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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未醒-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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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决定坐下谈价钱,门铃又响。

我去开门,“来了来了。”

只见周宴一个人站在外面。

里面还有客人,我让他进来也不是,关门也不是。

他斜一斜眼睛,看见玄关里有好几双鞋,说:“有人在看房子?”

“是。”

“我先进去。”

我只好把门开得更大些,让他进来。

里面三个连忙站起来,对周宴说:“好抢手的房子。——你也是来看房的?”

“我是她的前夫。”

他们都识趣,立刻向我告别:“我们再电话联系。”全部走掉。

周宴坐到沙发上,把包放在一边,看着茶几上几个水杯,默不说话。

我懒得招待,把杯子收进厨房,一一洗好。许久才回客厅。

出来时只见周宴正在翻看过期报纸,专心致志。

我说:“是喝茶还是喝水?”

“茶。”

我又回厨房烧水泡茶。看着水壶算时间,看到发呆。

终于端茶出去,周宴喝一口,放下杯子,说:“已经和人谈好了?”

我说:“正要谈价钱。”

“支票在这里。”他把茶几上的一张纸向我推一推,“五百万。”

我扫一眼。白纸黑字,分文不差。

我说:“我还没有决定卖给你。”

他淡淡说:“可以考虑。”

我笑:“好大的决心。”

谁要和钱过不去。我不傻。

我说:“再过两天,如果没人出价比你更高,房子就是你的。”

他的表情依旧淡淡:“没问题。”

第二十章(下)

当然没问题。

住了六年的房子,你看它哪里都没有问题,可它偏偏是被人住过的。有了人的活气,反而不如硬邦邦的一层水泥壳子值钱。

如同一次性筷子,拆开前最可爱,一层塑料纸当襁褓包裹,仿佛赤子般干净。一旦经了人的嘴,拿开水去烫,死猪也能烫活,已没人愿意再用。

我已许久不管公司财务。经济危机没有过去,高层人员尚且人人自危,以我辞职前所见报表数据,他要拿出这笔钱,相当勉强。

哈,周某人以五百万天价买这一套旧房,岂止是大出血,只怕还要在旁边备好棺材,及时收尸。

怪就怪在再没有人来看房。

不消想也知道周宴做了手脚。

我一个人吃饭睡觉,对着电视看一夜电影,管它枪战言情,拿来消遣几支烟的时间,也很清闲。

第三天他挑了中午时间过来。我并没有接到他预备大驾光临的通知,已经做了小半桌子菜,正在吃饭。电视里正播放午间新闻:517Ζ元首会晤,共展未来,两只大手轻轻一握,好似友谊长桥架起,周围顿时闪光大作,唯恐漏掉这历史性的一刻。

不防门铃大作,我赶去开门,只见他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看我。眼睛里映着一行字:喏,我没有失约。

我直视他:“你吃过了?”

“没有。”

“吃完再来。”

他抬手挡门,“不用了。我不饿。”

骗鬼去罢。

我扫他一眼,说:“随你。”放他进门。

我回餐桌前吃饭。扔他一人在客厅里坐。

他待了片刻,终于关掉电视,在沙发上看报,安安静静。

沉默向来是他的拿手专长,保持一定时间一字不吭,对手常常会自乱阵脚,拱手认输。

这一招在谈生意时尤为吃香。半桶水也可伪装得高深莫测,不过是不让人猜出底细罢了。

可惜我例外。

我一吃便是两个小时。耐心咀嚼每一粒米饭,用绣花一般的慢动作去挑汤里的葱丝和香菜。吃得细致,吃得优雅,还需嘴角含笑。

他等到两点半,已经接过四通电话。匆匆几句便打发干净,继续坐等。

我装作不知。

三点。他终于沉不住气,来饭厅见我:“要搬家的时候,通知一声,我派人帮你。”

“那边买东西应该不如这里方便,有什么想买的,可以在这里买了带过去。”

“还有什么要求,我就在这里,你可以说。”

我停了筷子,抬头看他。

这张脸,这个人,我竟然爱了七八年,吃多少苦也甘之如饴,简直是奇迹。

“周宴,我不记得我求过你买这个房子。”我说,“我和你不一样,我喜新厌旧,你喜旧厌新,各取所需罢了。不会有人蠢到花比五百万更多的钱来买这个已经有六年历史的房子。我只是不想假清高,免得以后财神见我就绕路。”

他沉默看我,嘴唇渐渐抿成直线。

这么多年,如果我还看不出他在生气,就白做了一回周太太。

对峙许久,“好吧。”他说,“我还有事情,先回公司。”

立刻就走。

我坐在餐桌前面,不消回头,余光里看见他去了玄关,背脊绷得笔直。

走了也好。

走了也好。

我顿时感到乏力,将额头搭在手背上,只等他那声关门动静。

时间像过去一个世纪。

什么也没有。

我警觉地抬起头来。为什么没有声音?周宴没有回客厅,他还在玄关里。

——为什么不走?

我被一种可怕预感牵引,不由自主向门口走。

周宴的一只手已经搭在门把上。

他回头看我,一言不发,渐渐把手放下。

在他的右手里,捏着一只扁扁的,白色的信封。

第二十一章(上)

怎么又有信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

我觉得心脏足足停跳三拍,顿时抽一口凉气,要上去劈手夺走。周宴微微一侧,把信按在身后,说:“谁送来的?”

我仰头看他:“周宴,你查看了我的隐私。”

“用什么证明?”

他的声音很平静,“凭上面那张沈珺的脸?还是你和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脑子里有什么嗡的一声响。

——关系。

了不起,连我也没想过这个好办法。亲自花钱雇个漂亮男人——到处都有,勾走现任周太太,干脆走得老远,留他一个孤家寡人,岂不大快人心?

只要现在承认:这男人是我派去勾引沈珺的,你能拿我怎样?必定能看一张霓虹灯般的好脸色。

可是,“不用逼我。”我脱口说,“我没有为沈珺保密的责任,也懒得参与你们的事情。但是这封信是给我的。”

“哦。”他已经把信放进口袋,“那就先借我两天。”

我挡住他,“做什么?”

话出口时才发觉自己傻,周宴还能用这照片做什么?奸夫淫 妇一把抓,铁铮铮的事实,就靠这一张薄纸片。

我不但不该挡他,还该把先前那些罪证统统交出,顺便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好让那狐狸媚子悔不当初,哭死活该。

——谁让你害我家庭破碎,害我噩梦连连?

但是我没有动。

我动不了。

他的手重新握上门把,“再见。”

我听着他开门出去,临走时说了一声:“谢谢。”

几不可闻。

我怔怔站在那里,终于觉得脱力,颓然坐在地上,一时间心绪纷杂——这就算是报了夺夫之仇了?

真假尚且没有定论。送信的人又到底是什么来历,我还一概不知道。

这算是谁的事?比自己偷情更加可怕。

抽一支烟后才有气力起身。我给母亲打电话:“妈,房子已经卖了。”

我的声音在抖,“有个好价钱。”

她顿时高兴起来:“赶紧去办好手续。拿了钱就回家。”

我顿一顿,才补上最关键的一句:“是周宴要买。”

果然是惊雷一枚。

我与她都沉默。

许久,她才说:“管他是谁,买就买了。我们只认钱就够了,还认人做什么?”

对,认人做什么?

都与我没关系。各人自扫门前雪,谁管得了你瓦上三尺冰霜。

总该有人罪有应得。

不错,总该有人罪有应得。

我开始收拾东西打包。衣服,鞋帽,书与笔记,该扔的扔,该留的留。剩的由他自己处置,不劳我动手。

在书架上翻出几十本旧相册。把他自己的照片抽出,归成一本,余下的也打包带走。

累得一身汗,擦也不及擦。

现在再看这房子,才觉得像离了婚的样子。女主人的痕迹没有了——谁又看得出这里住过孩子?真正的单身汉之家。新的女主人就要进来。

哦,新的女主人正地位难保,十分危险。

我又想起沈珺。

这向来以自己魅力为傲的女人该如何应对周宴的冷脸?我一个人发呆,几乎可以看见周宴把照片摔在她脸上的样子,气得脸色青白,咬牙切齿:“——这个贱人!”

她捂脸,将哭未哭,也咬牙回他:“谁让你爱的不是我!”

两个人气汹汹扭在一起。都红着眼发狂。

“我有什么错?你不也给你老婆绿帽子戴,才与我结婚?”

恶俗爱情片看多,我想象力真比以前丰富。

我觉得好笑。真的,真好笑。

我看着自己手里的烟。一直烧到尽头,该掐掉了。

呵,我又何必有负罪感。周宴不是还有姚盈?

我的手停在半空。

对,姚盈。

我向周雪询问姚盈所在的疗养院地址。

她说:“问她做什么?疯了的女人,精神一阵好一阵坏,比老爷子还糟糕。”

我说:“你去看过她?”

她说:“哎,你以为我还愿意去呢。是妈要去看。”

原来周家老夫人对这亲生儿子念念不忘的女人也感兴趣:何方神圣能把自己儿子迷得如此神魂颠倒?莫非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我说:“看后有何感受?”

“如此而已。”她说,“她甚至有一点失望。”

“本来以为哪怕不是三头六臂,至少也要天女下凡,沉鱼落雁。谁知道只是个白脸蛋,大眼睛,头发乱得梳也梳不顺,又整天坐着,也不肯说话——不比沈珺妖媚。”

“那是。”

她说:“怎么,你也要去看她?”

“正好想起来,反正要走,干脆把故人见齐了再走。”

“你去哪里?”

“卖了房子回我妈家。”

“你把房子卖了?”她惊叫,“你……”

“周宴出五百万,你说我卖不卖?”

她这才镇定下来,“好,你继续说。”

“我想要她的地址。”

“你稍等。”

她招来她的秘书,吩咐:“把姚小姐的疗养院地址找来给我。”

她的秘书效率很高,三两下调出地址,一字字报与她听。

我拿笔记下,“那里通不通车?”

“当然通,那么远的路,谁能用走的进去?”

“好。”

“木晓。”她说,“你一个人去?”

“是的。我一个人。”

我说:“有什么问题?”

“不要说你叫木晓。”她低声说,“随便诌一个别的名字,说是她过去的老同学。”

“周宴不让我接近姚盈?”

“你说呢?”

我轻叹,“明白了。”

“她可能不会理你。她常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说,“那表情别提多陶醉。”

我已有心理准备,“谢谢你。”

我次日按地址开车去找。疗养院在很偏远的郊区,前后都是山。一路上起起伏伏,不晓得究竟要走多久。

午饭就在路边草草解决。乡下饭馆多是拿自家一楼房间凿通一面,做好炉灶,摆了桌子,买些细面酒菜就可等生意上门。菜是自家种的,随手去地里揪一把回来,洗干净了扔在汤里,过水一滚,迅速捞起,味道很好。

我吃完便向胖胖的老板娘询问路程。

她热情给我指路:“不远了。过了后面两个大拐弯,就可以看见看见疗养院的白房子。”

我道了谢,付钱上路。

第二十一章(下)

野火一般的花丛烧了半座山,里面隐约露出一点白角。

我摘了墨镜揉揉眼睛。山下就是疗养院,风光迷人,适宜造茅屋三两间,树起一帘葡萄架子,引流水在院里蓄个小池塘,正好消夏。

车子不费力到疗养院门口。我停车正要进去,门房拦我:“小姐,抱歉,有没有预约?”

“现在约来不来得及?”

“今天也不是探视日。”

规矩这样多。

我说:“那什么时候才可以探视?”

“周六和周日。而且只能是白天,不能过下午六点。”

“我有事在身,时间很紧,不能通融?”

“这是规定。”

罢了。谁让我来前不打电话问个清楚。自认倒霉。

我听见身后有车子喇叭哔哔作响。一个女人声音:“今天迟到了。裴姐进去没有?”

门房连忙去给她开门放行,一面笑着说:“早就进去了。你该小心宋小姐。”

“哎,官大一级压死人。”

女人笑嘻嘻开车进去。

我指着开远的车子:“那是谁?”

“这里的护士。”他说,“这里按三班倒轮班,她是来上班的。”

看来非探视时间只有工作人员能出入。我只好回自己车里,先点一支烟,盘算是否该走。

恰好周雪电话过来:“见到姚盈没有?”

我说:“没有预约,又没有碰上探视日。在门口看着铁将军干瞪眼。”

“你傻了?拿钱过去,什么都好说。”

我居然忘了钱包里还有一票万能的孔方兄。

“看来我脑子真是比以前更加不好使了。”

我重新开门下车。

门房怪讶看我:“你还有什么事?”

“我想一想,不见到朋友,实在放不下心走。”我递出手去,“请一定帮我。”

我穿着白褂子去见姚盈。

领路的护士就是下午迟到的那一位。一路上说:“她丈夫倒是不错。买了水果过来,大家分着吃。姚盈要是午睡,他就只在门口站着,什么也不说。”

“看样子家境很好。人也有修养。”

我说:“我不认识她的丈夫。只是她过去的朋友。”

说话间就到了姚盈的病房门口。

她看一看,“没睡,在床上坐着。”

我开门进去。

她低声嘱咐:“千万不要说刺激她的话。尤其不要提孩子。”

“好。”

我反手关门。姚盈听见动静,抬头看我。

“我就来看一看你。”我说。

“我是木晓。”

她呆呆看我,嘴唇翕动,“木晓。”

“你还认得我?”

她摇头,自言自语,“木晓。”

病房收拾得很整齐。花瓶里插满各色花卉,还很新鲜。

我自己找椅子坐下,对着她看。

她比我早出现,感情先到者先得,我无话可说。

但是感情里另一方不该虚伪。害 几个女人才肯收手?

我陪她坐到红日西斜。

房里只听见风吹窗帘声音。

终于有人敲门:“好了没有?”

我起身开门。那护士左右看看,“该走了。等一下会有人来查房。你还要走山路,天黑了也麻烦。”

我立刻随她走。

姚盈抱膝蜷在床上,眼神呆滞,嘴唇还在费力一张一合:“木……”

一扇房门隔开她与这花花世界。没有子女,没有家庭,没有纷争,多么安全。

我开车回市区。随便找一家快餐店用了晚饭,出门只见高楼幢幢,红灯闪烁。飞机擦着人类贪得无厌的触手在夜幕上掠过去,一阵轰鸣。

这些繁华,做着美梦的年纪才喜欢。敢穿尽可能暴露的衣服,敢蹬足以摔断腿的高跟鞋,收集各种名牌钥匙扣和香水瓶子,找的男朋友最好是富商小开,金卡一叠叠,英俊风流上过时尚杂志,敞篷小跑车与豪华大别墅一个不能少,连进门脱鞋也有仆人代劳。

个中滋味谁知道。

我回到小区,走进电梯。正要按键,有人来挡门:“等等!”

这声音这样耳熟。

谁?

一个女人闪身进来,弯着大眼微微一笑:“木小姐,是我。”

我递了拖鞋,迎她进客厅:“准备搬家,到处是箱子,抱歉。”

“没有关系。”

“茶还是咖啡?”

“咖啡。”

她绕开箱子坐在沙发上,“不用加糖。”

这是周宴的习惯。

我手里一顿,不由笑起来:“做秘书的感觉怎么样?”

“其实还是喜欢和孩子在一起。成人世界心最复杂。”

“也对。”

我把咖啡放在姚媛面前,“好久不见,差点按习惯叫成了姚老师。”

她也笑:“真的,以前也叫你牧牧妈妈。”

关系这样微妙。那时候谁想得到。

“吃过饭没有?”

“刚下班,在公司附近吃过。”

“家里还有丈夫一名,由他自己丰衣足食?”

“他在出差。”

她又啜一口,放下杯子:“咖啡味道很好。”一对眼睛环视客厅,从电视到音箱,从饭厅到卧室门口。

有什么话,还不能开门见山讲?

我说:“姚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就是来看看。”她终于看我,“姐姐出事的时候,我正在外地度蜜月,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这里住了。”

“我带牧牧回了娘家。本来以为很快可以回来,最后还是下了决心留在那里。”我说,“下午我还刚刚去看过令姐。”

她一点不惊讶:“这样。”

“房子我已经卖掉,明天就搬走。你今天算来得及时。”

我说,“我不会再回这个城市。”

“牧牧呢?”

“等她长大,自己选择生活。我总不能留她一辈子。”

她低头沉吟良久,终于说:“姐姐清醒的时候和我提过,希望你和周宴复婚。”

“她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非常抱歉。”

我笑一笑,“过去的都过去了。”

不过去又能怎样?

她说,“我们都希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弥补。”

我与她对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谢谢,不过,”我缓缓说,“姚小姐,以后请不用再送照片给我了。”

次日天气极好。

约好的搬家公司停车在楼下。工人一箱箱抬走物品。

人去楼空,不值得留恋。

我把全副钥匙扔在客厅茶几上面,关门走掉。

周宴在楼下等我。

“确定一下,该带的东西都带了没有。”

“只剩下不该带的东西在上面。”

我坐进车子,“对了,你很快可以见到我的律师。”

“律师?”

“你可以收回我手头的全部股份。”

他怔了一下。

“公司完全是你的了。再见。”

我启动车子,升起车窗。

他直直站在原地,一只手搁在裤子口袋,看着这里,一点一点远了。

我眼前翻书一样一页页翻过去——一直翻到结婚的时候,车子就向着他站的地方开,我远远看见一个人影,真奇怪,那么多人站在那里,都是差不多颜色的西服,身量也一律瘦瘦高高,我偏偏认得这个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一点一点远了。

离婚就该这样离。木晓你当初怎么那样不聪明?

我的眼泪疯狂地涌出来。

——为什么现在才做到彻底?

到了一处 加油站,我下车走动,突然听见手机声音。我接起来,“木晓,你的车到了哪里?”

我又看看屏幕,真的是他,林兆。

他竟然知道我今天动身回家。

“还在高速上。”

他顿一顿,只说四字,“路上小心。”

“好。”

一直开到半夜十二点,终于到了收费站,我松一口气,缓缓驶下高速。

路口有车静静停在一边,开着车灯。

我不经意间一望,生生停下车子。林兆慢慢踱过来,俯身敲了敲我的车窗。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这么慢?”

我哭笑不得,心里一股酸涩,“你在等我?”

“有些不放心。”

搬家公司的卡车就在我后面。司机等得不耐,按了按喇叭。

他笑一笑,“晚安。”转身走了。

我目送他车子绝尘而去。

第二十二章(上)

母亲被我的电话吵醒:“以为你后半夜才能到,想先睡一觉。”

我说:“已经到门口了。”

她连忙起身披衣,下楼开门。

听见陌生人声音,LUNA也在庭院中低声呜鲁。我过去摸摸它的头:“不是坏人。”

母亲吩咐我:“牧牧睡着了,让他们小声点。”

工人们穿了鞋套,一一扛行李上去,尽量不发出大的动静。

忙了半个小时,终于把所有箱子搬清。我付钱结账,等他们走尽,才关上门。

母亲说:“我去给你放洗澡水。”往浴室里走。

我一个人去厨房,打开冰箱,拿两个鸡蛋,预备做一碗甜蛋汤充饥。刚端了锅放在灶上,点起火来,听见身后有母亲声音:“柜子里还有些云片糕,牧牧只吃了一点,剩一大半。”

“好。”

她声音疲倦:“水放好了,你吃完就去洗澡。我先上去睡觉。”

我听着她脚步声一下下往楼上去。夜阑人静,炉火呼呼作响,刚出的一身汗才被冷气吹干,最是身心疲惫时候,恨不能有条椅子可供坐下,倒头睡死。

我狼吞虎咽吃完赶去泡澡,顺手捞一本杂志在手里翻,满页是浓黑眼圈紫嘴唇,睫毛翘得比天高,鸟巢头发搭宽上衣窄腿裤,没几页就昏昏欲睡。

困,累。温暖更使人意志松懈,什么妖魔鬼怪都可趁虚而入。

于是恍恍惚惚看见一副男人背影,宽宽的肩,直的脊梁,山一样横在眼前。女人不都需要一座靠山?偏偏挑在我累极时候。

我也迷糊了,伸手过去,却左右摸不着。

我说:“谁?”

啪嗒一声响,杂志掉在地上。

我惊醒。哪里有什么女人可依赖的靠山?海市蜃楼一般,晃一晃便不见了。

热水也已被我泡到冷。

回自己床上以后我反而无法入睡。想抽烟,又因为牧牧在身边,不敢点火。也懒得起床上别处过瘾。

半睡半醒捱到天亮,我欲起来,发现四肢沉得动不了,干脆作罢。

待到母亲来楼上唤我们起床,终于发现不对,用手心贴了贴我的额头,叹一声:“你又给我找事。”

用体温计一测,已经高烧39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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