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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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去洗澡吧，我可以自己擦。”
　　清廷忽然两手撑着床扭动着背过身。察觉到堂羽的神情，上药像是背负着极大的压力，仿佛再次看见十年前堂羽脸上表现出的厌烦。
　　“新的热水器，按钮会不会高了？”
　　“我按得到……”
　　刚才堂羽的眼神应该不是厌烦，他想。堂羽变得非常贴心，和十年前不同。
　　为了接他回家，堂羽托装修公司的技工安装了为残障人士专门定制的扶手，他催促堂羽做的事，堂羽都办到了。虽然自己可以坐在地上，靠两手支撑着移动，高处的物品仍很难拿到，为此，堂羽也重新购置了可调节高度的移动桌椅、床边柜。这些大大便利了生活中的细节，说不定，他是真的想要弥补这一切，而不是装装样子。
　　在一楼的浴室冲完澡后，Dylan换上了轻便的睡衣。
　　床上那个擦完药的人已经躺入被窝睡着了，药膏就摆在床头，清廷很爱惜地再度把瓶子装入包装盒，也不知是否真心收下了这份礼物。
　　“我回房了，如果有事记得打我的电话，我随时下来。”Dylan摇了摇手机。
　　“好……”
　　Dylan睡在二楼房间，这间是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卧室，为了节省不必要的费用，床和家具并没有换新。
　　睡在这张床上，能勾起儿时的记忆。
　　那时，似乎“里人格”就已沉睡在他的体内。他们和平共处了二十多年，像同一个人的两面。唯独自己不敢面对的事，“他”便会跳出来帮自己解决。
　　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他”作为主人格生活。
　　当时，Dylan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拥有支配身体的权利，谁知后来在爆炸案发生后，“他”主动让权。
　　原来“他”同样会逃避害怕的事，“他”不敢面对清廷受到的伤害，更不敢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那么这一次回国，“他”应该是准备面对，才频繁现身。
　　二楼的长廊似乎很长，走了有数个小时之久，才终于走到通向一楼的楼梯口。
　　一楼的灯光是从主卧传来的。清廷自重伤后回家护理开始，便一直住在这一间。
　　明明楼上一片漆黑，还能看见一楼传来的光，下楼后却骤然变成白昼，一楼主卧的门大开着，屋内的光线十分充足，因为有透过树荫的阳光照入。
　　大床上，用四五个枕头垫出了高低床的效果，床上穿着睡衣虚弱的病人是清廷，做完手术后，他的双腿缠着纱布，带着血水，渗透出一股黄色的脓水。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浓重的药剂与腐烂的肉的味道。
　　床前站了一个男人，他的背影如此眼熟，Dylan正想上前确认，却猛然地退后了几步，他是陆堂羽，亲眼见到他，比在镜子中见到自己要可怕得多。
　　“好痛！”清廷大叫一声。
　　“你要怎么样？我已经够轻了。”
　　“我没有在怪你……只是很痛……”
　　眼前的陆堂羽摔下擦药用的纱布，正想转身，却将床头黄色的药水瓶碰倒，瞬间洒了一地。
　　“行了，你给我安静点。不是痛吗？怎么还话多？”
　　Dylan格外震惊，这句话并不是出自“陆堂羽”之口，而是自己。
　　Dylan再清楚不过，当年是由自己照顾清廷，眼前的陆堂羽无疑是自己的人格，是会使用英文名自称的Dylan。作为旁观者看到这一幕重演，他有种上去推开这个男人的冲动。
　　这不是第一次梦见这样的梦境，许许多多，它们折磨了自己十年之久。
　　清廷弯下腰想捡瓶子，陆堂羽打开他的手。
　　“你别动！我来收拾，你只会越弄越乱。”
　　翻身的动作摩擦到伤口，清廷痛得呜咽，骨瘦如柴的五指紧抓着床单不放，丝毫不能缓解疼痛。
　　Dylan转过身，想要逃离。
　　房间外竟然出现一堵同样的墙，同样的门，同样的房间，仿佛是镜子反转，回头确认，身后透出阳光的卧室顿时消失不见，幻化成走廊。
　　而此刻面对的卧房变成了傍晚，窗外没有光线，屋内较为昏暗。
　　房里的恶臭刺鼻，Dylan忍不住屏住鼻息。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搞成这样…”清廷缩在房间一隅，腿上的伤痕触目惊心，但地上还有一堆污秽等着房里站着的男人解决。
　　这个男人是Dylan，刚下班归来，还穿着西装。
　　在术后恢复的前几个月，清廷经常处于失禁状态，倒不如说是因为巨大的疼痛和行动不便，导致他无法下床正常排泄，即便垫有尿布，也无法解决这些问题，他几次带着肮脏的身躯滚到地毯上。
　　最让Dylan恼火的一点，由于不是清廷故意所为，他无从指责，满腹的怨气唯有靠冷暴力来发泄，神情中还无法自制地透出厌恶。
　　清廷变得格外敏感，担惊受怕，察觉到Dylan的心态后，时时当着Dylan的面说出自虐的话。他大概以为说多了，Dylan的内心能够得到平衡，不料他的自暴自弃更加重了Dylan的痛苦，仿佛每句自我厌弃的话语背后都是在责怪Dylan照料不周、态度差劲。
　　二人不知在争吵什么内容，Dylan不愿去听，但身体却不能动弹，只能呆在原地，慢慢地，他跪在地上，耳边依然回响着清廷的声音：
　　“我这样活，还不如死了比较好。对不起……”
　　声音由朦胧的颤抖转为清晰。
　　“堂羽……堂羽……”
　　是梦境，他又做那些梦了。反反复复，从不能停。
　　醒来时，那些梦好像又离自己十分遥远，自己睡倒在清廷的身边，房间的陈设是清廷所住的一楼主卧。


第五章　——里人格　2
　　作者：kiryuu｜发布时间：2018…12…14　12：01：46｜字数：3455
　　2
　　Dylan的身体一阵痉挛。
　　透过微弱的黄光，他的注意力转移到睡在身边的人身上。
　　片段的梦境就这样消散了，Dylan隐约记得是一场噩梦循环。
　　“你怎么了？”
　　额头感到一阵冰凉，是清廷用手抚摸他。
　　“你出了好多汗，做噩梦了吗？”
　　“大概是……”
　　“我也经常做噩梦，所以都要抱着小熊睡。”清廷大言不惭地承认，他收回手，再度黏上了怀里的玩偶熊。
　　Dylan翻身下床：“我去喝点水。”
　　他并没觉得口渴，只是怕自己会情不自禁地邀请清廷抱着他，毕竟他不太赞成玩偶抱着睡。
　　从厨房回来后，Dylan再度进入清廷的房间，时间是凌晨两点，看来之前睡了好一阵子。上床后，他留了一盏夜灯。
　　“是不是在担心庭审的事？”清廷微微将身体偏向他。
　　“没有，是最近有些累。”
　　“你精神看上去很差，去看看心理医生吧，我担心你的人格分裂症有复发。”
　　“你是说Chelsea……”
　　“她比别的医生更了解你，如果你想另外找医生看也可以。”
　　Dylan下意识地道：
　　“不用，我去见Chelsea就够了。”
　　“嗯……好啊。”
　　“你明天有空吧？”
　　“你要我陪着你去啊…”
　　“你得和我待在一起，免得邱美竹过来找麻烦。”
　　不止如此，他害怕面对姿昀的质问，几乎不愿意再见到她，但她不是个坏人。
　　若有清廷出面，她的态度一定会缓和许多，刚才为了迎合清廷，他未多考虑便答应。
　　“好吧，那你现在回房间继续睡觉好不好。”清廷用指尖戳了戳他的上胸。
　　“我就睡在你身边。”
　　“你一定是太久没有回来了，不习惯住在这里。”清廷温柔地说着，他的声音能让堂羽放下戒备。
　　“以后会慢慢习惯。”
　　“你说你不再去美国了，是真的吗？”
　　他再次问起这个问题，已经问了好几次，他想堂羽应该也烦了。
　　可是自从堂羽回国，对他越来越好，他便忍不住多次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之前不就告诉你了，我打算留下来。你这样一个人生活很辛苦，我准备留下来照顾你。”
　　“十年前你也这么对我说过，可是最后你还是去了美国，不是吗…”
　　自从回国后，难得从清廷的口中听到一次埋怨。
　　大概是把这句话压抑在心里太久了，第一次说出口，清廷浑身颤抖，透过玩具熊，Dylan感到他在恸哭。
　　“我向你道歉。”
　　Dylan拉开那只小熊，清廷的整个头埋在它的胸脯上，那应该是一种宣泄。
　　“我现在可以自理，不用你照顾，更不会在床上失禁，你不要动粗。”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不会……我向你保证。”
　　Dylan坐起身，花费了巨大力气似的从玩具熊旁边伸入了手，抱着眼前像孩子一般的人。
　　***
　　音乐骤然停止，堂羽睁开眼睛。
　　四壁雪白的面诊室里，白衣女人的身影走来走去，为窗台上的植物浇水，又去倒了杯茶。
　　刚才的音乐声来自视听诊疗，已经结束了，原本在诊疗途中躺在按摩椅上休息，国内的按摩椅使堂羽有些略微不适，躺了一会便感到后颈酸痛。
　　“你在想什么呢？在想为什么来到这里？”姿昀注意到他的神情，“是清廷带着Dylan过来的，堂羽，我们很久不见面了。”
　　“方姿昀……”
　　她认出他了。她同时脱口了两个名字，代表她能够准确地辨认堂羽的人格。
　　“算一算，已经有十年了。”姿昀倒了另一杯红茶，搁在按摩椅旁的矮桌上，自己则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我记得十年前来看病时，你并不是很配合我。虽然那个时候，你应该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格，现在似乎Dylan占用的时间更多。今天Dylan过来的目的，也是为了治疗。”
　　“治疗？在美国就一直进行治疗。他的目的似乎是让我彻底消失，来找你时应该也说了吧？”
　　堂羽皱起眉。
　　“你还是能听到他说话吗……”
　　“他并没说让你彻底消失，只是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自从回国以后，你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在美国时，你应该被药剂压抑着无法出现，现在却……”
　　堂羽低声嗤笑了一下：“因为回国后没有使用那种药剂。而且，是我当时将身体让给他使用，否则被药剂压制的人应该是他才对。不过——”
　　“不过什么？”
　　“我不会使用那种药剂，是他执意要使用。”
　　堂羽淡然地哼了哼，调整姿势后重新躺入按摩椅。
　　姿昀点点头：“如果长期使用那种药剂，对身体没有好处，不仅压抑了你的时间，还会导致他的人格障碍。也许Dylan在美国的医师有他的治疗方向，但如果你们能达成和解，达到融合才是真正的治愈。”
　　“融合？”
　　“十年前就说过了吧。其实你和Dylan性格非常相像，你们的心也是一样在想同样的事物。只是你身上的光芒太过耀眼，让他没有用武之地罢了。他和你本就是共生的，但他好像很惧怕你，提到你的存在，他会害怕。”
　　“大概是因为我做了他真正想做却不敢的事，这种力量让他畏惧。”
　　“最初你出现，也是为了做他不敢做的事。”
　　“我正是为此才会存在，不是吗？他一旦有逃避的时刻，我就会出来完成他的心愿，无论是善与恶，爱与憎，我都会代替这个胆小鬼生活。最后即便有一个必须要消失的人，那也会是他，而不是我。”
　　“现在呢？你仍然要做下去吗？”
　　“当然。”
　　“包括犯罪吗？”
　　她的语气顿了顿，落语中的严肃，使堂羽抬眸与她四目对视，意识到姿昀在利用他的微表情做判断，他不想理会直面而来的眼光，也避开这个问题。
　　“Aries公司的丑闻，你有参与其中，对不对。”
　　“不要问无关的话。”
　　“十年前，你没有回答我，你说过你会照顾清廷，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姿昀欲言又止，想到后续不该说的那些伤心话，她认为不必说，堂羽也明白清廷的遭遇。
　　“堂羽，现在你也想用自己的力量脱身。你忘记了Dylan跟你一样在想同样的事，你应该试着尊重他的意见。”
　　“堂羽？”
　　堂羽闭上双目，她想他的情绪一定在波动，拒绝回答。
　　无论是当时还是今日，提到A公司的丑闻，堂羽都相当敏感。
　　最近翻案的过程里，她听说堂羽的进展十分顺利，可他的态度却没有一点坦荡，她便觉得可疑，然而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姿昀猜不到。
　　“如果你想休息一下，没问题。”姿昀打开电脑里的音乐播放，特意选了没有歌词的纯音乐。
　　大约十几分钟后，按摩椅上的人站起身。
　　他不爱坐着谈话，不过，“陆堂羽”倒是很享受这样悠闲的姿势，有种旁人对他俯首称臣的快感。这一点区别，姿昀也发现了。
　　“因为那起案件，他过于自责，不太想出现。”
　　“果然如此。”
　　人格转换不是第一次在姿昀面前上演，眼前的人是Dylan。
　　姿昀咬了咬嘴唇：
　　“也许让清廷遭遇这一切，令他痛苦不堪，他逃避的时候，你才会有机会得到身体的主权。不过十年前，在他逃避以后，你的选择还是离开。”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选择。”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
　　“你仍然想指责我，对吗？所以我一开始不打算来面诊，是不想听到你说这些。”
　　愿不愿意分享自己的内心，是治愈心理疾病的重要环节，提到伤疤，总会难以启齿。堂羽正是如此一个人，他绝不会敞开心扉说话，可在姿昀的层层利诱下，仍然守口如瓶，她突然叹了口气，想到今天的面诊或许根本只是一次小小的开始，又或者他不接受治愈。
　　“我不想责怪你，Dylan，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
　　“不一样了，现在我打算好好补偿这一切。”
　　“你……”
　　“如果我选择逃避，身体会被‘他’夺去吧。再这样继续，我会崩溃的。”
　　“所以你就打算弥补清廷……是为了占据身体的主权？”
　　“可以这么说。”
　　“我明白了。”
　　姿昀露出勉强的笑，稍稍点头。
　　“我刚才告诉他，只有融合才是最好的治愈方法，你用吃药来压抑他的时间，对身体没有好处。”
　　“吃药？”
　　“你在美国时，有医师开药过吧？回国之后仍然服用么？”
　　“不。”
　　“一旦停止用药，‘他’就会再次出现。”
　　“是药物作用？原来是这样。”
　　Dylan有些恍惚，和Percy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中，他长期让自己服用镇静剂，以防‘陆堂羽’出现后忽然失控，或许那种药剂就带了这样的作用。
　　“我以为他对清廷的事格外敏感，才会频繁出现。”
　　“的确药物不再起作用，可是真正的缘由，是你不想面对一件事物时，所以他才会出现，从你第一次逃避开始，就不断孕育他的灵魂。每次总在你不敢面对时出现，这些堂羽都一五一十告诉我了，他替你做了所有你不敢做的事，所以你要勇敢一些，Dylan。”
　　“你在提醒我，不再逃避。”
　　“是——等你不再逃避的时候，‘他’会被你的气焰逼得让步。”姿昀释然道，“之后和‘陆堂羽’好好商量吧，究竟由谁来照顾清廷。”
　　今天，她没有问起堂羽的恋人，原本她假设这个人对堂羽的治疗会存在关键作用，然而在Dylan表明会照顾清廷的时刻，她放弃了再追问，心中油然生出一阵不详预感。


第五章　——里人格　3
　　作者：kiryuu｜发布时间：2018…12…14　12：02：12｜字数：3624
　　3
　　Percy正在进行烹饪，餐桌上的小型药箱敞开。
　　是在找什么药服用？显而易见，透明盒子中乳白色的胶囊是Dylan格外熟悉的镇静剂。
　　心理诊疗结束后，关于药剂产生反转作用一事使Dylan无比在意，正好姿昀提出要送清廷回家，他临时打算前往Percy居住的公寓一趟。
　　三年前开始，与Percy多次产生间隙，分开的时间增多，缺少另一半监督，Dylan便减少了镇定剂的服用量，况且对现实生活没有太大影响，他时常忘记服药，回国以来更是将此事抛之脑后，他完全忽略了人格分裂症的复发是在药物剂量控制中的可能性。
　　“这是那种镇静剂吧，你用分装瓶装回来了？”
　　“回纽约时我买了一些。”
　　“在中国这是违禁药物。”
　　Dylan脸上保持着沉静的表情没有变化。
　　“你倒是很会找借口，你已经服用了那么多年。我们没有贩卖这种药剂，你不用担心会被发现。”Percy将素食主义者的菜色端上桌，“我发现你的症状再次出现，会担心你也是正常。”
　　Dylan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语。
　　晚餐结束后，Percy取出一粒胶囊，Dylan终于提出自己的顾虑，若现在不问出实情，他恐怕又要再次服用下去。
　　“我本以为这种药剂可以治愈我的症状，现在看来是徒然。”
　　“这已经是最好的药了。Dylan，你认为不起作用吗？”Percy想要倒水的手突然变得无措，“等这件案子结束，再去看一次医生好了，我想还有别的办法。”
　　“不…”
　　Dylan脸色紧绷，“你一直告诉我这是镇静剂。而它真正的作用，是反转我与‘他’的时间。”
　　他格外谨慎地说出最后这句话，让Percy能更容易理解他的意思。
　　“或许有这个作用吧。”Percy长叹一声，回避他的眼神。
　　Dylan继续道：“实际上，药剂并没有让‘他’消失，被压抑的灵魂得不到解放，这种感觉会痛苦万分。”
　　“你们拥有同一具灵魂。‘他’会痛苦，你也会，但是你必须这样做，你才是这具身体的宿主，还是说，你愿意拱手相让？”
　　Percy停下倒水的动作，眼神游移在药瓶左右。
　　“只要长期服用这种药剂，‘他’和消失没有差别。不是你想要解脱么，它甚至不会像毒药令你上瘾，只需要按时服用罢了。”
　　“我能感受到‘他’的想法，最近这样的感觉十分强烈。”Dylan皱起眉头。
　　“‘他’在想什么？”
　　“大概在想，为何我仍然没有做出决定。”
　　“你有什么决定要做的？——”
　　Dylan并未立刻回答，Percy忽然一阵心悸。
　　悬空的疑问未能得到解答，空气中的分子慢慢在凝结。
　　大约半分钟后，有人凝重的呼吸打破了僵局。
　　“听我说，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向你说明。这次案件结束后，我会留在陆家。”
　　“Dylan…”Percy叫着他，“什么意思？”
　　“抱歉。我不指望你能现在体谅我的做法，但我必须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Dylan的口吻似乎下定了决心，他重复了两遍，“无论案件能否顺利结束，我都会留在陆家。”
　　两人没有对视，换来一阵沉默，Dylan补充道：
　　“而且，我并没有租下陆家的房子。而是贷款买了下来。”
　　“果然。”
　　Percy恍然初悟地松了一口气，最近察觉到的怪异得到了验证，自从Dylan提出要照顾陆清廷，Dylan便一直心事重重。
　　“如果你仍然喜欢田鼠庄园，我可以在案子结束后买下它交给你打理。”Dylan低下声音，甚至不敢看Percy的眼睛，他知道自己非常的像个懦夫。
　　方才的一番言论，完全足够表达出他的意思。
　　Percy揉乱自己的头发，不停地思考。
　　“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但是请你不要擅作主张。”Percy摆出厌烦的脸色，“别把我想的和他一样。你只不过是给他一套房子，他便愿意放下新仇旧恨答应出庭作证。”
　　“不，那是他的家，是我欠下他的。”Dylan摇头，他的语气相当认真。
　　“你太温柔了，Dylan。所以，我才不想那个恶魔一样的人成为这具身体的主宰。”Percy的眼角浮现落寞的笑容。“但我没想到，这个决定是由你定下的。”
　　他起身去收拾餐盘，厨房中响起哗哗冲水的声音，带来一种隔离尴尬的安全感，他很快收拾完毕，Dylan没有插手机会，只能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处理Percy受挫的情绪才好。
　　无论如何，是他没有守住当初的承诺。而放眼观看现实，他没有办法作出别的抉择。
　　Percy关上厨房的顶灯，身体失去了力气，走出来，看见Dylan仍然在餐桌边等待，他略微感到不满。明明说了和诀别无异的话，还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坐着吗？
　　不料Dylan却把药箱收好交到他手中。之后，他提着公文包，俨然是要离开的模样。
　　“南印度的风景令人难以忘怀，只是在甘蔗地里漫无目的地走一圈，便忘了所有的不愉快。如果能一直生活在那里，或许也不错。白天去市集逛逛香料，回来再听你教我怎么泡奶茶。”
　　Percy僵硬着脸靠在玄关的墙边：“我不过是舍不得那间小院赖着不走。你的喜好还真是独特，这是再普通不过的生活。我以为你喜欢纽约那样复杂热闹的城市。”
　　“在你看来，这是再普通不过的生活。但对他不一样。他仅仅是活着，就已经是一种折磨。受到这样加倍折磨的人，反而是我。”
　　“你一直以来放不下的执念就是这个？”
　　“你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