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鱼缸-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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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阳穿着件休闲夹克，黑发捋到后头，鬓角剃得只剩一片青。浓眉的尾端剃掉了一节，也是时下流行的断眉。这造型令他眉目间的阴鸷与阳光的少年气完美地中和了起来。
　　慕宁没跟他说过话。一来林家阳主演电视剧，慕宁则是专职演电影，二来，林家阳的时间安排像是从海绵里挤出来的。档期排到后年，活动时间按分钟算，就算别的场合上有机会合作，也没时间交谈。
　　林家阳走到慕宁跟前，笑着伸出手：“你好。”
　　“你好。”慕宁说：“刚来吗？”
　　“刚来一会儿，我想着先来见见你。”林家阳说：“我很喜欢你的电影。”
　　“谢谢，”慕宁笑道，他何尝不想也与林家阳客套两句，但他的确没看过林家阳的任何作品。
　　两人客气地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各自回到了待机室。
　　《明星战争》的编导非常头痛。
　　第一季的《明星战争》由于是新节目，请不来大腕儿，预算也有限。来的尽是一些三四线，敢说敢做搏出位的角色。因此节目效果非常好，演播厅时常硝烟弥漫，唾沫横飞，口无遮拦成了这档节目的特色。
　　现在到了万众期待的第二季，赞助商大手笔，请的嘉宾也都是大牌，问题却也凸显了出来。
　　——没有人愿意说。
　　不要指望像第一季那样全靠嘉宾自己发挥了，就算是写好了台本递给艺人方，也是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一会儿说对艺人形象有损，一会儿又反悔来了这个节目。不得已，台本照着艺人方的意思改了，出来的效果又着实欠奉。整个节目变成了明贬暗褒，互相吹捧。
　　明星战争，却空有明星，没有战争。
　　编导愁眉苦脸地待在摄影组后面，叫人去喊了下一组嘉宾过来。
　　林家阳与慕宁。
　　正式开录后，慕宁有些紧张，背好的台本全是磕磕巴巴的，表现很差。
　　林家阳倒很游刃有余，他的台本放在桌下，不时翻看。两个人仿佛对戏一样说出那些尴尬、毫无看点的台词，编导在一旁看着，心里凉了一大片。
　　得，这节目算是完了。编导心想。
　　“不好意思，我忘词了。”慕宁又一次抛出这句话。
　　太难了。这台本比台词可难多了。演播室里光线明亮得刺眼，他的背心处渗出涔涔冷汗。事实上，以他伶牙俐齿得能把庄尧都惹毛的口舌，他完全可以不按照台本来。可是他对林家阳的了解几乎为零，他怎么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一时间是踟躇又为难。
　　林家阳见他狼狈，翻了翻台本，突然站起身。他走到慕宁身边，也拿走了他手上的本子。
　　慕宁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后者只是向他微笑，将台本如废纸一般扔到了地上，面不改色地叫摄影组的人不要停下，继续录制。
　　编导面如死灰的脸上，忽然红润了一些。
　　“‘我对娱乐圈没有兴趣，只想好好演戏’，这句话如果我没记错，是你说的吧？”林家阳突然发难。
　　这是慕宁拿过影帝后不久被采访时抛出来的惊天回答，那时他年少轻狂，对镜头是从来不惧，说话也从不会瞻前顾后。
　　——突然间这是唱哪出？慕宁倒要看看，林家阳打的什么算盘。他大大方方地点头：“是我说的。”
　　“但你没做到。”林家阳及其尖锐地指责他：“你除了《离愁》，还有哪一部拿得出手的作品？”
　　慕宁多骄傲的人，他是决计受不得一点激将的。话音一落，刹时间，他的脑子里早就没有“节目效果”四个字了。节目后的事情，让节目后的慕宁去担心好了！
　　慕宁冷笑一声，道：“哈。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拍着消费粉丝的偶像剧的演员——不，演员还称不上，不过是个明星，这样的人，都有资格评价我的表演了？”慕宁特有的消极反讽一出现，演播室里温度骤降。
　　杨柳站在黑暗处，左手边是编导，右手边是林家阳的经纪人黄珊。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决定暂时不要打断。
　　“每个观众，都有资格评价你的表演。”林家阳反击道。
　　“这么说来，你也是我的观众了？大明星。”慕宁将大明星三个字咬死了音节，他的台词师从苏长清，功力非一般的小生可比。即便是骂人时，听起来也抑扬顿挫，十分好听。
　　林家阳抿着唇，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弭：“人能红，总有他的道理。我演偶像剧又怎么样？我也在用演员的标准要求自己。”
　　慕宁一声讥笑，整个人像是一只竖起浑身倒刺的刺猬，“不对。我没有仔细研究过你的大作，但我听说过。你并没有用演员的标准要求自己——你只是想红而已。”
　　漏洞来了。
　　林家阳的脸上显露出一种胸有成竹的自得笑容来：“那么，你来参加这个节目，对你的演员生涯有什么好处？你心不在焉地坐在这和我吵架，不也是因为想红吗？”
　　这段话偷换概念便也罢了，还直直戳到了慕宁的痛处。放在以前，综艺、真人秀，披着刑侦剧皮的狗血剧，这些他是碰都不碰的。
　　现在他居然可悲到坐在演播室里与这林家阳争得面红耳赤。
　　慕宁沉默了好一会儿。
　　编导眼看两位的自由发挥陷入僵局，准备出声引导，却被一旁的杨柳拦下了。
　　杨柳向他凝重地摇摇头。
　　“林家阳，你的逻辑错了。”半晌后，慕宁开口，眼放光华，眸光锐利。
　　“有人演戏是因为想红。演戏只是他们的工具，并非真心。我想红，这是当然的，谁都看得出来。但我的根本目的，是我对表演的热情。如果现在有人告诉我，我去演个偶像剧，耍耍帅，动动嘴皮子，就有无数的好剧本送到我眼前来。相信我，我二话不说就会去演的。”
　　他坦白了他的野心。
　　事实上，所有人都想红。但没有人愿意像慕宁这样供认不讳。你问那些不红的，他们会假装自己并不计较粉丝的多少，笑着说随遇而安就好。你问那些红的，他们会说自己只是运气好，而绝不坦言自己背地里付出了多少。
　　林家阳似乎就在等这样的一段话。
　　他站起身，笑容再次回到他的脸上。长身越过桌子，他向慕宁伸出手：“和你的聊天，与我想象中的一样。非常愉快。”
　　慕宁却有些恍惚。
　　对面这个年轻人，这幅自信又神气活现的模样，这张浓眉高鼻的英俊脸庞，这种好奇却又不冒犯的眼神。
　　——实在是太像年轻时的庄尧了。


第十二章　
　　连夜赶回片场的路上，慕宁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赵艾米从后视镜里偷看自家老板的脸色，不敢说话。
　　录制结束以后，林家阳急急忙忙追去慕宁的待机室，发现已经是人去楼空。
　　经纪人黄珊跟着走过来，倒也没安慰，反而说起了风凉话：“这下好了，人家对你一点好印象都没了。”
　　林家阳苦笑道：“起码他会记住我。”
　　林家阳给慕宁发了很多信息，慕宁一条没回。后来换成打电话，也没理。
　　安娜打来的电话倒是接了：“杨柳把事情都跟我说了。你别担心，我去跟节目组协调，实在不行，等节目剪辑出来，见招拆招吧。”
　　慕宁回到片场时，正看到一辆车从车窗外擦过。慕宁觉得眼熟，回头再看，是庄尧的车。不是他常坐的那辆，但是常接送人用的。百转千绕的一打听，果不其然，白小谭已经不在片场了。
　　慕宁心情更差，林家阳正好又打电话来。他现在心中一堆气，正好找个人骂骂。
　　接起来，听见对方如释重负的说：“你终于接了！”
　　“林家阳，你打电话来找骂的？”慕宁问。
　　林家阳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骂就骂出来吧，我听着。”
　　慕宁拿这滚刀肉反倒没辙，没好气地答：“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等等，”林家阳急切地喊住他：“慕宁，你信不信都好，像我短信里和你说的那样，你是我进这个圈子的原因。这几年我找了很多办法想认识你，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慕宁心中也有疑惑。他近年来的作品不如人意，有些连他自己也看不下去。林家阳虽然用这些糟糕的表现攻击他，但确实非常了解他的作品。
　　这话，不一定是假的。
　　慕宁正在思索措辞，扭头见吴超站在酒店门口朝他招手。他也笑了笑，加快脚步走过去，只同电话里的年轻人留下一句：“以后再说吧。”
　　第二天在片场和白小谭对戏。
　　“宁哥。”白小谭甜甜地喊他，“多多关照。”
　　慕宁想起昨日那辆车，纵然他与庄尧已经断的干干净净，可心里还是很想一拳招呼上去。毕竟白小谭是庄尧所有情人中唯一没被他揍过的。可是话说回来，现在的自己有什么立场揍他？剧本里也没有叶源暴打何煦的戏码……
　　“慕宁！”杜则一声大喊，将他从神游中拽了出来：“想什么呢！正式拍了！”
　　“这个案子，叶队你怎么想？”何煦穿着便服，手里拿着文件，正在询问叶源。
　　叶源坐在桌边，手指无意在桌上敲动着。这是慕宁给叶源加的小动作，他希望这个角色立体一些，而不仅仅只是“女主林知夏那个英俊的警队男友”这么单薄。
　　“作案动机实在蹊跷，不能这么潦草结案。”叶源皱着眉头，问何煦道：“法医报告那边的确再没什么遗漏了？”
　　何煦笑着打趣他：“叶队，人家林博士喝醉了抱着表白的男人可是你，队里不论谁去问，都不比你亲自去问啊。”
　　叶源脸一红，又有些暗喜，见何煦笑眯眯地望着他，连忙板起脸来，“报告写完没有？就知道在这儿插科打诨。办你的事去。”
　　“卡！”杜则说完，走过来无视了慕宁，直接向白小谭去：“小谭，演得很好！这才拿剧本几天，表演得很自然。值得表扬。”
　　白小谭的演技还算可以。表演不生硬，台词该背的也背了。在他这个年纪算是出挑的。但杜则可是拍过央视正剧的人，合作的老戏骨不计其数，这样拍马屁实在是太夸张。
　　慕宁听不下去了，逃到正在等戏的吴超身边。吴超见他来，小声问道：“你和白小谭有什么过节么？”
　　“啊？”慕宁心想，我有这么明显？
　　吴超接着说：“他是不是抢过你女朋友啊？”
　　早年慕宁和庄尧的事情知道的人就不多，况且近年来他与庄尧几乎从不在同一场合出现，庄尧处理这些事也愈发低调，吴超不知道很正常。
　　慕宁看了看周围没有人，说：“我是同性恋呀。”
　　吴超一扭头：“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
　　吴超做了一个抱住自己的惊恐姿势：“喂，你不会看上我吧？”
　　慕宁又气又笑，作势要踹他：“你还想得美呢！”
　　两个人躲在片场角落说说笑笑，白小谭留心看到，悄悄给助理打眼色。助理和剧宣关系不错，当下便让剧宣卡了两张慕宁和吴超咬耳朵的照片，晚上准点发在了《黑玫瑰》的官博上。
　　庄尧看到，立马差人去查。查到吴超有一个稳定多年的圈外女友，只是心中吃味，也便罢了。
　　真正令他发脾气的，还是几天后，有媒体拍到当红小生林家阳与慕宁勾肩搭背的照片，就连标题似乎也在给庄尧煽风点火一样：
　　“不打不相识？林家阳慕宁深夜畅谈！”
　　这事儿说来话长。
　　录完《明星战争》几天以后，林家阳发给慕宁的信息一直没断过。看得出他确实忙，有时信息都是凌晨四五点进来的。
　　这年轻人在信息里向慕宁表白，心诚意恳，几乎是披肝沥胆了。慕宁看着，却从来没信过。
　　庄尧摧毁了他在感情方面的所有能力，因此当林家阳在信息当中抛出暧昧的词句，向他告白时，慕宁下意识选择了逃避。
　　那天安娜这天急急打电话来，说是有饭局。电话里没明说和谁一块儿，慕宁一去才知道，居然是林家阳。
　　林家阳看到他很激动，冲上来抱了抱他。
　　慕宁一把将他推开，极其防备地在两人之间扯出一道安全距离。
　　安娜却在背后杵他的腰间，小声在耳边提醒：“亲热点，有人跟着拍呢。”
　　林家阳显然知情，又过来抱他。抱完后搭着他的肩膀就要往餐厅里走去。林家阳稍高慕宁一些，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说：“这回不要推开我了吧？”
　　进了餐厅包房，拉好窗帘关住门，林家阳驾轻就熟地走到门外视线的死角处才坐下。
　　“你们两个搞什么？”慕宁坐在林家阳对面，脸色很不好。
　　“《明星战争》明天发预告，周末就播了。今天找人拍了你俩出去吃饭的镜头，显得关系好一些，不打不相识嘛，明天杨柳那边才比较好对付。”安娜说：“家阳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这事儿对他可是利人不利己的。”
　　怪不得寸步不离的黄珊今天没来。慕宁转头尴尬地对林家阳说：“谢谢。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林家阳点了根烟，在桌子下面夹着，要抽了才拿出来抽一口，抽完又放下去，警惕得很。
　　“别谢我。只要你以后不无视我的电话，我就算没白来。”林家阳说完，冲慕宁眨眨眼。
　　长得真帅，慕宁想，怪不得迷倒那么多小女孩儿。
　　三人没吃多少，席间只顾着聊天。林家阳的真实性格比他外在的形象开朗许多，他在电视上向来都是绷着张脸，走冰山路线的。私下却很活跃。慕宁心情不好，其实也被他逗笑好几次。
　　几人聊到林家阳的粉丝，林家阳是愁眉苦脸。想到一事，便说来博众人一笑：“对了。有一次我应该是从北京飞上海，没走停机坪。好多粉丝来，围着我水泄不通，我都快被挤晕了。然后我前面一个女孩儿举着相机对着我拍，拍着拍着鞋子被旁边的人给踩掉，飞出来砸到了另一个女孩儿的手机上！”林家阳说到一半就哈哈大笑：“太逗了！我记得应该有别的粉丝录到了视频，改天找给你们看看。”
　　慕宁大笑，安娜也正要说什么，却听林家阳的手机疯狂作响。林家阳按掉一次，那边又打一次，最后实在没办法才接起来：“珊姐？”
　　“我在郊区，新世影视基地这儿。”林家阳等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马上回来。”
　　“不好意思，我得走了。珊姐有急事。”林家阳有些抱歉地站起身，对慕宁晃了晃手机：“我走啦。”
　　“路上小心。”慕宁说。
　　林家阳站着不动，显然在等他。
　　慕宁与他僵持几秒，最后无奈道：“我能接的电话一定接。”
　　林家阳心满意足地走了。
　　慕宁叹气：“我这算不算出卖色相啊？”
　　安娜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大快朵颐起来，含糊道：“当然算。”


第十三章　
　　慕宁在《明星战争》里的言论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尤其一句“有的人演戏是为了红”，被指针对了一众涌入影视剧市场的流量们。普通人开炮一般都是暗指，哪有慕宁这样开群攻的。
　　不过这种事情，粉丝却不能出头，不然不就坐实了自家爱豆没演技？自觉躺枪的粉丝们也有别的办法，纷纷拿出小号，假装义愤填膺、仗义执言的路人，将慕宁祖上十八代都扯了出来，在热门里一通羞辱。
　　眼见微博上骂声一片，慕宁的微博涌入无数黑粉，杨柳却很淡定，拉长语调道：“放轻松。现在的微博哪还有什么路人。”
　　安娜相信杨柳的能力，交了个底儿给她：“我现在在给慕宁谈电影，武城新片的反一。他们找了四个备选，下个月试镜。慕宁的外形和这个角色差别有点大，不一定能选上。如果你这边再丢掉路人好感，这片子铁定没戏了。”
　　“放心吧，”杨柳说：“有争议才有热度。不过他不是身体不好吗？武城的动作片一般不允许演员用替身的。”
　　“唉，还不是小祖宗自己的要求。这段时间我好不容易给他找来两个电影剧本，他看都没看，就给我否了。说是正派人物和文戏演得太多，怕戏路受限。”
　　杨柳笑道：“他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之前你好不容易搭上了钱岳棠的片子，为了武城也给推了。确实挺可惜的。”
　　安娜叹了口气：“是啊，哎。我不打扰你了，有事微信说吧。”
　　杨柳任由各路人马将慕宁骂上热搜，看着“群情激愤”的时间差不多了，再放出林家阳那日与慕宁吃饭时勾肩搭背的场景，视频图片齐全，当真一个铁证如山。考虑到眼下的风气，“小鲜肉”逐渐成了贬义词，烂片横行，粉丝做主的年代也让许多人对演员的要求有了更加细致的了解。
　　慕宁的话恰好也是许多人的心声。
　　原本落了下风，摆出一副圈内清流却是受害者的姿态，营销号混着水军再下场，效果就比一开始占了上风更好。
　　各位假扮路人的粉丝们一个个都成了杨柳的免费水军，还省了一笔热搜钱。
　　慕宁留意到，上午还是污言秽语辱骂自己的人居多，到了晚上，整个风向都变了。
　　“杨柳可真是女中豪杰。”慕宁和吴超一边刷微博，一边啧啧感叹道：“太厉害了。”
　　“在干嘛？”正刷着微博，林家阳的微信跳了出来。
　　“拍戏。”慕宁抽空回复。
　　“是不是A区？”林家阳又问。
　　“是。问这个干嘛？”慕宁问。
　　林家阳没再回复。正式拍时，慕宁正在酝酿着情绪与陈雪桦拍吻戏，原本安静得落针可闻的片场，突然间一片哗然。杜则无奈喊了Cut，起身去看，一愣：“林家阳？”
　　慕宁也惊讶地回头看去。林家阳戴着顶鸭舌帽，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此时正尴尬地一边摘下口罩一边走到他身边，对他说：“对不起，这反映比我想象的大了一些。”
　　“你怎么来了？”慕宁看了看陈雪桦的脸色，小声问：“你现在可是热搜榜第一上挂着的人。”
　　“我常在热搜榜上挂着，无所谓。”林家阳说：“突然想见你，正好也在附近，我就来了。”
　　突然想见你，就来了。他说。
　　这话蓦地令慕宁想起，他和庄尧在一起时，好像也有这样的瞬间。
　　那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一些。庄尧在上海出差，慕宁在横店影视城里拍戏。横店条件艰苦，又是三九天，慕宁闲时与庄尧发短信，偶尔会抱怨两句。
　　第二天，庄尧便差人送来暖炉和一大箱暖宝宝来。
　　“以为是你来了，空欢喜一场。”慕宁在电话里说。
　　“我这边事情太多，走不开。你昨天说快杀青了，大概什么时间？”庄尧耐心地安慰他：“到时候我去横店接你，一起回北京。”
　　“下周吧。”慕宁闷闷不乐：“我想你了。”
　　庄尧又哄了慕宁好一会儿。助理打了三遍电话给他，他才依依不舍地挂掉。朋友坐在他对面提醒他：小心被套牢。
　　庄尧没放在心上，只是笑笑，转头说起别的事。
　　到了晚上，庄尧原本有个酒会要参加。去的半路上，上海城区里居然飘起小雪来。耳边响起慕宁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说，横店的冬天真难熬，而且我想你了。
　　“掉头。”庄尧看了看手表，突然改变了主意：“Lucy，你和王总说一下，我临时有事。下次一定去捧场。”
　　Lucy和司机一头雾水地齐声问：“掉头去哪？”
　　“去横店。”
　　三百多公里的车程，庄尧凌晨才到。横店的雪更大，地上已经是雪白一片。庄尧立起大衣领子，皮鞋踏在雪地里，大步流星，很快找到了慕宁下榻的酒店。
　　开门的一瞬间，慕宁因惊喜睁大了眼睛。
　　庄尧周身带着冬日的风雪气息，额头上几缕黑发因雪融化成水而沾湿了，寒意袭来，但慕宁却只觉得温暖。
　　“你怎么来了？”慕宁冲上去拥抱他，男人大衣上携卷的雪花在他的脸颊上融化，弄得脸上湿漉漉的。
　　“是。”庄尧笑着说：“没什么原因。只是想你了，我就来了。”
　　“——喂，喂！”林家阳伸手在慕宁眼前晃了晃：“你怎么总是开小差？”
　　少年带一点埋怨的撒娇语气将慕宁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在很多时候，慕宁感觉自己已然步入耄耋之年。生活中，他沉溺于过去的时间，远多于憧憬未来的时间。
　　“你什么时候走？”慕宁心软，问道：“留下来吃顿晚饭吗？”
　　“吃！”林家阳很快就忘了慕宁与他说话却开小差的事，高兴地一口应下。
　　林家阳想和慕宁来个二人世界，结果慕宁喊了吴超，还喊了何真和赵艾米。三男两女坐在包房里吃饭，尴尬得很。
　　林家阳点了根烟，递给吴超一根，吴超摇摇头说他戒了，因为女朋友不喜欢。
　　“哇，三好男人。”林家阳说完，试探性地递给慕宁一根。后者顺手接过，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是老手。
　　“看不出来啊。”林家阳愣了愣，说：“以为你才是不抽烟的那类呢。”
　　慕宁吞云吐雾间笑了笑：“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慕宁心如明镜。林家阳对他的喜欢与感情，只怕大部分都是通过那些电影及道听途说的风声兀自幻想出来的。他也不便明说，相处间让林家阳慢慢看清，知难而退就可以了。
　　想起庄尧令慕宁心情郁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