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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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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斟酌了很久,总觉得除了他以外,再没有更好的人选。三年前他就曾经带兵平定了兀良哈之乱,这一回,兀良哈联合瓦剌出兵,卷土重来,也只有他带兵才最合适。”
“那大人又为什么改用了萧铁笠将军呢?”宁如海忍不住问道。
于谦摇了摇头,“出乎意料的是,还没等我举荐杨昭,王振就已经推举他领兵了。我这才知道,原来杨昭也被王振网罗到了他的旗下。杨昭这个人,一旦被王振所用,唉……后患无穷啊。”
杨昭贵为都御指挥使,掌管十万禁军,原本一向很少和王振、于谦两派打交道,而眼下这种胜败攸关的时候,他却倒向了王振那边,是一个非常不利的消息。
“仓促间也只好拆了东墙补西墙,把萧将军从东南战场上紧急调了回来。目前朝中论声望地位,这帅印之争,也只有他才能和杨昭相提并论。好在结果还不算太坏,萧将军挂了帅,杨昭出任督军。即使杨昭受了王振的指使,有什么叛国求荣之举,好歹还有萧将军压着。”
宁如海道:“大人估计杨昭会有作乱之心?”
“但愿他不会。”于谦沉吟着,“杨昭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而且心机深沉,行事缜密。我只担心,萧铁笠的耿直,不是他的对手。”
“萧将军心里自然也有数的。”风烟安慰了一句。
“但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啊,咱们不可掉以轻心。这趟西北之行,你们除了运送粮饷之外,还要替我盯住杨昭,不能给他作乱的机会。”
“我明白,杨昭既然是王振的人,那就是咱们的头号对手。我会提防他的。”风烟点了点头。
于谦回到案边,慢慢踱了几步,“风烟虽然聪明,性子却太急了一点;如海沉稳些,可惜不会察言观色,不善变通。你们这次出去,一定要记得互相商量,见机行事,杨昭在都御指挥使的位子上坐得这么稳,绝非易事,你们千万要小心,莫莽撞——一旦失了手,不止是你们两个的脑袋保不住,落了把柄在他手里,咱们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事情的严重性,宁如海和风烟自然都明白,只是,在西北大漠,残酷的战场上,面对瓦剌那样凶悍的敌人,还要提防杨昭这样难缠的对手,谁又敢保证,这次任务能够如往常般地顺利完成呢?
她从外面进来,刚一抬头,就触到一对深黑的眼睛,深不见底,冷冷地、远远地俯视着她。那种眼神,就像黑夜一样,让人觉得微寒的迷惘——他是谁?
出陕入甘,祈州是最后一处重镇。再往北,两百余里之外,就是拦住瓦剌铁骑的最后一道要塞——紫荆关。
因为战乱,祈州以北的城镇和村落都荒弃了,尤其是最近两个月,人心惶惶,大批难民从关外涌进来,到处蔓延着血腥屠杀的恐怖传闻,能走能跑的,3ǔω ω。cōm都收拾了包裹细软往南迁徙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孤寡。
“风烟,不能再赶路了,前面没有打尖的地方,咱们又带着这么大批的粮食和草料,趁夜赶路,露宿野外,只怕不安全。”宁如海原本在粮车前面押队,此刻也停了下来。天色已经暗下来,而且有点阴沉,看样子这个晚上就得在祈州休息一夜了。
“还有两百里路就到紫荆关了……”风烟有点犹豫,就快和萧将军的大军会合了,恨不得立刻长出一对翅膀,飞过关山去。
宁如海擦了擦汗,摘下腰间的水囊,刚要喝,又伸手把水囊递给了风烟,“喝点水,你说话都有点嘶哑了。这一路上,赶得实在太急了,又提心吊胆的。他们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只带了现银和一队随从,为了隐藏行迹,一直是改装成木材商,所有人马分散往西,路上沿各州各县少量地分别采购粮食和草料,以免引起地方官府的注意和朝廷里王振党羽的警觉。
过了黄河渡口,才在陕西境内会合,备齐车马,上面再覆上木材,一路向北急行。眼看着粮草置办的差不多了,紫荆关也就在眼前,总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到了祈州,离京城少说也有个六七千里,此时就算王振的党羽有所察觉,要阻拦也应该来不及了。
“前面就有一家客栈,咱们就在那里歇一晚。”风烟道,“也顺便买些干粮和腊肉,明天一出祈州再往北,只怕找不着吃饭的地方了,大家只好在路上将就一下。”
这家客栈,是家老字号,楼上住店,楼下吃饭,倒还生意不错。
“客官,这边坐,要吃些什么?”穿着一件不知道是白还是灰的羊皮袄的跑堂伙计,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过来招呼。一边问,一边提着只硕大的茶壶往桌上的瓷碗里斟茶,茶水溅了出来,他油腻腻的袖子往桌上一抹,就算擦了桌子。
风烟忍不住向旁边闪了闪,唯恐他那身皮袄蹭到自己身上来。宁如海喝了一口茶,却差一点喷出来,“这是什么茶,又苦又涩!”
“客官,听您口音,是打南边过来的吧?咱这偏僻地方,可拿不出什么好茶叶来。这个茶,是用茶砖烧的,不是小的夸口,祈州城里,舍得买茶砖的店也没有几家了。这仗一打起来,就连茶砖,也是买不着啦。”
宁如海见这伙计口齿伶俐,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不禁问道:“眼下这紫荆关,还出得去吗?”
“爷,您这是要出关去做什么?我劝您不管是要做什么要紧事,都赶紧打回头吧,您还不知道,过一阵子,这仗又要打起来了。前几天才听说,朝廷派了十几万大军过来,要跟瓦剌在紫荆关开战了。”
风烟道:“既然要打仗,为什么你们还在这里待着?”
那伙计叹口气道:“祖祖辈辈都在这城里,怎么能说走就走?有钱的出去逃难,咱们这些穷光蛋,抛家弃舍地去别处,难道要饭过日子吗?不到逃命的时候,谁舍得走啊。再说,这一仗,也未必就打输了。”
风烟这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对战事抱有信心,不禁有点好奇,“那你又怎么知道,这一仗未必会输?”
“前几日有几个军爷在店里吃饭,我在旁边,也听见几句。这次这个带兵大元帅,跟前几个不同,是打过不少胜仗的。还有一个督军,也是厉害人物,前两年就是他带兵打退了兀良哈这帮蒙古鞑子。他还在京里做着大官,叫什么,都……都什么的指挥使……”
“啪!”宁如海手里的筷子已经重重拍在桌子上,“你这也叫客栈,咱们都饿着肚子等半天了,还没上菜,当伙计的不懂招呼客人,倒像是懂打仗!”
那伙计吓了一跳,想分辩两句,又见宁如海一脸怒色,只好把话吞了回去,讪讪然走开一旁。
“杨昭那种卖国求荣,助纣为虐的阴险小人,居然还被人当成救星似的盼着,这是什么世道。”宁如海气哼哼地道。
“这里是客栈,说话小心点。”风烟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大为痛快。刚才那伙计胡说八道,要是宁师哥不出声,跳起来的就应该是她了。
“烤羊腿,酱牛肉,酿黄瓜——上菜了!”那伙计又端着菜盘从厨房出来,板着脸,没好气地把几个盘子重重放在桌上。宁如海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烤羊腿又的确香气浓烈,金黄酥脆|炫…_^_^网|,忍不住伸手就去抓:“早听说这边有道名菜,就是烤羊腿——呃,这是什么?”
?
第二回 塞上孤烟寒 1
风烟一转头,看见他手背上多了一只小小的黑色蜘蛛,笑道:“宁师哥,你胆子未免也越来越小了,一只指甲大小的小蜘蛛,也把你吓得这样。”
说着就要伸手去捉。
宁如海却大喝一声:“不要碰!”风烟一呆,凝神看时,那蜘蛛背上有眼有鼻,竟酷似一张人脸。
“我的手麻了。”宁如海咬着牙道,“是有毒的。”
风烟霍然起身,却听见屋角传来一阵银铃儿般清脆动人的笑声。“这只小蜘蛛,真是不听话,爬错了地方啦,看把人家吓坏了。”
一个女子,笑着走过来,穿着件月白衫子,有点像汉人的衣服,又有点像胡服,裙角窄窄的,似乎连走路都迈不开脚。可是她走路的姿势,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舞蹈般的韵律,长发上丁丁当当地缀满了银饰,美丽,娇媚,还有点说不出的邪气。
“叮”的一声轻响,一支四寸长的黑色小箭,流光般一划而过,将她发髻上的银铃射下,直钉入后面的墙壁上。
“再往前一步,就要你的命。”风烟手里多了一把小巧的弓弦,“大伙儿都出去,护住粮草。”
带来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手下,听见命令,呼拉拉地一齐闪出门外。
风烟凝视着那女子,“不管你是什么人,我数三下,若是不交出解药来,下一箭,就封你的咽喉。”
“那么,你这位同伴,也最多比我多活一盏茶的工夫而已。”那女子依然笑着,脚步却停了下来。
“宁师哥若死了,我自然要你给他陪葬。”风烟眼睛都没眨一下,“一、二——三!”
“三”字一出口,那女子向侧急闪,却听见破空声已至面门,大惊之下,向后疾翻;锐响又直刺胸前,转瞬之间,前后左右,仿佛都是箭影,脱口急呼:“解药给你!”
丁丁两响,两支小箭贴着她的颈侧射了过去。
“身手还不错。”风烟冷冷道,弓弦在手,一把弓,四支箭,“忘了告诉你,我这把弓,叫做四弦弓,刚才是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否则你现在已经躺着跟我说话了。”
“刚才不过是开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姐姐何必这么生气?”那女子居然还笑得出来,“解药给你就是了。你放心,这只小蜘蛛样子虽然有点吓人,可是毒性并不烈,一粒药丸就够了。”
她凌空掷过来一只小药瓶,正抛在宁如海面前。
“这药如果是假的,我今天非要你赔命不可。”宁如海狠狠地盯了她一眼。
“难道我是个傻子,这种情况下还会跟你开玩笑?”那女子不屑地扬起眉,“害怕的话,解药还给我。”
宁如海被她激得脸都青了,吞了解药,怒道:“风烟,你让开,我来教训她。”
“我也忘了说一句,我这药,是必须三天后再服另外一剂的。你若是敢动手,不妨试一试,这话是真是假。”那女子哼了一声,“你当我袁小晚怕你不成?”
一时间,宁如海也怔在那里。
“一个大男人,空有一身蛮力气,还要靠身边的女人来保护……哈,凭你,也有资格在这里数落杨昭?他可胜你千百倍。”
这叫做袁小晚的女子伶牙俐齿,几句话把宁如海噎得快要吐血。
“怎么,不服气呀?反正杨昭是绝对不会,躲在女人后面大呼小叫的。”
“你——认识杨昭?”风烟意外地问道。
袁小晚只是一笑,“你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这种时候,到祈州来做木材生意,是骗小孩子的么?”
她到底是谁?风烟和宁如海实在摸不透她的身份。
“这里边没有外人,”袁小晚环视了一下四周,几个客人早已经被吓跑了,“我也不瞒你们,我的确是认识杨昭,不止认识,我还是他的属下。”
什么?她是杨昭的人?宁如海的手立刻握住了刀柄。
袁小晚正色道:“指挥使说了,于尚书总会想法子送粮草过来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就是办这件差事来的吧。我奉命在这里等你们,已经等了七天了。”
风烟一怔,“杨昭已经知道了?”虽然粮草一事,迟早他也会知道,但没想到,会这么③üww。сōm快。
“他不是知道,而是想到了。”袁小晚道,“我来,就是接应你们来的。”
宁如海冷冷地道:“原来你们杨指挥使的待客之道,就是这般,暗地里用毒药伤人,这倒是少见。”
“难道做客人的,在主人门口出言不逊,毁人名誉,就多见了?”袁小晚眼波流转,语气却十分的刻薄,“若你听见有人大骂于尚书是卖国求荣,助纣为虐的阴险小人,难道你不想出手教训他?”
“宁师哥,不要跟她斗嘴了。”风烟打断了他们,“眼下护送粮饷是最要紧的,既然杨昭已经猜到咱们要来,咱们就索性大方一点,去见他就是了,看他还有什么手段使出来。”
“不错,如果想快点见到萧元帅,就跟我走吧。”袁小晚道,“从紫荆关到麓川,地势复杂,荒无人烟,你们要是不着急的话,摸索个三五天,大约也能找得到大营的驻地——只不过,到时候只怕就有人要饿肚子了。“风烟踌躇了一下,这袁小晚服饰古怪,又善于用毒,实在不可不防;何况她还自称是杨昭的手下。但她说的话也有道理,若是存心打粮草的主意,又何必一个人前来,而且还当众亮出了身份?杨昭应该不至于这么蠢吧,要做贼还要留下名号。
“既然是这样,那么,宁师哥,咱们就陪这位袁姑娘一起上路吧,她还欠你一颗解药呢。”风烟收起了弓箭,“多提防一点也就是了。”
宁如海纵然是满心的不愿意,也只好暂时把怨气收敛些,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先要把粮草运到萧将军帐下才是当务之急。
中军行营,就驻扎在紫荆关外五十里的麓川,隔着地势险峻的铁壁崖,与瓦剌大军占据的剑门关遥遥对峙。这里跟关内隔着崇山峻岭,荒无人迹,而且气候苦寒。袁小晚其实并没有说谎,如果宁如海和风烟一行直接从关内出来,不耽误个三五天,还真未必找得着大营驻地。
风烟他们到营门的时候,早已经有巡兵向上报了讯,所以远远的就看见盔甲鲜明的一队人马在营门候着了。
“那就是杨昭?”风烟看了一眼身边的袁小晚,用马鞭指了一下当先的那名将领。还不错嘛,脸色肃穆,有几分威风,不愧是名满京城的都御指挥使。
袁小晚却似笑非笑地道:“指挥使什么身份,他怎么会在这里等着接你。那是赵舒,你们萧大将军的心腹,所谓五虎上将,他也算一个。”
风烟这一路上,真正受够了这袁小晚的不冷不热、明嘲暗讽,当下不客气地道:“我不知道指挥使身份那么高贵,只知道在这里,只有萧大将军才是三军的统帅。都出了京城,还摆什么谱,打赢了仗才叫本事。”
袁小晚一呆,刚要开口,赵舒已经纵马迎了上来,“各位辛苦,总算是把你们盼来了!眼下,马上就要开战了,大营里还没有下锅的米,弟兄们都快闹翻了。”说到这里,才看清楚宁如海身后的风烟,不禁失声道:“怎么还有位姑娘?”
“赵将军!”风烟向他淡淡一笑,“我是兵部尚书于大人的属下,原本不是遣粮官。这一趟出来,其中有些缘由,这里不方便说,待会儿再解释吧。”
宁如海也抱拳道:“在下宁如海,她是我师妹陆风烟。咱们是奉了于大人的命令,来送军粮的。”
“那户部……”赵舒话到嘴边,看了一眼袁小晚,又咽了回去,“且不说这些了,这千里迢迢的,两位吃了不少苦头吧。萧帅每天这个时候都去练兵场,不能亲自过来迎接你们,晚上再好好地给两位接风洗尘吧。”
袁小晚在一边道:“既然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不如就识趣些,走远一点,免得耽误你们聊些知心话。”也不等别人回应,一提马缰,竟径自驰回大营去了。
宁如海在后面恨恨地道:“看她笑里藏刀,一肚子阴谋诡计的模样,就知道杨昭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了。”他这一路上没少受袁小晚的奚落,先前又被她放毒蜘蛛咬了手,如果不看她是个女人,早就动手打架了。
“莫要小看她,她是用毒的高手,也是用药的高手。”赵舒好心地奉劝了一句。
“我已经领教过了。”宁如海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赵将军,这里又不是京城,十万禁军天高皇帝远的,你还怕他们做什么?”
赵舒却道:“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面子上,好歹也得对他们的人客气点。杨昭是督军,手里握着权柄,谁也不敢把他怎样;而且这次西征,他还带了禁军里最精锐的虎骑营,咱们若是闹得剑拔弩张,水火不容的,也叫萧帅为难。”
宁如海会意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风烟却轻轻地哼了一声:“咱们十几万大军,还怕他一个虎骑营不成?我倒想瞧瞧,这个杨昭到底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他若不长眼惹到本姑娘头上,一样要他好看。”
“我这陆师妹,其实人是极好的,偶尔脾气会坏一点。”宁如海看了看赵舒脸上的惊诧之色,苦笑着解释:“但你放心,她还算知道分寸,不至于惹出什么祸来。”
赵舒释然一笑。但他若是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风烟到底惹了些什么祸,只怕他此刻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
刚落暮时分,各营已经掌了灯。白天练了一天兵,疲惫不堪的士兵们也都闲散下来,只有负责巡逻警卫的队伍在来回穿行。
宁如海给风烟抱来一个火盆,“这出了边关,还真是觉得冷了。你这帐篷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晚上要小心灯火;待会儿见了萧帅,再叫他给你安排一个好点的住处。”
风烟休息了一个下午,脸色十分清爽。“咱们是有任务在身,又不是游山玩水来了,能住就行,管它什么好不好。赵舒不是说,今天晚上要设宴招待咱们么?”
“是啊,我这就是接你来的。”宁如海一拍脑门,“只顾着安顿你,都差点忘了,他们大概也等急了。”
帅营在驻地的正中,灯火通明。萧铁笠就在这里设了接风酒。
时间已经不早,该来的人大概都已经到齐了,远远的就听见里面很热闹。
一进帐,果真好大的排场,几十支松香火把烧得正旺,红毡上摆着十七八张桌子,人都差不多坐满了,一眼看上去,清一色的铁甲银盔。因为都是军伍出身,举止自然不像京里官场上那么讲究,没有几个是端端正正坐着的,不是在拼酒,就是在划拳,还有的正在大嗓门地吹着牛。肉汤的香气在四处弥漫,跟外面的寒冷肃杀比起来,这里的气氛,实在是热闹得有点过火了。
最上首的虎皮椅子里,就是统帅全军的萧大将军萧铁笠。经历了长年的征战,风霜的侵蚀,他脸上不笑的时候,也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看上去很不容易亲近。相比之下,赵舒可比他亲切多了。
在他们进门的一刹,帅营里的喧哗有片刻静止。他们毕竟是京里来的陌生人,尤其是风烟。
但风烟在这一刻,却什么也没顾得上留意。她从外面进来,刚一抬头,就触到一对深黑的眼睛,深不见底,冷冷地、远远地俯视着她。那种眼神,就像黑夜一样,让人觉得微寒的迷惘——他是谁?
风烟秀气的眉梢一挑,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依稀见过,似曾相识动惆怅。
周围这样嘈吵,他却是点尘不惊。手里懒洋洋地拈着只酒杯,带着一丝玩味的神情,是堕落,还是高高在上?是清醒还是醉?
——他到底是谁?风烟再一次在心里这样问。
他坐的位置,紧挨着萧帅,应该是一个重要的人物吧。可奇怪的是,不知怎么的,又跟其他人不留痕迹地隔着空隙;确切地说,是一种互相防范的气息。
风烟突然醒悟过来。
她知道了,原来是他。他就是,身为禁军都御指挥使,却投靠卖国奸贼王振,摇身一变成了督军的,杨昭。
这个人,这个人就是他们此行要对付的目标。心底有根丝弦“铮”地一震,风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
这小小的一个动作,也清清楚楚地落进了杨昭的眼里。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掠过他的唇边,又来了一个对付他的人。其实,也早已经是意料中的事。他周围已经到处都是戒备和敌意,再多一个又如何?
或者她跟其他人唯一的不同之处,是她的眼睛,隔着满室喧哗,她是用眼睛跟他说话的。片刻的对视,就已经壁垒分明。
“风烟?”宁如海觉得她有点异样,怎么站在帐门口不走了呢?难不成是人多害羞了?这可真是难得一见,原来风烟还有怯场的时候。
被他用手肘一碰,风烟蓦地回过神来,低声道:“当心,杨昭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宁如海一震,这么③üww。сōm快,就碰上面了,“在哪里?”
“来来来,宁兄弟和陆姑娘总算来了。”赵舒见他们还杵在门口,忙站起来招呼:“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怎么来得这么迟?”
宁如海抱拳笑道:“在下忙着安顿行装,路上又有点累,所以来迟了,希望没扰了大伙儿的酒兴。”
赵舒把他拉到座位上,“今天除了萧帅和杨督军,你们两个就坐了最上首,这场酒,也是萧帅特别为你们摆的。”
萧铁笠也起身道:“等这批粮草,等得是望眼欲穿,总算到了。除了咱们帐里,下面各营官兵都在庆贺,难得这么高兴,也不用拘礼了,都是带兵打仗的粗人,只管称兄道弟就是了。”
“是啊,是啊。”周围的将领们都随声附和。
风烟虽然出身江湖,这些年也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场面,但在军中,在战场上跟一群武将坐在一起喝酒,这还是头一回。战场上形势险恶,这一刻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死亡和血腥已经一步步迫近,此时此地的纵酒狂欢,似乎是种刻意的放纵,大伙儿都有点忘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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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塞上孤烟寒 2
萧铁笠一向治军严格,今夜也难得地宽容起来。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这只能胜、不能败,至关重要的一战,每个人心头的压力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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