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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星远顾-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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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茹笑了笑:“别想了,外面那些人很快会追来,你没法解释。为什么刚好你不见这么久,为什么刚好他们发现了内线的踪迹。除非……你在这里上了我。”

聂岩面色一僵。

钱茹利落在他面前把衣服脱了,她面上毫无一个年轻女人的羞涩,眼神又冷又凶。钱茹说:“来真的,你要了我,我想怀孕,这样就不用运毒了。”聂岩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的神情尴尬,并不敢看,钱茹冷硬的表情露出一丝悲哀之色:“太疼了,我没有办法习惯。每次帮他们运毒我都觉得下面疼得要裂开了,但我吃他们的饭,我就得干这个。马实意还没有坏透,孕妇就不用干这个了。来吧,我帮你一把,你也帮我一把。”

聂岩几乎是颤抖着做了这件事。那些人追来的时候还大喇喇地围观了一下,钱茹娇声让他们快滚,他们起哄离开。聂岩的缺席有了解释,而他的下线在被抓到之后自尽,聂岩甚至来不及为他默哀。

钱茹怀孕,明面儿上公开了跟聂岩的关系。因着这层联系,她哥对他彻底卸下防备,聂岩很不可思议地成了他们的“自己人”,毒枭见证了他们的婚礼。这件事连带的好处是,聂岩从四人睡一起的房子搬了出来,他跟钱茹有了单独的住处,这为传递消息带来了方便。

看到钱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聂岩时常有种不真实感。他浑浑噩噩,直到那天听到纪寒星的哭声,他猛然一震,那一刻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他早该知道,这不是一场角色扮演,他不是落幕之后能全身而退的演员,他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赌上了自己的一生。

现在他的恋人——纪知青,问他爱不爱那个女人,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实际上无论如何,他已经对她有了责任。他还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成功回来会怎么样,钱茹,毕竟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纪知青觉得是自己勾引了聂岩,他唾弃自己,可是他无法忍受聂岩心里没有他的可能。他主动去吻聂岩,带了他回家,他们失控了。他们在巨大的绝望之下走出了从未走出的那一步,年轻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像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接触,来释放说不尽的无奈和再也不可能的爱意。

然后老纪回来了。

他没有看清另一个人是谁,只知道自己儿子做出了他绝不可能谅解的事。“爸爸,爸爸,求您,不要说,不要喊!”他胡乱把聂岩的衣服塞给他,让他赶紧走。聂岩不可以被发现,不然他的处境会很危险。仓促间他甚至来不及看清聂岩震惊负疚和悲伤的脸,只知道他必须要走……在事情闹大之前。

那是混乱的一天。

老纪的怒喝引来了许多邻居,他们看到了一个男人风似的从他院子里逃出来,人们只看清了那个背影的狼狈,没人看得清他脸上的绝望。纪知青不肯交待出另一人是谁,也不肯认错,他是被老纪的扫帚打出去的。而后他被学校长久地停职,纪知青失魂落魄,他在城市的角落找了个小房子住下来,有时候入了夜会偷偷回来看一看,希望再有机会,在路过那个巷子口的时候,再听到什么人说那一句:“是我。”

再后来,康树仁——聂岩的队长,找到了他,告诉了他聂岩牺牲的消息。纪知青不肯相信,他觉得那是一场骗局,也许这人是来骗他钱的,他反应激烈:“你为什么要联系我,我从来都不认识你。”

康树仁说,因为聂岩留在局里的档案,联系人除了他的父母,还有你。

纪知青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无意识地摇头:“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你就是来骗我的,聂岩活得好好的,他说过他会活着回来的!”康树仁把照片递给他,那是他们当时一起去照相馆拍的,肩膀搭肩膀的两个人,装成兄弟模样的……一对有情人。

“为什么?为什么……”

康树仁说:“这是我从他那里没收的。”

纪知青倏然抬眼死盯住他,康树仁语气沉缓:“他去出任务之前,想带走的唯一一样跟自己相关的东西,就是这张照片。但你知道的,我们这行,没有什么侥幸可言。万一被发现会没命的。所以我没收了,说等他回来再给他。”

可是现在聂岩不会再回来了,他只好来把照片……物归原主。

风光(纪知青番外·下)

根据康树仁的说法,聂岩参与的行动最后还是出了一点差错,他们没能将马实意的人一网打尽,有几个对毒枭死忠的小头目逃了出来。参与人员怕被报复,他们的牺牲也是悄无声息的。聂岩的父母回到了老家生活,钱茹跟他们一起,带着那个小孩。康树仁说:“她提供了很多消息,这是权衡之后的结果,给了她缓刑的机会。”

纪知青去过一次聂岩老家,他拎着礼物站到聂岩的父母跟前,自我介绍说:“我是他的朋友。”

家里不敢把聂岩的照片摆出来,纪知青对着屋里那个没有遗照的香案上了一炷香。

当时钱茹正在哄着那个孩子玩,女人很漂亮,抱着小孩的时候身上有种母性的光辉。纪知青对这个孩子的心情复杂,他不敢上前去细看,把自己买的长命锁塞在他手里就落荒而逃。他想起跟聂岩一起在灯下看照片的时候,他当时有过不可与人言的奢望。

对那之后的事,纪知青一直在忏悔。他想也许是他的错,他不该勾引一个有孩子的父亲,这一定是上天对他的报复,应在了聂岩身上。如果给他机会重来一次,聂岩能活着回来,他一定把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藏得好好的,哪怕是以后都只能远远看着,只要聂岩一家幸福,他也觉得很满足。

从聂岩老家出来,纪知青心灰意冷,他带着那张照片,在地图上找了一个犄角旮旯的村子,他想去求死。在他即将跳下万丈深渊的时候,有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后生,拉我一把。”老村长去捡山里的果子,没留神被卡在了石头缝里。

纪知青不介意临死前去做件好事,于是伸手拉了他来上来,发现这人健谈得很,通俗点说是啰嗦。对方没啥文化,说话却中气十足,总是很有干劲的样子。他说自己是宁川的村长,趁着今天天气好出来看看收成,他递了个果子过去:“今年还行,让他们一起来摘了晒干,拿到集市上能卖不少钱呢。”

纪知青默默接过,他有点同情对方,这一个一个果子地摘是个大工程,晒干之后难说能剩下多少,又能换几个钱呢。他没说话,那老村夫又找他搭话,问他怎么在这里。纪知青不好说自己是来跳崖求死,囫囵骗他讲是替学校来乡下采风。老村长却忽然见到真神似的激动起来:“这么说你认字啊?哎,也对,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是,我读过大学。”

老村长眼里几乎被点燃了,神神叨叨地说:“我昨天做梦宁川有好事发生,没想到是真的。”

他不由分说拽着纪知青回去,要请他吃午饭,那四处漏风的家里还有个瘦猴似的小黑娃。老村长把一本旧书递到他跟前,一手拽着那个孩子,他那张老脸露出羞涩的神情来:“纪,纪老师,你能不能给他讲讲这首诗,我,我也没认几个字,教不了这娃娃。”

纪知青接过来,蹲到那小瘦猴跟前,小孩胆子倒是大,见了生人也不怕,眼睛雪亮,看着很有精神。纪知青问,你叫什么名字。他用浓重的方言吐出两个字:“李顾。”纪知青又问:“会写名字吗?”李顾无知者无畏,大大方方讲:“不会。”

纪知青就这么在宁川留下了。他联系原来的学校,把自己的工作档案也调了过来,这对大家都是皆大欢喜,他不用成为城里那个尴尬之人,宁川也有了老师。他只想在寻死之前捎带手做一些事,却在这里慢慢找到了一点存在的意义。

第二年到了聂岩的祭日,他找去聂岩老家,想要再去给他上一炷香。他暂时不打算死了,每年一炷香,是这人间里,他和聂岩能有的最近的关系。

谁知恰好看到那一场大火,寻仇的人果然来了,算准了聂岩祭日这一天。纪知青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他没有走过去,远远看着,火势惊人,年久的老房子连骨头带渣地被火舌吞没。而周围邻居无人敢去救。

纪知青没留神脚下田埂,仿佛是天意,让他看到了旁边的孩子,脖子上还挂着他送的长命锁。他一抱小孩就醒了,纪知青赶紧去捂他的嘴:“星星,别出声。”他当机立断,抱着孩子匆匆走出了村庄,头也没回。

房屋已经被付之一炬,他无法挽回,但这个孩子是聂岩唯一的血脉,无论如何,他都要保全他。康树仁后来告诉他,钱茹和聂岩的父母一起死于那场大火。经过后来的调查盘问,邻居家小孩说纪寒星是被他偷出去玩的,但没料到才一会儿聂家就被火烧了,那几个纵火的人形容可怖,他不敢把小孩带回去,只敢遗弃在田里。

“他的家人被寻仇,有我们的失职。有我在一天,就一定会追着那些人查下去。至于他的孩子,我会想办法给他找个好人家的。”康树仁说。

纪知青抱着怀里的小面团看了许久:“把他交给我吧。”

他一个单身男子汉,又跟聂岩是那样的关系,康树仁先没急着答应。他找人走访调查了纪知青两周,最后出面破格帮他办了收养手续。

纪知青也是在那次之后第一次重回他长大的小院。

“你是说,他跟我姓纪?”老纪被纪寒星一笑软了心肠,满心满眼只剩这么一个娃娃:“我有孙子了,我有孙子了。”他慢慢了解了当年事,所有来不及说出的愧疚都变成了对纪寒星的宠爱。纪知青看他熟练地给孩子穿衣洗脸,问他:“你自己能带好星星么?”

老纪虎着一张脸:“你都是我带大的,星星这么乖,有什么不好带的。”于是纪知青在纪寒星稍微长大一点之后回到了宁川。小孩能自理了,交给老纪负担也没那么重。而他在乡下教书,为自己赎罪,为他人指路,逢年过节才回城里一次,看看老纪,也看看纪寒星。这么一晃好几年,直到那年老纪去世,纪寒星才被纪知青带回了宁川……

纪知青的丧事是村长过来主持的。那天康树仁也来了,其人高大壮实,还因为长期身居高位带着一股子杀伐果断的气质。李顾对这位康伯伯有点印象,先前纪知青病重时就想把小孩托付给他,因此李顾下意识挡住了纪寒星,生怕他会被抢走。康树仁并未戳破小孩的这点心思,他叫了村长和纪寒星,跟他们商量之后,决定把纪知青葬在宁川。那几个逃脱的毒贩尚未被抓住,聂岩自己埋骨之处尚不安稳,不便把纪知青与他归葬。整个过程里纪寒星始终表现得很冷静,李顾却更忧心,攥着他的手一刻不敢放。

宁川这种小地方丧葬仪式没有太多规矩限制,到了那天全村的人都披麻戴孝,天不亮就开始敲锣打鼓送他上路。山河辽远,宁川的人抬着棺材绕遍这里的山路,纸钱洒了满地。兔子奶奶说便是从前的财主过世,也没有过这样的风光。

他曾经被亲人赶出家门,被邻里唾弃,失去了自己挚爱之人,命运让他最终停驻在这个地方,授之以微末的善意。他心里有许多的苦,这微末的善意也可点亮他,让他在生命的尽头为宁川点亮一盏灯。他的肉身很快被黄土掩埋,也无在世的亲朋记挂,可许多人都记得他的存在,包括宁川此时静寂的山河。

李·托尼·顾

纪寒星穿了件圆领的毛衣坐在纪家的小院子里,外面罩着个老旧的围裙,从脖子那儿系上去,把里面衣服遮得严严实实。李顾站在他身侧,手里握一把剪刀,神情严肃异常:“是要前面短一点还是长一点?我觉得厚一点是不是暖和,但是薄了你自己在学校好洗。”纪寒星很乖地坐着没动,任由他一边唠叨一边打量自己的脑袋。

李顾琢磨了好半天还没办法下手,纪寒星长得俏生,给他脑袋上做文章,让他李顾觉得责任重大。经验不足的李·托尼·顾陷入僵局。

最后纪寒星替他做了决定:“就剪个看起来凶一点的吧。”

李顾更紧张了:“是学校有人欺负你吗?”

听纪寒星说没有他才放下心来,再一联想觉得小孩是不是因为这样的身世所以格外渴望力量,怜惜地揉了揉他的耳朵:“听话,有什么事儿哥会帮你的,要凶别人的时候你就放哥出来。”李顾说完倏然闭嘴,意识到他没把自己当人。纪寒星眉眼都柔软下来,笑眯眯看他道:“那就随便剪短点好了。”

每个有过跟美发师斗争经验的人都知道,“随便剪短点”这句话一出,通常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李顾白瞎了犹豫多时,一剪刀下去——剪豁了。

李顾小脸惨白,用惨不忍睹的表情看着纪寒星的后脑勺,嗫嚅着说:“那个,星星啊……哥带你去理发店吧。”

纪寒星从凳子上跳下来,回屋拿了个镜子一照,甩甩自己的小脑袋:“我觉得挺好,短了呢。”李顾一副“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刻已到伤心处”的表情:“还是去修一下吧。”

纪寒星凑到他跟前来,突兀地问:“我帅吗?”

李顾傻不愣登回答:“帅。”

纪寒星乐了:“那就行,帅的人怎么整都帅。”

“可是这跟狗啃出来似的……”说完李顾再次倏然闭嘴,纪寒星顶着一头参差的乱毛笑得眉眼弯弯。

今天是周末。每周五放学回小院待两天,成了他们的日常。

当初康树仁问纪寒星愿不愿意跟他走,其实已经做好自己收养他的准备。这不算个好选择,因为他自己也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暗中盯着想要报复他的不在少数,所以他至今无子。

可这却是他能想到的最佳方案:纪寒星已经记事,不是容易被收养的年纪了,领养家庭会担心这样的养不熟。小孩生得也漂亮,康树仁见过的事多,更不放心把他交给不熟悉的人。

当时村长看看纪寒星,再看看康树仁,有话不敢说,他天生活得低人一等,对康树仁这样的大官有很大的敬畏,没有在他面前发言的勇气。倒是李顾先一步站了出来,透着一股小牛似的劲儿:“我!我来,我养他行不?”

康树仁慢慢转过头,眼光从他身上略过,轻忽地一笑:“你养?你拿什么养?”

这一句扎在李顾痛处,他有些心虚却又更怕被看轻,恨不能眼睛再长大一点,好叫这坚定目光能放大数倍,闪瞎眼前这位。可是短暂的气不顺之后他慢慢低下头去,意识到这点少年意气是没法争取到纪寒星的,于是他思索片刻之后缓缓开口:“我成绩不差,再几年就能出来找个好工作挣钱了。现在也可以打零工赚钱的,真的,你问星星。外面坏人多,我,我虽然现在没啥钱,但是我不会叫星星被人欺负的。他不走,我养他。”

康树仁问老村长:“你怎么说?”

村长紧张得手心直擦裤缝:“纪老师的娃娃,我们要养的。就算养不了那么精细,肯定也都给他最好的,不能叫他受委屈。”

纪寒星垂着眼,发丧的这几天,从学校穿回来的小西装他还没有换下去,显得矜贵又格格不入。

康树仁看了看他们,把纪寒星叫到一边,蹲下来问他:“你愿意跟他们一起么?”纪寒星看看畏缩但是急切的老村长,再看看几乎想要冲过来的李顾,低声问:“他们会因为我有麻烦吗?”

康树仁微微诧异,而后抚摸着孩子头顶:“不会。”他再也不会让悲剧重演。纪寒星抿着嘴,对那边两位露出了小孩隔着玻璃橱窗看到小蛋糕的表情。

康树仁这就看懂了,实际上在他刚来的时候,就看出了纪寒星跟他们很相处得来:“那就……这么决定了?”

纪寒星拉住了他的袖子:“康伯伯,我以后……可以成为我爸爸那样的人么?”康树仁一震:“为什么?”

“他没抓到的,我想替他抓回来。”

之后康树仁同意了把纪寒星的监护人写成老村长。他悄悄告知纪寒星,老纪在遗嘱里其实把所有财产都给了他,老纪的毕生积蓄与城里的那间小院,再加上聂岩的抚恤金,即使被看病用掉一些,剩下的仍算丰厚。“那些钱你留着以后用,不要告诉任何人。每个月我会额外给村长打你的生活费,受了委屈就打我电话。”康树仁想得很到位,一个无依无靠又有家底的小孩子,是一块招人的肥肉。即便现在的好是真的,将来也难保不会生出别的想法。

纪寒星过了好一会儿才应答他:“好。”

他就这么被记在了老村长名下,让这老村夫紧张万分。李顾是他真正意义上拉扯大的儿子,可这孩子皮实,摔摔打打也就长大了。纪寒星不是,是天降了一个矜贵的宝贝到他家来,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以前算命的就说他命里有两个儿子,晚年还能大富大贵,村长后来无数次被生活按着头的时候都在想那肯定是个信口开河的骗子,格外心疼自己赏给他的两个茶叶蛋。没想到现在真的还有了两个大小子记在他名下,他差点昏了头捧一杯茶敬上去,管纪寒星叫爹。

一切处理停当,俩孩子双双回到学校上课。

这段时间纪寒星表现出了超常的冷静懂事,因为时时守着他观察,李顾那颗迟钝的心脏硬生生被磨出了一点通透的意思。他知道纪寒星是个心重的孩子,面上不显山不显水并不代表他真的没有问题。正常上课后不能见到纪寒星他总觉得不放心,于是约定好了,每周末都去接纪寒星回小院来,他买菜做饭,一起热热乎乎吃一顿,让纪寒星不至于显得冷落。



下课时候李顾被余威叫住,问他周末能不能过来。李顾问干啥,余威很简洁地说,玩儿。李顾一头雾水,还是徐源偷偷告诉他周六是余威生日,不想让同学破费送礼物,所以不说,但还是想请大家一起吃个饭乐一乐。

李顾倒是很愿意捧场,只不过他得回家带孩子,抱歉说周末腾不出时间,余威头一扭:“不来就算了。”李顾乐了,一拍他的胸脯:“干嘛呀,你都让我去过生日了,那不就是朋友了嘛。”余威别扭地丢下他走了。

李顾突然发现一个事,原来城里孩子过生日是要稍微操办一下的——可认识纪寒星这么久,小朋友好像还没有过像样的生日。办领养手续的时候他看过纪寒星的出生日期,也不过距离现在个把多月。李顾就快成年,自觉是纪寒星半个爹,他琢磨着今年该给纪寒星过个像样的生日了。

但筹划这件事的前提是,钱。李顾恰巧很缺。

世界上就有这么凑巧的事,一中又开始张罗运动会,让各个班主任到自己班里动员学生参加。眼下本身是课业忙起来的时候,又加上这大冷天的,班上各个窝在教室里,像一群鹌鹑。没啥人想去运动。许寄文动员各位,说赢了比赛有奖励。鹌鹑们顿时齐刷刷抬头看他,许寄文神秘一笑:“去比赛就不用上课了。”

“切……”班里响起众人大合叹。许寄文似乎很为自己的幽默水平得意,脸上褶子更紧凑了,故意停顿半晌才说:“我打听了,能在学校拿奖就能作为代表去参加市里运动会,这次连参与奖都是牌子的运动装,再往上奖励更多。就去露个脸怎么了,你们别比我这老年人还怕冷啊。”

如果赢了市里比赛就有三百块奖金,这笔钱不算多,可在当时也不算少了。李顾一下子眼睛亮了。他特别捧场地报了名,在学校内部选拔赛的时候表现出了超常的卖力。李顾跑一千米的那天全班都去看了。同一场跑的也有别班体育素质很好的男生,甚至有些就是为了走体育生这条路的。可李顾一点不输他们,他的身影始终保持在前三的位置,徐源倒抽气感叹:“这也太快了,跟被狗追了似的。”前面站在看台栏杆边的许寄文回头,对他露出了“你没文化我会丢脸”的凝视,徐源立马指着场下,摇头晃脑道:“啊,这就是风驰电掣的感觉啊!”

李顾前后两位都跟他咬得紧,他们的同学站起来喊加油,七班不甘示弱,大声叫着李顾名字。他最终冲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凝住,裁判按表,接着欢呼声和鼓掌声同时响起。李顾跑得太急一时刹不住,由着惯性又往前冲出十几米。

李顾弓着腰耷拉着脑袋喘气,脑子已经不太够用,只模糊意识到自己代表学校去市里的比赛资格应该是稳了。

许寄文早走下看台,此刻反而慢悠悠地从他身边经过,施恩似的给了一瓶水。然后很嫌弃地说你是又看着那点小钱就走不动道啦?李顾跑大劲儿了,现在还心率过速,没能回话。许寄文从鼻子里出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你这点劲头要是用在学习……”话没说完自己觉得不对,李顾倒是,念书也是拼了命的。李顾看穿了这老书生想说什么,气没喘匀就对着他傻乐,结果笑岔气了,赶紧给自己捂住肚子揉。

许寄文侧了他一眼,明显是关心,说出话来却还是那个调调:“其他我不多讲你,你心里要有数,一高可得稳稳地进。”李顾朝他点点头。

来年他就是初三了,整座城市的初三生都很想进一高。那是城里最有希望进大学的第一高中,升学率贼有保障。几乎每家家长都会说,进了一高,就是一只脚迈进了学校大门。李顾其实不太谅解这个比方,如果说考进一高算一只脚迈进大学,考出去算两只脚都进大学,那感情这三年都是裆卡在大学门槛上,不雅得很。不过他对这个目标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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