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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之鸿-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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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旦的昂扬起来的斗志就这样泯灭了,私心自我安慰着,日子就是这样潺湲流淌着啊。
  真静啊——真冷啊——
  青年就在这样的冬日清晨起身。他穿一身素白,立在院中好似与满地的落雪融在一处。青年的皮肤是健康的白皙,然而嘴唇很薄很窄,却没什么血色。整张面庞上,墨黑的眼瞳是最浓重的两点颜色,眸光深湛而清澈。
  那是一种看透魑魅魍魉的纯善。
  青年没有扫门前的雪迹,他从卧房出来穿过庭院,径直出门去了。青年独居,一座朴素清雅的小筑隐在烛隐巷尾。青瓦上积了几日的白雪,远远望去素白一片,白墙与雪顶只留一到青黑的罅隙。贴楹联的地方留着小筑前个主人临走时撕去红纸后的残迹,经年的风霜让那些残迹褪去了鲜亮的本色,大半边都翘起来了,风一吹就如旧旧的,小小的旗子一样翻卷。
  匾额是青年自己刻的,“浣芳沐雪”四个字是隽秀的柳体,填了饱满的墨色,字下面还卧着一株红梅。那红梅的仪态栩栩如生,细看竟真是一枝梅树的干枝横在那里,厚绒布缝制的梅朵疏疏落落地点缀在枝干上。连梅蕊都是十二分的精致,是镀金的细铁丝扎成一簇,尾端蜷成一个小珠。
  是个雅客妙人。
  ***
  烛隐巷口。
  没有名字的早点铺。
  熙州城里三百六十行当,最老的店面是贯城而过的卅五大街上的剪霓成衣铺,百多年间金殿上的龙椅轮流坐,那铺子里的新出的绣样也一番一番地被大姑娘小媳妇们仿绣着。最年轻的珍珠阁也在卅五大街,是个把月前开起来的,卖各色新奇的域外糖果,本是纨绔的店主在西域有奇遇,改头换面做起个小生意尽孝高堂。申时开门辰时打烊的是城南的倦芳楼和城北的竹菊清影,烟花巷里夜夜笙歌好不热闹。十二个时辰连轴转的是城西茯苓巷的百里药铺,千八百个杨木小抽屉密密麻麻挤满了三面墙壁,白须的老者一手搭脉一手捻须,是个妙手回春的金字招牌。打烊最晚的是城东一家最不起眼的一家小酒馆,开门最早的则是烛隐巷口张大伯的早点摊子,寅时二刻还不到,袅袅的炊烟就已经忽悠悠飘上天了。
  天还未大亮,早点摊子却已经挤得满满当当,闻鸡起舞的勤快人也真真不少。常年打短工过活的粗壮汉子们都在怀里揣上几个馒头,再端一碗老豆腐或者糙米粥蹲在屋棚门口狼吞虎咽了,拿袖子抹抹嘴就匆匆去城门口等雇主来贴蓝边告示,也有的拿块粗布包上十几个烧饼带走,到城郊的林场牧场干上一天的光景。
  斯文人都往屋棚里去,三三两两凑在桌前边吃边聊,来一套煎饼果子夹油条,再配上一碗小馄饨,或者一笼刚蒸好的肉包,又白又软的包子蒸腾着白气,一口咬下去大半个。若没有座位了,站着等上片刻也行,添个凳挤一挤也行。这小摊的地界也实在狭窄,小屋棚里五处桌子,实际能坐人的只有四张,三处完好的,一处缺了小半个角,倒是无伤大雅。还有一处瘸了一条腿,满屋子的熟客有个不成文的默契,这张重伤也不下火线的桌子,留给一个温雅的青年坐。
  事实上是,这几张桌子是张大伯从自家老宅搬来的,他老爹老娘辛苦了一辈子也就留下了这个早点铺,十七岁的少年接过来后,把买卖做得挺红火,娶妻生子。明明可以在热闹些的街上盘下一个大三倍的店面,大伯却执意守着这个小窝棚和那街里街坊百十来个熟客,那窝棚里的桌凳快烂成一把柴火了,他却一个也舍不得换,尤其是那个瘸着腿的,据说这是以前摆过祖先牌位的。
  瘸着腿的桌子谁坐谁塌,只有那个温文尔雅的青年坐下的时候,很给面子地稳稳地立着,大概是因为那青年是个极妥帖的性子。青年营生着一个画摊,给那些待婚配的姑娘小伙画几幅小像,让媒人带着上对方的门,还画些给小孩子们看画片画本,有《山海经》或《二十四孝》,还有他自己编的寓言故事。有时街坊四邻央他写封书信,他听着别人口述的大意,加些文雅的辞藻,一笔一划用眉清目秀的小楷写了,还帮忙送到驿站去。青年就住在烛隐巷尾,是个风雨无阻每天必到的熟客,一来二去地,大家都习惯留着这张桌子给他。
  ***
  一身素白的青年如期而至。不知谁把巷弄里的雪扫了,左右各堆了一陇,黄土地面上残留着一些雪迹,不一会就冻成一绺一绺的冰痕。青年走得很小心,不徐不疾,走到屋棚门口,两脚现在地上轻点两下,把鞋底粘连的零星雪片抖落,方才跨过门槛。
  见那青年进得门来,几个熟客立马打起招呼。有的嘴里含着吃食,一只手抓着果子油腻腻的,便点个头,另一只手把乘着豆浆的粗瓷碗举一举。
  青年挨着个地叫人。韩大哥,听说大嫂前几日身子微恙,可有去百里药铺抓服药?什么?大嫂又有身子了?那恭喜大哥了——秦大伯,昨天小宝子在私塾闯祸了吧,唉……您下次可别让他爹打得那么狠了,虽说是个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理儿,可这粉雕玉琢的一个小童子哪儿经得起啊——豆子他娘,昨天小豆子把青笋送来了……
  他就这样温言和每个街坊话着家常,看着他们的眼睛,诚恳地感激着——帮他扫掉门前积雪的大娘——送他自家种的红辣椒的老大姐——帮他看过半日画摊的,跟屁虫一样央他在一方旧手绢上画一幅“蝶恋花”图送给豆腐店三丫头的小少年——
  所有的关心都恰如其分,不殷勤亦不敷衍,更没有窥刺,没有挑拨。他相貌出众而不刺目,性格温润而不怯懦,识文断字又兼雅擅丹青,是几家大姑娘聊起来会脸红心跳的心仪之人。他虽不市侩但也会精打细算,不耍奸猾也会在关键的时候抖些小聪明。青年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和巷子里的男女老少都能聊到一起,这家两口儿闹些别扭了,那家相依为命的老太和媳妇想念远下江南跑生意的儿子和丈夫了,和青年聊上几句也就释然了。他的身周仿佛萦绕着让人宽下心来的空气,那么和煦的,温柔的——
  温柔到——好像他真的就只是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会画画会安慰人的温润男子一样。
  然后他也心安理得地把那些真实得残忍的悲欢藏在漂浮的温柔深处。
  不露痕迹。
  他画着人生百态现世炎凉,誊写着别人的悲欢离合。偶然瞥见蛛丝爬上谁家檐角,刻意遗失的往昔趁自己不备涌入心房,遂自嘲地一哂笑自己拖泥带水。那一瞬间人影索然独立,仿若就要遗世羽化而去,身周行人络绎不绝地川流而过,忽而倏忽来去,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忽而慢得一步叠起三四个重影,时空都凝定着。
  再转个身又坠还人间烟火中,杂陈心间的百样滋味像受惊的触角一般一溜烟退回去,耳边车马声,叫卖声,争执声,哭声笑声,木叶窸窣声,蝉嘶声,佛寺钟鸣,绵密地灌入耳廓,不轻不重地撞上心房。循着人流往自己的一隅幽深处走去,没两步便湮没于芸芸众生的喧嚣。
  他可以坦然溯游在市井里巷之间,葬下过往轻抛余年,但也希冀着有一个人能让我甘愿掘开心里那座坟茔,把过去讲成故事。
  故事很快听得完,不知一曲终了,人散不散?
  就算人散,念想还在——然后就把这念想当做水中的浮木,游累了就拥着歇一歇。
  ***
  “哈哈,雪怀来啦?还是来小米粥素包子吧?”早点铺的张大伯双手抬着一大锅刚熬好的豆花从后厨走出来,见到青年不禁眉开眼笑,声如洪钟:“今天是出画摊还是去府衙啊?”
  钟雪怀伸手接了老板娘递过来的饭食,温言答道:“昨个陈大人差了小五子来找我,让我今儿个起了身就过去,却还不知有什么差遣。画摊大概下午摆吧。前几日听大人说,咱们熙州城又要来一位将军帮着陶将军协理铁矿上的事务,算算脚程也该到了。”说到这里他吐了吐舌头,打算开个小玩笑,“这位将军难不成想在熙州城立个家室,找我画幅小像?”
  屋棚里的食客哄堂大笑,立马有人接口道:“这刚进城就想着找媳妇,难不成是哪个王公贵胄的子侄,草包纨绔一个?那倦芳楼和竹菊清影可要添个一掷千金的浪子了。”
  钟雪怀闻言忙道:“我乱猜的,李伯不好乱讲。”
  又有人道:“那王谢之家的子弟也不都是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我看那小陶将军就挺有两下子的嘛,前几日卅五大街上惊了马,横冲直撞的,大伙都往两边让,谁成想一个丁点大的小娃一个马趴摔在了路当间儿,孩子他娘大哭着就往前冲,说时迟那时快,眼瞅着母子二人就要丢了命,那小陶将军离着还远呢,一个飞身跨上了马,缰绳一勒,那惊马两个前蹄抬起来一人多高,竟然就这么停住了。你们说这年轻人有本事没有?”
  另一人接口:“这事儿我也瞧见了,那小娃手里本还攥着串糖葫芦儿,摔倒的时候糖葫芦儿飞出去了,给那小将军接了个正着。救了人,那孩子的娘千恩万谢地拉着孩子给将军磕头,说什么孤儿寡母的命苦,这辈子没什么能孝敬的,来世要结草衔环地报答,你猜那小陶将军咋答的话?”
  “卖啥关子,说呀!”
  “那小陶将军赶紧把那寡妇扶起来,然后弯下腰来对那小娃说,报答就不必了,这糖葫芦儿请我吃了行不?当时有几个喝着汤水的就喷了,街坊四邻全笑翻了,这年轻人可真有意思。”
  “这年轻人心地好,那寡妇受了惊,说话都语无伦次的了,小陶将军看孤儿寡母没人看顾着,还陪着上百里药铺抓了几副安神药呢。”
  “可我怎么听说这开铁矿的将领把周围几州有些村的农户赶过来开矿,人家地里的粮食可正等着收呐,但凡是软心肠的都干不出这种事。”
  “非也非也,本来我也觉着奇怪,可我婆娘在矿上给兵做饭,她回来跟我说呀,这开矿的人手是兵和平头老百姓对半开,兵是陶将军从皇都带来的,老百姓却是凤翔府的府官给调配的。你说的那些个从庆州过来的村民是吴家村的,听说凤翔府的一个府官看上了村里一个美人,水灵灵的一个大姑娘,想要掳回去当他不知道第多少房小妾,那姑娘不从,老村长也是拼尽了力气护着那姑娘一家人,带着村里老老少少去凤翔府告了一状。那府官强抢不成反出了洋相,记恨上了那村子。正好这募集人手开矿的敕令下到凤翔府,那府官便徇了私,调了吴家村所有青壮劳力,赶几百里路来了咱们熙州。”
  “我婆娘说了,别看小陶将军生在那钟鸣鼎食之家,可一点纨绔的劲头也没有。饭和兵们吃一样的,好容易闲下来就陪着那些苦力话家常,嘘寒问暖的。听说了那吴家村的事,当时就说要放那些农人回去。那些农人都抱怨这么一来一去早把农事给耽误了,小陶将军就让他们都先留下,派了一队兵带着补给赶去村里,还说来年矿开完了亲自去给赔罪。”
  钟雪怀喝一口小米粥,道:“这么说来,这陶将军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我听说,这次来熙州的南将军跟陶将军是好友,想来品行也不会差。”
  “说的在理。”
  “自从西郊那边出了铁矿藏,咱们熙州可也真热闹多了。”
  “就是就是……”
  你一言我一语中,钟雪怀吃完了早饭,起身付账。粥和包子加起来六文钱,他却递过二钱碎银给张大伯。
  大伯看着那银子愣了一下,随即一拍脑门,“哎呀,我倒忘了,今儿个是冬至啊,雪怀放心,肉馅大伯会帮你喂好的,你晚上收了摊子来拿吧。瞧我这记性,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
  钟雪怀忙道谢:“大伯辛苦了。看您这身子骨硬硬朗朗,哪能说老呢。”
  刚才说书一样讲那年轻将军救孩子的汉子笑道:“瞧这小嘴甜的。话说回来,雪怀也是个怪的,平日里都吃素,偏每年冬至的时候跟大家一样吃猪肉饺子,还只吃自己包的。我家那口子想让雪怀老弟冬至上家去吃饺子好几年了,老弟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钟雪怀语塞。
  要我怎么解释呢——
  岁岁年年都这样淌过,风吹去日晷上的砂,石刻的尖端投下的阴影长短轮替。大概,一年之中,我只这一天的失态吧——
  所以就让我给自己留个秘密。
  青年没说什么,嘴角噙起一抹招牌式的谦冲温和的笑意,给众人道了个别,出门去了。街面上人声渐起,白影没入那熙来攘往中,一忽儿便看不分明了。


第4章 三 星流雨落
  落了几天的雪把天幕洗得碧蓝碧蓝的,日头悠悠地往上攀,日光不烈,照在人身上却暖融融的。
  “啊——哈——啊——”。
  卅五大街上,百里药铺的一个小伙计登梯爬高,熄了高挂的灯笼。熬了一宿的几个药师踱到店门口吸上几口清新的空气,其中一个一条腿门里一条腿门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疲乏好像能就着那拖起的长调一同离开的脾肺,五脏六腑倏忽之间元气淋漓。
  熙州城到底偏远,若论那八驾马车并行无阻的宽敞街面,达官贵人出外的车马排场,店铺楼阁装潢的华贵富丽,和皇城帝乡一比,总归要矮上一头,或论阳春白雪丝竹管弦的余音绕梁,款款而行的少女体态娇娆乡音柔媚,糕点茶品的精致与花样百出,自也和那软语吴侬的鱼米之乡差上一大截。但若论热闹,绝对是不遑多让,不仅不遑多让,卅五大街人声鼎沸的光景,真就像开了锅一样喜气腾腾。
  锅子里水面上先是纹丝不动,偶尔一两个气泡翻上水面来飘向边沿,相互挤挤碰碰,最后合在一块儿。小戏码一个接着一个闹出来,看了这个顾不上那个,不一会儿就凑成了一台大戏了。
  不知谁第一个挑起厚厚的棉布门帘做起生意来,喧嚣的气氛以卅五大街为源头,一忽儿便在大大小小的街巷弥漫开来。卖芝麻烧饼的那谁谁脾气忒古怪,面饼炸得金黄金黄,酥皮一层层看得分明,黑白芝麻粒儿扎扎实实铺了一面儿——那谁谁谁,流口水也没用了,这烧饼每天不多不少卖两百个个,日日清早排长队,一刻钟准卖完。卖糖糕的那谁谁怪癖也不少,偏要用那各色糕点在大圆桌上摆个牡丹花样,不摆得十二分满意了不开卖,馋死你个嘴急的。卖糖葫芦儿的那谁谁扛着个麦秆垛子走街串巷地吆喝,卖发面儿包子的那谁谁抱一叠半人高的笼屉往桌上一放,笼屉盖一掀,一群铺子里做工的一拥而上,白气忽悠忽悠腾起来,隔着三尺方寸地,对面人的眉目竟看不分明了。
  杂耍卖艺的再来添一把柴火。水面连绵浮起的小泡如蟹沫,一会儿又大如鱼眼,最后水泡不待完全浮上水面便一个接一个破开了。这家的武生面白功夫硬,一套拳脚打得虎虎生风,那家的小娃儿不禁夸,头上顶的五六个大瓷碗跟着叫好声一块碎了满地。颊上涂着两斑鲜红胭脂的丑角念起了绕口令,人群呼啦啦地一下子围了上去,铜钱儿砸到铁簸箕里叮当乱响,蹦出一个落在地上,三五个小孩儿抢着去捡,抢着的回身边跑动如脱兔,后面缀着另外几个穷追不舍——
  糕饼的甜香——
  香茗的款款清香——
  鲜花浓郁得几乎令人晕眩的芳香缠扰在每个往来客的鼻端——
  赶车的鞭声——
  铁掌疾疾触地的嘚嘚声——
  牛轮吱呀声——
  各式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真热闹啊——
  卅五大街说是贯城而过,其实店铺林立的繁华地带也只集中在西城门一带。熙州算个不大不小的边陲通商地,各国各族的商队行旅过了兰州一路南下,迎上的第一个繁华的大城就数熙州了。行旅商队一般从西城门进城,在满目琳琅的卅五大街便能逗留半日有余。很多陆路上走的运货的车马车队多半把货送到就折返,而游人散客或打尖投宿,或继续东行。越向东行,街道变得越窄,四周延伸出枝杈一样的小巷弄,十弯九绕又相互连通,外乡人误闯进去,不亚于困入极复杂的迷宫。
  叶鸿悠一入西城门,便觉滚滚红尘扑面而来——
  那么温暖的——安逸的——
  很久——没品尝过了。
  吴家村老少一行从东门进城,矿区在西郊,一队人待穿城而过。叶鸿悠本想一入东城门便往南面码头去,搭船顺运河南下,再转岷江进入大理。中原是块伤心地,既然注定了一生飘零,不如索性泊得远一点。个中辛酸非常人能解,但沿途游历,赏玩各地风物,也算苦中作乐。
  但吴家村老老少少都舍不下他,凤儿嘴上说着再见,小手却怯怯地牵着他的衣角,他便陪着往西郊矿区去了,心里念着,就送一程——再送一程——
  叶鸿悠存了些私心,他不愿再目送别人的背影茕茕孑立,所以没有等通传的老兵的把众人领进营地,便转身回程了。依依惜别的话已经说过太多,想留住的人,该留住的人,他也从来没留住过,大概对于旁的人来说,长痛真的不如短痛罢。
  他漫不经心地在卅五大街上踱着步,品咂着浓郁的市井味儿。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匆匆来去的伙计小贩与他擦身而过,还有些调皮的孩童刮到他的衣摆。
  前方骚动,似乎是一户商铺的牌匾装得不牢靠,蓦地掉落,不过幸而没伤着人。就在放匾额的木棱“咔嚓”一声断裂的时候,那家商铺里便鬼魅似的冲出一个人来,伸手捞住了那块匾。叶鸿悠瞄了一眼,就见匾额上是“珍珠阁”三字,字体颇有些怪异,却充满童趣。接了匾额的客人把那一大块木头斜靠在一旁,似笑非笑道:“老板,可怎生谢我?”
  说话间店里又跑出一个华服青年,看着一点也不像店面的主人,倒像个大孩子。他夸张得拍拍胸脯,做出一副惊魂甫定的滑稽模样,道:“小陶将军,多谢多谢!小的这就给您叩个头作个揖成不?”
  那“小陶将军”哈哈一笑,摆摆手,“不如改日你进了新花样的霜糖,给我半价怎么样?”
  看罢热闹,叶鸿悠思量,这便是定北军的右将军?果真相貌出众,气度不凡,不过怎么看起来有些“二”呢……听说他与同僚的左将军分外要好,其人是这般稚气开朗,而那个人,大概走了杀伐果决的极端吧。
  忽的,一队人逆着人流疾驰而来,人群骤地分开了。叶鸿悠未从思量中抽身,下意识地往路旁一让,却没躲开,被撞得一个踉跄。
  稳住重心一抬头,那几个人已经跑出十来步去,是三四个衙役,穿着统一配发的号衣。打头的手里拿了一卷什么东西,约莫是皇榜公文一类。跑在最后面的是个小个子,见撞了人,便回身抱了个拳以示抱歉。
  叶鸿悠也不介意,继续往前,码头在南,他还要先找到城中心南北相通的大路。
  只是越走,叶鸿悠越觉一丝怪异的感觉缠身。他已经把身上褴褛的脏衣服脱下了,但还是有些路人和他打了照面后,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浑不知自己又无意间招惹了什么是非,叶鸿悠只想着快些出城南下。他打算在码头寻一艘规模大些的南下跑生意的船,看船主能否通融顺路搭他去大理,他便随船做个账房或者杂役,能领一些工钱是再好不过,不能的话也解决的一日三餐的烦恼。见自己在熙熙攘攘的主干道上讨人嫌,便拐进一条南向的小巷。
  他人生地不熟的,七拐八拐便有些辨不清方向,走了许久,仍不见南北向大路的影子,倒是隐隐见了前方府衙侧门的石狮。叶鸿悠心道,再不找人问问路,怕是天黑也到不了码头。
  正要去扣府衙的后门,叶鸿悠便见一个妇女牵着小童从他的去路上迎面走来。他忙转身一礼,打听去路的话还未说出口,那妇女的面色已然阴阴晴晴地变过几番,加快了脚步想要抢过去。
  叶鸿悠恭敬道:“这位大嫂,在下身上有何不妥,可否告知?还有,在下想去码头,麻烦大嫂给指个路吧。”
  此话一出,那妇女面上浮现出了实实在在的疑惑之色,她回身站定,打量起眼前的青年。手中牵着的小童也眨巴着葵花似的明丽的大眼看青年,细看之下,那小童便叫起来:“啊!娘!这个哥哥就是那个……”
  母亲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拧了一下,那小童便不再做声了。妇女指指自己身后的方向,示意青年从府衙的前门绕过去,指完便拽上孩子步履匆匆地走了。
  母亲的脚步太快,小童小跑着也快跟不上了,像一个木偶一般被拉扯着疾走,顾不得留神脚下。母子二人就这样飞快地走出老远,小男孩终究被一道浅沟绊倒,膝盖碰在尖利的石块上划了个口子,有血渗出来。
  母亲连忙让孩子坐在地上,蹲下查看孩子的伤口,孩子不哭不闹,也不喊疼,竟呆呆望着越走越远的青年模糊的背影迤逦地消失在巷陌的另一端。
  孩子伤得不算重,但自责的母亲还是把他抱了起来。五六岁的孩童身量已然很沉,母亲不时要用力地把他的屁股往上托一托。小童伏在母亲肩膀上,双手揽着母亲的颈项,眼光还是看着身后空无一人的街。
  良久,小童轻轻问:“娘,什么叫‘犯上作乱’?”
  “……”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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