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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爵-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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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布里安扬了下眉:“他倒不傻。”
  “不傻的不是贝伦绪,是那位公爵大人。”阿克说,“国王负责吃喝享乐,换钱的所有流程都是西莫纳在操办,你难道以为东西能进到国库里么?”
  “……”奥布里安张大了嘴,“说起来,你跟在海连身边,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是他不愿意管这些弯弯绕绕费脑筋的事,才逼着我也跟着听的,”阿克摊手抱怨,“我要不帮他记着点儿,哪天他要是出了差错,我们一帮人都得完蛋了呢!”
  从红榴港出发,过三个狭窄路口,便来到了大道上。奥布里安看了一眼窗外,皱了皱眉: “这不是去他家的路。”
  “你是说使馆附近的那栋小楼吗?”阿克答道,“那房子早卖了。”
  “卖了?”
  “你走后不久就卖了。卖的钱一部分他拿去改装他的那两艘船,”阿克说,“剩下一部分请泥巴区的人喝酒。”
  奥布里安不太赞成,“这样一来白鸟区的人肯定更不喜欢他了。”
  “反正他也不待见白鸟区的贵族们,所以不在乎这个。”阿克道,“我可提醒你一句,你一会见了他别提他房子这茬,上次有个人说起那栋小楼从前是个东州人买下来金屋藏娇的,当天晚上就被海连哥套着麻袋揍了一顿。”
  作家惊了:“一年没见,他怎么脾气更大了?”
  少年撇撇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反正少问少错,不问不错。”
  “他现在没了家,住哪里?”奥布里安咋舌,“总不能是住回了……呃,金铃花夫人的那座破楼里吧?”
  哪怕到了今日,提起金铃花夫人这几个字,这位已经享誉缇苏的大作家都有些犯怵。
  “怎么可能。”阿克笑了,“他前段时间出海,估计是劫了艘走私船,剿来了十四坛东州酒,一天开两坛给每个来玩儿的人喝,截止到今天,正好喝完,你要是现在去看他,没准还能分到一杯。”他手向窗外一指,辚辚马车从大道向西,径直穿入了玉兰港。
  无论玉兰港中多少船只光彩夺目,云中淑女号依旧是其中最耀眼的那颗明珠——用明珠形容似乎还有些不够恰当,从前的她不过是一尊沉默的死物,而如今桅杆缝隙间咸咸的盐粒,船头花纹上炮火的痕迹,以及在甲板上忙碌的人群,都昭示着她不再是个文静的姑娘,而是一位久经沙场的骁勇女将。
  船上的水手都认识阿克,朝他乐呵呵地打了声招呼,又问他身后那人是谁。“是船长的朋友。”阿克答道。
  “久梦城到处都是船长的朋友!”大伙们哈哈大笑起来,“人人都想来和海连喝一杯镜花酒!”
  阿克也笑了,他领着奥布里安下了甲板,来到了船舱的大厅。这地方还没来得及收拾昨夜胡闹后的狼藉,倒在地面上的酒瓶随着海浪骨碌碌地来回晃荡着,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奥布里安的脚尖。年轻的少男少女们用小指擦去眼尾的残妆,手挽着手打着呵欠从奥布里安身边走过,有女孩认出了他,朝他抛了一个吻:“大作家,什么时候能在大剧场给我安排一个角色呀!”这话她只当玩笑话说出,惹得其他伙伴们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手腕上的丝带在晨光中簌簌摇摆。
  奥布里安看向阿克,对方朝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朝前指了指一扇虚掩着的大门:“他就在里面。”
  作家推开门的一刹那,地面上的那些彩色纸带和金粉被对流的风卷起,飘飘然地散落在他脚边,有几片彩屑格外的轻,也就在空中多打了两个回旋,最终恋恋不舍地停栖在房间中央的长椅的软垫上。
  长椅上横躺着一个人,头枕着软垫,在一片狼藉中睡得很沉。他长靴也没脱,一只脚耷拉在地上,另一只踩着长椅扶手,身上胡乱盖着一团薄绒毯,也盖住了经历过狂欢后皱巴巴的亚麻衫——云中淑女号的船长依然很年轻,很漂亮,所以如此放肆的睡姿也可以被原谅。
  奥布里安刚要开口叫他,对方便仿佛感知到了有人的存在。青年睫毛微颤了颤,皱着眉缓缓睁开了眼。
  他勉强撑坐起来靠在椅背上,喉咙里咕哝了一句什么,才轻声道:“……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是我了?”奥布里安失笑,“我看你真是喝多了。”
  海连依然是一副迷迷蒙蒙的状态,他等到意识慢慢清醒,这才仿佛恍然大悟般噢了一声:“抱歉,我忘了……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你忘了,好歹你的小管家没忘,不然我就得跑到被你卖了的那栋房子面前干瞪眼了。”奥布里安从桌上倒了杯清水递给海连,“赶紧喝了,醒一醒你这一脸的酒气。”
  “阿克不是管家,是我的大副,”海连接过杯子,“我昨天没喝多少,只是最近太累了,所以睡得不好。”
  海连一边辩解,一边将清水一饮而尽,他把杯子随手一搁,这才冲奥布里安露出一个清爽的微笑,“欢迎回到久梦城,大作家。”
  “十分感谢您的迎接。”奥布里安向对方行了一个不甚恭敬的礼,“男爵阁下。”
  海连嗤笑出声:“别叫我男爵。”
  “那应该怎么称呼您?”奥布里安挑起眉毛,“如今谁不知道允海上最不好惹的不是十六岛的海盗,也不是哪国的海军,而是你和你那两艘鬼神一般的无敌战舰。我不论在泰燕城还是在龙息堡,都能听到你的各种光荣事迹……对了,那帮家伙还给你起了个新名字。”
  “叫我什么?”
  “海中爵。”


第78章 婚事
  海连对别人如何称呼自己倒是无所谓,他站起来整整衣裳,换了话题:“你这次要在久梦待多久?”
  “四处转得差不多了,应该会回来长住一段时间,”奥布里安竖起一根手指,“我想写一部剧。”
  “你不是一直都在写么?”
  “不一样不一样,这一次我想写的可不是那种在大剧场演三个月就下架的俗套剧本!是关于那座永恒台的故事!”
  说到这位传奇女性,作家的眼睛里顿时亮起了光,“虽然王后阿都莉儿的故事在第四史诗里写得十分详尽了,但我这次去泰燕的修纂院里呆了一个月,又去听北漠的游歌者唱了三个月,我才知道,哪怕是同一段历史,不同地方的人记录下来也会有不同的效果!就好比我们自己的诗歌里写阿都莉儿,写的是国王如何对她深情却又不得不处死她;但东州人看这个故事,却认为阿都莉儿的真正的爱人是那个东州的王爷……”
  海连早已习惯对方这副一提到创作就兴奋的模样,他一边“唔唔嗯嗯”地随口附和着,一边接水搓了把脸,他沥着指尖的水渍,刚想说点什么,阿克忽然敲了敲房门:“海连哥,法卢科来接你了。”
  “糟了,我差点忘了!”海连赶紧一甩手腕,打断了作家的滔滔不绝,“龙容那边有事要跟我商量,我可能没法陪你吃午饭了,让阿克先招待你,晚上我请。”
  “又是国家大事?”作家调侃道。
  “算是国家大事,也算是她的私事。”海连抓起一旁的外套,也不穿,只是搭在肩上,“北宏那边的太子想娶她。”
  说罢他也没管这一句话给作家带来了多大的震撼,抬脚就要往门外走,刚迈出两步,他又回头对仍然目瞪口呆的奥布里安指了指嘴角。
  男爵微微一笑:“胡子剃了,不适合你。”
  2。
  缇苏皇宫自从海神节的那一场爆炸后便亟需修缮处理,又因为新国王贝伦绪想要造一座旷世宫殿,以昭显他除暴君开太平的“伟大功绩”,导致重建工作一直进度缓慢。于是四年过去,王女龙容依然住在山下的垂芷庭。
  马车依旧是那辆跟牢房似的公务车,海连还没落座,对面的法卢科就递给了他一张信纸:“盯了两天,还是跑了。”
  海连扫了一眼信纸,眼角的浅白勾痕微微一跳:“这么厉害?”
  法卢科叹气。他这两年叹气的次数愈发的多,也不知是因为不顺的仕途还是别的什么:“对方很谨慎,外表看上去怎么都只像一艘走私香料的东州货船,要不是一个月他们的船突然出现在了喀其里湾,我们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帮人。好不容易等他们来了久梦,结果他们选的接头点都在联合商会的店铺中,那边是博浪商的联盟,你也知道——”
  他说到这里顿觉失言,停了下来。
  “我也知道七成的博浪商都是迟锦方家的人?”倒是海连笑了起来。
  对方表情无谓,法卢科也松了口气,他点点头:“方停澜的势力太大,就算是在缇苏的地界,我们也不方便和他们起正面冲突。”法卢科想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想当年我恨透了毒蝎琥珀,觉得他们直属于国王肆意妄为,视律法规则为无物,所以才请了你来和他们对抗;而如今么……我倒是希望自己手上有这么一帮人了。”
  海连没有接话。
  一时间马车内安静了下来,也不知两人都被刚刚话语中的哪个词句触动了心思。法卢科看着窗外川流人潮,如今的久梦城的街头巷尾里不再张贴那些羞辱阿巴勒的画幅,转而唱起了新王贝伦绪如何年轻英俊,神武非凡,但一条倒影河相隔开的城区两边,依然是白鸟与泥巴,仙境与炼狱的巨大差距。
  一切似乎都没有因为王座的更替而发生改变。
  过了许久,法卢科迟疑着开口:“说起来,你跟方……”
  “码头盯梢的水手和打手们怎么说?”海连打断了他。
  “因为是走私船,我也不好去调海关的人突袭,怕打草惊蛇,”法卢科答道,“不过他们有水手昨日在酒馆喝多了,似乎提了一嘴大约这两天他们就会起航出发。”
  “那让他们继续看着吧,只要出发马上告诉我。”海连将信纸叠好塞进口袋里,转而笑道,“反正这堆间谍是永远抓不完的,不如现在想想一会见了龙容怎么谈谈她的婚事。”
  法卢科皱眉:“王女殿下已经同意了?”
  “她还在考虑,”海连道,“对面倒是有十分有耐心,甚至说她要是担心嫁过去水土不服,可以作为使团来泰燕待上几个月,那边会以国主礼仪接待;到时候如果真的……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啊对,神女无心,他们也愿意送上大礼赔罪,再把她好好送回来。”
  “听起来像他们东州商人爱说的‘买卖不成情谊在’。”法卢科笑道。
  “一个意思。”海连撇嘴,“总之这番话王女当时听了没什么表示,但是小屁孩眼睛都亮了,我看他是恨不得自己嫁过去。”
  海连口中的“小屁孩”指的自然是贝伦绪。这几年,他时不时就能见到这位新国王——然而或许是那一夜阿巴勒那股清醒的疯狂给他带来的震撼过深,他再看贝伦绪时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仿佛一个小孩穿了大人的华服坐在了王座上。
  “贝伦绪眼红北宏的军力很久了。”治安官心领神会。
  “所以他现在一门心思想拿自己的姐姐换几船火药大炮回来,巴不得王女去了泰燕就别回来了。”
  “说起来……如果王女殿下真嫁去了北宏,西莫纳和南宏方停澜这边定的盟约怎么办?”
  听到这个名字,男爵搁在窗沿的手指微微一顿,片刻后冷笑一声:“关我们什么事。”
  远处一股橙花香气飘来,垂芷庭到了。
  3。
  大概是因为彻底解了禁锢,龙容的气色比四年前好了许多,她见二人进来,也不等他俩行礼,便朝他俩招呼道:“你们来的正好,过来帮我看看到时候要带的礼单这样拟行不行?”
  “你还真打算去东州啊?”海连惊呼。
  “北宏那边既然邀请了,我觉得去看看也没什么关系。”龙容阖上书本,她微微侧过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唇边露出了一丝苦笑,“我这二十多年来去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久梦的牛头岩,有时也会想想……海那边会是怎么样的一番天地。”
  法卢科刚要说什么,海连向他比了个手势止住了对方的话头,他看向龙容,认真问道:“这是你的真心话?”
  “假的。”龙容双手交握,视线落回在桌上那张拟了一半的礼单上,“我对嫁人没有什么想法,但迟早都是要嫁的,不是北宏的太子也会是龙息堡的哪位亲王,或者是缇苏周边的国主;与其到时候让他们挤在垂芷庭里,不如我趁机出去转转——何况,我也不一定会看中这位北宏的太子呀。”
  龙容性格虽柔,但一旦下了决心便不再更改。两人知道劝不动,干脆帮她看起了礼单和使团随行人员,商量到一半时,龙容忽然看向海连道:“对了,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泰燕?”


第79章 花犯春
  4。
  “那你同意了吗?”
  傍晚的红榴港,最热闹的地方当属这一家瞎子酒馆。这里老板从前是个水手,在一次火并中瞎了一只眼后便不再出海,专心卖起了酒。只要是这里的常客,你便能品尝到四荒各地的好酒。
  但今天海连没点他们这儿招牌的龙息烈酒,而是自己拎了一个酒瓶放到了桌上。
  “尝尝看。”他说。
  奥布里安啜了一口,不由惊讶无比,酒液入口时仿佛花团锦簇,但咽下后却像是冰棱剖开了牡丹一般清洌,哪怕是最不懂酒的粗人,也该明白这一瓶绝对价值不菲。男人喉咙中便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好酒。这不会就是阿克说的你剿来的那十四坛东州酒?”
  海连点头:“没错。”
  “有名字么?”
  “……”海连张了张嘴,却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剿来的东西,忘了。”
  奥布里安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他又饮了两口,转回了话题:“你还没说你最后同意了没?”
  “同意什么?”
  “跟着王女殿下去泰燕呀。”
  “我说我考虑考虑,反正他们九月才出发,现在才入夏,早着呢。”海连歪靠在座椅上,听远处喝醉了的水手们大声吹嘘着自己上一次的冒险,“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仿佛这个活就该落到我头上一样。”
  “因为你是东州人?”
  “我没把自己当东州人,”海连自己也饮了一口,“我觉得我哪儿的人都不是,真要问,我也该是允海人。”
  奥布里安哈哈大笑:“说得好!敬您这位海上国王!”
  两人撞一撞杯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一起在泥巴区喝涮锅水一般的酸臭麦酒的时候。老友一年未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海连听他说起了此番游历的见闻,又听他骂了一通不懂欣赏的观众,最后话题兜兜转转到回忆过去时,海连才注意到对方似乎是有些喝醉了。
  花犯春有这么容易上头么?海连咂舌,从对方手中将酒杯收走,而奥布里安还在嘀嘀咕咕:“……我当年真以为你表哥是个大好人,真的。”
  “我从一开始就没认为他是好人。”海连对着一个喝高了的人有些无奈,“还有说了多少遍,他不是我亲戚。”
  奥布里安继续嚷嚷:“他还当时借钱给我付了房租呢!”
  “那点小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不咸不淡地答道。
  确实不算什么。现在四荒中谁不知道迟锦方家与罗河联合商会结盟,辖天下销金路,那些走南闯北的蓬莱客、博浪商们就算斗篷上没有方家的纹,也总有一两样是方家的货;如今哪怕是在久梦城,那些烟草,绸缎与香料,无不有着方家的痕迹。
  就连这杯酒也是。
  既然提起了旧人,作家借着酒意,话也渐渐说开:“说起来,你不想去东州……其实是不想碰见他吧?”
  “不是。”
  “真的吗?”
  “当然。”海连皱眉,“而且我记得我当时从允海回来后就跟你说过,我跟他一刀两断,再没有任何瓜葛。”
  “你没说。”醉鬼这会倒一针见血起来,“我只知道你当年开着云中淑女号去追他的船了,我以为你会就此一去不回,结果却……”他咬字含糊,但记忆却清晰,四年前好友从船上回来时那一脸如鬼般的惨白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记错的。
  哪怕知道按海连的脾气,没准会给自己一拳,但作家就是忍不住想问:“你们在允海上到底怎么了?”
  “吵了一架而已,”海连冷冷道,“然后我就回来了。”
  “不对。”奥布里安摇头,“不应该是这样的剧情。”
  “什么叫不应该……”
  “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方停澜也不是。从他来到久梦城时我便是你们的旁观者,我看的很清楚。”作家猛的倾身向前,他目光炯炯,声音笃定,“你与他皆是传奇,那么决裂就不会只是吵架。”
  瞎子酒馆的水手们喝到了最兴奋处,他们齐齐唱起了船歌,唱惊涛骇浪,唱情人缠绵,角落的海连在歌声中看着作家醉醺醺的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那天晚上,你们一定会打起来,用炮火。”
  午夜的允海上火光冲天,船舷撞在了一起,巨帆在狂风中猎猎飘扬。
  “用刀枪。”
  匕首悬在颈侧半寸,枪口直抵额头。
  “用手指,用牙齿,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吻里带着血,手指的骨节泛着白,被进入时的快感宛如灭顶之灾。
  砰!
  青年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成为了酒馆歌声中唯一的不和谐音。海连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我看你是喝多了吧。”
  他几乎是夺门而逃。
  咽喉里残存着花犯春的气息,初夏的栀子花香送进了清凉晚风中,面颊上的热度已经褪去许多,但耳垂还是发烫,仿佛某人的灼灼呼吸依旧近在咫尺。他僵立酒馆门外一动不动,仿佛能站到地老天荒。
  过了许久,海连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刚打算回去看看奥布里安是不是已经醉倒在桌上了,就看见从前方赶来了一个人。是法卢科安插在红榴港的眼线。
  对方匆匆向他行了一个礼:“男爵,那边的船动了。”
  海连用力搓了把脸,等他再睁开眼时,瞳孔里已经回归平静,他点点头:“准备出发吧,这次我们开黑鲛号。”
  5。
  与极尽华美的云中淑女号不同,黑鲛号的外表其貌不扬,同那些游荡在公海上的海盗们的劫掠舰并无什么区别,甚至看起来还要更寒酸一些。但允海上浪尖混日子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宁可惹上一队海军,也别碰到黑鲛号。
  它是允海上最快的船,也是最凶狠的船。
  海连登船时,对方已开出了近二十海里,他接过水手们递来的望远镜扫了一眼:“查过对面的火力吗?”
  “查过,弹药是普通走私船的配给水平,有八门重弹和一座船头炮,没看到迫击炮口。”黑鲛号的大副名叫泰塔,是当年女妖号上的幸存者之一,跟着海连已经有三年了,“唯一要小心的是没能查到他们手上有多少火铳。”
  “行。”海连点点头,“先远远地跟着吧,别让他们察觉。”
  盯梢这种事对黑鲛号做过太多次了,什么时候提速,什么时候借助海浪避开对方的视线,大家已经驾轻就熟,大副吩咐下去后又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到了公海再说。”
  海连脱下金线天织锦的男爵外套,换上了半旧的海盗装束,他重新扎起头发,束紧皮带,黑鲛号的铁锚缓缓从海底拉起,长帆在月夜张扬,在握住舵盘的那一刻,他便是海上的国王。


第80章 降船
  盯梢一直持续了三天。说来也奇怪,这艘东州人驾驶的走私船出了缇苏领海后并未向顾人涡行驶,反而转道前往了喀其里湾——那边是莫亦国的方向。喀其里湾周边多岛多礁,倒是方便了黑鲛号与对面保持了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海连虽然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地是哪,但他也不着急,反正黑鲛号有的是耐心。
  战斗爆发于第四天的清晨。
  对方终于在乍破的天光中注意到了自己被人咬住了尾巴,他们第一反应便是满帆加速,而海连看见对面逃跑的仓皇身影后只比了个手势,水手们立刻会意,副桅杆上的三角帆扯开,八连明轮在水面下缓缓旋转的同时,下舱室中的煤房中的火也点了起来,不过片刻功夫,黑鲛号的船尾便连绵涌出了一股浓烈黑烟,仿佛鲛鱼化身成了漆黑蛟龙,甩着长尾向猎物奔袭而去。
  朝阳在海平面上缓缓升起,两船之间的距离在波涛与黑烟的推进之下飞速的拉进,在距离对方只剩一海里的时候泰塔喝道:“迫击炮呢!”
  “准备好了!”炮手们答道。
  “那就把他们的屁股炸开花!”
  连环的火炮在清晨咸腥的海风中划出了一道道高高的抛物线,精准地攒入了对方的甲板之中,严丝合缝的船体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船体因为骤然的受袭而歪歪斜斜地向旁栽去,为了保持平衡,对面不得不撤下了两面帆,可是撤帆也就意味着停船,这正是黑鲛号想要看到的局面。
  “链弹准备!让他们的桅杆上什么东西都别想升起来!”
  海连吹了声口哨,掌中船舵的方向始终稳稳不变,宛如一把尖锐刺刀,下一刻便要直**对方心脏。
  然而这把刀根本没来得及与对方短兵相接,黑鲛号的炮手刚将链弹塞进炮膛中,便只见对面忙不迭地将最后一面船帆也撤了下来,然后向黑鲛号发射了一枚白色的信号弹。
  ——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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