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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客-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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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个一盏茶的工夫就差不多了,不论如何,不许留在屋内。”
    至于剩下的时间,谢白须得在屋子里,用小炉火,架上殷无书事先备好的砂陶锅和一锅不知什么来由的水,细细烹煮,从殷无书闭眼一直烹煮到他调息结束,始终保持着沸而不满的状态。
    不过叮嘱归叮嘱,实际上殷无书并不是回回都会半途睁眼。
    谢白跟着他的这六十多年,陪他调息过五次,只有两次是在第三天左右醒过来片刻。谢白遵照他的话,在他睁眼的瞬间就果断锁门去了院里,过一盏茶回来再看,殷无书就已经重新闭上了眼,屋里也一切如旧,好像他除了睁眼并没有过任何其他动作。
    这回的大修也同样如此,在第三天短暂地睁了一下眼后,殷无书就再无动作,一直到现在,已经第六天了。以往的这个时候,他就该要结束大修了。
    谢白每扫两行书,就看一眼殷无书,几乎时刻注意着他的动静,好在他醒过来的第一时间,照习惯,盛一碗锅里烹煮的水给他喝下去。
    就在他好不容易又翻了一页书的时候,窗外院里突然起了一阵风,身旁那半扇雕花窗不知怎么的没关严实,被风吹得“吱呀”一声打开了一点。
    窗边的枯叶被卷下来一片,滑进了屋里,飘飘忽忽地碰到那常人看不见的金线上,眨眼间就碎成了齑粉,落在地上堆成了小小的一撮。
    谢白眉毛一动,重新放下书,把窗子关好后干脆又拍一了张符纸在上面,彻底锁了个严实。
    就在他转过身来,打算把那堆枯叶齑粉也轻扫掉的时候,靠坐在榻上的殷无书突然睁开眼。
    “醒了?”谢白算了算时间,道:“这回怎么比上回还长了半日……”
    他这么说着,便取了搁在那里的一只青瓷碗,舀了一碗砂陶锅里的水,用勺子搅了搅又捂凉了几分,这才走到榻边,挑了挑下巴道:“金线不收,我怎么递过去?”
    殷无书抬眸看着他,没有立刻收掉金线,也没说话。
    那目光过于专注,因为光线被挡了的原因,乌沉沉的眼珠发暗,莫名透着股邪劲,跟他平日里闲闲撩一眼的懒相一点儿也不同。
    谢白被看得一愣,直觉有些不对,忍不住顿住递碗的手问道:“怎么了?”
    殷无书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眯了眯眼。
    不对!
    谢白猛然反应过来:此时的殷无书根本就没有调息完毕,他只是在临结束前又睁开了眼!
    他想起之前殷无书的叮嘱,立刻闭了嘴再不多言,转身便要掠出门去。
    谁知一直没有出声的殷无书在此刻突然有了动作,他目光一动,搭在身侧的左手突然抬起五指一勾。谢白只觉得双肩一痛,整个人便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猛地拽到了殷无书面前。
    他一时反应不及,膝盖猛地磕到了榻边,发出“咚”的一声重响。那一下刚好磕在膝盖骨那块软筋上,他小腿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脚下一软,整个人跪压到了榻上。
    
    第37章
    
    等谢白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殷无书周围的金线已经散开又合上了,严丝合缝地绕在殷无书和他的身周,找不到任何缺口。
    他从没见过殷无书这种模样,一时间不敢妄动,惊疑不定地调整了一下跪在榻上的膝盖,又收回撑在殷无书身上的手,在不碰到金线的情况下,整个人朝后略微让了让。
    但是金线圈出来的地方实在太小了,本就只圈了殷无书一个人,现在硬是多了他,随便伸一下手,动一下脚,都可能触到金线被打成灰。
    殷无书却丝毫没注意到这种情况,他依旧眯着眼,意味不清的眸光扫下来,落在谢白脸上。
    这种表情于谢白来说陌生得很,就像在打量着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一样,让谢白不太舒服,也不太自在。
    他忍不住别过脸,假装看那些鎏金的丝线,皱了皱眉道:“你先把——”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殷无书捏着下巴把脸重新拧正了。
    他拇指和中指不轻不重地捏着谢白脸颊的两侧,食指则顺势托在下巴之下,有意无意地抵着他的喉咙,只要再用力一些,就会让他呼吸受阻,难受至极。
    谢白不确定现在的殷无书究竟是走火入魔还是别的什么,也不确定他如果反应过激会不会影响到殷无书的大修,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样的殷无书脾气不算太好……
    所以他只得顺从地任他捏着,心中却在飞快地算计着怎么才能劝说殷无书把金线打开,放他出去。
    结果却见殷无书看够了他的脸,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低沉沉的,听得谢白更加不自在。他嘴角噙着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捏着谢白的下巴,把他的脸勾到了近处。
    那真是近极了,鼻尖几乎碰着鼻尖,呼吸都交错在了一起。
    谢白心脏猛地一跳。
    刚才还在谋算着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火炉上一直烹煮着的水就在脑中汩汩而响,蒸汽氤氲,一片混沌。
    平日里,殷无书的呼吸轻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这种时候,却一下一下轻轻地碰在谢白的嘴唇上,清晰极了。
    捏在下巴上的手指力道并不算重,谢白如果坚决一些,其实完全可以挣脱开来。但他却并不想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脱离了意识的控制一样,彻底定在那里,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被动的僵持。
    此时的谢白可以完全确定,殷无书连半点儿正常的意识都不存在,一星残留都没有,否则他绝对不会做出这么暧昧的动作。
    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僵持中的谢白又隐隐希望殷无书在这种时候真的醒过来,他想看看清醒的殷无书会作何反应?是会毫不犹豫地撒开手把他推出圈,还是……
    就在他僵着身体的时候,面前的殷无书似乎觉得他的态度很值得玩味,嘴角噙着的笑又深了一层。他手指又加了些力道,将谢白又拉近了一些……
    呼吸的交错更纠缠了几分,殷无书温凉的鼻尖从他鼻梁上轻擦过去,几乎要碰到他的脸。他双眼浅阖,只余下两笔狭长的眼缝,在眼尾处收出好看又锋利的弧度,意味不明的眸光就从眼睫的阴影下投落在谢白眼里。
    双唇之间的距离多不过几张薄纸,只要稍微一动,就碰上了。
    一直以来,他对殷无书的感情始终很复杂,最初是陌生和惧怕,后来渐渐转成了依赖和仰慕,等到真正亲近起来,之前的那些又慢慢淡化了……但这种独一无二的亲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味的,谢白自己也说不清楚——
    是二十来岁被殷无书牵着逛完的那次人间花灯会,还是十八九岁尸阵不稳浑身冻伤被殷无书照顾的那几天,又或者还要更早一些……
    他天生心思重,不管什么样的想法和感情都习惯捂在心里,面上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看不出什么变化。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变味不变味其实毫无影响,反正他日日都跟殷无书生活在一起,浮生长而又长,比人间常说的“一辈子”还要久远很多,足够了。
    但当走火入魔意识不清的殷无书捏着他的下巴,相距不过毫厘的时候,他才觉得还是不够,如果能再亲近一点就好了……
    谢白眼睫轻颤了两下,和着殷无书轻而清晰的呼吸,凑头碰上了他的嘴唇。
    他没有经验,也不敢放肆太过,所以只轻触了一下,就垂着目光颔首朝后让了一下。
    结果殷无书捏着他下巴的手却突然僵了一下,好像这个蜻蜓点水的触碰让他意识稍有回笼似的。
    谢白没有抬眼,刚才所有的叛逆心随着殷无书那一僵消失殆尽,他耳朵尖泛着红,不管不顾地想抽身离开这个金线绕成的圈。
    谁知他刚让开不足一寸,就又被殷无书微动的手指又挑了回去,温热的吻就落了下来。
    谢白扶着靠榻的手指一颤,半阖的双眼慢慢闭上了……
    过了很久,他才低低开口:“假的……”
    从他自己蜻蜓点水,真的碰上殷无书的嘴唇起,被鲛人迷惑的意识就慢慢回来了,虽然鲛人替他编织的梦境还没全散,但是谢白几乎已经醒了。
    因为后面发生的这些,都是假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当年的他被走火入魔的殷无书钳着下巴僵持了很久,最终还是僵着脊背,从殷无书手指中挣脱开来。后让的时候,他心神起伏,忘了围绕在旁边的金线,右手手指不小心碰了上去,灼了两道深口。
    也不知是他的闷哼声惊到了殷无书,还是金线被碰让意识深陷的他有所感知,转眼间,殷无书周身一僵便恢复了清明,彻底醒了。
    那时候他醒过来还有些茫然不清,愣了一会儿才拽着谢白手上的右手,一边给他修复伤口,一边道:“怎么被绕到这圈子里来了?”
    谢白含含混混解释不清,殷无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睁眼的时候你没来得及走?”
    “嗯……”谢白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省掉了中间不方便描述的那些过程,点了点头。
    殷无书没好气道:“下次别端着形象,撒腿跑快点。”
    谢白:“……”
    殷无书对自己走火入魔时候做的事情一无所知,他看到谢白的伤,大概以为是被自己弄的,还半真半假地调笑道:“我意识不清的时候喜欢吃人,尤其你这种看起来干干净净细皮嫩肉的,不开玩笑啊小白,下次务必跑快点。别我真的醒了,结果你就剩一堆骨头了,我年纪大了受不起这种惊吓。”
    谢白:“……”
    殷无书说笑间,给他捏合了两道深口,见不再流血了,才道:“好了,爪子收回去站远点,让我起来喝口水。”
    那之后的事情因为当年情绪起伏的缘故,他没入眼也没过脑,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这件事因为殷无书不知情,就这么干脆地揭了过去,对生活似乎没有产生半点儿影响。
    其实后来,谢白也偶尔怀疑过,那时候的殷无书并不是真的没有意识,或许还是有一点残留的……
    因为在那之后,也不知是谢白自己多心还是什么,他总觉得殷无书有意无意地和保持着距离,那是一种微妙到几乎让人注意不到的避让,直到很久以后才又慢慢恢复常态。
    而对那一天的退让,他其实是庆幸的,如果当时他真的昏了头吻上去,或许日后的相处会尴尬无比,他自己会觉得难堪,殷无书会避让得更明显一些,甚至当时就直接找个借口将他扫地出门了……
    可是庆幸是理性状态下的,撇开这些理性,潜意识里还是会有些遗憾的,否则也不会被这些鲛人一而再地从记忆深处挖出来,编织成蛊惑人的梦境。
    这样的梦境蛊惑其他人或许效果显著,会让人沉溺其中不知今夕何夕,忘了醒来。但对谢白来说,却是早已习惯到麻木了……
    从太玄道离开至今的一百三十多年里,他做了太多这样关于记忆的梦,好的坏的,纷杂繁复,早就学会怎么在梦里分辨真假,然后将自己挣脱剥离出来。
    梦再好也只是梦而已,沉溺不醒害人害己。
    梦中谢白嘴唇上的温度陡然变凉,殷无书的身影突然陷进了黑暗中,跟熟悉的房间、浅淡的竹香一起消失无踪。谢白垂着双眸,透过渐渐消散的梦境,冷静地捕捉着孔雀湖里鲛人的动态。
    在他们吟唱声渐收的瞬间,谢白护着怀里的小黑猫抬手一个重击——湖面上结起的那层冰瞬间爆裂,打得毫无防备的鲛人措手不及。
    离他最近的鲛人尾部一个猛甩,拍在撞向他的碎冰上,而后借了那个反力,直扑向谢白,张嘴露出尖利如鲨的牙,狠狠地咬住了谢白的肩,那力道,几乎能卸下一块肉来。
    谢白之前吸收了这孔雀湖里的全部热气,此时全部集中于一处,猛地祭出黑雾,化作一片薄薄的长刃,从鲛人身上直剖而过。
    他手腕一翻,将那片黑雾当空一拧,转为一道凭空而立的阴门,另一只手不顾肩上的剧痛,干脆地捏住了鲛人的脖颈,将那半死的鲛人整个儿拖进了阴门中。
    
    第38章
    
    谢白算好了距离,在灵阴门中疾略而过,被他钳住了脖颈的鲛人根本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他们落地的地方是一片山群的顶峰,有着冷白的雪线和极低的温度,还有被惊起的金雕鸣叫了几声,在空中盘旋。谢白一个翻身从灵阴门中出来,双脚踏地的时候却轻极了,没有惊动那层厚厚的雪顶。
    他把手中的鲛人丢在地上的时候,抬脚垫了一下,以免这玩意儿身长体重,把这片的雪给震崩了。
    只是他手上的温度本就低得惊人,过灵阴门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地冷,以至于之前还有两口活气的鲛人落地之后莫名有种“冻鱼”的感觉,僵挺挺的,上半身被谢白传染结满了霜,下半身的鱼尾还覆着之前孔雀湖里的冰渣,连被谢白剖开的伤口都冻住了,没留多少血。
    谢白丢开他的脖子,暂时没那工夫管他,而是先低头揉了揉怀里的小黑·落汤·猫。原本毛茸茸的猫崽子下了一趟水,瘦了一大圈,浑身的毛都湿漉漉地耷拉着,莫名有种冤屈感。
    小黑猫:“……”
    要换成普通小猫,在冷得结冰的湖里泡一泡又冻一冻,小命铁定要丢。
    这崽子倒好,连个哆嗦都不打,就那么耷拉着一身软毛,仰头看着谢白,而后疯狂甩了一阵身上的水,溅了谢白一脸之后,终于过了瘾,抱着谢白的手指继续舔着,企图把他手上结的霜全部舔化。
    见这小东西活蹦乱跳屁事没有,谢白这才放下心。
    他偏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被这鲛人撕咬过的那块衣服已经破了,里面血肉淋漓,只不过那些血刚溢出来,就已经被冻住了。他见伤口没有继续扩张的趋势,便干脆地抬手在破开的衣服上抹了一把,被咬开的衣服破口就重新合到了一起,像是没被撕咬过一样。
    简单地处理完自己的伤,他这才弯腰查看起那条“冻鱼”来。
    之前在湖里没注意,只觉得那鲛人又长又重,力道奇大,一口利齿简直像铜铁所铸的,凶狠极了。结果现在趁着雪的亮度一看,这鲛人长相还是副少年相,所谓的人高马大全是那条硕大的鱼尾造成的假相。
    这鲛人少年皱着眉的样子凶归凶,却莫名给人一种纸老虎的感觉。他上半身肌肉精悍,皮肉外面裹了一层硬质的鳞片。好在有这身鳞片挡一下,否则以谢白那横剖的一下,现在落在地上的就该是被剖成两半的鲛人了。
    谢白身上温度太低,一直抱着小黑猫怕它受不了,便撒了手把它放回地上。结果那小东西叼着谢白的手指尖,悬挂了几秒,才自己松口蹦到地上。
    它轻踩着地上的雪,留了一排很小的梅花印,从谢白脚前一直延伸到鲛人面前。
    倒在地上的鲛人少年在受伤的剧痛中,先是咬牙瞪了眼谢白,又恶狠狠地瞪向小黑猫。就见那小黑猫两只前爪一抬,“蹭”地露出了尖利的指甲,一把扒在那鲛人的身上,而后挑了块干净地方,“啊呜”一下张嘴咬了上去。
    谢白:“……”
    鲛人少年被气得偏头呕了一口血:“……”
    “你不是挑得很么?之前生鱼不肯下嘴,长得丑的不吃,这会儿怎么见什么都咬?”谢白皱了皱眉,捏着小黑猫的后脖颈,又重新把它拎回了怀里,觉得还是继续让它冻着吧,免得一下地就犯傻。那鲛人的鳞片硬得很,别把猫牙给崩了。
    鲛人少年“哇”地又吐了一大口血,翻着冲天的白眼,凶谢白:“你什么意思?!”
    谢白的本职虽然是监管直符灵动界万千妖灵,但他所接触的都是已经死了的,所以对活着的妖灵的了解依旧大多来自于记载和传言。
    传言鲛人性恶且善妒。
    这两样谢白没什么体会,但是“受不得气”这点倒是看得很清楚。他觉得,只要他和小黑猫在这鲛人面前呆一会,随便两句话就能把这半死的鲛人少年直接给气死。
    尽管他不太理解有什么值得呕血的。
    “还有说话的力气?”谢白蹲下身,扫了眼这鲛人身上的伤口,被他剖出来的那条长口从这鲛人的背部一直延伸到鱼尾,因为战斗时鲛人的鳞片会变得格外坚硬,所以这一下剖得并不很深,但也皮肉外翻形状可怖。
    谢白脾气绝对算不上好,尤其是对方先出手的情况下,向来狠得毫无顾忌。但这次他自己没受什么大伤,加之有事情要问,便不打算要这鲛人的命。
    “孔雀湖一共有多少鲛人?”他冲鲛人少年问道。
    这鲛人少年大概反骨重、脾气犟,把嘴巴抿得死紧,一副“死也不说”的模样。
    谢白冷笑一声:“你伤口被我冻住了,所以血流不出,你还能喘两口气。如果你闭着嘴连气都不想喘,我可以帮你把你身体里的血也全部冻上。”
    鲛人:“……”
    谢白淡淡说道,“不开口没关系,等你死的时候我再读出来也一样。”
    一听这话,鲛人耸然一惊,睁开眼,哑着嗓子讥笑:“你以为谁都能读?”
    直符灵动界一众妖灵和普通人一样,临死前会回想起大半生的经历,越靠近死时越清晰,尤其是最后一两月的记忆。这些记忆旁人是不可能查看到的,除了和那妖灵通心的人,就只有一个人能读——专司妖灵死事的阴客。
    谢白依旧一脸平静的看着他,半点儿不像开玩笑或是虚张声势的样子。那鲛人少年倔了一会儿,终于真的惊了:“你是阴客?”
    谢白反问:“不然?”
    鲛人:“你既然都能读出来,那我配合不配合又有什么区别?”
    谢白:“……当然有。”
    鲛人龇着牙,撑起一身纸老虎的皮,狠狠道:“什么区别?”
    谢白:“你活着还是死了的区别。”
    “……”鲛人像是一个被放了气的鱼形气球,嗖地就软回了地上。
    “孔雀湖里的鲛人连我在内一共七个。”鲛人少年倒在地上,自暴自弃地道:“但是你都已经到这里了就别再回头找他们麻烦了好吗?!”
    谢白冷冷淡淡地道:“没那工夫。”
    一听不是想弄死剩下几个,这鲛人终于又活泛了一点:“那你想干嘛?”
    “你们南海不呆,跑来这里干什么?”谢白问道。
    鲛人又不开口了。
    谢白:“还是我自己读吧。”
    鲛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献祭。”
    谢白眉头一皱:“又是献祭?”
    “什么叫又是?”鲛人诧异道,“献祭这种东西还能一碰好几个?”
    谢白没答,继续又问:“给谁献?”
    鲛人道:“不认识。”
    谢白笑了。
    鲛人急道:“我真不知道他叫什么!族里都叫他伽耶。”
    “伽耶”两个字他明显换了种语言,听起来发音略有些厚重。
    “鲛人族语?”谢白猜测,这发音方式跟之前他们吟唱所用的语言应该是一样的。
    “准确地说是我们这一支的族语。”鲛人解释道:“鲛人多了去了,分很多支的,这你肯定知道。我们这一支现在只剩十多个人了,伽耶在我们族语里是复生和神的意思。说是祖上被伽耶救过,留了命,才得以保留这一支的血脉至今。现在伽耶有难,我们就顺着地下暗河一路过来了,孔雀河这里有灵脉,在这里做献祭事半功倍,还不用赔命进去。”
    “伽耶有难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具体的么?”谢白问道。
    “我在族里年纪最小,不可能事事都跟我说的,我只知道要跟着来做献祭,其他的都只听到点片段而已。”鲛人对于族人把他当孩子似乎颇有怨念,表情不太好看地回忆道:“我记得以前听族里人说过,很多很多年前就有传言说伽耶死了,但是据说最近几百年里,又有人见过伽耶,从此族长就深信伽耶还活着,年年都带我们祈福。一直到一个多月前,族长说梦见伽耶被困,沉睡不醒。”
    他看了谢白一眼:“鲛人的梦你应该也听说过的,百年无梦,但凡做梦,梦见的都是真正发生的。所以我们就到这里来了,因为族长说,下个月初,是每甲子一回的好日子,赶在这之前献祭,伽耶肯定能得救。”
    谢白皱眉思忖片刻,问道:“你知道你们所称的伽耶长什么模样么?”
    鲛人点了点头:“我见过画像,你有纸么?”
    谢白挑眉,抬手凭空捻了纸笔出来,递给鲛人。
    鲛人看到纸的角落里那枚阴客红印,老老实实地握着笔画起来。
    谢白耐着性子看他画了好一会儿,脸越来越瘫,过了约莫十来分钟后,他终于忍不住道:“你画的这是什么种族?”
    鲛人少年怒道:“你什么意思?!这不是眼睛这不是鼻子吗?!”怒完又想起来面前这人不是什么好惹的,顿时又抽了气似的软了,把纸笔一丢,抚慰自己的自尊心去了,并且拒绝开口。
    谢白这回彻底没耐心陪他折腾了,干脆道:“你在脑中尽力回想那副画的样子,我自己来读。”
    鲛人嘴唇一哆嗦:“你、你不是不杀我吗?”
    谢白“嗯”了一声:“不杀也能读。”
    鲛人愤怒道:“你之前骗我?!”
    谢白不理他,只冷声催促道:“快点。”
    “催什么!我这不正想着呢么……”鲛人愤愤地趴回去,闭着眼一脸便秘样地使劲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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