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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格-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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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甘栾热衷于爬树、翻墙。叶靖叫他的时候,他正准备从树上跳到围墙外。教会甘栾爬树的,是长辈堆里的叛徒,是他最小的一个叔叔,甘骁。甘家所有人长相都偏精致,小叔叔自然不例外。眼神飘忽,嘴角常年噙着笑,甘骁便是这般风姿。他的面相甚至偏女气,比甘栾三个姑姑都过分阴柔,微微上挑的长眼,左眼下三颗泪痣:眼角一颗、眼尾一颗,缀在卧蚕线两端,弯下眼一笑便能连起一弯横着的括弧,还有一颗红色的,如同泪滴,挂在中央下落,三颗痣正好连成一个倒三角。在幼年甘栾的印象中,这个美丽的小叔叔像是一直醉着。酗酒又风流,喜欢同性,明目张胆到他都知道。根本不会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傲慢而娇娆,像一株香气袭人的妖物。
如此出众的人物,自然更容易聚焦目光,所以那些放浪形骸被八卦流言放大无数倍,成了败坏家风的典型。
想拿捏一个人,就要抓住对方弱点,而自暴自弃的甘骁没有弱点。对着家风之耻甘骁,连一家之主的警告都显得苍白:“我对你没要求,但你也不能太给甘家丢脸,不要像你那个哥……”甘老爷子顿了顿,看到一旁的甘栾,突然噤声。
头一次,老爷子轻易就放走了甘骁,后者连假装悔过都懒得往脸上摆,晾了串意味不明的冷笑,转身走了。
关于甘老爷子没说完的那句,甘栾也百思不得其解,他爸除了闭眼太早,应该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大家的事。要说大伯甘显,那更不可能了,他那么虚伪——难道甘显的重点虚伪对象,甘老爷子,透过现象看出本质了?
闲话不提,甘骁大概自生下来就没走寻常路,但叫甘栾注意到他的小叔叔一直走在河对岸,却是在遗嘱宣布之后——全家只有小叔叔不同意将甘栾“稳妥地”关起来。他说:不人道。
甘栾乘着船在河中央,两岸的人互相争吵,来回的妖风吹得水面荡起,甘栾飘摇。他们多次争吵,连带甘栾也听了不下十几次“反正你分不到,别的你更没可能”的讽刺,还夹杂着什么“叶家的”。可能小叔叔的叛逆行为实在惹甘老爷子伤心,所以那群人笃定甘骁与他们口中的东西无缘。这些话甘栾过了脑子就忘,但似乎触了甘骁的逆鳞。甘骁教甘栾爬树翻墙,两人偷摸行动,反而比正大光明要兴奋,恰有几分意趣相投。虽然成功的次数屈指可数,但革命友情日益□□。面对繁杂琐事,甘栾万年不屑一顾的态度便是师承甘骁,甚至青出于蓝,他从不浪费自己的情绪波动。
 
那日小叔叔不在家,四尊门神又忙着迎接什么人,甘栾闻得好机会,摸到防守最薄弱的地方搓手爬树。胜利就在眼前,树下突然冒出个声音:
“栾树……这是栾树吗。”
循着声音,甘栾遇到一张陌生的脸。那张脸说到:“你好,我叫叶靖。你爷爷留了一份关于你的遗嘱在我这里。我呢,”他眯着眼睛:“来自曜城叶家。”
这个叶靖是不是故意掐好点出声的?对此甘栾怀疑得很,他都准备奔向自由了,被那句话吓得缩回去不说,一口气没喘顺,只能抱紧树干内伤不已。当时,还不够成熟的甘栾,同时想了三件事:
他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曜城叶家,不熟。
什么遗嘱,又来?
不等他回答,叶靖又抛来一部手机:“有问题,问我。不要找任何人商量。要想想,你爷爷瞒着所有人把遗嘱藏到叶家总归有他的理由。”
要不是叶靖最后那句话,他应该转头就告诉小叔叔了。
 
叶靖走后,不知为何,甘栾的禁闭渐渐取消了。他甚至能够回到学校上学。按年龄,甘栾应该去念初中,但拜那个不管进度只管教的家教所赐,甘栾蹭着边优的期末考,最后得偿所愿地靠分数空降到边优所在班级。十三岁的甘栾,直接编进纪大附中的高二尖子班。
如今十七岁过大半,同龄人可能还在挣扎高考,甘栾已经快要大学毕业。幸亏本地的纪大装的下甘栾这尊学神,当初决定大学才没闹出什么纠纷。毕竟遗嘱过后,甘栾就没能出过纪城。

病人的晚饭吃什么?病人的晚饭永远是粥!粥最不会出差错了!甘栾选了家粥铺,又点了甜咸两种粥,完美了!店铺说要等,他便抽空去便利店买了几包糖。等粥无聊,甘栾含着糖玩手机,他手机其实跟甘岚那部差不多,没什么内容,只有几个必备软件,有个还是纪大学生会开发的,用于收发通知和内部通讯。在甘栾的手机里,所有通讯软件都禁止推送消息,只能等待高贵冷艳的机主临幸,甘栾翻了一圈牌子,最后点开了纪大那款日月星辰小图标:搞得跟占星软件似的——一堆通知中,班长的私信异常刺眼:甘栾同学,你有门课的课时不够,那个教授没给你及格……总之,你再不回校解决一下,就要留级了。
厨师掀开锅盖,腾腾热气涨满粥铺。缭绕的雾蒙了人眼,甘栾只觉得恍惚:他这个学生当的,似乎真的有点不称职。自己是大二还是大三,一时都没能想清。还有上课,他今年到底去没去过学校?
刚打出一个“好”字,手心跟触电似的麻了麻,他手一抖直接将那个字回复了,然后,甘岚那个话唠发的短信跳了出来:一张黑色的脸。
不错啊会发表情了看来不是很笨,但是,难道他不会打字?!
甘栾回:「干什么?」
又加了句:「马上就回来。」
甘岚继续表情:'鼓掌'
慢着。假使万一,最糟糕情况,甘岚被撞到不能识字了,他是不是得用表情包跟甘岚交流?怀着某种担忧的甘栾同学,心情沉重地挑了个表情:'胶囊'
言下之意,请你吃药。
“您的打包两份外加热豆浆好了。”小店员送来粥,甘栾抬头,指桌面:“谢谢,麻烦先放这里。”
甘岚又回:'白眼'
甘栾:「你认识字吗?」
甘岚:'白眼'
甘栾:「你会打字吗?」
甘岚:'鼓掌'
看来这傻子只会发表情。甘栾换个姿势,连发三条,手速太快,不小心把“白痴”打成了“白菜”,不过他也没在意。
甘栾:「会发短信,很得意哦?」
甘栾:「看的懂不?小白菜?」
甘栾:「可怜。多吃点药吧。'胶囊' '胶囊' '胶囊' '胶囊' '胶囊' '胶囊' '胶囊' '胶囊' '胶囊'专治智障。」
对话框里出现三个点,滚来滚去地亮着,对面正在编辑。甘栾又换了个姿势,坐等这傻子找到什么新表情。
甘岚:「我认识字啊。」

……

“叮咚——”是自动门的声音。
“欢迎下次光临!”小店员热情欢送,等人走掉,却换了副受惊吓的表情,一面拍着胸脯,一面同旁边的吐槽:“刚刚那个人,突然一下站起来,吓死我了。”
旁边的:“你是不是本地人?还是你不上纪城论坛?什么那个人,那个人是甘栾!”

晚风微凉。行至路口的甘栾,突然停住。路灯正好点亮了,照下几丝暖黄色的温度。他低下头,避开光束的投落,让眼睛藏到阴影里。
如果说几十分钟前的电话,他“宁愿没听到”,现在的他,是“宁愿没看到”了。
宁愿没看到某张一闪而过的脸。
……小叔叔?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露出如此仓皇的神情。
 
#下章预告:
 “他竟然打你……”针头嵌进皮肤,滚出几滴血珠,甘岚像是一头炸开浑身尖刺的狂兽,发红的眼尾却浸着脆弱。这反差如一杯混了甜浆的烈酒,震得甘栾从高空坠落,却被温风乘着,暖意咬心头,酥麻痒胸口。







第5章 待续夜 其五
五岁那年,甘栾的父母没能跟他说再见。
甘爷爷带他出门游玩一周,回来后,他爸爸甘修已经因病长眠不起,而他妈妈边稚樾也碰巧不见踪影。
都说人生如戏,这句话的常见程度,大概和凡人人生的巧合程度不相上下。生老病死,生离死别,人生的剧本大多是相似的,只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快进而已。
甘栾的父母拿了快进的剧本,顺便也给甘栾点了加速,使他过早失去人生中颇为重要的两位角色。他们大概是抱歉的,不然甘栾也不会不记得。
时间太久,令甘栾淡忘了那种绝望,这是他们提前离开的唯一好处。只有偶尔,甘栾会想起边稚樾柔软的手心,和甘修健壮的臂膀,以及他们之间,微凉的距离。
有一幕场景,如同那些他怎么都无法想起的过去,他怎么也没能忘掉。
它毫不激烈,甚至有一点冷清。可甘栾记得清清楚楚,他落后父母几步,看到甘修试图牵起边稚樾的手,两人手背刚接触,边稚樾不着痕迹的回头,招来甘栾。
最后,是甘栾在中间连起了他们。他捏着父亲的指节,感受着母亲的手心,亦步亦趋。
拉长的影子像三根旗杆,永远刺在他心中,形成V字陷下去,中间是无能为力的自己,两边的旗帜有各自的方向,而他像一截微弱的双面胶,维持了几分钟的固执。
这个世上有许多双面胶粘不住的东西,不如说,只要稍微沉重一点,这片纸一样的小玩意就会失去主导,仅能依附其一。若执着于两头,便什么都挨不到,或在风中零落,或因撕扯碎裂。
“我们留些空间给你爸爸妈妈,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不好?”甘爷爷提议的旅行甘栾没有理由说不,只是再回家时,甘修已经在他留的空间里,加速成永恒的句号。边稚樾也没跟他好好说再见,她成了一串意味深长的省略号,给剧本留下冷清的余音。
有些事只有长大才会意识到,曾经的荒唐、不可理喻,只是大人欺你年小而已。
他们说甘修因病长眠,甘栾曾好奇,能够使身体康健的甘修在一周内极速去世的病,到底有多急,可他竟没能问出来。
说边稚樾是自行离开,可是然后呢,他的妈妈音讯全无,却无人问津,连疼爱他的爷爷都对此事讳莫如深,哪怕一丝消息,他都得不到。
父母的退场,好似被硬生生撕去。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怪异越刻越深,在心里立了一道碑,想要安眠,就必须跨过去。
现在甘岚出现了,这名少年身披莫测,掘出甘栾心中那块沉默的碑。他朝他眨眼,于是他不能再入睡,他触碰他耳廓,于是他被谎言蒙住的双耳重新灌风。
这事没完,你们欠我一个真相。
这是他心底的声音。他听到了。

父母出事的真相,是甘栾与小叔叔之间的唯一隔阂。关于此事甘骁一问三不知,再之后连回答都懒得,直接拿小动物逗甘栾,转移注意力。
甘栾的父母化成标点符号那时,甘骁开始养狗。可爱的,帅气的,粘人的,高冷的,它们都很听话,只有得到甘骁的允许才会和别人亲近。甘栾有亲近的特权,因为整个家大概只有甘栾看甘骁的目光如同常人。开始是不懂事,后来,后来他们同乘一条船,用二姑妈甘栩的眼神来理解,就是同流合污。
甘栾还小的时候,一条比他还要幼龄的小拉布拉多经常跟在他后头,他们合伙上蹿下跳,若你在客厅待久了,会发现甘栾比那条拉布拉多还要闹腾。当时甘爷爷还健在,甘家老宅少有外人出没,连那些亲戚都不常来。
那天甘栾路过小叔叔房门,名叫“维希”的小拉布拉多欣喜地扑上来,激动的小舌头在他手心滑来滑去,痒得甘栾笑声都窜到房顶。维希追着甘栾,一人一狗,来回奔跑:房顶上有太阳能,房子里有“人狗能”,前者热水,后者热房子。好在甘家老宅足够空旷,当甘栾抱着狗坐台阶上休息时,不至于跟狗一样伸出舌头。
跟电影突然来了句旁白似的,客厅沙发冒出个声音:“你妈没告诉你不能接近小舅……”不专业的旁白卡了壳,还明显改口:“那个人吗?”
“你在说什么,那个人是谁?”甘栾伸出头,发现旁白不是沙发念的。
旁白女孩朝他怀中的维希扬眉:“那只狗是他的吧。”
甘栾这才明白她指的是小叔叔。
“你是谁?”
旁白女孩深深吸气,告诉甘栾,她在剧本里有名有姓:“你是甘栾吧。我是你表姐,我叫徐梨。”
“噢,你要玩狗吗?”
“所以说,你妈没告诉你不能接近那个人吗?”
这位表姐不知道的事挺多的,可她还坚信别人知道的没她多,甘栾觉得很奇妙。他放开维希,“我妈没这样告诉过我。”这句话可不假。“你要和维希玩吗?”
维希伸着舌头,尾巴摇成风车,徐梨偏过头,溜走的眼神好似在看动画片片尾。甘栾知道她想。
他说:“你找小叔叔……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他答应了,维希才会和你玩。”
后来,差不多的对话又发生过一次,不过对象换成了徐理。徐理与甘栾同年,性格有些没心没肺,想跟狗玩,所以“小舅舅”叫得特别甜。
徐理得逞了。维希的亲热对象增加一位,“人狗能”变成徐理和维希,狗毛照样乱飞,可甘栾忽然对这只狗失去了兴趣。
徐理来老宅的次数遽然增多,对于二姑妈忧心的目光,甘栾次次视而不见,还悄悄朝徐理眨眼。每当此时,徐理和二姑妈眼中闪烁的光,争相辉映,亮的可以互相发电,徐理是兴奋的,二姑妈他不清楚,应该和徐理不一样。
十分有趣,这是甘栾当时的想法。他想让那对母子互相发电的奇景,能在他面前多走几遭。于是,难得的,甘栾第一次为别人的事想到深远处。当然也不算全跟他无关,毕竟观众是他。
甘栾建议徐理跟他妈约好接他的时间,如此他就能提前半小时把狗栓远,而徐理可以趁这个空闲换下沾满狗毛的衣服,再洗个澡,那么,徐理吵着来老宅玩的真正目的,二姑妈应该很难发现了。这份贴心马上令徐理倒戈甘栾,连去老宅的理由也变成了“要和甘栾玩拼图”。
那段时间,对于拼图,甘栾已经不局限于“把它拼完整”这种目标了。每次倒腾那堆碎片,他只看一眼原图,将它深深印在脑中,然后对着一排支离破碎盲拼。与徐理打闹中的维希有时会冲过来,踩散拼好的,他也不气,在徐理愧疚又担忧的眼神中,慢慢将刚刚的成果拼回原貌。
某日,甘栾刚填上拼图最后一块空缺,身后的大门裂了口:二姑妈甘栩竟然提前杀来了。这可真是一个大大的措手不及,徐理吓得没抓住维希,甘栾的“最后的晚餐”又被毁了。
一身狗毛的徐理傻愣在原地,二姑妈的表情像乱飘的狗毛,哪都挂不住:“哎哟,这是谁的狗,甘栾你养的吗?”
小表哥眼睛都快眨抽筋了,可惜甘栾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有条不紊地答:“不是我,是小叔叔养的。”
此话一出,真相昭然若揭,徐理没忘记他妈说过的话,他是无所遁形又在劫难逃。这位小表哥像是已经被他的“在劫”鞭挞过一轮,气得眼眶发红,直呼甘栾是叛徒。甘栾说:“这件事已经掩盖不了了,何必撒谎。”可能小表哥的脑子还没长成他名字那样,理解不来,他恨恨地瞪着甘栾,两分委屈晃荡在眼里。
那对母子的黑脸,像上了层油,黑的发亮,又一次辉映成奇景。甘栾很满意这个结局。徐理的脸,自然是气黑的,而二姑妈,可能她宁愿听假话吧,所以失望刮黑了她的肌肤。这件事告诉我们,遇事再失望也不要摆脸上,不好看。
“你给我过来,闭嘴。”二姑妈的命令,“犯戒”的徐理不敢不从。
大黑脸弯腰,塞给甘栾一盒香喷喷的蛋糕:“甘栾啊,二姑给你带了蛋糕,你不是喜欢吃吗?雅罗米尔小屋买的。”甘栾接过说谢谢,大黑脸懒懒的:“你俩下次再别跟狗玩了,被咬着了可不好。”说毕,牵着小黑脸走了。
那二人走远了,甘栾后脚跟却踢到一件玩具,这可是徐理的最爱,具体到怎么爱——诸如玩狗时也要挂在脖子上,洗澡时还要带进浴室等等。可能是真吓到了,连长到身上的宝贝都能忘拿。甘栾捡起那玩具追出去,远远看到二姑妈蹲着,赏了小表哥一个板栗。徐理撅着嘴,站的七扭八歪,任他妈帮他整理衣服。他们中间隔着几棵树,那两人并未发现甘栾的靠近。
徐理揉了揉被敲的地方:“妈妈,我也想吃蛋糕,我怎么没有?我玩个狗你就要虐待我!”
甘栩扯平儿子的衣角,啧了一声:“外面买的哪里能吃?妈妈回家给你做。”
“二姑。”甘栾出声,甘栩跟听到鬼在叫她似的回头:“诶?甘、甘栾啊,什么事?”
“这是表哥的。”他将玩具递过去,甘栩恍惚着接过,又听甘栾补了一句:“蛋糕很好吃,谢谢二姑,再见。”
是以后来,甘栩再没送过蛋糕,连带配给甘栾的保镖都像是凑数。
维希活得不久,后来小叔叔又养了新的艾希,左希,右希,甚至凑齐东南西北数条希,甘栾都再无兴趣。
他人的热闹多与自己无关。好比瑟瑟寒风中,别人手中的烤红薯,它之色可窥得,香能闻到,味凭想象,但它最窝心的温暖却不是你的。

追着甘骁的背影,甘栾也浑浑噩噩抵达住院部。他对那栋大楼产生了惧意,仿佛里头关着妖魔,他跟着进了,那妖魔就要将他制裁,把他的过去撕烂,未来染黑,怎么崩溃怎么来。
事后甘栾曾感慨过这时:为什么一看到小叔叔,就只想到他的目的是甘岚呢?
可见人在紧要关头还是会被感觉左右。理智啊、分析啊,都是闲时消遣品。
甘骁乘上电梯,他冲进楼梯间。
若说事态的演变如同一列火车,那么甘栾的分析就像挂在火车尾巴上的一截小白布,火车一开,他就得摇着小身板投降。而直到现在,这列高速火车还在随心所欲的变轨,不晓得要冲到哪去,也不晓得扭来扭去会不会脱轨。他都不想多想啦。有那多余的力气不如爬楼爬快点,事实上,他正是这样做的。
刚抵达九层,甘栾扶着墙嚼碎一颗糖,秦医生迎面走来,步伐带风:“那个,你来的正好,那边又来一个人,你看是不是……”
九楼的空气可凉,甘栾都不敢大口喘气:“那人是不是左眼下有三颗痣。”
飘扬的衣摆停了:“怎么你又认识了。”
白大褂再次随风掀起,甘栾已经扬长而去。

临近病房,甘栾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口,只听房内传来一句:
“你是谁啊大叔?”
他没见着甘岚此刻的样子,但不知为何能想到。那个浑身流窜着聪明的小屁孩,一定睁大了眼睛。仰着头,角度傲气,用双滚着透亮的眼睛,不停地打量你。你不知他打什么鬼主意,但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他看你一眼,你就想掐他,他跟你嚼没营养的话,你就觉得他不怀好意。这感觉来的莫名,却又打足底气。
甘骁语气不太好:“装,再给我装啊甘岚。”
“你知道我名字?你认识我?”
甘栾从门缝望到里头,甘骁抓着甘岚的衣襟,都快将人提起,甘岚仰着脖子,神情如他所料。前者怒目而视,后者老神在在,可以想见前者是如何地想打后者,甘栾看了都想打。 
“我知道你名字,呵,我不仅知道你名字,我还知道你欠揍——”
身体反应比想法快,甘栾丢开手上的东西,推开门冲了过去。
蠢字怎么写?
此刻的甘栾特别会写。
见到小叔叔举起手,他知道这是要铲人脸。他不愿意这样,就拿自己替上去了。
明明还有拉开、推走、手挡这几个选项。
可他选了最蠢的。于是上帝让最蠢的他,倒了这万分之一概率的霉。
脸上又辣又烫,加点花椒就是麻辣烫。电流噼里啪啦从耳孔刺进脑壳,嗡嗡直响。扶着脸,甘栾却还有心情走了个神:连我爸爸都没打过我……
真疼,疼得他无名火直烧。
甘骁盯着自己的手心,好像那手也在麻辣烫里搅过。“甘、甘栾?你……”小叔叔也有结巴的一天,今天真是,各种大开眼界。
“他……竟然打你。”
身后的人低喃一句,那发音像磨损的卡带,憋在嗓子里又折磨着出来。穿过空气,揪住他的听觉,颤着音塞进脑中。害得他意识里晃着的那几个字,都折着皱。
甘栾还未回头,耳边忽地刮起一阵风,身后的热度散了,一个身影绕过他,他知道是甘岚,可惜没能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
输液架被扯翻在地,哐当一声。甘岚拔了手上的吊针,血珠滚了满手,他浑然不觉,目光已然失去焦距。他像一只流离失所的妖怪,眼尾淬着的红痕如同诅咒,而甘骁是他的宿敌。他的动作带着仇恨,身手却干净利落,好似训练有素。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勾了甘骁的脖子,紧咬下唇,一发力,带人倒向床并且制服他,再用吊针抵住他的脖颈。这点时间,甘栾只有空看眼甘岚的手背,再皱着眉站起来。
“他竟然打你……”针头嵌进皮肤,滚出几滴血珠,甘岚像是一头炸开浑身尖刺的狂兽,发红的眼尾却浸着脆弱。这反差如一杯混了甜浆的烈酒,震得甘栾从高空坠落,却被温风乘着,暖意咬心头,酥麻痒胸口。
甘岚的目光似乎浮在虚空中,寻不到实处。
“竟然……敢打你。”这几个字被他重复着,抖出哭腔。

这是一座孤寂的岛屿。
维希与徐理,以及好多面目不清的人或狗在对岸。他们燃起篝火,跳起舞蹈,他们的热闹支起一层保护膜。海风吹不过,浪潮触不得。
岸与岸之间的海,汹涌壮阔。边优与甘骁各乘一叶小舟,他们被浪托起又落,他们投来的信号被风捉走,他们将被吞噬。
那就好好待在那头,来不了便不要了吧。
他站在岸边,把孤岛想成他独有的王国。
直到他的裤脚被一双冰凉箍住。
海风阵阵,裹着湛蓝的咸味流进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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