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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比扬卡的孩子们-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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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西里去了东柏林。我能看出来你的尼古莱叔叔在打什么主意,两年的海外情报经验,不长不短,回来正好直接进入反间处——负责监控西德驻莫斯科大使馆的维克托·伊凡诺维奇今年要退休了,尼古莱正好能推荐他那个完美的儿子。我得找机会和科里亚叔叔见个面,看他能不能给你换一份差事。”
  手指沾上了糖,粘粘的,菲利克用食指蹭着茶巾,尽量不让自己的下一句话显得太热切:“瓦西里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问。你们没有联络吗?”
  “很久没有了。”
  他以为父亲又要重复社交的重要性,但奥尔洛夫少校若有所思地啜饮着肉桂甜茶,没有再说什么。菲利克翻了翻丢在茶几上的法文报纸,对着慕尼黑惨案的长篇报道皱起眉,挂钟敲了十下,他借口明天要早起上班,回房间里去了。夹着明信片的笔记本就放在枕头边,菲利克把自己卷进毯子里,侧躺着,一只手搭在笔记本上,这让他感觉安全,就像在风暴永远不停的海上,他潮湿冰冷的手指终于触到了船锚。
  ——
  而事实上,船是在九月下旬静悄悄返航的,没有事先声张,像是载满了违禁货品似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也是。
  办公室的电话响起时菲利克并没有理会,接电话不是他的分内事。坐在他前面的那个分析员对着话筒回答了几句“好的”,回过头来,招了招手,示意菲利克过去接电话。菲利克困惑地皱眉,用口型问“我吗?”,对方拼命点头,递给他听筒。
  “阿尔及利亚站的报告是你翻译的吗?”山羊胡子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听起来还是像有人用力踩了他的睾/丸,而且脚还没挪开。
  “是我。”
  “到五楼的会议室来,现在。”
  菲利克随手抓起笔记本,一头雾水地上楼去了,一推开会议室的门,呛鼻的烟雾扑面而来,里面坐着两个少校级别的军官,在抽雪茄,还有三个上尉,叼着苏联产的劣质卷烟,这五个人自己就能组成一个烟囱林立的小型工业区。桌子尽头还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人,军阶最低,戴着下士的蓝色肩章。他们的目光对上了,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下士挪动了一下,似乎想站起来,马上记起了自己身在何处,又坐了回去,移开目光,盯着面前的文件夹。
  山羊胡子坐在桌子右边,催促菲利克关上门,要求他“简单给这几位尊敬的同志说说阿尔及利亚情报站最近发回来的报告”,顺便解释一下为什么“控制住了阿尔及利亚,就有要挟法国的筹码”。所有目光突然都落到他身上,包括瓦西里·安德罗索夫下士的。菲利克结结巴巴地讲完,故意把笔记本留在桌子上,假装忘了,匆匆离开会议室和里面的尼古丁毒雾。
  他的小伎俩奏效了,他还没走到楼梯,背后就传来脚步声。瓦西里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他的笔记本。
  “奥尔洛夫同志,你忘了这个。”
  他用的是那种“表演腔调”,这是菲利克自己发明的术语,特指瓦西里和他在公共场合说话时用的那种口吻,正经,严厉,过分礼貌,专门表演给旁人看的。菲利克接过笔记本,两人的手指短暂地互相触碰到,他看了一眼瓦西里的脸,对方没有任何表情。
  “谢谢你,下士。”
  “看好自己的东西,下次就没人给你送回来了。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弄丢什么。”
  “我会的,下士。”
  瓦西里点点头,转身走开了。菲利克飞奔下楼,回到自己的小桌子前,心怦怦直跳。他检查了笔记本,手略微有些发抖,其中一页夹着一张小纸条,匆匆撕下来的,边缘参差不齐,上面是熟悉不过的笔迹。
  “不小心放出去的猫天亮才回来。”
  这是他们当年在学校用过的那套暗号,意思是在楼下见面,“天亮”指的是晚上十点。菲利克把纸条放回笔记本里,把两个档案袋拖过来,盖在上面。现在他还有六个小时,可以设法销毁这张小纸片,以及编织一个漂亮的借口,好从父亲眼皮底下逃入夜色。


第13章 
  亚森捏沃零星几家货架空空的商店六点就都关门了,即使在莫斯科市中心,九点之后也没有可以逗留的地方,在街上随意闲逛的话等同于邀请警察来找麻烦。菲利克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躲过父亲偷偷出门,最后还是拿工作当挡箭牌,在第十部门办公室里拖拖拉拉地逗留到晚上九点多,关上灯,打量了一下回音重重的走廊,确认没人留意到他,这才动身回家。 
  瓦西里等在楼梯下面的阴影里,就像在情报学院时那样。他已经脱掉了制服,换上浅灰色的旧毛衣和深色长裤,看起来更接近菲利克记忆中的邻家哥哥。两人互相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在对方的脸上寻找细微的变化,就像在地图上比对季节性河流的走向。菲利克犹豫了一下,抬手抚摸瓦西里的脸颊,后者抓住他的手腕,吻他的掌心。
  “小溪。”瓦西里悄声说。
  不需要更多解释了,他们在老地方取了单车。瓦西里那辆漂亮的蓝色单车还在,而且还能踩得动,只是现在对他来说太小了,显得十分滑稽。父亲的单车看起来更旧了,似乎随时会散架,但保养得很好,零件不久前才上过油。两个年轻的克格勃骑过一段缺乏照明、坑坑洼洼的土路,转上平整的高速公路。
  在夜色之中,这段路显得无穷无尽。两人一次都没有遇上汽车,前后方都只有伸向远方的水泥和瘦弱的路灯。第三个路标出现的时候菲利克不由得松了口气,两人离开公路,推着单车走下覆盖着荒草的缓坡,把车藏到树丛里,摸索着向小溪走去。
  溪流在路灯的光圈之外,隐匿在层层叠叠的黑暗里。树枝刮过菲利克的脸和手臂,许多个秋天和冬天积累下来的腐叶在脚下沙沙作响,瓦西里牢牢地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向更深的黑暗里潜去。夜空变成一块破碎的深灰色玻璃,即将落尽叶子的树枝组成了裂纹。有鸟惊飞起来,看不到影子,拍翅的声音却清清楚楚。他想象着乌鸦飞向夜空,黑色的羽毛融进影子里。枯水期快到了,小溪的汩汩声喑哑微弱,菲利克踩进深及脚踝的水坑里,冰冷的泥水浸湿了袜子,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猫头鹰在树林深处发出哀鸣,瓦西里停下脚步,转身把菲利克拽进怀里,手臂圈住他的腰,几乎把他整个人抱离地面,菲利克气喘吁吁地笑起来,马上就被吻住了嘴唇。
  瓦西里闻起来像冷杉、棉布和皮革,他仍然在用同一种剃须膏。在漆黑之中,菲利克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嗅觉、声音和触感去辨认他。浅而快的喘息,温热的皮肤,还有湿润的嘴唇和舌尖,牙齿咬住喉结时电击般的颤栗。菲利克紧贴着瓦西里,在这个吻结束很久之后仍然把鼻尖埋在他的颈窝里,深深呼吸。瓦西里低声笑起来,手掌轻轻摩挲他的后颈,侧过头吻他的鬓角,胡茬刮过菲利克的脸颊,痒痒的。
  “你是什么时候从柏林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去柏林了?”
  “我有我的方法。”
  “小老鼠的秘密。”瓦西里在他耳边轻轻哼了一声,“我有义务告诉你四处打听可是很危险的。”
  “你接下来会在莫斯科待很久吗?”
  对方低声笑起来,呼吸洒在菲利克耳朵上,“你用你的‘方法’打听不出来吗?”
  “瓦西里。”
  “我不能说,抱歉,部门之间的保密条款,你明白的。”瓦西里把他推开了一些,低头,让两人额头相碰,“但我可以告诉你至少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们可以想办法来这里见面——或者去别的地方也可以,像以前那样。”
  “然后呢?”
  “什么?”
  “几个月之后呢?你会在哪里?”
  他听见瓦西里叹了口气,搭在肩膀上的双手滑了下去。菲利克忽然很感激这幕布一样厚重的黑暗,他们可以各自躲在后面,直到搜刮出合适的措辞为止。瓦西里碰了碰他的手腕,然后握住了他的手,拇指不轻不重地按着菲利克的掌心。菲利克这时候才留意到手背上的刺痛,树丛的尖刺一定刮破了皮肤。
  “对不起。”瓦西里悄声回答,“我真的不知道。”
  菲利克凑近了瓦西里,吻他的下巴,然后是嘴唇,对方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以至于菲利克分不清痛楚是来自划伤还是骨头。第二次亲吻缓慢而谨慎,好像他们都在深浅不明的冰层外缘摸索,直到瓦西里把菲利克推到后面的一棵松树上,手探到他的衬衫下面,沿着腰的曲线往下滑,拉链的声音意外地清楚,布料的沙沙声,又一只夜鸟叫起来,断断续续的,好像它自己也不明白鸣叫是怎么回事。瓦西里把两人一起握在手里摩擦的时候,菲利克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咽,仰起头。月亮已经挣脱了破碎的云层,落在枯枝组成的网里,发出奄奄一息的灰色光芒。
  ——
  他们差点在树林里迷路,花了比来时多两倍的时间才爬上斜坡,找出扔在树丛里的单车,重新爬上空荡荡的公路,飞快地往家里踩去。现在可能已经过了午夜,就算没有,那也快了。
  就像某种扭曲了的时光倒流现象一样,回到楼下的时候,又有一辆黑色伏尔加轿车停在那里,和菲利克九岁那年夏天一模一样。两人停住单车,担忧地对视了一眼。他们太不谨慎了,不应该一起回来的,至少该前后相隔十分钟,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有克格勃的车出现在楼下。
  菲利克还在考虑能不能绕过去的时候,乘客座的车门开了,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科里亚叔叔从伏尔加里出来,笑眯眯的,放在胸袋里的手帕一丝不苟地折成三角形。菲利克僵在原地,看着老猫头鹰走过来,胃里一阵痉挛,攥紧了单车把手。
  “菲利克·安德烈耶维奇!”科里亚叔叔兴高采烈地喊道,拍了拍菲利克的右肩,斜睨了一眼瓦西里,“还有瓦西里·尼古拉耶维奇,没想到会看见你们在一起。现在骑车去郊游不是有点太晚了吗?”
  菲利克张了张嘴,闭上,重新斟酌言辞:“我刚下班不久。”
  “是吗?那真是意料之外,我可不记得第十部门有那么忙,可能是时代不同了。安德罗索夫下士,”他突然转向瓦西里,“反间处也那么费心费力吗?” 
  “美国间谍可是不会休息的,我们也不会,长官。”
  “多么出色的年轻人。”老猫头鹰来回打量他们,始终挂着微笑,这让菲利克更不舒服了,“我不想显得粗鲁,瓦西里·尼古拉耶维奇,但我希望能和菲利克单独聊两句,别让我阻碍你回家休息。”
  “当然,长官,谢谢你。”
  瓦西里走了,没再看菲利克一眼。菲利克小心地盯着老猫头鹰的脸,免得自己的目光溜向瓦西里。
  “我们到那边走走吧。”科里亚叔叔说,指着住宅楼之间的公园。
  这一小块摆放了长椅和秋千的空地在月光里显得更阴森了,从建筑物之间横穿而来的冷风把秋千吹得不停摇晃,生锈的铁链发出嘎吱声。供儿童玩乐的沙池已经长出了野草,菲利克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在那里面打过滚,也许没有。瓦西里肯定有过,毕竟他曾经是这座小小公园的国王。
  老人和年轻人在长椅上坐下来,一起看着轻轻摇摆的秋千。
  “你爸爸告诉我,你很想到‘外面’去,是吗?”
  “是的。”
  “那你打算诚实告诉我刚才为什么说谎吗,菲利克·安德烈耶维奇?”
  菲利克盯着脚下的沙地,打定主意不让猫头鹰看出自己的任何情绪。好几个借口从脑海里掠过,但都站不住脚。他不能编造得太过分,最好的谎言都是真假参半的。
  “我不想你知道我去了哪里,科里亚叔叔。”
  “这通常是人们撒谎的动机,不是吗?你和安德罗索夫下士去干什么了?”
  瓦西里的名字触动了什么,一个主意突然浮出来,就像漆黑海面上闪光的浮标,菲利克赶紧抓住它,按着它的形状把谎言缠在上面。不要急,他告诫自己,先给他一个烟幕,满足他拆穿谎话的愿望。
  “对不起,长官,我们,”他清了清喉咙,“我们去喝酒了。”
  “骑着单车去?”
  “是的。”
  “这附近能买到酒的地方,开车也要半个小时。菲利克,你很清楚向上级撒谎有什么后果。”
  就是现在,开始表演。“我不敢在您面前说这种话,长官,但我,”他颤抖着呼了一口气,用手抹了抹脸,假装难以启齿,“请不要告诉我父亲。”
  “他不会知道的。”
  “我们两个,我,”菲利克转向科里亚叔叔,看了一眼他的脸,马上垂下目光,“我想找一些,女性朋友,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德罗索夫下士刚好,你知道的,他年长一些,有经验,我没别的人好问了,人们绝对不会和父亲讨论这种话题,不是吗?所以我请下士,呃,把我介绍给几位女士。”
  老猫头鹰大笑起来,抬起手,用力拍打菲利克的背,菲利克杜撰的招/妓经历似乎给了他极大的快乐,搞不好这个故事明天下班之前就会在第一总局的所有办公室里转一圈,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人们都会在他背后窃笑,但这比关进卢比扬卡监狱好多了。
  “年轻人。”科里亚叔叔感叹道,摇着头,手臂仍然搭在菲利克肩膀上,“可爱的小家伙,别觉得不好意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和女士们玩得高兴吗?”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瓦西里伸进他裤子里的手:“是的,非常。”
  “以后谨慎一些。”
  菲利克松了一口气,这次不是装出来的,“我会的,长官。”
  老猫头鹰继续笑了一会,从皮带上取下一个扁扁的铝制小酒壶,拧开,灌了一口什么,几乎可以肯定是伏特加。直到这一刻,科里亚叔叔在菲利克眼中才总算像一个真正的俄罗斯男人。对方把酒递给菲利克,后者婉拒了,老猫头鹰没有坚持,再喝了一口,旋上盖子,放回卡在腰带上的皮套里。
  “我今晚来这里是要通知你参加最后一场考试。”
  “我毕业了。”
  “你还没有,除非你通过这场期末考。”科里亚叔叔冲他挤了挤眼睛,“告诉我,菲利克·安德烈耶维奇,你还没有忘记怎么用枪吧?”


第14章 
  彼得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像是在按压不存在的手枪扳机。晚上七点零六分,苏黎世郊外的这个火车站里,时间似乎过得飞快,十年十年地往前跑,但每当你认真看钟的时候又彻底停滞下来,冻住不动了。
  列车员还没从外面回来,和火车司机站在寒风萧瑟的月台上聊天,彼得能看见这两人映在窗户上的影子。火车静静地蹲伏在轨道上,仿佛一头驯服了的巨兽,车头灯还亮着,刺穿雪片横飞的黑暗。雪再这样下下去的话,也许午夜之前铁轨就无法通车了。他思忖着柏林有没有下雪,会不会影响从布达佩斯开来的慢车。但雪和火车班次并不是决定因素,他只想知道瓦西里有没有收到信,这个问题只有在夜班火车到站的时候才会得到解答,他不应该抱有太大的期望。
  彼得盯着袖子。血迹暴露在空气里太久,已经发黑变硬了,与其说是血,更像是不小心沾上的咖啡渍。科里亚叔叔声称猎人们总会记得第一个目标,再往后的就都面目模糊,变成一个个没有特征的数字,听他的语气,你会以为他讲的是情人,而不是克格勃从名单上圈出来的阶级敌人。
  彼得的,又或者说,菲利克的第一只猎物平凡无奇,但他确实清楚记得,十几年过去了,在这个远离莫斯科的荒僻小站里,彼得还能回忆起那人的样貌:脸色蜡黄,不知道是因为病或者挨饿,还是两样各有一点。才三十一岁,头发已经斑白,眉毛浓密,像是种在脸上的两排野草。眼睛是浅蓝色的,眼白浑浊,参杂着血丝。名字要多花点时间才能想起来,对了,尼基塔·伊凡诺维奇·切尔诺夫,大学教授,作家,斯拉夫诗歌专家。切尔诺夫写了一首讽刺长诗,当然无法出版,但人们争相传阅手抄版本,而且不知怎的被英国人拿到手,翻译了,以苏联无名诗人的名义刊登在报纸上,很快,这首诗就像流行病一样传到了美国的报纸上。难堪的克里姆林宫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这只唱歌的鸟,宣布它是中情局安插的间谍,下令把它从树枝上打下来。科里亚叔叔顺势把猎枪交给了菲利克,让年轻人证明自己的忠诚。
  老猫头鹰没有规定执行任务的方法,只规定了时间,其余的菲利克可以自由发挥。他花了两天观察目标,这并不费劲,切尔诺夫教授失业已久,因为上了黑名单,也无法在莫斯科找到别的工作,只能靠亡妻的弟弟不时接济,每天窝在家里酗酒。菲利克躲在对面的屋顶上,透过半开的窗户数地上的空酒瓶。有时候教授就躺在这些瓶子之间,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昏过去了。
  他原本想用狙击枪,这更简单,直截了当,目标住处正对面的公寓是一栋危楼,无人居住,他可以慢条斯理地找最佳射击位置,完成任务,悄悄逃走。但菲利克最终还是选了一把托卡列夫手枪,往皮质公文包里放了一双布手套,相机,还有一个备用弹匣,最上面放了五六块肥皂,如果遇上盘查,就说自己是推销员。为防万一,他也带了一条领带,卷起来塞在口袋里。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他还有这条不起眼的武器。
  年轻的克格勃是在10:12分进入住宅楼的,这个时点,上班的早就不在,不工作的也都外出散步或者去空空如也的商店里蹲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面粉。这栋楼没有门房,菲利克顺利走到四楼,除了一只虎斑猫,没有遇上任何活物。他戴上手套,敲了敲猎物的门。
  里面过了很久才传来微弱的窸窸窣窣,落魄的教授打开门,上下打量菲利克,看见枪的时候,脸色变白了,像蒙着一层烧透了的灰。切尔诺夫抓住门框,好像突然站不住了,但很快又挺起背,直视着菲利克。
  菲利克只开了一枪,在额头上。尸体往后倒去,砸碎了一只落在地上的酒杯。他迅速掩上门,弯腰摸了摸目标布满皱褶和斑点的脖子,确认没有脉搏了,在散发着垃圾臭味的客厅里走了一圈,拉开所有抽屉,把里面的东西丢到地上,制造抢劫的假象,并不是为了愚弄警察——毕竟长眼睛的都能看出这是克格勃的手笔——而是给警察一个台阶下,方便他们迅速拼凑出一份劫杀的报告,结案,压下这件事可能溅起的所有水花。
  10:17,提着公文包的年轻人夹在惊慌的住户里离开了住宅楼,挤进被枪声吸引来的人群里,消失不见。
  彼得不太记得自己接下来做了什么了,大概是乖乖回到老猫头鹰身边汇报了。每次任务结束之后的流程都差不多,而且比外行人想象的要无聊得多:填表格,交报告,向上级汇报。也许就是特意这么设计的,让人感到麻木,把谋杀变成又一份墨守陈规的工作,有点令人不快,但总得有人来做,如此而已。
  切尔诺夫的死讯刊登在报纸内页,小小的一个方框,没有图片,用机械的口吻宣布这位诗人死于入室抢劫,莫斯科警察近期会加强巡逻,等等。后遗症就是看完这篇报道之后来的,菲利克不时梦见切尔诺夫苍白的脸,梦见那双察觉到死期将近时极度恐惧的眼睛。这双眼睛甚至会在醒着的时候浮现在眼前,令稿纸上的字母模糊起来,菲利克不得不闭起眼睛,专心听着办公室里打字机单调的哒哒声,直到心跳恢复正常为止。
  他需要见瓦西里,越快越好。菲利克从床下面的纸箱里翻出一盒小时候玩过的拼图,随手抓了一块蓝色的,丢在安德罗索夫家门外。这是他们三种紧急联系方式中的一种,在门外发现拼图的话,瓦西里会尽快找借口到家里来见他。另外两种方法更复杂一些,约的是户外见面地点,需要用到信封和白色运动服,但他们暂时还不需要这个。
  瓦西里是晚上八点左右来的,菲利克听见他在外面和父亲说了几句话,然后卧室门开了,瓦西里走了进来,仍然穿着制服,指尖和头发都还带着外面的寒意,今天下了雨夹雪。菲利克锁上门,撞进瓦西里怀里,搂紧他的脖子,感觉到瓦西里低头吻了吻自己的头发。
  “发生什么了吗?”
  菲利克没有说话。瓦西里拍了拍他的背,拉住他的手,把他带到床上,和菲利克一起躺下来,拉起毯子,把两人一起裹在下面,像是爬进了一个鹅黄色的虫蛹里。菲利克枕在瓦西里的手臂上,把他的另一只手握在掌心里。
  “菲利克。”
  “嗯?”
  “出什么事了?”
  “科里亚叔叔给了我任务,我完成了。”
  瓦西里皱起眉,继而露出了然的表情,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地低下头,吻了菲利克的嘴唇。两人久久地抱在一起,毯子里因为两人的体温而变得闷热,但谁都没有动。菲利克想说噩梦的事,但这听起来太懦弱了,他不乐意在瓦西里面前示弱,又把话咽了回去。瓦西里凑过来,轻轻蹭着菲利克的鼻尖和额头,后者终于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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