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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未醒-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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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沈珺说了什么,你不用在意。”他说,“我只是来说这个。”

“好,没有别的话要说,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周宴不作声。

我自己挂断电话,起身走到窗边拉了窗帘抽烟。

隔一个窗子,外面车声雨声人声声声入耳,好不喧杂。里面静得只有空调送风声音。

老梁说,“周总好像又要离婚。”

我看着窗外沉沉黑夜想,沈珺手上戴的是什么?一个钻石足有她手指宽,价值不菲,我的却完全不可比。

带着这样的钻石离婚走掉,即使她没有陪周宴打拼江山,照样坐享其成。

我沉思片刻,把烟头掐熄,又拿起手机——周宴没有再打电话来。是的,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们到底是两路人了。

我等头发晾干便去睡觉,挤空满腹心事,只想明天。

墙壁粉刷已近完工,办公桌椅是林徐负责去订,谈妥了价钱,不日定做完工便会送来。

晚上还有另一场酒席,是本市商界名流的聚会。我吩咐林徐:“衣服都在家里,这里先交给你,我需要回家一趟,晚上直接到聚会现场。”

时间太紧,我一到家便急匆匆去翻礼服,做头发,项链耳环统统上阵,手忙脚乱。

没有司机为我开车,我顶着浓妆坐在驾驶位,礼服的腰又太窄,颇不自在。

准点赶到酒店,我让接待替我把车泊走,自己提了裙角进去。

谁知在酒店大堂门口遇见林兆。

他迅速地看见我,微微一笑,等我过去。

“确实还是女强人形象适合你。”

“我已经佩戴这顶高帽快七年了。”我说,“想摘,心有余而力不足。”

“真的想摘?”

我无奈笑答:“又被你看穿。”

我挽了他的手同行。

电梯轿厢已经站满,我们在门口等下一部。

“一个人来?”

“与你一样,我身后还有肉眼不可见的无形加强排。”

他笑。

“分公司什么时候剪彩?”

“装修快结束了。”我说,“总部还要拨人下来,顺便再招一批。”

“等每个部门都落实清楚,可以开始正常运行,选个黄道吉日,剪完了事。”

“注意自己身体。”

“自从见我病过几次,每次见面都要说这个?”

“才刚夸过你是女强人。”

他只是笑,“我就事论事。”

身后却突然有人叫我:“经理。”

我与林兆同时回过头去,只见林徐站在我们身后,直直看着我。

他这样的眼神我第一次见。

我突然被看得心虚,勉强笑说:“林徐,我正好遇见你哥哥。”

他浅浅点头,对林兆说:“林总。”

一对亲生兄弟,竟生疏至此,我没有想到过。

我不好再说话。

正好有电梯上来,我低头快快进去,靠边站定,两兄弟随后进来。

里面还有几位领导,我只在电视中见过一二。不知是谁先说一句:“这不是林总?”两边立刻谈笑起来。

我无意间瞥见林徐淡漠面容。

他在我面前出现,从来微笑如暖风和煦,眼睛与嘴唇皆是弯弯,说不出的年轻可爱。只有抿唇沉思的这一瞬间,酷似林兆翻版,目光里渐渐透出成熟男人的意味来。

他也是林家一份子,本该与兄长一同挑大梁,继承林家家业,但始终心不在经商,只爱与宠物为伴——这是否是他内心真实想法?

我不及多想,电梯门开,只有随人流步入会场。

宴会正式开始前安排有领导讲话,邀各位齐心协力共建城市繁荣。

我举起酒杯,嘴唇才沾到杯沿,忽听有人唤:“木总,木总!”

会这样叫我的人只可能是当初睿博的老客户。

回头去看,果不其然,“你怎么也在这里?”来人且惊且喜,连忙与我碰杯,“好久不见!”

“你好。”我说,“我已经离开睿博很久,一听有人这样叫,突然有些怀念了。”

两人分别饮了酒。

我示意林徐,“这是关总。”

“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点。”他说,“留着一身本事,还可以东山再起,怕什么?”

我笑一笑,“是的,东山再起,这不是就起在关总面前了?”

林徐替我将新名片递给他。

“现在转行了,等于是新人,以后还请关总多多关照。”

他看一眼,交给身后的女秘书,回过头来。

“这位是木总的秘书?”

他望着林徐,“看起来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面熟倒是好事。”

“他也是新人,刚从大学里毕业出来。”我笑说,“关总怎么会见过?”

他呵呵地笑了。

“有这么帅气的男秘书,木总的新工作一定事半功倍——”

面对这种带有颜色的揶揄,林徐面色丝毫不变。我觉得宽慰,说:“是的。”

我看一看远处,林兆已经被团团围住,不能过来。

如今城市建设处处不离开发商,林家这样的大房地产商是各界重点结交对象。何况林兆还是单身。

第二十七章(下)

——单身多么好!发财致富的快捷大道就在眼前,哪怕立在那里的是一块白板,上书:身家三十亿,也会有娇艳美女拱着胸脯前仆后继。

我整个酒会下来,一次也没有靠近林兆。

他有他的交际圈,我也有自家生意要做。有酒过来,我就接一杯在手,与人碰杯而尽,言谈甚欢。

只要我自己还撑得住,便不用林徐替酒。

酒喝得多了,也会腹撑,我对林徐低声说:“我离开片刻,很快回来。”旋身匆匆往洗手间里走。

会场来客太多,几个隔间都已占满,我先在大镜子前放了包,取了粉盒与唇膏出来补妆。突然听一个隔间里传出不满声音:“……真不知道是不是上帝造人偷了懒,变不出太多花样,总有人长得那么像!”

“你说那个董小姐?”

“还能有谁?一眼就能认出来。简直是转世投胎,我一直不敢上前认。”

“她死了几年?”

“三年前就没有再见过。”

有人从里面出来洗手,“要说起来,好像也是四年前才出的车祸。”

一抬头,见我也正往镜子里看,冷不丁“吓”的一声,瞪圆眼睛,避瘟疫一般连连退后几步,险些跌倒。

我收了化妆品,对她笑笑:“你好。”

径自往空出来的隔间里走。

旁边有人开门出来:“老董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真是……”

见我正要进隔壁里去,顿时瞠目结舌。

我关上门,两眼望着天花板,心想:化妆果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能将已经三十岁的我与年纪轻轻便惨死于车祸的董佩宜捏成同一个模子,达鬼片之神功。

回去时林兆抽身过来问我:“这么晚还回家去?”

“已经快十一点,酒喝多了,不敢开长途。”我说,“已经订了宾馆,先将就一晚上,天明还要去公司。”

林兆看看门外,“我让林徐送你。”

“你们一路,他还是和你一起回去好了。”

我坚持说,“真的不远。”

搭电梯到楼下停车场,我寻到自己车子,打开车门,坐进去,还没有点火,远远看见林兆上了另一辆车,打亮车灯。

林徐却不在那里。

我开车出了斜坡,才拐几个路口,突然觉得一腔酒意上来,胸口拥堵,连忙停车靠边。才降下车窗,外面有热热的夜风扑面而来ωωω。uМdtxt。còm》提供uМd/txt電孖書下载,忽听后面喇叭作响,窗外有人俯身问我:“木小姐?”

来人是林兆的司机。

我被请进林兆车里。他坐在后排,递水给我,轻轻说:“我不放心你。”

哪里还用解释呢。我并不傻。

我点点头,说:“林徐呢?”

“他可能有事,先走了。”林兆对司机说,“你去开她的车,跟在我们后面。”

他放我在后面休息,自己到驾驶位上坐着。

我听着车子启动,说:“我们去哪里?”

“我家。”

“半夜拜访高堂?”

他忍不住笑,“怕什么,你正好正装出席。”

“可是我有一身酒气。”

我故作懊恼,“但愿你那里有空气清新剂,多少帮我减几分尴尬。”

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林兆不会唐突我。

他带我去的不是林家的房子,而是自己的私所。在一栋商品楼的顶层,开门进去,什么都是窄的,十足的单身公寓味道。

他先进了玄关,开了灯,转身来扶我手臂:“有台阶。”

我笑,“你以为我醉了?”伸出另一只手要去勾鞋。

“你没有醉,是我醉了。”他说,“这样行不行?”

我觉得肩膀被人扳住,下一刻便有唇紧紧贴在我唇上。

门在身后乓的一声锁起。

也许是酒精作用,我什么都来不及想。

林兆的吻甚至使我有些沉醉,有些朦胧,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谈恋爱的少女,第一次应邀踏进一个男人的居所,呼吸着充满男性气味的空气,半憧憬半害怕着什么。

他贴耳与我说话:“今天晚上你太漂亮。”像是在感慨。

“被一群妙龄美女包围,还能想到我?”

“能。”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假话,林兆。”

他看看我,笑起来,直了身子说:“先进来坐。”

里面已经开了空调,非常凉爽。

空间不大,只摆几样黑色家具,衬着白墙。电视柜上有一盆绿色植物,有不爱声张的生气。

我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另一端的扶手上丢了一件外套,不知是不是穿过。

他在厨房问我:“还是喝水?”

“冰水就好。”

他带着两只纸杯回来,坐到我对面。

“原来你平时就住这里?”我说,“还以为你和长辈一起住。”

“大部分时间还是回去。”

他喝了水,说,“只最近几个月经常在这里。”

“工作太忙?”

“这是一部分原因。”

他示意我看那片通透的落地大玻璃窗,“夏天来了,在这里看夜景不错。”

该城少有重污染工厂,大气还算洁净,可看见闪烁星空。

“真懂得享受。”

我说,“这里一定已经有不下一百的美少女来看过夏夜星空,一听见门铃响,就慌慌张张躲进衣橱或者床底——”

他只笑,并不作答。

“有什么不能承认?我们都是成年人。”

我继续说,“何况你三十多岁,连一个正经拉上台面的女朋友都没有,没有人愿意信。”

他摇头反问我:“从这里向下看,你能有什么感觉?”

我怔一怔,起身过去开了窗子,“天子俯瞰众生,尽在掌握?”

但是星空真美。每每静下心来看天,可以沉淀自我,万物都相形失色,显得渺小。

“我还算有自知之明,哪里是天子?”他说。

“林家家大业大,至少在本城可以呼风唤雨,和天子无差。”

他说:“你再想一想。”

可是我想不出更多。何况酒使我有些熏熏然,无法集中精力去想。

“大千世界,无穷可能,林先生,还是饶了我吧。”

我说,“我愿意坦白交代,我智商不高,当初连重点大学也是擦边才考进去的。”

他失笑,“这和智商有什么关系?”

他这才说:“那次去山顶,你说自己已经像上帝,可以坐拥无数俊男美女,我才想起来,自己原来还有一套这样的房子。回来以后再看,觉得自己一个人做上帝,其实没意思。”

“木晓,你说的对,我三十多岁,家大业大,寻常人到这个年纪,已经可以送儿子去念小学。我却不能。”他说,“我必须结婚。”

我笑了。

“作为一个从围城里出来放风多时的人,林兆,我想告诉你,那里一点意思也没有。”

“男人或许都喜欢探险,但需要选对地方。那不是猎奇的好去处,远不如商场。”

他低低地说:“那时董佩宜死去,我一个人去了香港,在她的墓碑前想,人一生其实要进两次坟墓,第一次是婚姻,第二次才是死亡。”

“你是对的,林兆。”

我说:“爱情使人中毒,婚姻是活埋,钉好棺材就撒土。半死的也能很快死透。”

我们都不再说话。

林兆有宽厚肩膀,我渐渐靠在他身上。

我们喝的都是同一种酒。气息融在一起。

我说:“今天的酒会,有人以为我是董小姐怨灵转世。”

他胸腔微微震动:“怎么说的?”

“只是随口闲谈。见到我真人近在眼前,吓好大一跳。”

他轻轻说:“不用在意。”

第二十八章(上)

那天晚上我就在林兆床上睡了。男人居处没有卸妆油这样的物件,我拿他的洁面霜洗了脸,犹觉得清洁力不够,往脸上多泼了一些热水。

洗澡也没有女人睡衣可换。我对着半空的大衣橱横挑鼻子竖挑眼:“设备这样不完善,女人住一天就要发疯,还怎么留人?”

他坐在床上,闷声发笑。

最后只好穿着浴衣睡觉。

关了灯,窗帘拉得严实,什么也看不见。林兆在被单下渐渐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指似有独立生命,将我指缝填得严丝合缝,务必要将我整只手裹在手心。

我背对他,说:“怕我半夜偷走你的金卡?”

“怕你欲行不轨。”他说:“密码也可以告诉你。”

我无可奈何地笑:“女人才吃亏!”却没有动。

然而他只是一夜都握着我的手。

我是真的困了,自顾去睡,哪怕下一刻天塌在头上也不想管。恍惚里不知究竟做梦没有,但记得身在何处,与谁牵手。次日醒来,林兆已经先行出门上班,在厨房留了蓝莓味的炼乳与一碟吐司给我。

并一张字条,上面压着我的车钥匙:吃完再走。

落款是林兆。

我清醒过来,想:早饭是一定要吃的,但叫我如何穿昨夜的礼服去上班?

衣橱里倒是有他的西装衬衫之类的衣服在,长袖子长腿,真要拿来,我如三岁幼女偷穿父亲衣物,一件上衣便够我当连身裙穿。即便勉强穿得,出去也要被人当怪物看。

我有些懊恼,坐在餐桌边往吐司上挤炼乳,迅速盘算,一面给林徐打电话,告诉他我会迟些到公司。

他却以为我昨夜喝多,口气有些关切:“这里有我就可以。”

“幸好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不用再应酬。”

无衣可穿这样的理由,使我觉得窘迫,脸上有些发热:“谢谢你,林徐。”

但我终要出门去。难道要永远穿着浴衣坐在这里?

突然听见有人按门铃。

这不是林兆私所?难道果真有情人上门?

我很快走到玄关旁边,自可视门铃的屏幕上看见门外站着一名职业女性,像在哪里见过,落落大方地说:“木小姐,林总要我送东西来给你。”

原来是他的秘书之一。

我这才开门,接到一只大大的纸袋:“这是什么?”

“噢,是衣服。”

翻一翻,里面果然有一件白色麻料衬衫,并一条黑色窄裙。还带着吊牌。

我关门试穿,正是自己的号码,非常合体。立刻摘掉吊牌,将礼服装进纸袋,拿了手包与钥匙下楼去。

驱车到公司,有工人正在合力小心翼翼往门里搬东西,一个人在前指挥,喊着:“慢一点!——慢一点!”

林徐见我跟在后面进来,连忙过来叫我:“经理。”

我说:“这是在做什么?”

“办公桌已经做好,我让他们先送过来。”

“是这样。”我点头,侧身让工人先行。“等空调和窗帘安装好,总部的人也该下来了。名单到手没有?”

“庄秘说今天总部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商定下到分公司的人员名单,等会议结束再发表格过来。”

“清洁工就在本地招,一个也够了。”

我停下来,说:“你去拟广告,不要求学历,只要勤恳能干就行。我不想让待业大学生沦落到为我们擦桌子。”

我的办公室里已经摆好桌椅与书柜。工人出去前大约随手拿了抹布擦过,总之不见什么灰尘。我坐在椅上,依坐姿调整高度,抚着硬木桌子的光滑表面,心中突然有些震荡:我像是又一次站在了睿博的办公室里。

时间飞逝,任何两件事之间只隔着一扇任意门,走过来与走过去,都是一眨眼的事。

我静静坐了一阵,看见阳光里有细细的灰尘在缓缓游动。正要起身,不过一眨眼功夫,便见林徐自门口转进来:“经理,电信公司的人很快会过来装电话。”

前期准备工作即将进入尾声,什么都越来越快。该办的手续,该做的证件,该请的人,一样样核对过去,没有错,一个也不漏。

总部的名单下来,我吩咐林徐照着单子去订做员工铭牌,也很快送到。

清洁工共有三人报名。头两位都已经上四十岁,给人做过保姆,另有一名高中毕业的女孩子,高,瘦,在许多店里打过工,年纪很轻,难得的是没有将头发染烫成稀奇古怪的嚣张的样式,穿着也很得体。

没有继续上大学的原因并非家里出不起学费。她认为自己已经可以在社会上立足。

她自称非常喜欢时尚。

我故而多问了一句:“你认为什么是时尚?”

“让人变得好看。”她这么回答我,“为了看不腻,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花样。”

我笑笑,交代她:“好了,你的工作很简单,不用像以前打工的时候那样紧紧跟在顾客后面介绍商品,只要你每天中午与晚上各擦一次桌子,拖一遍地板。窗户和门也要每周定时擦。厕所要冲洗干净,不要有异味。其余时候看见什么地方落了脏东西就及时清理。”

总部的人隔天统一搭班机过来。

邢总也亲自过来现场,赞我:“真是井井有条。”

他在本市住到剪彩当日,等仪式结束,又要飞走。

临走前召集分公司全部工作人员开会,说:“你们要齐心协力,互帮互助,一切为了公司利益。”

员工都踌躇满志,觉得新地方有新开始,前景无可估量。激动得掌声不息。

他也私下找了我。

“公司里已经通过了决议,派一个人来这里做副经理。”他说,“是我的儿子。”

我微微颔首。

“他现在人在巴黎,很快就会回国。身为人父,说实话,这个儿子实在不成器。我不放心将来让他直接接手我的产业,还拜托木经理多多锻炼他。”

我已经明白过来,分公司其实是他训练亲子的演练场,我不过拿人工资做教练。

更有一则,有亲信在我身边,两双眼睛互相监督,他才是身后渔翁。

但他既乐意将儿子交给我,我也不是白做工,不算亏本,无从计较。

庄秘书趁人不在,偷偷与我说:“你掌握分寸,做个样子就好。大少爷就是个阿斗,扶破了手掌心也没用。”

“有这样了不起?”我说,“人能笨到一定程度,也是难得。”

“如果是笨就算了,偏偏太聪明。”

她历数罪状,“而且还是风流上的聪明。初中的时候就有女孩子为他自杀,高中时候连老师也不放过,骗到一次期末考试的卷子。”

“出国以后?”

“念服装设计专业。经常和一些小模特来往。”

我会意点头:“确实有风流的资本。”

但我不放在心上。

   第二十八章(下)

我这辈子不曾缺乏眼福,也已经对人类这张外皮看得淡。只是心里想一想,觉得幸好还没有风流出血债来,为我省掉不少麻烦。

某日在会议室里与市场调研部诸君开会,正是热烈时候,林徐借进来送材料的机会与我低声说:“邢昀泽突然提前回国,在机场打电话要我们过去接人。”

声音不大,但室内立刻鸦雀无声。

众人面面相觑,不晓得该在此时配上什么表情。

“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他摇一摇头,“不知道。”

我思忖片刻,说:“先让小孙开公司的车去机场。”继续开会。

传说中英俊风流的海归邢公子如天神驾到,消息传开,外面比里面热闹得多:有人立刻打电话订了花篮来摆在门口,让清洁工重新打扫副经理办公室,拖干净地板,几位年轻漂亮的女职员将自己关在洗手间里整理衣摆裙角,补妆梳头,直到我会议结束也未舍得出来。

本以为人很快就到,还指望一起吃个接风宴,等到十二点,突然接到小孙电话:副经理要在外面吃饭,饭后还要睡觉倒时差,已经指定了一家酒店,要他现在就开过去。

我于是通知林徐:“不用等了。大家今天还是在这里吃工作餐。让餐厅照常送来。”

他说:“我去改订晚上的包厢?”

我说:“不用,直接订明天的。”

他便出去打电话。

众人期待狠狠落空,有几个趁午饭时候在一起犯嘀咕:姿态这样高,当自己是哪一号国际巨星?

这国际巨星果真在酒店里一睡就睡去了半个白天加一个晚上,次日上午姗姗来迟,花篮里的鲜花已经打了焉。

我接到电话,马上率众员工到门口列队欢迎。小孙领人上来,有些紧张地点头说:“经理。”身子一闪,远远过来一个年轻男人,极其的瘦,也极其的高,穿着皮凉鞋,黑的窄管裤,白衬衣,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后面是一双轮廓很深的眼睛。

身后立刻有阵阵抽气声。

是的,他像一个欧洲血统的男模特。以邢总的相貌基因,要生出这样一个尤物般的儿子,实属老天造化,非常不易。

那双眼睛很快认出了我。

我上前去,伸手说:“木晓。”

“刑昀泽。”

他握住我的手,居高临下看我:“家父已经夸奖你多次,要我跟着你好好学习。今后请多指教。”

他的手却不像话里那样礼貌谦卑,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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