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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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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黎邃隐约感觉对方说的是自己,果然,第二天病房里就来了一群人,给他办了出院手续,将他带出去,送进了一家福利院里。
福利院里孩子很多,多数都是聋哑人,小黎邃一开始还试图和他们交流,但渐渐就发现,这些孩子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像是被隔绝了。
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的习惯,也许是从小就在缺少关爱的环境中长大,到了这里,和这么多聋哑孩子一起居住,他反而感到轻松了许多,除了出入不自由,生活上几乎是有求必应,吃穿也是被照顾到了极致。
一转半年,小黎邃在福利院里学会了很多,人也健康了不少,只是仍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大老板,也并没有人来要他的心脏,他被搁置在福利院里,好像被遗忘了似的。
然而,这一切的平静生活最终在某个雷雨交加的晚上戛然而止。
那天晚上他正准备爬上床睡觉,房间的门突然被挤开了,一个黑影跑了进来,捂住了他的嘴巴,拉着他就跑。
小黎邃受了惊吓,正要挣脱那双手,鼻间闻到熟悉的味道,不由一怔,“妈妈?”
“妈妈?是你吗?”他边跑边又问了一次。
拉着他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带着他冲进了雨里,小黎邃本能地信任,紧紧跟着,趁着雷声的遮掩一路穿过福利院的走廊,往大门跑去。一贯有人严守的保安室不知何时没了人,他们径直从窄门冲了出去,直至跑到河边,前面的人才回过头来,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嘶吼道:“你跑出去半年不回家,还有脸叫我妈!”
小黎邃被打懵了,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来,脸上火辣辣的。他甚至忘了哭,抬头看向母亲,眼里全是委屈。
头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黎妈妈气得直喘,喘着喘着,眼泪却掉下来了,抱着他开始嚎啕大哭,“妈找了你半年……”
呜咽声持续地回荡在雨中,小黎邃又意外又震惊,他原以为他妈妈是不会来找他的,毕竟在这些年的相处中,她对他表露出来的向来只有嫌恶。
等两个人收拾好重逢的失控情绪,河边多了一个圆脸男人,手里拿着个东西,用塑料布包着,那形状,看起来像个武器。
黎妈妈察觉不对劲,忙问:“你要干什么?你不是说帮我来找他的吗?”
那圆脸男人阴测测地笑了,“是啊,我是帮你来找他了啊,没有你,他怎么会主动跟你跑出来,又怎么会逃出陆家的保护范围,又怎么会刚好落到我手里。”
“你要干什么,你——”
不等话说完,那男人掀开塑料布,此时正好一个闪电打下来,照亮了他手中的东西,那竟然是一把枪。
“蠢女人,我说帮你你还真信?”圆脸男人上好膛,枪口移向黎邃,“小朋友,对不住,不是我要杀你,实在是你的心脏对我们来说是个大隐患,我们和陆家人的仇,只好先靠你泄泄愤了。”
说罢,他抬手就要开枪,黎妈妈瞪大了眼,不知道忽然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扑了上来,与他扭打在一起,一边对着黎邃吼道:“快跑,那边有条木船,快跑!”
小黎邃脑中一片混乱,他小小的脑袋暂时还处理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只能机械性地遵从母亲的话,扭头没命地往河边跑。
刚刚跑到河边,把木船的绳子松开,耳后传来一道刺耳的枪声,小黎邃回过头,就见他妈妈缓缓倒了下去,动也没再动一下,鲜血在地上逐渐弥漫开来,又被雨水冲刷开。
见到这一幕,黎邃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他似乎已经忘了要去悲伤,四肢僵硬地爬上船,用力一蹬。雨下得极大,河水涨得非常高,绳子一松,木船立即漂出去一大截。
那圆脸男人面目狰狞地跑过来,站在河边,瞄准黎邃脑袋的位置,抬手就要开枪。正在这时,岸边极速开来几辆越野车,一个浑身武装的男人跳下车,几乎是在圆脸男开枪的同一时间射中了他的脚。
圆脸男一个晃悠,子弹偏离既定轨道射了出去,黎邃来不及躲闪,被射中了肩胛骨,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直直地栽了下去。
雨还在下,毫不留情地砸在脸上,木船渐渐漂远,岸边传来嘈杂的呼喊声。小黎邃张了张嘴,用最后一丝力气扭过头,竭力向岸边投去视线,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在为首的越野车上,看见了一张年轻的、却无比熟悉的脸——那张脸,分明就是少年时期的陆商。
他被这画面刺激,浑身一震,猛地从幻境里挣脱了出来,缓缓睁开了眼。
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黎邃浑身大汗淋漓地喘着气,就听见梁医生一边拍着他的额头,一边不停地在问他什么。
黎邃抬起手,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水,他无暇去管这些,伸手拽住梁子瑞的白大褂,哑声问:“他知道是不是,陆商他……一直都知道我是谁是不是?”
☆、第四十七章
梁子瑞心里一个咯噔,黎邃的问题问得毫无头绪,但他其实听明白了,小声安慰道:“都是幻觉,别当真。”
黎邃将手背覆在眼睛上,摇了摇头,他十分确信,他看见的不是幻觉,而是一段被他刻意遗忘的过去。他甚至可以联系上后面的记忆,后来他被渔民救起,送到了救助站,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姓黎。有救助站的工作人员去打听了他的身世,结果却一无所获,甚至连他的出生记录都没有查到,只好被送进了孤儿院。再往后便是被人领养,又历经走失和被贩卖,辗转流离,直到再次遇见陆商。
时近黄昏,梁子瑞等他平复下来,搀着他走出密室,安排在椅子上坐下,给他测血压。
“实验很成功,你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吗?”
黎邃只是摇头,心情低落,显然还没从幻境里走出来。
“别多想,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梁子瑞拍拍他的肩。
“关于十五年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黎邃抬头。
梁子瑞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心知这是躲不过了,在心里叹了口气,问:“你想问什么?”
“我妈妈,她还活着吗?”
“她去找你的时候,癌细胞就已经扩散了,子弹射穿了她的肺叶,虽然医生们竭力抢救,但还是……”
“她葬在哪儿?”
“在你的家乡,具体位置你得去问陆商。”
黎邃垂头,一阵泄气,“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黎邃,你仔细想想,你现在是知道了,可这难道不是一种二次伤害吗?既然你的大脑选择将这段记忆封存,他又怎么会去主动揭开,更何况,你和以前不同了,你现在拥有他。”
黎邃不说话,梁子瑞又道:“当年我不在国内,很多事情都是听长辈说的,你被河水带走后,他们去下游找过你,可惜雨下得太大,什么都没有找到,他们一直以为你死了。
“陆商的父亲一直对陆商非常愧疚,没有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所以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私心想用你来补偿他,没想到事情最后演变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两条人命,他父亲后来也很后悔出手干预了你的人生,一直耿耿于怀,以至于最后抱憾而终。
“我很难说陆商自己对这件事会是什么看法,但五年前,我见到他那么小心地对待你,我猜,其实他心里的愧疚不比他父亲少,只是他不说而已。一方面他不想伤害你,另一方面,他的身体也的确到了极限,东彦不能没有他,他心里矛盾,所以把你留在他身边,最终造就了现在的局面。
“可能,这真的就是命吧……”梁子瑞长长地叹了一声。
黎邃陷入沉默,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向来是不信的,可他也的确从未想过,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和陆商的命运就已经纠缠在了一起,以至于五年前的重新相遇,巧得简直像是上天刻意安排的。
“你要休息一下吗?我给你拿点儿吃的进来?”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梁子瑞看了他两眼,知道自己多说也无用,这么大的信息突然涌入,的确需要时间来消化,作为医生,他只能治病,却不能疗心理创伤。不过梁子瑞并不担心,黎邃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有自己的独立思维,而且被陆商培养得十分优秀,即使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也不会忘记自己想要是什么。
他把空间留给黎邃,自己开了门出去,外面Leon正在写报告,手指在笔记本上敲得噼里啪啦响。
“他怎么样?”
“药物刺激了他的记忆区,他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真的?”Leon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可真是个意外收获,我要写进报告里。”
梁子瑞没接话,他是Leon教出来的,知道医学狂人和常人的思维根本不同,Leon大概理解不了他们这么纤细的神经,他只会做医学分析。
“教授,”梁子瑞眼中露出少有的迷茫,“在医学上,生理因素真的比情感因素重要吗?”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它们了,我的孩子。”
“三年前,我给陆商诊病,发现他身体的各项数据都正常了,我原本以为他在不接受手术的前提下是活不过一年的,虽然知道这很可能只是多巴胺暂时的魔法,但我想,情感这种东西,是不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一个人的病况呢?”
“有趣的论题,你说得对,事实上,我们在临床上也常常见到这样的病例,得了癌症晚期的人奇迹般地痊愈,濒临死亡的人在亲人的呼唤下成功恢复心跳,亲爱的,你要明白一件事。”
梁子瑞投去视线。
“一个人如果拼了命也想活下去,上天也会为他让出路来。”
Leon遵守承诺,第二天一早就叫来了黎邃和梁子瑞,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大意就是他昨晚看完了所有的资料和影片,针对陆商的病情提出了一个手术方案。医学专业术语太多,即使翻译成中文黎邃也未必听得懂,只好朝梁子瑞求助。
梁医生对比了片子,给了个评价:“很大胆,但彻底。”
黎邃神情微动,梁子瑞叹道:“不愧是我老师,这个手术如果真的成功,陆商后半辈子只要不继续作死,好好照料,是可以享有常人寿命的,比人工心脏和心脏移植都靠谱。后两者虽然声称手术成功率高,但临床上,术后几年内的存活率非常低,而且这种手术一旦做了,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一旦免疫崩盘只能等死。那毕竟不是自己身体里的器官,末期排异反应是非常痛苦的,因为受不了这种痛苦而选择自杀的案例不在少数。”
这些黎邃也有所耳闻,忙问:“风险高吗?”
“高,”梁医生倒吸一口冷气,“而且不是一般的高。”
“这个手术,用通俗的话说,相当于将心脏给改造了,把它原本的心血管结构进行了分化和合并,据说二战的时候也有个医生做过这种实验,只可惜那时候条件不够,做了20例,19例当场就死了,还有一例只存活了两小时。”
“以现在的条件,没有更好的办法吗?”黎邃问。
“我们当然会尽最大的努力去优化,但不瞒你说,手术上,有Leon教授主刀,加上我和我小叔,可以确保到50%以上,只是,手术成功的关键,是在于术后能否成功在患者体内实现血液循环。换句话说,我们可以帮他把心脏修好,但他能不能用这颗心脏自己恢复身体机能,那就很难说了。”
黎邃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能成功恢复的几率是多少?”
梁子瑞只是摇头,“从近期的类似病例来看,不到10%。”
房间里蓦然静了几秒钟,黎邃缓缓扶着椅子坐下来,双手撑住头。
“你……要给他做吗?”
黎邃没答话,颤抖的手心握紧又松开,又再次握紧。
毫无疑问,他犹豫了。
10%,几乎是九死一生,黎邃想都不敢想,如果到时候陆商挺不过来,他要怎么去面对这个结果,他可以为陆商做任何事,唯独不敢拿他的性命冒险。
“再等等,再等等吧……”黎邃摁住眉心。
下午,黎邃订了机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梁子瑞见他心事重重,左思右想觉得不放心:“你想好怎么面对他了吗?”
黎邃低头整理袖口,摇摇头。
梁子瑞讶异:“你是不打算告诉他了?”
“小时候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只要他不提我也不会提,你说得对,他现在已经是我爱人,我选择信任他。另外,手术的事情……也暂时别告诉他了,他最近身体不好,我怕他多想。”
梁子瑞陷入沉默,黎邃又问:“Leon教授有什么行程吗?没有的话,我希望他能留下来。”
“他在准备自己的学术发布会,针对这次药品的,这阵子有得忙,暂时不会再失踪了,他说了,你需要的话,他可以随时过来。”
黎邃点点头,“你什么时候走?”
梁子瑞双手□□白大褂里,“我送完leon就回去,怎么,陆商状态很不好吗?”
黎邃:“还是那些老问题,只是这次严重得多,持续的时间也比以往长,我有点担心……”
“三年,”梁子瑞像是早就料到了,叹了一声,“三年对他来说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他的时间,过一天少一天,你最好早做决定。”
黎邃垂下眼,沉默着拿上行李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阿瓜瓜 @翎小隐 @TEA_TEA @我是大帅比 地雷~
☆、第四十八章
黎邃回到家,家里只有露姨在做饭。
“陆商去哪儿了?”
露姨也觉得奇怪,“不知道呢,我进屋的时候就没看见人。”
他今天要回来,陆商是知道的,按照以往的习惯,一般都会在家里等他,黎邃看了眼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不由担心起陆商的眼睛,忙给他打电话。
拿出手机才发现关了机,他一路上心事重,忙乱中把开机这事儿给忘了,结果刚打开就收到了一个未接来电提醒,正是陆商的分机打来的,时间在两小时前,那时他还在飞机上。
赶紧回过去,那头嘟了一声就接通了,黎邃忙问:“你出门去了吗?”
陆商听见他的声音,似乎是松了口气,“我在环城路的丁字路口。”
黎邃听出他气息不太对,一边问一边往外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看不清,车没法开回去。”
黎邃一听,心里就是一沉。
紧赶慢赶到了环城路,果不其然就看见一辆车停在路边,两个轮子已经碾上了绿化带,黎邃忙过去敲车门,陆商闭眼靠在车座上,听见声音偏过头来,手放在车锁上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开,显然不太确定。
黎邃想起他看不见,忙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门,把人转过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伤着没?”
“没有,”陆商摸索着握上他的手,“没撞到。”
黎邃摸到他手脚冰凉,肌肉紧绷,显然一个人在车里待了很长时间,不由泛起一阵心疼,本来他是准备了些问题想套陆商的话,可见到这样的他,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没事就好。”他紧紧抱上去。
黎邃把陆商小心地移到副驾驶,自己把车倒出来,开到马路上去。路上他问了细节才知道,原来陆商今天是去公司签字,结果回来的路上眼睛出了状况,只好赶紧把车停在了路边。他太久没出门,手机也忘了带,好在车子内置Siri和移动分机,回想许久,只记起黎邃的号码,于是摸索着给黎邃打了个电话,结果他那时在飞机上没有接到。
黎邃听完,心里直泛酸,他只要想到陆商就这么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无助地等着他来,他就觉得浑身都难受得不行。
“我要是不来找你,你要一个人等到天黑吗?”
陆商睁着一双茫然的眼,没答。
“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了,我不在的话,找袁叔,找小赵,这次是运气好车流少,下次遇到车多的时候看不见怎么办,你要是出点事,我——”
他话没说完,肩上多了个毛茸茸的脑袋,陆商一言不发地把头靠了过来,在他身上找了个舒坦的位置,直接闭上眼睡了。
话被生生噎了回去,黎邃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低头看了眼依偎着他的人,边生着气边又放松了肩膀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陆商显然是精神紧绷了太久,一松懈下来就格外疲惫,还没到家就撑不住了,靠着他昏睡过去。
露姨出来,看见他抱着陆商进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问:“这是怎么了?”
“没事,累了。”黎邃用口型答她,换了鞋把人抱上楼。
陆商睡得很熟,黎邃不忍心叫醒他,亲自动手给他换睡衣,动作间一个不经意,视线里闪过一根白发,黎邃怔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陆商的头发偏细,摸上去软软的,黎邃用手指轻轻拨弄开,入目之处的确是白头发,而且不是一根,细细去数,可见的范围里还有好几根。
这个微小的发现在黎邃心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他屏息凝视许久,不动声色地盖好被子,沉默地下楼。
露姨见他脸色有异,只觉得奇怪,今天两个人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黎邃看着她,眼里露出失落的神色,“露姨,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时间过得慢一点?”
露姨听罢,隐约明白了他的忧虑,这是所有人都一直在逃避而又越来越紧迫的问题,她也不知怎么劝好,只叹息道:“生死有命,陆老板是看得开的人,你也该早些……”
黎邃自嘲地笑了一下,摇头道:“我看不开,也永远都不可能看得开,我就想让他活着。”
陆商的病况露姨一路都看在眼里,心知这个看似简单的愿望哪是那么容易实现的,看着黎邃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好过,只留下一声叹息,转去厨房收拾东西。
陆商第二天起来,眼睛还是看不见,睁眼一片漆黑,这种情况之前也出现过几次,都是病情最严重的时候。眼睛基本上就是陆商身体状况的一个讯号器,之前梁医生断言他会失明,黎邃硬是将它拖了三年。
平时不准陆商干这个,不准他碰那个,无非都是希望他的病情能有所好转,可黎邃也明白,任何事情都有一个极限,过了这个点,就不是人力能抗衡的了。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真正到了这一天,黎邃还是觉得心痛难忍。
他给自己延长了假期,专心在家里照顾病人,公司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催,黎邃全部熟视无睹,安心喂陆商吃东西,又怕他无聊,把书房里一个老留声机鼓捣出来给他放碟片听。
“要跳舞吗?”黎邃调好声音,转头问。
陆商在轮椅上回过头来,浅浅一笑:“好啊。”
陆商的下肢有些微浮肿,动久了会疼,长时间不动又会僵,这种比散步更加轻缓的运动最为适宜。黎邃把沙发搬开,扶着他起来,一手搭肩,另一手握住他的手,随着老旧的音乐开始缓慢地摇曳身体。
他在国外求学时上过礼仪课,学的时候就一直幻想对面的人是陆商,没想到真等实现,会是这样的情景。
“女步?”陆商随着节奏,刚迈出步子就笑了。
“嗯,”黎邃顺势亲了亲他的眉角,“学的时候就直接让老师教我的女步,就等着这天。”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陆商一点也不担心会撞到,由着黎邃掌控节奏,在音乐里放松身体,沉浸在爱人的体贴中。
桌角的手机仍然不依不挠地震动着,仿佛在为两个人的舞步伴奏。轻摇到客厅中间,琉璃灯细碎的灯光正好落在陆商高挺的鼻梁上,黎邃看着他微微闭起的眼睛,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美得让他心醉神迷,禁不住俯身去吻他。
唇边突然凑上来一片温热的东西,陆商条件反射地退开了些许,反应过来后,嘴角轻轻一笑,凑上去给予他同等的回应,两个舌尖一触即分,又很快再次缠绕在一起。
黎邃亲得高兴,隐形的大尾巴摇来摇去,拥着人在音乐中转圈摇曳,舍不得放开,他打心底里喜欢这种不带情/欲的亲吻,总能让他感觉出陆商对他强烈的爱意和依赖。说来也怪,明明已经在一起这些年,他依然会为一次接吻而激动不已,仿佛每一天都像是在热恋。
晚上,黎邃用木桶装了热水,给陆商按摩腿脚,陆商听着水声,用手摸了摸黎邃的头发,柔声道:“明天回公司去吧,不用陪着我。”
黎邃想都没想就拒绝,“我不在,你明天又跑出去走丢了怎么办?你这么贵重,万一被别人捡跑了,我不得哭死过去。”
陆商被他逗笑了,“我现在只是累赘,没人要的。”
话刚说完脚底板就被人狠狠挠了两下,痒得陆商直缩脚,黎邃偏拽着他的纤瘦的脚踝不放,假装恶狠狠道:“谁说你是累赘,我打断他的腿。”
“可我如果一直看不见,你难道要一直待在家里吗,”陆商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总要有一个人出去挣钱,我现在只能靠你养了。”
黎邃抬头看向他,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即使心里舍不得,但黎邃也明白现在远远还没到可以放心地儿女情长的时候,东彦的内务一团糟,还等着他去解决,与牧盛合作的几个项目也都到了结算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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