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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绒花-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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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人还是媒体,或许都有这种反常心理:当你极力隐瞒时,他们会急着揭示;当你想一吐为快时,他们没有耐性;当你随便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填坑时,他们不承认;但当你愿意为一场赌注并不重的牌局甩出来一张王牌、并愿意为之承担风险时,他们会毫无理由地认可这种诚意。
此刻,记者们就是这种想法。在残酷的商圈,谁都知道继承人的重要性。一个有可能是程式继承人的年轻人,却在这种情况下被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对于董事长来说,无疑是个艰难的抉择。
□□的影响力是空前的,他的行为,会被股东们牢记在心,即使是因为他的无知,也不可原谅。
因此,一时间,媒体的重点已由如何挖掘此事的真实成分迅速转到富二代参与虚假交易、令公司陷入尴尬境地的话题。毫无疑问,比起一个财务主任的堕落,后者显然更具热点效应。
程雄重新走到台前:“具体报表马上就会在大屏幕上公示,到时会选择几家媒体单位做书面公示。对于我儿子犯下的错误,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都无法原谅自己。希望他也能通过此事,得到深刻教训。”
他深深一鞠躬后,离开了。留下云修,像只被钉在地板上蝴蝶,无法飞离。
他头晕目眩,直到现在,都不相信这一切是在真实发生。
屏幕上出现报表文件时,记者们喧闹不止,摄像师们忙着对角度。
云修苦笑一声,不由地生出一种念头,也想跟随他们的视线,抬头看看自己犯下的过错。
那一张张虚构的报表,跟眼前的情形一样,像是空气制造出来的幻象。他在心里说,假的,假的,都是假的!这不过是一场戏,剧情是假的、人物是假的、背景也是假的,就跟他和柏原看过的那些电影一样。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自己的签名!
那些签名顿时化作无数条钢钎,扭曲着狰狞的面目,直插心脏!想起当时柏原说“签你的名字”。一时感觉浑身血液都在燃烧,把他所思所想所念全部烧得干干净净,不存一丝希冀。
记者开始追问,就像举着枪追逐一只无处可逃的小鹿。
“请问,你对自己的错误有什么认识?”
“你学的是工商管理,难道上学时连基本的能力都没具备吗?”
“听说从小就失去母亲,是不是导致你在做事上欠缺细致?”
“……”
云修艰难地直起身子。
他的话筒不会出声,但他也不准备走到那个正常的话筒前面去。这一段距离,短暂又漫长、简单又艰辛。他明白,就算站到那里,义正词严地说,不是我!也不会有人信。
他站在这里,就是来面对一切的,这是他作为一个儿子的义务,也是作为一个弟弟的义务。
他独自站在这虚空中,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坍塌在黑暗的深渊里。他接受人们的质疑,承受来自四方的黑色风暴,任流言将自己埋没。他喘不上气,感觉要窒息。
就在这一刻,他的视线越过黑压压的头顶、越过拥挤的机器,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柏原。他远远地站着,如同一座阴影中的雕塑。
儿时记忆像一帧帧快照,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在哭泣、他在奔跑、柏原踢倒玩具、他独自坐在黑暗的房间里、他从梦中醒来……
啊,又有人提起妈妈。突然很想妈妈,很想穿越这厚腻的黑暗跑向一条能找到她的路,一直跑下去,跑到沧海的彼岸,时间的尽头!
柏原站在那里,望着云修。
他知道,从弟弟转头望向屏幕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膝盖依然微微作疼,手心被自己抠出血痕,但这丝毫不能减轻他内心的自责。
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刽子手,他们用言语、用文字、用图表、用情感来宰割一个无辜的人。他也是其中之一。
小时候,面对父亲,他只会躲避。今天,他参与策划了这个阴谋,任由弟弟陷入绝境,却没有拉他一把。他望着台上的他,知道自己一定眼神闪烁。他望着他,从此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台上的云修,茫然又孤独。这让他想起四年级时,小姨带着他俩去教堂做礼拜时的情景。
会客室里,牧师说起以色列的儿子约瑟被卖到埃及的故事。讲到哥哥们撕掉约瑟的彩衣,把他扔到枯井里时,兄弟俩听呆了。
柏原问:“为什么要那样呢?”
小姨说:“因为他们不是一个妈生的!”
云修小脸惨白,像在听鬼故事。
牧师微笑着说:“每个孩子有他们独有的观念,可能是善,也可能是恶。除了上帝,我们无法评判别人的对错。
哥哥们用二十块银子卖掉了弟弟,但弟弟最终还是以宽容之心原谅了他们,并把他们从饥荒中解救出来。他是上帝派来的使者,所以是上帝赋予我们仁爱的品格,教导我们要用爱的力量来感化世人。”
柏原那时想过,如果有人给自己二十块,会不会卖掉云修?想想觉得不会,也不会妒忌弟弟的彩衣。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认定弟弟是他生命中一个重要存在。
如今再记起这件往事,突然觉得:别人没有给他二十块,但他卖掉了弟弟。
今天一早,他没等云修就跟爸爸来公司参加紧急会议。此时,柏原才知道挪用资金的事必须提前坦白了。也就意味着:原先他们口中的预备方案,现在要把这份完全臆造出来的报告呈现给大众了。
吴主任得到了重金拉拢,愿意担下这份责任。事后,不管是表面离职还是暗中聘用,他都不会有损失。很多公司出现账目危机时,首当其冲都是财务部主任,因为任何资金调动,没有主任签字,基本都等于有房间没有门,不能进出。
这些,是沈道成告诉他的。他一直在积极做柏原的思想工作,看着一言不发的爸爸,柏原现在可以确定,当初指使律师打记者的人,就是爸爸。
柏原之前从没想过程雄会做这种勾当。他没时间陪孩子,没时间顾及家庭,一心扑在事业上。这个在外界传言中神乎其神的人,背后却干着龌龊的事。他总教育他们,一个男人要怎样怎样。可他自己并没有做到,为了保全自己,不惜拉儿子下水。
几个星期前,当沈道成提出这个建议时,柏原说再怎么都不能把无辜的人拖下水。沈道成问:“那你是打算让董事长去承认这些事情,然后让程式几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柏原坚定地回答:“至少不能是云修。他什么都不知道。”
沈道成叹着气:“你可能真不了解公司现状。我们现在是悬崖边上的马,是死是活都在一念之间。可以选择放弃,但那时失去的就不仅仅是一笔资金、不仅仅是名誉,可能是整个公司!墙倒众人推,很快就会有机构来彻查。
你再过个几年就会明白,商场如战场,你这套宋襄公的打法根本不能适应形势,不会有人夸你善良,只会说你蠢。等到别人过河,你唯一的优势也没了!
谁也不愿意拖人下水,不要说云修,就是吴主任,董事长都心疼。但现在情况紧急,账上没有资金回拨。万一东窗事发,要是连个简易的大坝都不筑,岂不是活活等死?
再说,这也只是预防措施,用不用得上还是另一回事。你做好交给你的任务就行。话说回来,如果只是虚惊一场,有时间补上这个缺,就不需要把云修推出去了。”
柏原为此一直耿耿于怀。但过了一天、两天,一周,始终没见报道出来。他松了一口气,认为这事就告一段落。
但今天,又从他们口中得知要把此事公布。柏原说什么也不同意:“那样的话,还不如让我出去!”
沈道成一拧眉头,像第一次见他:“我没错会董事长意思的话,今后你应该是程式地产的掌门人。要搞清楚,做管理不是做慈善!现在,不是意气行事的时候。你一旦担下这个责任,就是一笔负面投资。任何一个污点,都会影响日后的掌权。”
柏原反问:“那就可以不管我弟弟的死活了?”
律师看看程雄,面对这个有可能成为自己女婿的年轻人,颇显不耐:“不是说了,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公司现在内忧外困,但凡有法子,都不可能拿他开刀。你跟媒体打过交道,光靠一个主办会计的自首,他们是不会满意的。只有来剂猛药,才能让他们闭嘴。而且,云修还年轻,过个两三年,没人会记得他那档子事。为保全公司名誉,我们只能这么做!”
柏原不语。
程雄在一旁,听他俩斗嘴,认为儿子的举动有些好笑。
对他而言,名义上有兄弟,其实都不算兄弟。以前不希望自己仅有的两个儿子为继承权翻脸,但柏原如此维护云修,却让他生出几分反感。
商场上的男人,太注重感情,不会有大出息。因为这样的人容易受到牵掣,为女人、为兄弟、为朋友。把感情放在权力前面,这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应该有的胸怀。
他皱了皱眉,切断柏原还想争辩的意愿:“我们一大早开会也不是来问你意见的!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反正资料都筹备齐全,必须以最快速度回应这件事,否则,他们又有文章写了。”
柏原突然转向爸爸:“你真的考虑过云修吗?”
“我没空跟你磨嘴皮子!”
沈道成急着叫秘书安排联系媒体。
柏原追在程雄后面说:“起码应该告诉他真相,告诉他事实!也好过这样,突然把人推下悬崖。”
程雄回头看他,眼神冰冷。他不明白:那女人如此会算计,生出来的儿子怎么连一点野心都没有?要不是一出生就做了亲子鉴定,否则,真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儿子。
“该说的都给你说明白了,该做的你也做过了。这世上,没有好人好报的大团圆结局,所有好结局都要靠自己去争取。不是人做得好就没问题了。今天,可以准你假,你要不想去发布会,可以回家!”
柏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父亲的形象已经轰然倒塌。他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而自己是他的帮凶。
等到记者散去,云修依旧站在台上。周围逐渐冷清下来,有人说了好几遍,告诉他可以回去了。
他望着柏原的方向,那里早已没有他的身影。
回去?现在,他不知道该回到哪里去……
☆、何处是归宿
夜色升起,像一张黑色纱网罩住世间万物。
云修开始喜欢夜了。以前他不喜欢,总害怕有东西蛰伏在角落,随时准备攻击他。而现在,黑暗让他安心。
一整天处在媒体聚焦下,感觉身上的皮肤都快裂开了。他一天没说话,却口干舌燥。
周围的人还在叽叽咕咕。他不想听,到底是存心还是有意,也不想解释。爸爸不是说了么?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能原谅!
所以,这些记者们孜孜不倦地往下挖什么呢?他就是做了一件坏事,让全世界的人都来批判好了!
在这夜色中,没人认得他。记者都下班了,他们要回家。于是,耳边清净了。他没有家可以回,因而才踽踽走在这街上。
晚风吹来,他裹紧衣衫。说要出席发布会,只穿了绵绸衬衫和薄呢西服,外套留在办公室里了。裹得再紧,依然挡不住秋寒料峭,冷气就像舆论那样无孔不入。柏原给他披外套的情景在脑海里浮现,立刻又被他驱散。
街道两旁,落叶飘零。
想起前几天,看到湖边的工人们正忙着把梧桐树的枝桠锯下来。终于有人行动了:要锯掉这些粗壮的手臂一般的枝条,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明年开春,好让路上的人们能清楚望见白湖。
都说树是没有疼痛感的,但云修看着货车上满满的枝干,还是觉得它会疼。这些枝桠曾是完整生命的一部分,但有人出于自私目的,无情地把它们割下来。
云修看到断口处渗出汁液。啊!这就是梧桐的泪,梧桐的血!它在疼痛,却没人在乎。
走到一个熟悉的地方,他抬头,看见红色霓虹灯闪烁着迷茫的光。第一次产生了想进去喝个烂醉的冲动。
酒吧里的热气迅速温暖了他。他坐到吧台前,要了瓶洋酒,坐在一个角落里。
与他的低落不同,这里的人们在肆意狂欢。酒吧的舞台上,没人唱歌,一个乐队发疯似地猛击乐器,人群像磕了药一样兴奋。好像对他们来说,从来不知道忧愁为何物。
喝了一口酒,觉得像药。都说洋酒好入口,他没这个体会。但他理解人们为什么如此喜欢酒精,因为能让人一醉解千愁。
他勉强咽下去,感觉胸口烧灼一般的痛。
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孩在旁边坐下,笑盈盈地问能不能请她们喝酒。
“喝吧!”
女孩们相视一笑,真就拿过他的酒瓶,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来,当再次把酒瓶递回来时,云修却再不肯碰瓶口了。
女孩们闹着一定要他喝。
云修沉下脸,让她们走开。
女孩们一撅嘴,扭身就走。
凌乱的灯光下,他的思绪也随着灯光乍明乍暗。看到那几个女孩跟另外几个男人凑到一起,同时都朝他这边望过来。
他突然渴望被打!跟人打上一架,被揍得鼻青脸肿,把他丢在街头或是扔到医院都可以。疼痛、暴力可以让他忘记自己,来度过这漫长的夜晚。
但可惜,他们只是看看,没有任何行动。
他想欠点酒钱,好让酒保发火找警察。虽不能喝,但能浪费。点完后,大方地让别人拿走。然后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说:“我没钱。”
酒保觉得他有些醉意了,尽管云修知道自己只喝了两三口。
他若无其事地擦着酒杯,回答:“没事。”
云修提醒他:“不付酒钱也没事?你不想把我送到派出所?”
“我认识你朋友,跑不了。”
云修惨然一笑:他知道柏原是这里的常客。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想过安静日子时,总会被打扰;想要被打扰时,生活却波澜不惊,连个水花都不会溅起。
电话响了,他一直以为手机是关的。本想直接不看,关机。但另一种意识却驱使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一共五个未接电话,三个小姨的,两个陌生电话。他想:连个电话都没有。虽然,就算真打过来,他也不会接。
正准备关机,其中一个陌生电话再次打来。他耐心等着,如果响一下就挂,就是骗子。如果持续打,也许是个有点自信的骗子。
直到音乐响完,手机恢复黑屏,云修趴在桌上,端详着眼前的酒杯。这杯酒是新点的,弄不清叫什么,里边是什么,他没有柏原的好奇心,只看见碧绿的酒水像一块果冻,凝滞在三角杯子里,散发出傻呆呆的迷茫气息。
铃声再次响起,早前的那个乐队不知到哪去了,只剩下光柱乱晃的空舞台。云修看一眼,还是那个号码。也许电话那头,是他认识的人。
“你在那儿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柏原。
云修打算挂掉,那人急促地说:“我是赵医生,你在哪?”
这个时候,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打来电话,还是让他意外。就像这号码一样,虽然当时留了,却从没储存。虽然会在跑步时聊上一会,却从未交心。赵医生于他,跟家里的司机和帮佣阿姨没有两样,不过是出现在生命中的熟悉的陌生人。
云修不觉得自己拥有朋友,尽管朋友圈里总是热闹非凡。戳破那些繁荣的泡沫,幻象消失,他的人生里只剩下孤孤单单的自己。似乎人人都在躲着他。可为什么,却是赵医生,顶多算是点头之交的人,来询问自己的去向?难道是他们拜托的?
对于一个长辈,他不能没有基本的礼貌。
电话那头,赵医生说“我来找你”,就挂掉电话。
云修看着手机,想着自己是离开还是等待。离开,他不知道方向;等待,他怕看见不想见到的人。
舞台上又上来一个歌手,胡子跟头发一样浓密。云修想到一个故事人物,一个小老头,会不停地长出毛发,直至把自己覆盖。他也想有这种能力,用头发把自己裹在里面,不会有人来打扰。
歌手的嗓音像他的长相一样豪迈。云修一边喝那杯油绿的酒,一边听他发泄音乐的愤怒。当有人轻拍他的肩膀时,那位歌手已经连续高吼了四首,包括跟观众热烈地互动,仿佛再高亢一点,他就会原地爆炸。
他看向他身后,除了这个瘦削的男人,没有别人。
赵医生坐在这喧闹之地,没过一会就吃不消了。
一刻钟后,两人换到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会所。
关于这个会所,云修从柏原那里听过的已经很全面。不知道赵医生是否听说过,当然,他住在附近,按理应该知道。包括这些正在进进出出的客人,他们可能都知道,以前发生在这里的事。但他们依旧来这里喝茶、喝咖啡,女人微翘着小指跟男人们优雅地聊天,没有一点忌讳。
走在通往包厢的楼梯上,云修想:也许那不过是柏原编出来吓他的。从来没有这些惊悚的事发生,否则人们不会踩在亡人的阴魂上还能开怀大笑。
现在,他开始怀疑柏原告诉他的一切,是啊,他不过是个骗子,是个有自信的骗子。
赵医生替他点了热牛奶。云修说,我想要咖啡。医生带着慈爱的语气说:“我请客,还是让我做一回主吧。”
他看着年轻人,知道今晚注定不能安睡。
“环境还不错吧?”
云修木然地点了下头。这个地方,经过太多次,去超市时,去墓园时,去上学时,去跑步时……小时候,他偶尔在门前驻足,好奇地观望这幢小楼,想象大火燃烧时里面的人会是怎样的心情。
等到长大,会所的商业气息掩盖住它的神秘,云修就很少看它。它成了一个普通地标,就跟路边的梧桐树一样。真正进到里边,还是第一次。除了装修有些品味,云修并不觉得这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
“年纪大了,受不了太热闹的地方。所以,把你叫到这里来了。应该没有不喜欢吧?”
“没有。我本来也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赵医生等着服务员把牛奶放到云修面前,才说:“人么,活在这世上,只有那么点事。想开了,就什么都不必在意。想不开,也于事无补。年轻人,开心一点。”
云修点着头。其实,关于工作失误,哪怕是真的,也不很在意。他不在意自己是否有足够能力胜任更高级别的工作。当办公室的人小声议论谁会是继承人时,他心中很坦荡。
金钱和名利,对这个从小就缺失父母关爱的孩子来说,是情感杀手。他宁可放弃名车豪宅,过普通人家的生活,也不醉心勾心斗角的商战。
他难受,是因为一直相信柏原,相信他跟自己是一样的,结果,他却花空心思给自己做了一个套子,漠然地看着自己被套上绳索,悬到半空!
云修小口喝着牛奶时,赵医生说:“你知道原来发生在这里的事吗?”
他讶异地抬起头。
“原来,这是一户人家的私宅。一家三口,都住在这二层小别墅里。外人只知道这是个富庶人家,却不知这个看似温馨的家,已经笼上一层死亡的阴影……”
云修不太习惯这种凉飕飕的语气,尤其在今晚还不知道露宿何处的情况下。但赵医生的神情让他暗暗吃惊,好像,是在说他自己的故事。
他的嘴唇碰到牛奶,暖融融地包裹住肌肤,漾起一种近似接吻的错觉。
“男主人跟合伙人产生冲突,因为握有那人的把柄,不顾妻子反对,坚持要跟他宣战。对手不甘心坐以待毙,想出一个恶毒的计划,在深夜放了一把火,烧死了全家。”
云修感觉后面的故事跟听说的不一样:“我记得,是意外起火,警方也是这么认定的。怎么变成杀人案了?”
赵医生叹口气说:“我说了,那是人们认为。很多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往往都不对。这家人的故事也一样,人死了,故事消逝了,只有了解真相的人才能记住。但记住又如何,人面桃花,永远没有再见的一天了。”
云修一个激灵,觉得着赵医生似乎知道些什么:“你认识那家人?”
“认识不认识,都无济于事了。”
“既然是杀人案,不可以向警方举报吗?”
赵医生慨叹:“不要说他家没什么亲戚。就是有,该摆平的早已被摆平,事隔那么多年,也无从查起了。所以,世道有时就这么不公,坏人不一定绳之于法。我们能做的,大概只有保全自己了。”
云修想起来:“听说还有一个孩子?”
赵医生脸色突变,接连喝了几口茶后,才低声回答:“是啊,当时只有两岁半。可怜的。”
云修却说:“其实,我觉得还是当时死了好。无父无母的孩子,就算活在世上,也是煎熬。”
赵医生吃惊地问:“你怎么能这么说?”
“不是吗?也许你们认为,孩子太小被烧死了,很可怜。但我觉得,最可怜的不是死去,而是活着,与其孤独地活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倒不如一开始就结束。”
赵医生不再说话。
外面的风刮得玻璃哐哐作响,临近冬天的风,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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