再接手,许多敏锐觉察的疑窦堵在心里,偏又不能多问,只觉得自己似被雪藏了一般。他自知老板曾斥责他在大事上多显优柔寡断,但就因这点将人闲置于上珧国大候命,却也不像其素来物尽其用的风格,如此思虑,杜诚的话倒也非毫无缘由。
按说他在津常待了数年,或许也着实到了该换个地方的时候。从看不见的前线撤下来,退到血肉筑起的壁垒之后,放下游走于刀锋之上面对面的厮杀,转投进己方层叠交错的机构。老板终究也是在外之将,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身处渝川,助他在党派林立的争斗与掣肘间从容周旋。
有那么一瞬赵长庚似乎看到了背后的棋路,却没有任何欣喜,只觉得这样一个旁人眼中求之不得的机会,竟让他从心底里透出茫然。可时间已不容许更多踌躇,他只得出声答道:“如此说来,赵某若再推辞,倒真是得着便宜还卖乖了。”
杜诚仍然笑着,仿佛早已努定对方不会回绝:“这就对了。老板走时说过,应星兄是千里马的资质,不该局限在津常这一小片地界,如果可以,他愿做回伯乐。”赵长庚不应,将目光从那永远挂着一张面具似的客气面容上挪走,向着小窗踱开几步,哂然一声:“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曾经有过,放在五六年前,他可以一言不合拍案而起,甚至不惮于公然抗命。那时老板也咬牙恨道:赵长庚啊赵长庚,你小子就是一匹烈马!他不为所动,哪怕清楚地知道,不能为人所用的良驹,无非是被抛弃和死亡两种结局。可他终究没走上任何一条道路,他想老板大约会得意,执拗如自己,终究也还是被驯服了。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绝不是穿上军装时那一句空洞的“军人的天职是服从”。许是见过太多的牺牲与筹谋,许是曾经险险酿出弥天大祸,对的、错的、值得的、不值得的……终于也认可了,一台机器上的齿轮,只需要按它固有的速率转动,至于机器是正常运行,还是锈蚀不堪,都不是一枚小小零件的格局所能看透乃至左右的。
赵长庚明白,老板需要他知道的,杜诚透露得已经足够多,也足够清楚,不管是否理解,自己只需要听命照做。他突然回身,看着对方苦笑:“信之兄,说句心里话,我倒宁愿留在前线,即便是在钢丝上行走,起码自己做了什么,能看得到结果。”
杜诚避开他的视线,半晌喟然叹道:“如今像应星兄般一心做实事的人可不多了,所以才更要留着,用在刀刃上——这也是老板的意思。”这话真情假意无从得知,不过一语既罢,两人具无多言。
稍许,赵长庚从长衫内掏出怀表。进门时的十分钟已所剩不多,他摩挲着擦得锃亮的表壳,又道:“明日经院搬迁,我在这面的身份也能卸下了。在此之前,我需要总部以往经上珧通向各中转站的沿线路径、客货流量等详细记录。”
杜诚应声:“这是自然,即刻起总站机要室听凭应星兄安排。”赵长庚笑笑,手中怀表无声转动着,刹那交合分离,端得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人已行至门边,脚步忽的顿住,也不回头,但笑问:“门口是新来的?”杜诚不徐不疾地跟上两步:“培训班推荐的,带出来试试水。”
赵长庚点头:“胚子不错,不过还得多练。”杜诚一怔,虽说是新人出面,但这番联络规划也经他审视首肯,自谓无甚纰漏,眼下却被人一语道破,不免错愕。赵长庚倒是笑了,自撂下话道:“就那个活儿,你让他再干上十天试试。”
声音未落,人已踏进外厅融融天光之中。杜诚此时业已回过味来,眼看他一身灰布长衫没进楼梯拐角,也迈出屋去,凭栏俯瞰一层景象。春光正好,偶有鸟鸣虫噪和着金丝般的光束从正厅敞开的大门淌入,宁静祥和得全不似危在旦夕。
第12章 Ⅹ 启明第五|上
午间稍晚时,由新闸方向驶出的中级军官指挥车,停在霓滩东日町鱼品料理店前。街上行人稀疏,偶有拖着木屐的吴服女子匆匆走过,繁复的发髻掩在四十八骨唐伞之下,只露出一节颤巍巍的镂花笄头。
司机踩着檐底灯笼的投影走出,恭谨地拉开右后侧车门。天光直射下来,照得其人带青茶褐色制服格外笔挺,而那帽缘下一张脸却惨白着,如裁刀削薄的纸片。久川重义道谢下车,目光在他身上略一徘徊,投向对侧同样着物羽织的主人。
北井茂三抬手遮了遮阳,老字号店铺的牌匾在日光下灿亮一片,几乎辨不出字迹,但仅凭门面正统的本土格调,就足以让人认清。他先向立在厅口木阶上的久川重义礼节一笑,示意到了地方,接着转身对随行司机交代:“石原君,请送纪子回去吧。”说话间余光已快速掠过街角楼头几个隐蔽地点。石原太郎会意顺方向一扫,旋即敛回视线,鞠躬应道:“是。”
久川重义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收在眼底,又见北井茂三略一颔首,转而冲自己介绍:“这家店是我在津口吃到过的最正宗的料理,异国他乡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就请久川君尝尝家乡味道吧!”当下笑笑,回复道:“鱼品料理可是我土百年老店,只怕整个中华也没有几家,本来不过一顿午饭,就近蹭军部的也便是了,如今倒成了北井中佐破费。”
听闻此话,北井茂三笑意渐收,叹道:“久川君这么说,是在怪我了。”语罢郑重地振衣立定,鞠躬致歉,“昨夜之事实非我本意,然人在军中不得不听命行事,失信之人不敢求久川君宽宥,只当是略尽赔罪的心意。”
久川重义见状连忙伸手相扶,口中客气:“北井桑哪里的话,外面不便,还是进屋再说吧!”北井茂三点头:“是,久川君先请。”说着自引久川重义入内。店里早有身着薄柿绣花小振袖的侍应迎将上来,领至过道深处一个精致的雅间,直到两人坐定再无吩咐,这才倒退出门,悄声合上绘着花鸟风俗的拉门。
不同于时下流行的西洋装潢,料理店里外皆是东日传统样式,布置得相当雅致。许是差过多数人用餐的时间,店内极其安静,一路行来只听闻木屐走过的轻微磕擦,间或前厅传来的一两声十七弦琴乐,再等拉门闭合,更隔绝一切声息。久川重义正坐在矮桌前,暗自估量周围情形。
似看出他的谨慎,北井茂三欠身添上两杯玄米茶,笑道:“久川君且放宽心,此地我平素常来,很是安静。”久川重义会意一笑,就着手边白瓷杯润了润喉,岔开话道:“有日不见石原君了,这次回来,可是审查之事已经无妨?”话音出口,见对面神色微异,干脆又添把火道,“我方才瞧着,石原君脸色似乎不是太好……”
“就差赔进半条命去,可不是不好!”提即此折,饶是北井茂三一贯城府深沉,也不由阴下脸色,“特侦处素来不把旅团放在眼里,少佐参谋说隔离就隔离,亏得那时军中奸细再次发报,加之石原君咬定自己清白,不惜自伤,方才得以脱身。”
久川重义持杯的右手顿住,几不可察的涟漪自水面无声荡开,面上却只做释然:“特侦处行事一向如此,昨夜也是硬拉了新闻社许多人,早晨弄死个,才算了事……”说着哂笑摇了摇头,但宽慰道,“好在你我都是福大之人!”
北井茂三应和一声,手指就着桌案敲打两下,又道:“不过,支那人有句谚语,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特侦处如今既然抓着排谍,那就说明我们的买卖还是安全的,他们愿意折腾就由他们去,我们也可安心忙我们的。”
久川重义动作放缓,目光自面前半杯止水中抽出,迎着对面人视线逆看过去,忽而笑道:“北井桑是要跟我谈生意了。这个时候顶风而上,您可是真的想好了?”
北井茂三颔首:“实不相瞒,我在津口也待不了多久,手里有些存货,本想留下做个人情,如今倒成了麻烦。”说着略一打量对方神色,见其并无异色,又续道,“既是熟人我便直说,这次货量不小,时间吃紧,端看久川君敢不敢接了。”
久川重义没有立答,直盯着桌缘巧匠精雕的风俗图案看了半刻,应声道:“那北井桑报个价儿吧!”北井茂三坐端身形:“五倍的量,三日内清货,老价钱。”久川重义摇头,松开茶杯,伸手向对面比出个六。那边果然皱眉:“久川君,你我打交道不少了,我的东西值得什么价你清楚,这一下折去四成,可扣得狠了吧?”
久川重义也不松口,但双手据膝,肃容躬身道:“您知道,我也不是趁火打劫之人,实在是如今风头太紧,这种量大事急的,我拼了劲儿吞下去,也得仔细别把自己撑死呀!”北井茂三不应,沉默稍许,断然道:“折二,不能再低了。”久川重义笑了:“合作愉快,北井桑。”北井茂三也笑,握住对方递来的右手。
正此时,一扇之隔的过道里传来小心行走的擦蹭声。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坐正,只听那响动停歇,有温柔的女声在门外扬起:“先生,您的料理已经做好,方便端上来吗?”北井茂三眼神一转,看久川重义点头应允,便代为开口道:“请进吧。”
女侍应闻声进屋,又再三道过打扰,方才回身将一盘盘精致的料理布上桌来。摆放完毕,人又如先前般小心退下,这次却没合门。久川重义微讶,扭头望去,就见一名着青碧底色,袖口下摆绣渐彩单瓣,配饴赭二色云纹腰带的吴服女子趋步近前,目光顺势上移,又见其领口露出无花若芽色边缘,面涂大白,发饰讲究,身后犹跟一名年纪略大的琴师。再看北井茂三面色如常,心下便已了然。
打眼功夫,女子已盈盈见礼,自道艺名“豆良子”,来自豆家。北井茂三显见已是茶屋熟客,寻常客套两句,请她代自己向家主问好,又替久川重义简单介绍几句,便同其一道欣赏女子展示的茶道歌舞。歌舞既毕,便是敬酒闲谈,行至中途,两人都已微醺,北井茂三索性凑到桌边盘坐,拉着久川重义低声笑问:“久川君,你看纪子怎么样?”
久川重义一怔,隐约猜着话中意思,顿觉下肚的烧酎愈发热得窘迫。正欲岔话,那边却先行说道:“我这妹子耽搁到如今,实是被出身拖累,有个支那戏子的母亲。久川君若不嫌弃,也是她的造化。”实没料到对方在这种事上如此突如其来地直白,久川重义登时失措。倒是北井茂三心明眼亮,见状忙圆回话来:“久川君若无意也罢,原是我提得唐突。”
近前芸者识趣,跟着起身给两人添酒,牵头说些近来的新鲜趣闻,不消片刻又是宾主尽欢。水酒入喉的那刻,久川重义脑中清明一闪,余光看去,却仅见对面人眼眸深沉,仿佛一口望不见底的深井。 纯米烧酎入口虽柔,后劲儿却足,久川重义显然高估了自己的酒量,聊到后来人已掌不住伏案醉倒。北井茂三唤了两声没有反应,又看时间不早,略一思忖站起身来,冲那侍候在旁的娴雅女子微微鞠躬:“豆良子小姐,久川先生醉了,我去附近叫辆黄包车来,还请您替我照看一会儿。”
女子还礼应下,将北井茂三送入过道,仔细掩好房门,回身却迎上一双清亮瞳孔。视线的主人一扫先前醉态,此际已然端坐桌前,身形挺拔如松,紧绷的面容显出十足防备。女子恍若未觉,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忽地掩嘴笑开:“久川桑果然没醉!”
浓厚的大白遮住了妆容下真实的面貌,久川重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神色深浅不定,似欲剥离那份伪装:“怎么,难道不是豆良子小姐的意思吗?”
狭小的空间里,三人哪怕彼此抵一个眼神都会察觉,可就在那歌舞结束,乐师犹自弹奏,芸者入座斟酒之时,女子绣工精美的宽大衣袖几度遮住北井茂三的视线,指下酒壶在自己杯口上方点点停停,终凑成一串完整的摩斯码:
·––········ –·– –·–– –·–·· –·
他很清楚那是什么意思:纸鸢请留步。没有任何加密,没有自报家门,更非昨夜青衣的手迹,却同样精准地道破他的代号。这方敌友未辨,那面北井随时会回,他耗不起任何时间,有一瞬间,久川重义心中几乎动了杀机。
第13章 Ⅹ 启明第五|下
女子不答,隔着半道绘扇,屋内光线柔和近乎暧昧,反衬得白面上眉目精描细画,如同祯冈工致的人偶。视线断绝处响起第三人的呼吸,一件山鸠色平绢着物从门后落入眼中,跟着有低沉而熟悉的嗓音传来:“别来无恙,久川君。”似寂静雨夜的一声春雷,惊得久川重义直身而起。
那人却早有准备,立时抬手示意他且安坐,接着往案边盘坐下来,压低声线:“认识一下,良姜,你的上线。”话对久川重义说着,目光却适时落向自称豆良子的芸者——再鲜明不过的信号了——老板在告诉他,眼前的芸子是自己人,自此刻起,这世上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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