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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秦帝国第五部铁血文明-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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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斯是在接到战报后快马兼程赶来的,心绪沉重得无以复加。在辕门口外,李斯恰恰听到了秦王对三军将士的慷慨之说,心下虽然长吁一声,却一直没有说话。老桓龁是愤激悲怆羞愧折磨得有些懵懂,铁板着脸紧咬着牙不知如何。王翦与左军大将屠雎倒是沉稳如常,矗在赵国板图前一动不动,却也一直没有说话。
  “上将军,肥下之地宜于伏击么?”嬴政一阵转悠,终于打破沉默。
  “不,不宜。”王翦显然还沉溺在深深思虑之中。
  “你说不宜,李牧为何就宜了?”
  “臣所谓不宜,是以兵法而言。”王翦已经回过神来,指点着板图道,“君上且看,这是恒山郡,滋水从西北向东南流过,滹池水从西向东流过,两水交汇处的滹池水南岸,便是肥城,肥城之南统称肥下。此地方圆百里,尽皆低缓山塬,多是说平不平说陡不陡的小山丘,除了寻常林木,一无峡谷险地,二无隘口要道。依据兵法,实在不足谓奇险之地。然则,偏偏在这般寻常地带,李牧却能隐藏十余万大军发动突袭,其中奥秘,臣一时难于道明。”
  “老将军以为如何?”嬴政平静地坐进了大案。
  “咳!肥下实在没甚稀奇,阴沟翻船!”老桓龁的生铁拳头砸得将案咣当大响,“但凡秦军老将老卒,谁都将赵国趟得熟透。邯郸城门有几多铁钉,老兵都数得上来!那肥下山地非但无险,还是个敞口子四面不收口。谁在肥下做伏击战场,直一个疯子!李牧就是疯子!老夫看,他定然是凑巧带兵路过!老夫不服!不信他神!”
  “左将军以为如何?”
  “臣启君上,”屠雎一拱手,“上将军所言,老军将士无不赞同。”
  “关外大营还想攻赵?”
  “正是!三万余将士战死,岂能向李牧低头!”屠雎慷慨激昂。
  “启禀君上,老臣请战,再攻赵国!”老桓龁立即正式请命。
  嬴政看看李斯又看看王翦,叩着大案沉吟不语。李斯自入关外大营,见秦王已经知晓军情,便一直没有说话。最要紧的原因是,李斯当初一力赞同内外分兵的方略,也从来不怀疑秦军战力,根本没有想到偏师小战竟会大败,更没有想过如果关外战败又当如何?身为长史,又是国策总谋划者,李斯不能不从全局思忖。目下局部失利,翻搅在李斯心头的便是:是否因这一局部失利而改变全局谋划?具体说,五年刷新秦国的谋划之期是否短了?秦军兵力以及将才,是否不足以分为两支大军?如果继续对赵作战,是继续由关外大军独当还是合兵全力赴战?思虑看似对赵战事,实际却牵涉着“一天下”的长策伟略如何实现的全局。李斯之短,在于对军事不甚通晓。当年在苍山学馆,荀子评点弟子才具,对李斯的评语是:“斯之政才,几比商君也。然兵家之才纵横之能,与苏秦张仪尚不及矣!”也就是说,苏秦张仪尚算知兵,李斯连“尚算知兵”亦不能。法政名士之所谓知兵,非指真正具有名将之能,而是指对军旅兵争有没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可能学而知之,然更多的却是基于一种天赋直觉。若就兵家学问言,以李斯之博学强记,寻常之谈兵论战自不待言。然要真正地肩负万千军士之性命而全局谋划军争,李斯总觉得没有如同透彻的政事洞察一样的军事见识。譬如目下,李斯实在没有看出原先方略有何不妥,然则,在该不该对赵继续作战这个具体事项上便觉头绪颇多,无法一语了断。但无论如何,作为中枢主谋,他不能不说话。
  “以臣之见,若对赵战事无胜算,可改向他国,或中止关外用兵。”
  “何以如此?”秦王追了一句。
  “其一,关外战事,意在示形,并非定然咬紧赵国。”
  “也是一理。”
  “其二,即或关外停战,亦不影响关内整训新军,于大局无碍。”
  “王翦以为如何?”秦王沉吟地叩着大案。
  “臣之评判,有所不同。”王翦慨然一句,显然已经是深思熟虑,“老军东出,初战失利,并非全然坏事。最要紧处,是扯出了赵国李牧的边军。李牧威震匈奴,已经是天下名将。然其才具、战力究竟如何?秦军极为生疏。若果真李牧此时不出,而在五年之后陡然与秦军相遇,战局难料。肥下之战逼出李牧,臣以为是最大好事。然则,此战仅为李牧边军的独有战法,若李牧仅仅如此一种战法,不足虑也。臣所虑者,李牧用兵之能我军依然没底……”
  “且慢!”老桓龁一拍案,“李牧独有战法?是甚!”
  “善藏飞骑,善开阔决战。此为李牧边军之独有战法。”
  “鸟!这也叫战法?有地谁不会藏兵,你说个明白。”
  “中原各国战法,以地藏兵,开阔之地不阻敌。”见老桓龁点点头,王翦指点着板图又道,“可大草原不同,险山恶水极少,大军难以隐藏,只能依靠剽悍骑兵的急剧飞驰追歼敌军。然则,李牧大败匈奴,却不是死追匈奴决战。当然,也是匈奴聚散无定来去如飞,无从追歼。李牧之法是长期麻痹匈奴,而后在匈奴大军南下时以飞骑大军合围痛击。老将军且想,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能使数十万骑兵隐藏下来而匈奴毫无察觉,这不是善藏飞骑么?开阔山原,四面敞口,最不宜包围战,李牧却恰恰能做到。这不是善开阔决战么?一句话,李牧长期对匈奴作战,业已形成了一套迥然不同于中原的独特战法。”
  “***!草原狼!刁!”桓龁算是承认了李牧。
  “老将军说得好!李牧边军确实是草原狼,剽悍狡诈。”
  “往下说。”嬴政叩着大案目光炯炯。
  “王翦之见,为摸清李牧边军实力与战法,对赵战事不能中止。”
  “有血气!老夫赞同!”老桓龁拳头砸得咚咚响。
  “若再战失利,又当如何?”嬴政追问一句。
  “只要不是主力决战,一战数战失利,不足畏也。”
  李斯霍然站起:“不能!至多只能再败一次。否则六国合纵必要死灰复燃!”
  “长史也,老夫能教他再胜一次么?真是!”老桓龁拍案高声。
  “长史所虑,不无道理。”嬴政也站了起来,“天下格局之变化,一大半在秦赵战场之胜负。当年赵奢第一次战胜秦军,赵国始成山东砥柱。如今李牧第二次战胜秦军,山东五国尚不明就里,不敢贸然合纵。然则,若是再给赵军两次战胜秦军的战绩,天下大局必然生变。在秦而言,绝不允许合纵抗秦之六国同盟再次结成!唯其如此,以再败一战为限,对赵战事仍当继续。”
  “适可而止。臣无异议。”王翦明朗一句。
  “臣等无异议!”桓龁李斯屠雎异口同声。
  “赵王迁若不许李牧再次出战,又当如何?”嬴政皱起了眉头。
  老桓龁一脸茫然:“这,这,君上这是从何说起?”
  “君上所虑,是将赵王迁做明君看也。”李斯一笑,“肥下一战胜秦,业已证实李牧边军足以抗衡秦军。若是明君,便有可能下令李牧全力对秦备战而避免小战,只在秦军主力大军东出之时决战。”李斯转身对嬴政一拱手,“然据种种消息,赵王迁绝非明断君主,不可能有此定力!我军再攻,赵王迁必定会敦促李牧尽快出战。”
  “臣等赞同长史。”桓龁王翦屠雎异口同声。
  天色微明,秦军晨操号起。君臣会议方罢,正在狼吞虎咽锅盔干肉战饭之时,一骑快马飞到,送给李斯一支密封铜管。李斯打开一看,过来对秦王低语几句。嬴政目光一闪便离案起身:“王翦可留下两三日,商定对赵部署后再回。我与长史先回咸阳!”
  一语落点,嬴政已经大步出帐。
铁血文明 第四章 风云三才
一 尉缭入秦夜见嬴政
  一辆垂帘辎车飞进了***稀疏的大咸阳。
  正是午夜时分,辎车进入东门内正阳街,径直向王城而来。堪堪可见两排禁军甲士的身影,辎车突然向北拐进了王城东墙外一片坊区。这片坊区叫做正阳坊,是最靠近王城的一片官邸,居者大多是日夜进出王城的长史署官吏。最靠前的一座六进府邸,是长史李斯的官邸,府门面对王城东墙,南行百步是王城东门,进出王城便捷之极。因了最靠近王城,所居又是中枢吏员,这片坊区自然成为王城禁军的连带护卫区,寻常很少有非官府车马进出此地。这辆辎车一进正阳街,便引来了王城东门尉的目光。辎车不疾不徐,驶到长史府前的车马场停稳。骏马一阵嘶鸣,一领火红的斗篷向府门飘去。随即,朦胧的对答隐隐传入东门尉的耳畔。
  “敢问先生,意欲何干?”
  “有客夜来,寻访此间主人而已,岂有他哉!”
  “长史国事繁剧,夜不见客。”
  “家老只告李斯一言,南游故人缭子来也!”
  “如此,先生稍候。”
  片刻之间,一阵大笑声迎出门来:“果然缭兄,幸何如之!”
  “果然斯兄,不亦乐乎!”
  “一如初会,一醉方休!缭兄请!”
  “好!能如当年,方遂我心也!”
  一阵笑声隐去,正阳坊又没在了***幽微的沉沉夜色中。
  李斯与尉缭的相识,全然是一次不期遇合。
  兰陵就学的第四年深秋,李斯第一次离开苍山学馆回上蔡探视妻儿。李斯家境原本尚可,父亲曾经是楚国新军的一个千夫长,在汝水东岸有百余亩水田与一片桑园。母亲与长子辛苦操持,父亲在没有战事时也间或归乡劳作。李斯是次子,自幼聪颖过人,被父母早早送进了上蔡郡一家学馆发蒙。不想,李斯十五岁时,父亲在与秦军的丹水大战中阵亡。那具无头尸身抬回来时,母亲一病不起,没有两年也随父亲去了。安葬了母亲,李斯的哥哥立誓为父报仇,昂昂然从军去了。三年之后的一个秋日,亭长捧着军书来说,李斯的哥哥在水军操练时不慎落水溺亡,官府发下六金以作抚恤。至此,尚未加冠的李斯成了一个十八岁的孤子。幸得李斯少学有成,识文断字,得亭长举荐,在郡守官署做了一个记录官仓出入账目的小吏。两年后,在族长主持下加冠的李斯,已经是一个精明练达的吏员了。倘若长此以往,李斯做到郡署的钱啬夫(掌财货)之类的实权大吏,几乎是指日可待的。
  然则,李斯不甘如此。事务之暇刻苦自学,李斯读完了眼前能够搜罗到的所有简策书文,知道了天下大势,也大体明白了楚国是内乱不息的危邦,纵然做得一个实权大吏,也随时可能被无端风浪吞没,如同自己的父亲兄长一样无声无息消失。然最令李斯感触的,却是老鼠境遇带给他的人生命运之感悟。李斯日每进出官仓,常常眼见硕大的肥鼠昂然悠然地在粮囤廊柱间晃荡,大嚼官粮吱吱嬉闹,其饱食游乐之状令人欣羡。而进入茅舍厕下,其鼠则常在人犬之下狼狈窜突,奋力觅食而难得一饱,终日惊恐不安地吱吱逃生。两相比较,李斯深有感喟:“人之贤与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从那时起,李斯有了一个最质朴的判断: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必须脱离自己的处身之地,离开上蔡,甚至离开楚国。
  终于,在加冠后娶妻的那一年,李斯听到了一个消息:大师荀子入楚,得春申君之助,虚领兰陵县令而实开学馆育人。李斯没有片刻犹豫,辞去了小吏,以父兄用血肉性命换来的些许抚恤金以及自己清苦积蓄的六千铁钱,安置好了年青的妻子,千里迢迢地寻觅到了兰陵苍山,拜在了荀子门下。
  用时人话语说,李斯从此开始“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
  自入荀子门下,李斯刻苦奋发,四年没有归乡。荀子明察,屡次在弟子们面前嘉奖李斯云:“舍家就学,李斯堪为天下布衣楷模矣!寻常士子少年就学,既无家室之累且有父母照拂,犹多惶惶不安也。李斯孤身就学,既无尊长照拂,又忍人伦之苦,难亦哉!”唯其如此,四年后李斯归乡,荀子破例以兰陵县令的名义给了李斯一道通行官文。李斯凭此官文,在兰陵县署领得一匹快马,以官差之身南下,大体可在立冬前抵达上蔡的汝水家园。
  这日行至陈城郊野,李斯不想进商旅云集风华奢靡的陈城,在城外官道边的驿站住了下来。生计拮据,李斯得处处计较。既有官身之名,又有兰陵官文,自然是住进官府驿站合算。驿站有两大实惠:一是食宿马料等一应路途费用,不须自家支付,离站上路之时,还配发抵达下站之前的干肉干粮;二是没有盗贼之扰,住得安生实在。这一点,对李斯很是要紧。毕竟,抚慰妻儿的些许物事一旦丢失,李斯归家的乐趣便会了然无存。驿站也有一样不好:入住者的食宿皆以官爵高低分开,使诸如李斯这般有志布衣者常感难堪。然则,李斯是不能去计较这些的。
  进了驿站,李斯被官仆领到了最简陋的县吏庭院。寻常官吏住在驿站,往往有不期而遇的同僚须得应酬。李斯没有这等应酬,也无心与任何人做路遇之谈,吃罢官仆送到小屋的一鱼一饭,自己提来一桶热水擦洗,然后上榻大睡,天亮立即上路。走进榻侧隔墙后的小小茅厕里擦洗时,李斯一瞥石礅上那窝成一团的粗织汗巾,不禁眉头一皱。依着规矩,驿站房屋无论等次高低,沐浴擦洗的器物都是新客换新物。这方汗巾显然是前客用过的,官仆却没有及时更换。李斯若唤来官仆,更换新汗巾也是很快当的,但李斯没有这般心情,况这方汗巾虽窝成一团却也没有过甚的汗腥龌龊,用了也就用了。
  李斯拿起那方汗巾一抖,啪啦一声,一宗物事掉在了地上。
  “书卷!”李斯听到这种再熟悉不过的竹简落地声,不禁大奇。
  打量四周,李斯立即断定:此书必是前客须臾不离其身之物,在擦洗之时放在了石礅上,走时却懵懂忘记了。李斯忘记了擦洗,捡起地上套封竹简,眼前陡然一亮!卷册封套是棕色皮制,两端各有锃亮光滑的古铜帽扣,皮套之皮色已经隐隐发白起绒,显然是年代久远之物。再仔细打量,两端铜帽上各有两个沟槽,还有两个已经完全成为铜线本色的隐隐刻字——缭氏!显然,这是一卷世代相传的卷册。
  李斯没有打开封套,回身立即擦洗起来。便在此时,急促的叩门声啪啪大响。李斯喊了一声:“门开着!自己进来。”立即有重腾腾脚步砸进小厅,浑厚嗓音随即响起:“在下鲁莽入室,先生见谅。”李斯隔墙答道:“足下稍待,我便出来。”墙外人又道:“足下衣物尚在榻间,我在廊下等候便了。”李斯隔墙笑道:“也好!赤身见客毕竟不宜。”片刻之后,李斯光身子绕过隔墙穿好袍服,这才走到廊下。庭院寂寂,只有一个长须红衣人的身影在树下静静站着。李斯一拱手笑道:“足下可是方才叩门者?”长须红衣人快步走来一拱手道:“在下大梁缭子,秋来入楚游历,不意丢失一物,一路找来未曾得见。思忖曾在此间住过三日,是故寻来询问一声,不知足下在室可曾得见多余之物?”李斯道:“足下所失何物?”长须红衣人道:“一卷简册,牛皮封套,铜帽刻有两字。”李斯从袖中捧出道:“可是此物?”长须红衣人双手接过稍一打量,惊讶道:“足下没打开此书?”李斯道:“此乃祖传典籍,我非主人,岂能开卷?”长须红衣人当即肃然一躬:“足下见识节操,真名士也!缭敢求同案一饮。”李斯慨然一笑:“路有一饮,不亦乐乎!足下请进,我唤官仆安置酒菜。”长须红衣人大笑:“足下只须痛饮,余事皆在我身!”转身啪啪拍掌,驿丞快步而来。长须红衣人对驿丞一拱手道:“敢求驿丞上佳酒菜两案,与这位先生痛饮。”驿丞恭敬如奉上命:“公子有求何消说得,片刻即来。”一转身风一般去了。李斯颇有迷惑,此人住县吏小屋,却能得驿丞如此恭敬,究竟何许人也?
  不消片刻,两案酒菜抬进。除了兰陵酒,菜肴是李斯叫不出名目的两案珍馐。长须红衣人一拱手笑道:“兄勿见笑,此间驿丞原是家父故友之后,世交。你我放开痛饮便是!”李斯不善饮酒,对兰陵果酿酒却是独有癖好,一时分外高兴。及至大饮三五爵,两人俱感快意,话题滔滔蔓延开来。红衣人笑云:“足下博学之士,何无开卷之心哉!”李斯笑答:“我固有心,只恐开得一卷生意经,岂不扫兴也?”红衣人哈哈大笑:“兄有谐趣,大妙也!人云,得物一睹,其心可安。兄有古风,得物而视若无睹。我便开卷,请兄一观生意经!”说罢拉开封套,展开那卷竹简已经变得黑黄的卷册,双手捧起道:“百余年来,此书非缭氏不能观也。然人生遇合,兄于我缭氏有护书之恩,该当一观,至少可印证天下传言非虚。”李斯本当推辞,然见其人情真意切蕴含深意,不觉接过了那卷黑黄的竹简。
  “尉缭子?!”一看题头,李斯惊讶得连酒爵也撞翻了。
  “人云尉缭子子虚乌有,兄已眼见矣!”红衣人大是感慨。
  “尉缭子兵法久闻其名,不见其书,李斯有幸一睹,心感之至!”
  “足下,苍山学馆大弟子李斯?”
  “正是。得见经典,不敢相瞒。”李斯不问对方如何知晓,慨然认了。
  “我乃第四代尉缭,见过先生。”红衣人郑重起身肃然一躬。
  “学子之期,李斯不敢当先生称谓。”李斯连忙还以大礼。
  “好!你我兄弟交,干!”尉缭子分外爽朗。
  “得遇缭兄,小弟先干!”李斯慨然一爵。
  那一夜,两人直饮到天亮意犹未尽。尉缭子力邀李斯到他的陈城别居小住,李斯毫不犹豫地去了,一住旬日,几乎忘记了归乡……此后倏忽十年,李斯再也没有见过尉缭子。那日蒙武举荐尉缭子,李斯实在有些意外。本心而言,李斯早该举荐尉缭子,使秦国设法搜寻这个大才。可李斯心中的尉缭子,始终是一个刚硬反秦的六国合纵派,不可能入秦效力。当年两人初交论天下,尉缭子将秦国看作天下大害,认为只有六国合纵最终灭秦才是天下出路。如此之人,何能入秦?纵然在蒙武举荐之后,李斯心下仍在疑惑蒙武的秘密消息。在关外大营,蒙武又快马密报,说尉缭子已经进入函谷关。李斯大是惊喜,当时禀报秦王,君臣立即兼程赶回了咸阳。可是,旬日过去,尉缭子还是没有踪迹,李斯又把持不准了——当年的尉缭子是决然反秦的合纵派,十年之后,尉缭子会以秦国为出路么?
  月下竹林旁,李斯与尉缭子正在对坐畅饮。
  兰陵酒依然如故,那是李斯迎接家室时楚国故吏着意送的一车五十年老酒,一开坛便引得尉缭子耸着鼻头连声赞叹。菜却是一色秦式:炖肥羊、蒸方肉、藿菜羹、厚锅盔等等满当当一大案。尉缭子直呼秦人本色实在,甚话没说,与李斯先干了三大碗兰陵老酒。撂下大碗,李斯这才笑问一句:“缭兄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年何处去了?”尉缭子慨然一叹:“天下虽大,立锥难觅,离群索居而已!”李斯奋然拍案:“缭兄大才,何出此言?来秦便是正途!”尉缭子淡淡一笑却转了话题:“斯兄,还记当年那卷简册否?”李斯大笑道:“你我因简册而遇合,刻刻在心耳!”尉缭子道:“十年之期,它终究编修成型了。”李斯大是惊喜:“如此说来,天下又有一部兵法大作问世!来,贺缭兄大功,干!”两人干罢,李斯又道:“缭兄兵书既成,以何命名?”尉缭子笑道:“就以世风,算是《尉缭子》便了。这部兵法起于先祖,改于大父,再改于父亲。我,又加进了数十年以来的用兵新论,算是四代人完成了这部兵法。”李斯不禁感慨中来:“人言将不过三代。缭氏四世国尉,又成不世兵法,以至人忘其姓氏而以官位为其姓氏,天下绝无仅有也!”尉缭子哈哈大笑:“斯兄谐趣也!以官为姓,远古遗风而已,安敢以此为荣哉!”李斯笑得一阵,突然转向方才被尉缭子绕开的话题:“缭兄此次入秦,总非无端云游了?”尉缭子没有正面可否,却道:“愿闻斯兄对秦国之评判。”
  “民众日富,国力日强,一统天下,根基已成!”
  “当今秦王如何?”
  “当今秦王,不世君主也!怀旷古雄心,秉天纵英明,惕厉奋发,坚刚严毅,胸襟博大。一言以蔽之,当今秦王,必使秦国大出天下!”
  “斯兄不觉言过其实?”
  “不。只有不及。”李斯庄重肃然。
  “我闻秦王,与斯兄之说相去甚远矣!”
  “愿闻缭兄之说。”李斯淡淡一笑。
  “我闻秦王,蜂準,长目,摯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如此君王,斯兄何奉若神明?”
  “缭兄何其健忘,此话十年前说过一次也!”
  “此说非我说。人云乃相学大师唐举之说。”
  “任谁也是邪说!山东流言,假唐举之名而已。”
  “阴阳家如此说,总归不是空穴来风。”
  “一别十年,缭兄何陷荒诞不经之泥沼?”
  “我,可否见见这个秦王?”尉缭子颇显神秘地一笑。
  “缭兄也!”李斯慨然一叹,“山东士子入秦,初始常怀机心。缭兄试探李斯,李斯夫复何言!据实说话,李斯当初入秦也曾瞻前顾后机心重重。多年体察下来,李斯方觉机心对秦之谬也!奉告缭兄:秦国非山东,唯坦荡做事,本色做人,辄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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