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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成连理[修改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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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地底泥,埋下嫉妒的种子,一不小心就开花。没刺到旁人,先刺伤自己。关陆觉得他像蛇,他其实心里有条蛇,在耳边叫嚣,别爱他,利用他,报复他。不做点什么就输了似的。
庄慈太自卑,而关陆目空一切,无法忍受背叛。他们都为一场报复蓄力,撕开面具,付出代价,不问结果,也没有结果。粗暴简单得像一架巨型压路机轰隆隆地开过,把他们之间防御的城墙、攻击的炮台全数碾平,留下个空旷的战场。从此两人间空无一物,没有过去,不会有将来。
关陆和庄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没再开口。烟雾升高,庄慈想知道它被雨滴打到会是什么样,可惜它在散入雨幕前就消散了。
一辆轿车静静地开过来,长款,黑色,看上去颇为正式。夕阳西下,还落点雨,橘红偏黄的余晖给车身映上一层霞光。关陆靠墙站,扫了眼牌照,灭掉烟,庄慈看着他,笑了笑。
庄慈说,“可能你不知道,婚礼提前了,改到下周日。她想把春节和元宵放在蜜月里过。”
提及钟小姐时,庄慈的语气里有一点罕见的绵软,像是把心锁进一个丝绒盒子里,很安稳。庄慈身世尴尬,他不愿重蹈父母的覆辙,将婚姻、家庭看得极重。和关陆在一起是一场狂欢,狂欢有时尽,人生还很长,他迟早要结婚。他们不可能相守。双方有这样的共识,仍心怀侥幸,如同看一本一生仅见的最有趣的书,明知看一页少一页,偏偏抑制不住往下翻的冲动。放纵自己沉迷其中,运气坏了点,出乎意料地迎来一个惨烈大结局。
庄慈喜欢钟小姐,多一点、少一点,没有区别。他们是金童玉女化身一样般配的一对。
关陆回了句玩笑,“新一期星周刊没出,我确实不知道。”他终于道,“先走了,再见。”
再见。九十天梦一场,五年前分道扬镳,迟了这么久,才面对面说一声再见。
关陆走向那辆车,驾驶座上开车的司机被吩咐过,没有鸣笛催促,正停着车等他。玻璃上贴了阻光的膜,看不见坐在后座的人。但是猜也知道那是魏南。
——这场游戏一开始就有三个人,庄慈猜忌,关陆做得太绝,因为输不起,反而都输了。情场如战场,对手不是他人,而是自己。如果换了今日的两人去重度当时,或许故事会有截然不同的结尾。可是世上定局太多,如果太少,关陆和庄慈一败涂地。魏南不曾在他们的故事中正式出场,如今再看,时过境迁,竟唯有他成了赢家。
庄慈想,世事弄人,不在这一回。经过就该习惯了。他看关陆走过去,拉开车门,扬声叫住他。
魏南隐在后座的阴影里,向车外投了一眼,神情仍是很平静。关陆见魏南没表示,便也虚掩车门,转头望向庄慈。
庄慈早有准备似的,上前几步,提醒道,“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一件事。”
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足够庄慈的话传入车内。他所指的事不确切,然而他知道关陆会知道他在说什么。
关陆笑,“我记得,不敢稍忘。等你大婚,一定备份厚礼送上。”
庄慈站在原地,仿佛放开了,轻松了。车开动,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出路口,转过弯,彻底看不到。
关陆也并没多看车外,待车开远,问魏南,“您这贵人事忙,还抽空接我一趟?”
魏南合上文件夹,说,“应酬完了,刚好顺路。”
车里开着暖气,温度与酒吧内差不多,对魏南而言热了点。魏南体温偏低,但又怕热。他并不需要别人留意或者迁就他的私人细节,司机当然无从了解。关陆见回苏家的路还长,就在后座的控制台上调低了两度暖气,又改小风量。
他尽过举手之劳,盯了魏南一阵,眼底探究的成分居多。魏南衣冠严整,衣着搭配从未出错,常被猜是有位品味极优的妻子在背后打点一切。听闻“魏夫人”的位子至今悬空,不少人讶然过。掉转头想想,也算合情合理。魏南本就不像会需要谁的人。
后座宽敞,多功能扶手横放在中央,充当小桌。空调送风量变小,车内的空气也沉淀下来。安静的空间里,从魏南身上传来一点男香的味道。
出于礼貌,某些场合少不了香水。他身上的这款分香水和香精两个版本,魏南惯用香精版,层次清晰,苦味重。感性的人会联想到森林、落叶、矿石,关陆感性的时候比较少,他只联想到“节制是一种美德”之类的格言。这种香乍一闻很成熟、很低调,闻久了也是霸道的——稍微一接近,其他香水的气息就不知不觉地被盖住了。
这回例外,熟悉的男香下藏有一种清幽的味道,纤细得很,却迟迟不肯散。不知魏南先前和哪位女士接触过,反正不是他妈。关陆坐了一会儿,有点无聊,就靠着椅背,装作假寐的样子,不说话了。
他觉得两边太阳穴下,有发胀的感觉。说不上痛,只是一跳一跳的,惹人烦。这种感觉喝酒时就隐隐有了,吹了阵风,淋了点雨,慢慢转为明显。
魏南问,“喝了多少?”
关陆睁眼看他,还是标准答案,“一杯。”
魏南道,“庄慈那件事,苏邕和我对你有不同评价。”
关陆更头疼了。他望向车顶,说,“我真不想知道苏总是怎么夸我的。不过我记得你说过什么。”
他坐起身,按了下太阳穴,继续说,“你说‘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夺其情’。三十六计里的话。美人计?”
他记得很准确,也许是对这件事印象太深刻,根本忘不了。关陆看着魏南,后者也看着他。魏南的眼睛很幽深,深而暗,他眼里什么都有,一闪而过,又像什么感情都没有。好像夜行船,扔石子下去探不到底。关陆又没有声呐设备测距,怎么算得出海面下有几深。
人心真是贪不足。和庄慈在一起,有激情,忽略了不能相守;和魏南在一起,必将相守,仍觉得不满足。似乎这个人身上,有些东西他到底求不得。
他们站在很奇怪的一个平台上,进难进,不进则退。要进要打破一些隔阂,破而后立。正如逆水而行,不能进就退,他们大可以相安无事,放任另一些感情被日复一日的消磨。
关陆以为魏南不会说什么,他错了。魏南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罕见的连名带姓。魏南说,“我一直想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改掉感情用事的毛病。”
窗外下着雨,雨点无声的打在玻璃上,汇成细道流走。关陆看玻璃看得有点出神,耳边都是听不见的沙沙声响。魏南的声音也像雨水打在沙滩上,缓慢低柔地渗入耳膜,莫名生出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熬夜熬得大脑都烧坏了,成了全是漏洞的滚烫蜂窝煤渣,有人指给你一床羽绒被,一张宽沙发。你难受啊,那就睡吧,闭上眼就好。只是关陆做不到。
关陆说,“受教。”
两个字,切断了这个话题。世人可以粗分为两类,一种是愿意倾诉的,另一种只愿留一切问题自我消化。关陆无疑是后一种,他身上有个开关,在听人倾诉和安慰人的时候感情丰富,轮到他倒情绪垃圾时,那个感情丰富的开关被人为地关掉了。他不习惯拿某些事出来说,哪怕对象是魏南。不是逞强,只是不习惯。
在这方面他很极端,已经无可救药。
关陆靠在车里,看了一路车外。西山居外有一条江水,冬季多雨,江水涨高,流速迅疾。滚滚江水从他们脚下流过,一去不回。下车前关陆嗅了一下,皱眉自语道,“怎么都是烟味?”
他是找借口,魏南太了解关陆,闻言看了他一眼。关陆笑得很开怀,走下车跟他挥手,立起衣领说,“你先上楼,我吹吹风,至少散掉味道。”
那天关陆在楼下待了近两小时,他说的是散烟味,魏南一次抬眼望窗外,正看见他在抽烟。烟头上缀着火星,微小的红点时亮时暗,一闪一闪的,看上去像信号密码。
再晚一些,他去厨房要了杯爱尔兰咖啡。回房间的途中,在走廊拐角处遇到魏南。
他今天几乎做齐了所有魏南不乐见的事。结果魏南只是看了一下他的杯子,说,“不要空腹喝咖啡。”
关陆“啊”了一声,脸上没来得及做出表情,就是发呆。他眼里通常盛着很多东西,变得飞快,一闪一个念头。现在他望着魏南,没想到说什么,眼睛里只剩下魏南一个人。
他看着他。
关陆在不同的人面前有不同的脸,率性者见率性,世故者见世故,阴谋者见阴谋。在他身上,魏南看见过聪明与野心,看见过冲动和自负,看见过迷茫,也看见过执拗。魏南曾以为他看透了关陆,却常常在他身上发现全新的特质。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庄慈一事后,他们关系既远又近,关陆光是约魏南喝茶就约了四回。不知他熬了几天没睡,神色有一些疲倦,见面时郁闷地跟魏南抱怨,没人陪我加班,把我踢出来放假了。他的低落只持续了一瞬,很快又瞄着表提议,好早,我们去坐地铁吧。
然后关陆讲了个笑话。他的一个朋友参与地铁建设,每天打车去开工。
和司机师傅混熟了,司机乐呵呵地说还有俩月地铁通,你就能坐地铁上班啦。
他那朋友就想:等地铁通了我何必再跑这儿上班呀!
关陆居然带魏南去坐了地铁。专程坐新开的一条线路,坐到第七站、第八站,关陆打瞌睡,自然而然地挨着魏南睡了一会儿。醒来也不会觉得尴尬,他坦然地笑了笑,然后对着线路示意图一站站的指给魏南看。
也就在那时,在灯光下,路人中,他为魏南讲解的样子有种吸引力。他是真的喜欢这座他生活的城市,喜欢旅途中的一切,同时对生活中的许多事物抱有热忱。电石光火的一刹那,给了后来的故事一个开头。魏南没有再回避他。大概所有天性缜密又不再年轻的人都需要这么一个时机,排山倒海般压垮存在已久的避忌顾虑,大脑冷静,仅余三个字,一句话:且随他。
关陆端着咖啡站在墙角,等魏南要走,倒是回神了,喊住他。
魏南转过身,关陆提醒道,“明天下午我接你去喝茶。”
次日下午,关陆开车去接魏南。
魏南今天的日程比较无趣,十一点就去横山俱乐部消磨时光。横山俱乐部的前身是某大员官邸,先是收归国有,后来转为商业运营。
关陆到得早了一些,侍者带他沿着长廊入内。两侧墙壁上没挂什么画作,装有一排壁灯。灯光倾照在脚下的手工地毯上,显得地毯的配色尤其浓郁。
长廊尽头是一个五面大窗的会客厅,厅上还有一层,连接一个马耳他式大露台。栏杆都是淡黄的石质的,露台宽敞,设有客座。
孙倩如就在这等他。她还是一身职业套装,坐姿端庄。见到关陆来,便站起身,将饮品册递给关陆,歉意一笑,通知他,“魏先生还没谈完,可能还要稍等一会儿。这里新到的Nari?o不错,您不妨试试?”
孙小姐推荐,关陆从善如流。白衣侍者才退下,一阵风掀动低垂的窗帘,关陆朝露台外望去,恰巧看见魏南同另一个男人在庭院内谈话。他笑着收回目光,问,“那么巧,王福生?”
关陆本来幸灾乐祸地假设魏南要在横山俱乐部蹉跎光阴,现在看来不尽然。孙倩如含蓄道,“王先生也有俱乐部会籍。”
说这话时,孙倩如手中端着一杯柠檬水。为了不重画唇妆,她多要了一根吸管,小口小口地抿水。吸管上略微留下一点浅红的唇彩印。
约略等了等,侍者送上咖啡。温暖的、带有油脂、香草、坚果巧克力味的咖啡香悠扬地盘旋,漫过爬满爬山虎藤蔓的墙。关陆深吸一口气,那种芳香充盈肺部。楼下,魏南和王福生已谈入正题。魏南说了几句话,估计是开条件。王福生一下子抬脸盯住他,好像下一秒就要盛怒,但终究没翻脸。恰恰相反,王老板滞了半秒,忽而大笑,主动伸出手去与魏南交握。
关陆看完这场戏,搅着咖啡,说我来猜猜。
“宣台这边,王家和第三方争码头。眼看第三方要玩完了,魏南到了宣台。第三方一看,救命神仙啊这是,哭着喊着要投奔。王福生只能开更高的价码去拉拢他。”
关陆点评,“你们老板又占了便宜。说实话,我也看不懂,为什么每次,最后,都会发展成两边求他的局面。”
孙倩如随他望去,低头一笑,“也就是您这么说,我们哪敢背后议论老板。”
关陆看了她一眼,孙倩如仍是微微含笑。关陆再一次肯定,她和苏优绝不是一路人。
关陆说,“你们小姑娘都喜欢跑宣台买东西。过几天我带你们老板旅游去,你要不要放个假,约朋友来玩一趟?”
孙倩如转来给魏南打工,目标达成,对苏优有意无意地冷待了。听关陆这么问,她顿了一下,最后只勉强寒暄几句谢谢关心之类的套话。
魏南见过王福生,让孙倩如安排日程约另外两个人见面。
他在俱乐部门口上车,关陆调广播时又听到回顾引进电影那个频道,想起自己见完楚女士那天的感想,讲给魏南听。
魏南问,“发现楚女士不好相处?”
关陆答,“不敢,有楚女士在,是个人都得被吹得如沐春风找不着北。”
魏南就看着关陆的后背,语气很官方,说别担心,她对你很有兴趣,期待下次会面。
关陆带他去海上酒家。
入门的走道狭隘,拉开门就嗅到一阵沉而腻的熏香味。
店里没有食客,关陆环顾一周,跟魏南说,“我们算早的,这里过七点得等位。”
他们挑了卡座坐下,靠收银台涂口红的小姑娘来递菜单,眼神在关陆身上转一圈,再看魏南,就一时没移开。过了会儿,送茶具上桌。
先上来的点心是绿豆糕,然后是流沙包、南瓜饼。琳琳琅琅摆满一卓。
关陆另点了两客豆腐花,下单的小食都上齐了,关陆说,“上次你没胃口,这回我给你补上。”
他的口气里有种水到渠成的东西,理所当然,合该如此似的。楚女士送的你不愿碰,那我请你吃。往事不可追,你错过什么,欠缺什么,总有我一一为你补上。
魏南一时没说话,关陆见他那样,说,这就感动了?你要真感动,可以以身相许。
魏南就笑了一下,问他,还要怎么许?
关陆只是随口一说,被他这么问,反而起了心思,说,“家长都见过了,我求婚你答应吗。”
魏南沉默了片刻,方才道,没有必要。他对关陆说,“我并不信任婚姻。婚姻只具备法律效力。同性之间,连法律效力也不存在。”
关陆知道魏南不信任婚姻和感情,却不知道他退避到这个地步。这时不由在想,魏南是因父母之间的种种抗拒婚姻,或者是,他不够信他?
可能人人都有自己的禁区,对于魏南,楚女士是,婚姻之类的关系更是。他触得了一个,不一定触得了第二个。视禁区如无物,大家开心。一旦存有奢望,就如见深渊。
关陆笑,以一种无所谓的口吻说,“好,你不信,我也不能逼你。”
相安无事到吃完,关陆心情平复了,付过账,也没要找钱,拉着魏南往外走。
门口有几级台阶,关陆退回一步。他和魏南一样高,站上一级台阶就高出一截。这种身高差刚刚好,魏南扶了一下他的腰,他堂而皇之地低下头,去吻魏南的脸颊。
街上有行人,不多,但会有人看见。关陆放任自己将那个吻延长,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他清楚魏南的底线,眼下这个时刻魏南会配合他,如同变相的补偿。或许待会还会做爱。关陆从不讳言他对魏南抱有的欲望,比如把魏南脱光,在一堆冰凉滑腻的绫罗绸缎里肢体相缠、高潮到虚脱,连冷汗都浸出来。他一向认为性爱是一体两面,不管魏南对他的感情是不是标准的对情人的那种,先做到性,那离爱也不会太远。他从来想要最好的,也得到最好的,想要和得到间差的无非是可能被消磨的耐心和一点适逢其时的勇气。
稍后,关陆与魏南回到车上。开车以前,关陆说,“我很受打击,需要散散心。趁现在清闲,赶紧请我去旅游吧。”
魏南问,“想去哪里?”
关陆锁了车门,头也没回,“这就不劳您操心了。”
新年旅行是关陆的计划,估计早计划好了,只等拉上魏南。晚上他捧着macbook坐床上玩,魏南过去,看见浏览器上挤得满满的一排页面。除了雪地温泉和亚热带峡谷吊桥的风景照,还有一份世界地图,图上有几处涂鸦标注的痕迹。
魏南略感意外,“还没决定?”
“随便看看,”关陆耸肩,压下显示屏,“我们去拜佛,这几个地方你时间不够。”
苏家每年固定拜一趟佛。倒不是见佛就拜,像有些人专拜灵隐寺,苏嘉媛惯去邻市的开天寺,那边求签很准,据说当年对她诸多关照的那位大人物也常去烧香结缘,不过斯人已去,苏嘉媛近年少涉足彼寺。关陆隐约能猜到些内情,能代劳便尽量代她去。
关陆领了这趟差事,美其名曰旅行,拖魏南下水。谁知中途杀出个程咬金,陈耀的媳妇和廖宇翔的前妻相熟,见证了廖家的离婚始末,转头就要求陈耀写保证书,要是他敢学廖宇翔,下场唯有净身出户。陈耀被逼得头晕眼花,听说关陆将离开几天去怀昌,瞌睡碰上枕头,追着喊着非要送他。
关陆问魏南,我另外找个司机不介意吧?
魏南说你安排。
关陆回电话给陈耀,说老陈,提前跟你说,这次我带了家属。
陈耀会意,保证说放心,我只负责来回接送。
第二天上午,陈耀开车在苏家外面等着。
关陆先下楼,背个包,还拎了一个小皮箱。他把两个人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拉开车门,坐到副座上,不急着系安全带。
此时,车载多媒体放映机里正在放《父老乡亲》,唱到了高潮部分。关陆一看就乐了,“国母你都有,还有什么碟?”
陈耀也笑,找了找,递给他一沓。
头三张是《十面埋伏》、《Where I Wanna Be》、《邓丽君之世界》,关陆边翻边说,“情调不错。”捡了张苏联歌曲。
很快,车厢里流淌起《三套车》的曲调。关陆听了会儿,“在寒冬伏尔加河岸上,赶车人低垂着他的头忧愁地轻声歌唱”,对比下陈耀,宁愿做高瓦数电灯泡都不愿在家呆着,确实挺忧愁的。
陈耀捋着头发,望窗外,远远看见一个人,什么行李也没拿的走下来。是个男的,不稀奇。等到认出是谁,就问关陆,这,你家属……
关陆顺他目光望过去,拍了拍陈耀的肩膀,承认道,“走过来那个就是。”
他推开车门,要朝外走,突然又回头一笑,对着陈耀说,“还有,拜托你个事,别拿这表情对他。”
陈耀试图从关陆脸上看出玩笑的意味,不成。相反,关陆的表情带一点压迫感。陈耀收回目光,讪讪地笑,叹气说,“真没想到。不过这样也好。”
关陆说当然好。你想,跟我去怀昌,你老婆肯定不信你是工作啊。到时候把魏南供出来,可信度涨多少个百分点?
这天天气一般,出市区时下点小雨,在高速公路开了半小时,雨就停了。天阴,但是路上车不多。宣台和怀昌相距两百多公里,魏南说不要急,陈耀就没开到限速,主要是求稳。车窗外风景飞掠,偶尔有人成功超他们车,关陆就仿佛有点看不出来的郁闷。
他没在这问题上吱声。这一段公路事故率不低,司机开长途会懈怠犯困。关陆坐在副座上跟陈耀闲聊。魏南更多是听。听了个大概,刚好关陆回头,魏南对他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心里想,这小子其实做得到面面俱到。
再往前开一段,路旁的树木更繁茂了。坐标显示这边有个国家森林公园,关陆奇怪道,“怎么没听讲过?”
陈耀摇头,“九几年就有了,在这个地方就是比不上水库山出名。”
关陆“哦”了一声,又皱眉问,“这么多人,前面出事了?”
公路上出事,基本就是车祸了。此时离怀昌还有一百公里,往前一点是个加油站。以加油站为中心点,附近零零散散地开着店铺,是商店和吃饭的地方。现在在加油站外面百来米,靠近公路护栏的地方,停靠着几台货车和交警的摩托车,围着不少人。
陈耀要在这加个油,他停下车,关陆交待了声,像被吸引似的慢慢朝人群走过去。
魏南和陈耀聊了几句,没见他回来,就也往事故发生地走。
撞上护栏的是一辆轿车,烂得差不多了。嗡嗡议论声里,尖锐的童音冲击耳膜。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哭号。他嘴里嚷着要爸爸妈妈,交警耐着性子劝“爸爸妈妈在医院”,想把他架起来,可惜没效果,那个小孩子变本加厉地滚到地上,满脸灰和眼泪。
别的交警在给两个货车司机做笔录,其中一个已经被噪音惹火了,骂骂咧咧地表示和我没关系。另一个还算配合,也苦着一张脸。
围观者指指点点。
魏南看见关陆站在外围,表情看似正常,正常到不像看热闹的。他抱着手臂,这是个遇到危险时本能戒备的应对姿势。
虽然有不同,不过他的父母死于一场车祸。难保他不是想起某些事。
魏南并不确定,只是走上前叫了声他的名字,简明扼要地说,“过来。”
关陆僵了一下,他站在原地,说,“走不动,你拉我啊。”
然后他伸出手。
然后魏南拉了他一把。
关陆把魏南带到偏一些的地方,讲这件事,一家人,也是开车去怀昌。女的开车。右边和后面两辆货车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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