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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1-5部]-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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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臻忽然发现他的镇定自若从容淡定仅仅是因为——这里不是他的家乡。
人在异国,一切都如水中花镜中月,不切肤不知痛。

夜风混进某种刺耳的尖啸声,没等陆臻抬头,不远处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烈火与残阳相映,把夜空染成惨烈的红。
炮袭!!
夏明朗从屋子里冲出来,大怒:我操,怎么炸到这里来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政府军将克钦邦的6名谈判人员扣为人质,消息传出后克钦邦政府高层分裂为两派,一批人寻找佤邦的协助,另外一群人东进,想暂时进入中国境内避祸。政府军追击而至,双方顶在绿水河两岸对峙,天快黑了不好打,缅军就调来重炮清地。
然而这一切的背景战况都是后来得知的,那个夜晚,他们茫无头绪地被堵在一个破败的城市里,听着炮火忽远忽近地轰轰而来。
零零散散的第一轮炮袭之后,有的孩子已经开始小声哭泣。夏明朗的脸色变了变,下令把人从屋子里撤出来。为防黑暗里忙中出错,被人趁火打劫,三十几个孩子被分成了九组,同组人用登山绳连在一起,他甚至还给那些比较强壮的男孩子发了匕首做武器。万一缅军真的打进来,一切都不好说,军纪这种东西不是在战时用的,而且就算缅军能守纪律,这个城市里剩下的也全是强盗与亡命徒。
这种时候像苏菲他们那种有点实力的佣兵反而不是威胁,因为他们很有未来,他们爱惜身体,他们只为利益拼命,战乱时最可怕的是无知的狂暴的亡命青年。
夏明朗持枪在手,一极战备。

榴弹炮这玩意儿不值钱,第一轮试点标记过后,第二轮炮弹像蝗虫一样飞了过来,弹壳在空气中摩擦出刺耳的尖啸声,爆炸彼起此伏。
陆臻看着夜空中连天的锋火,无奈地承认其实村长级的干架也是有点搞头的。毕竟再怎么寒碜,五十个炮弹一起掉下来,也是可以炸掉一大片的。
不过,这还不能叫炮袭,远远算不上,真正的炮团齐射那是什么概念呢?
那是每分钟上千发的炮弹,一寸一寸地犁开地面,让尘土扬上高空,把山峦削去几米,所过之处,一切都是焦土。
那才叫炮袭,那才叫炮火覆盖!
可是为什么,现在就么点小阵仗,村长们群殴,你的心情却这么沉重?
陆臻用力皱起眉,他不是没见过世面,军演时一个89式的122火箭炮营可以在6分钟内向23千米内的目标倾泻1920枚122毫米火箭弹。那时,他看着那些地动山摇的场面,只觉得心情激荡,壮哉军魂!
可是现在……
身后有几个胆小的男孩子在哭泣,旁边的同伴在怒斥他们,别哭,哭什么哭!!
可是现在他清晰地知道这不是演习,当炮弹落下爆开,那燃烧的火柱中可能正挟裹着生命,虽然……那不是他的同胞。

“闪开,8点方向,往后退!”
夏明朗忽然大吼,陆臻马上跳起来随手拎起两个半大小子压着队伍往旁边躲,两发跑偏了的炮弹一前一后地穿过对面的小旅馆,那个并不结实的三层小楼哗啦啦倒下了一半,尘土飞扬,眼前全是乱石飞砂。
陆臻心里一惊,不知道苏菲他们有没有及时退出来。
“猪啊!!怎么打的炮!我操你大爷!校炮都他妈给爷去死!”方进吐出嘴里呛进的砂,气得怒骂。
“这里不能呆了,换地方!”夏明朗打开强光手电照出一个方向。
陆臻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火光透过层层尘土涂抹出断壁残垣形状,有哭声与哀号混在砖块水泥崩塌的响声中传过来……不知是谁。陆臻弯腰把那两个男孩子扛起来,追上夏明朗。

第三轮的炮火跑偏得更严重,让人怀疑他们就是想炸毁这座城市。陆臻惊讶地发现这座空城里居然还藏着这么多人,大家涌上街头绝望地乱窜。炮弹毫无规律地落到建筑物之间,破碎的肢体夹在砖块水泥中砸到街道上。一个男孩被绊了一跤,一摸满手是血,这才看到踩着半只手掌,吓得他当场呆立嚎哭,一动也不能动。
陆臻气得直骂娘,把原来怀里那个放下,折回去把这位吓傻了的挟在腋下提走。
凭良心讲这炮火不算密,说实话演习时比这厉害多了,可要命的是陆臻现在不是一个人,他背上背一个,胳膊底下挟一个,身边还跟着两个一起逃命的。这让陆臻陡然觉得自己的体积大了十倍不止,好像四肢都离开了身体,遥远得根本不能调动,他有十个身体,全是活靶子。
陆臻拉着他们逃命,在金色与桔色炽热的炮火中,夏明朗手上那一线莹白的冷光有如清泉利剑。
他们一路退出城外七、八里地,轰轰的炮火终于被甩在了身后,夏明朗下命就地休整清点人数。人倒是没有少,一个不落全带出来了,但是方进管着的那个重伤员早就身体透支撑不住了,再这么一折腾,马上进气多出气少。

内脏衰竭,这简直是束手无策救不来的病,方进急得直跳脚,跟夏明朗耳语几句,又跑回医院里找东西。小医院里的那两个医生也跟着他们一起逃了过来,垂着手,眼神木然地摇了摇头。
“没救了!”
那孩子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细瘦,在模糊的神志中听到这样一句宣判,顿时泪流满面。
夏明朗跪下去把他抱进怀里:“你放心,是死是活我都带你走,我不会扔下你,我带你回家!”
陆臻只觉得眼眶一热,眼泪已经滚下去,他连忙回头把脸擦干净。
孩子们一个个相互搂抱着依偎在一起,有些倦极,已经迷糊地睡了过去。方进到底是方进,炮火纷飞中把车开了出来,就这么个小破车,那一路的坑坑洼洼居然没陷在里面也是个奇迹,重伤员被放进了后车座里,到底舒服些。
走夜路对于麒麟来说没什么,可是惊吓过度的少年们早已没有那个体力。夏明朗安抚他们先休息,所有的麒麟队员持枪警戒。直到午夜时分炮火和枪声才稀落了下来,大概这个城市已经被占领了。

第二天,路上的难民多出了一倍,而且仓皇奔逃,不再是前一天的麻木从容模样。好在离开国境只剩下了一天的路程,夏明朗下定决心就算是一个个背着走,也要在明天天亮之前踩上中国的国土。
离开绿水城没多远,战火又从另一个方向波及过来,不断有炮弹落在道路两旁,飞散的弹片和石头碎块砸进车里,那种浸透了血腥的火药味又开始弥散。军队里的防炮袭训练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夏明朗指挥大家收藏起武器,绕过根据弹坑推测出的炮弹落点,竭尽全力地奔向中国边境。
交战就在身边发生着,只消一转头就能看到河对岸零零落落的地方同盟军士兵正在被政府军追杀。逃的人逃得不像个样子,追的也不像,好像双方都没受过什么正式的训练似的把战争打成一场围猎。
许多士兵拼命地逃过河想要混到公路上来,但是大多都后面的政府军架起机枪打死在没有遮拦的河水中,炮弹落到绿水河中间,飞溅而起的河水在阳光下泛出淡淡的粉色。

终于有一些士兵在混乱中逃过了河,河对岸的机枪拉高了弹道,弹雨呈扇形泼向公道上逃难的平民,有些人躲避不及当场被击中,扑地哀号。
陆臻震惊得呆住,牙咬得嘎嘎响,眼中冒出火星。
“你想干什么!”夏明朗敏感地拉住他。
“他们……”陆臻哑声道。
“不关你的事!你不是救世主!”夏明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只想完成目之所及的正义。”陆臻愤怒地瞪回去。
“你想做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是谁!”夏明朗按住陆臻的胸口往队伍中间推,徐知着看这两人起了冲突连忙靠过来。夏明朗捏住陆臻的肩膀拉近,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你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听清楚了吗?中国,人民,军队!你不是自由的!明天你退伍了自由了,你冲过去就算为他们死了,我赞你一声英雄,可你现在不是!”
“但是,我看不下去。”陆臻深吸了一口气,徐知着揽住他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好跟上队伍前进的速度。

“看不下去也得看,这很残酷,对吗?破坏了你天下大同的人道主义世界观?可是陆臻你给我记住,你是中国军人,你是麒麟,你手里的枪,受得所有训练都是国家在支撑你,是人民在养活你。你的力量不是你自己的,你存在是为了捍卫你的国家与你的同胞,当我们站在哪里,我们就是流动的国防,我们的枪只能为国家而战!你没有权利自己选择你的敌人!看看你身边,这是你的任务,你的国家你的人民交给你的任务,你想破坏它吗?”夏明朗愤怒地逼视他,漆黑的眼眸闪着锐不可当的光芒。
陆臻终于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对不起,队长。但是我很难过。”
夏明朗咬住下唇沉默,半晌,他做出了一个反常的动作,一手圈住陆臻把他的脑袋按到了自己肩膀上。
河对岸的政府军有些已经追杀过来,陆臻惊讶地发现他们看起来都很小,好像只有十五、六岁似的,东南亚人种普遍不高,那些年幼的士兵看起来几乎就像一群孩子,可是他们却能熟练地开枪,并用刺刀挑破一个人的胸膛。

夏明朗领着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受伤的难民与士兵,有个政府军的小头目注意到他们走过来盘问。夏明朗给他看了几张中华人民共和国签发的身份证,又塞给他一些钱。告诉他,我们是中国人,来缅甸做工的,现在打仗了,要回去。
小头目挥挥手放行了。
陆臻忍不住频频回头,那些尸体放在地上无人收捡,睁大了空洞的双眼看着蓝天。
“知道为什么我们叫麒麟吗?”夏明朗问。
“因为麒麟是仁兽,头上有角,然角上有肉,设武备而不为害。”陆臻小声喃喃。
“不,因为麒麟是守护神!我们守护和平。我们是麒麟明白吗?我们守卫一个国家一块土地,保护一群人,他们可能与你毫无关系也可能就是你的亲人,他们……”夏明朗指着路上惶恐不安的难民,“你看他们,这里是缅甸,他们是克钦人、掸人、佤人……他们是最剽悍的民族,民风悍武,从小就见识过战争,他们是男人都要带刀的景颇人。可是你看,在战争面前,他们毫无办法。”

“队长……”
“这就是平民,他们是软弱的无力的,他们没见过血,十里之外一声枪响就能让他们望风而逃,所以我们要保护他们。没有军队保护的平民是可悲的,让平民变成难民甚至拿起枪自卫的军队是可耻的。你们能想象这样的战争发生在中国会是什么样吗?中国,这个境内已经六十年没打过仗的中国!能想象吗?你们的父母早上被硝烟呛醒,推开窗,看到楼下停着坦克。你们的女朋友晚上回家,看到房子被炸掉了一半……所以,我要你们永远都记住,我们是麒麟,我们不能让世界都和平,但是我们至少要保卫这个国家,我们的职责是永远都不让任何一个中国平民,在自己家里,看到真实的战争!”
夏明朗的神态平和,声音低沉,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用有些夸张的华丽磁性的声线妆点这些句子,陆臻出神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对不起,队长!”陆臻说。
“队长!!”徐知着紧紧地抿起嘴角,眼神凛利得慑人。
“明白自己是谁了吗!你在为谁拿着枪!”夏明朗用双手抱住徐知着的脖子,在极近的距离看着他。
徐知着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走吧!”夏明朗放开他,走到队伍的最前面。

在越来越拥挤的难民潮中,夏明朗一行人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南陇。
这个原本不大的过境站被成千上万的难民堵得水泄不通,由于口岸执勤人员规定每个难民只能随身携带部分钱财,大批的难民们来往于中缅边境两侧搬运财物,全部拥堵在边境口,中国边防武警在界河边架了几挺机枪,以防止难民出现骚乱向境内的南陇城扩散。
夏明朗看这样子就知道按照正常手续通关得到半夜,便领着人偷偷转向了另外一条路,如果坑蒙拐骗不算什么,那么剪一段铁丝网回国那就更不算什么罪名了。陆臻心态平和地跟着夏明朗“非法”越境。
“嘿,欢迎回家!”夏明朗极煽情地扬起手臂。
孩子们用尽他们最后的力气齐声欢呼,中国与缅甸,不过一步之隔,就像两个天地,只因为这里是家!

“喂!什么人!”林子里忽然传出一声大喝,陆臻看到一个深绿色的身影闪出来,非常紧张地盯着他们。
夏明朗马上把手放到头上:“我们没有武器!”
“闭嘴,不许动,在那儿站着!再走一步我就开枪了!”士兵严肃地板着脸,八一杠擦得锃亮的握在手上,已经刺刀上架。这是个年轻的小战士,一看就知道是新兵,十八九岁的模样青涩而稚嫩,个子不高,一米六五的样子,头发削得极短露出青青的头皮,很典型的两广百越人士的长相,黑瘦却精神。
陆臻从来没觉得武警的制服能帅成这样,眼前的黑脸小战士是如此可爱,他心花怒放地冲着小战士招手说:“嗨,士兵,去通告你的领导!”
“废话,要你提醒?我们排长马上就带人过来了!”小士兵凶狠地瞪着他。
大大的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陆臻却还是笑,他仔细打量那个单薄瘦小的身影,没来由地竟生出一种安心可靠的感觉,当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种诡异的安全感时,非常不好意思地笑了,甚至做贼心虚地四下张望了一番。

小新兵的排长果然马上就到了,十几个武警战士一字排开,夏明朗笑眯眯地说:“别拿枪指着我们,别吓着孩子。”
排长一脸狐疑地走近查问,夏明朗报给他一个名字,排长警惕地开始了层层上报。方进却急了,嚷嚷着:“救人如救火,我这里人都快死了,先让我们去医院!这都是中国人!”
排长同志凑近观察了一番,一挥手,上来几个人想把那几名情况危急的少年先带走,方进不放心跟着过去,却被拦住要搜身,无奈之余他只能卸了全身的装备扔给夏明朗,脱得就剩下一条长裤一双鞋。陆臻微笑,心想,你们谁都不知道方进最可怕的武器其实是他的手。
中国人办事总是如此,从下往上报上去麻烦,从上往下给命令快。
当夏明朗与总参情报口的某位搭上话,情况马上急转直下,排长同志热情而好奇地过来一一握手,最后看中陆小臻同志一张亲切可人的好人脸,迟疑地搭话:“你们是干吗的?”
陆臻看着他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排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这让陆臻陡然囧了起来,差点儿想问问他到底想到了什么。

在南陇城的公安局里,带回来的少年们正式被移交给云南警方,虽然只有短短两、三天相处,可是生死之际建立起来的感情非同寻常。男孩子们哭成一堆,一个少年拉住陆臻问你们是谁,你们是警察还是解放军,我要回家考大学,我要做跟你一样的人。
陆臻笑着拥抱他,告诉他,我们是保护你们的人。
南陇离开麒麟基地并不远,交接完毕,他们一行人坐车前往附近的军用机场,直升机直接把他们接回了家。
任务结束,所有人欢欣鼓舞,叫嚣着放假放假!
徐知着与陆臻靠在一起疲惫地打着哈欠,嘀咕着回去要好好睡一觉,妈的,睡两天都不起来,谁叫都不起来,累死了,身心疲惫!可是临下飞机前夏明朗忽然叫住了他,让他回去赶紧洗澡,一小时之后大操场等。
徐知着马上睁大了眼睛,睡意烟消云散。

**
作者按:绿水城与南陇口岸并非真实地名,另外,本文所记述的事件属于在历史上有原型可以查找但经过一定改编的事件,修改的内容有可能是对战双方,也可能是时间。

第七章  我的队长

1。

徐知着很紧张,其实陆臻比他还要紧张,他其实很想冲到夏明朗面前去质问:“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还想怎么样?有完没完了,有完没完了,你他妈还想他怎么样??”
当然,这事儿他不能干,又不是拍穷摇剧,他也不是咆哮马,虽然他是多么的想咆哮啊!!
胸闷,何止是胸闷,陆臻觉得他简直就是胸口碎大石,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把夏明朗拖出去凌迟处死再鞭尸一百遍,然后把那个妖怪的脑子扒开来看看是什么做的,一个人怎么就能恶劣成这个样子??
徐知着冲完澡把自己搓干净换了一身干净的作训服之后,时间才过了二十分钟。

然后,怎么办?
两个局促的家伙坐在寝室里大眼对大眼,陆臻忽然跳起来说:“妈的,要不然我也去洗一下吧!”就这么坐着太难受了,他想了想又指住了徐知着:“你别先跑,等会我陪你去。”
可问题是陆臻洗澡比他还快,十五分钟之后又滴着水坐到了徐知着对面,继续四目相对,大眼对大眼。
“你说,他要干吗?”徐知着很忧虑,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他已经开始享受这样的生活,他不想离开这里。
“天晓得!!”陆臻翻白眼,天都不晓得那个妖怪要干吗,真是的无论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事要干,先让人睡一觉成吗?

到点了,徐知着不敢迟到,先站在操场上等着,陆臻不好跟他等在一块儿,偷偷摸摸地窝在不远处猫着。
夜很静,草丛里还有最后的夏虫在高唱,天边只剩下一点点暗红色未尽的光。
初升的月亮是金黄色的,鲜润明亮,像一个大柚子。
夏明朗慢悠悠地走过来,从四合的暮色中慢慢变清晰,身上背着两支枪,徐知着很紧张,保持着立正的姿势身体拔得笔直。夏明朗甩出一支枪给他,用一种懒洋洋的调子说道:“陪我玩玩?”
枪械冰凉的触感奇迹般地抚平了徐知着紧绷的神经,他像是忽然缓过一口气似的轻松说道:“怎么玩?”
“打流动靶去吧!”夏明朗走在前面领路,转头一眨眼,那神情倒还真像是邀人搭麻将台子的老赌鬼。
徐知着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一路走过去的时候,那支95已经被他拆装了一遍,校具重新调整。

“我给你挑了把好的。”夏明朗道。
“嗯!”徐知着短促地回答了他。
陆臻小心地跟在后面,尽可能地不发出任何声音,他只觉得奇怪,夏明朗的声音如此多变,白天阳光下的时候他可以吼得很激昂,而现在,清润如水的月光之下,他的声音也可以静水流深,和缓中带着一点偏凉的温度。
夏明朗和看守靶场的士官打了声招呼,电门开启,在1000米纵深的长靶场上,一个个流动的靶位时隐时现。
“能先试下枪吗?”徐知着问道。
夏明朗抬抬手,示意他自便。
徐知着瞄准300米外的一个靶子,一记拉长的点射划破夜空的寂静,靶子应声而倒,徐知着走过去看了一下落弹点,估计枪械的精度,夏明朗果然给他挑了把好的。

徐知着走回去看着靶场,有些疑惑:“您打算怎么玩?”
夏明朗眯眼一笑:“随便。”
徐知着挑了挑枪口:“那就您先吧。”
夏明朗勾起了嘴角,笑容一闪而逝,整个人已经像豹子那样滑了出去,抬手,枪声骤然而起,已经击中了一个靶子;徐知着随着他暴起,电光火石之际,已经把另一颗子弹送在同一个靶子上。
夏明朗微笑,迅捷的身形在夜空中起伏翻转,子弹像风暴那样从他手中倾泻出去,一枪一个,把沿途所有的流动靶位全部击倒,而徐知着一直紧随着他身后一步的距离,在倒靶的瞬间,击中同一个靶子。
枪声起伏,在这夜晚寂静的靶场上,明明只有两杆枪的较量,却像是千军万马。

夏明朗冲到底,再回头,扫完所有的靶位,站到出发时的位置上,徐知着紧随着他一步冲过线,一声不吭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却抬头,眼睛看着夏明朗。
夏明朗走了几步放松肌肉,抱着枪坐到靶场边的草地上,金红色的火苗在他的指间一闪而逝,苍蓝色烟雾升腾起来,消散在夜空里。
“抽吗?”夏明朗把烟盒递出去。
徐知着沉默地从中抽出一支,夏明朗替他划着了火柴,徐知着弯腰下去引火,带着半截狙击手套的手指碰到一起,干燥而温暖,呼吸在很近的距离,闻得到熟悉的烟味,徐知着有些疑惑地直起了腰。

“每一枪都打在我的靶子上,徐知着,你是不是特别想赢我?”夏明朗道。
徐知着抿着嘴:“因为你是这里最好的。”
“我不是这里枪法最好的,陈默才是,所以你赢了我又怎么样呢?去挑战陈默?再打倒?可是然后呢?好是没有尽头的。”夏明朗抬起头看他,眼神柔和而平静:“你为什么不回头去看看自己呢?你已经很棒了。非常棒,不用再去超过任何人来证明自己。”
“队长?”徐知着手指挟着烟,停在嘴边。
“你是不是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就在想着,你今天要怎么样,要超过什么人,那些人,可能你并不认识,或者还当你是朋友,可你却一厢情愿地与他们为敌,整天想着要超过他们,就好像你恨全世界的人,你在与这个世界对抗!而你永远都不会觉得满意,因为成功没有尽头,所以你永远在追求得不到的,得到了的就一钱不值,你永远都觉得自己不够好,你于是永远一无所有,因为你的眼睛只看着前面,你一直在放弃。”夏明朗双手撑在草地上仰望星空,眼神变得茫远。
徐知着没有出声,燃尽的烟烧到他的手指上,也不觉得疼。

“我以前没有跟你说这些,因为这样的追逐会让你跑得很快,非常快。但是现在够了,停下来吧,回头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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