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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来不复归-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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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人之前从没见过,苌夕便朝她大声问道:“你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那女子手持一柄三尺长剑,青衣白鞘,寻声抬眉望向苌夕,道:“我找殿下。”
“殿下?”苌夕在心里想了想,觉得这宅子里唯一与“殿下”二字气质相符的,就只有还在呼呼大睡的某人了,便问道:“沭炎吗?”
那女子眼神骤然凌厉万分,一眨眼的时间,便从长廊闪身到了屋顶,“你是谁?竟敢直呼殿下尊名?!”
苌夕着实被这女人吓了一跳,他以前看过变戏法的大变活人,但是绝不像这女人一般,嗖的一下就挪了地方。
青衣女子见他不说话,厉声问道:“殿下现在在何处!”
“他,他在睡觉。”苌夕觉得,这女的一定不是鬼就是仙。面对这种角色,实话实说才是保命的唯一办法。
“睡觉?”青衣女不可置信地重复这两个字,眼刀更加锋利,“你是谁!”
“我,我是南楼的小倌,花名叫醉尘。”苌夕下意识抬起双手挡在两人中间。
“怪不得。。。。。。”青衣女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就是你这贱妓勾引殿下!”
一眨眼的时间,青衣女手中的长剑“唰”的出鞘,剑身散出森森青光。
苌夕看着指向自己的剑尖,本应吓得屁滚尿流,但为了保命他强装镇定,学着戏文里的大侠摆出一个高深莫测的架势,沉下脸色规劝道:“姑娘,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了,我有盖世武功傍身,伤了你就不好意思了。”
青衣女嘲讽一笑,冷哼道:“新鲜了,哪个南楼教男妓习武?!”
苌夕大喊糟糕,还没来得及数落自己低劣的说谎水平,一记掌风就劈头盖脸袭来。
吓得他慌乱间一个闪腰躲避,然后还是没完全躲过,被一飞而过的掌风擦到之后便成功一脚踩滑,从屋顶滚落。苌夕不敢张眼,不敢见证自己是怎样与地面亲密接触。这才不是胆小,这只是从高处坠落的自然反应。
过会儿他是怎样摔下去?
趴着躺着还是倒立?
或者有天外飞仙,嗖得一声把他横空救了?
天外飞仙好看不好看?
公的还是母的?
把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在脑中轮转了一圈,许久许久,疼痛感仍旧没有降临。反而,他还觉得十分温暖柔软,还有一股清茶淡香。
原来果真有天外飞仙啊。。。。。。
万分忐忑又期待,谨慎地掀开眼皮,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沭炎?
他,被沭炎,扎扎实实捞了个满怀?
苌夕呆呆看着那人,委实奇怪,平时与这人朝昔相处,也未发现他的眸子如此好看。如今竟能把人连魂带魄都吸进去,如何挣扎也逃脱不出。
苌夕还没缓过神,呆痴望着近在咫尺的某人,好一会儿都说不出半个字。
“小东西,伤着没有?”沭炎垂眸问他,苌夕怎么觉得,这人比他还要紧张呢?
被掌风擦到的地方隐隐作痛,但并不严重。他迟钝地摇了摇头,某人才安心将他放下。随即把他护在身后,对屋檐上的青衣女厉声道:
“青贝,你好大的胆!”
这一声如同雷霆万丈,咵啦劈入平地,震得人半天回不了神。
青衣女又闪身从屋檐下来,“这男妓损坏殿下与公主的感情,我定要替公主斩除!”
殿下?公主?
难不成这个沭炎是当今皇帝的儿子?
苌夕捂着痛处思索,看着沭炎和那个叫青贝的女子陷入打斗。方才一点事没有,现下怎么还越来越痛了?苌夕掀开衣裳,瞧了一眼被掌风扫到的地方,分明连个口子都没有,痛意却只增不减。
气息竟开始混乱,眼前景象也渐渐模糊。
不多时,他已经满头大汗,而后不出所料地,疼晕了过去。
唉,痛晕这样丢人的事,也太不爷们儿了!苌夕恨恨道。
。。。。。。。。。。。。。。。。。。。。。。。。。。。。。。。。。。。。。
一团白色迷雾逐渐散开,混混沌沌掀开眼皮,视野由模糊变得清晰。苌夕愣愣望着床顶,再转头看到身旁熟睡的沭炎。一切仿佛都安然如初。
苌夕愕然,他做了一场梦?还是,得了失心疯?
伸手三两下把沭炎摇醒,男人睁开眼眸,悠然坐起身,问道:“醒了?”眼神中没有丝毫异样。
难道他真是做梦?!
梦到了一个似神似鬼的女人,跟沭炎打架?!
苌夕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记得他是从沭炎那屋子上滚下来的,如果是真的,那么那屋子瓦片一定被他滚出了又一个大洞。
鞋也没顾上穿,苌夕便急忙冲出屋外。而后,他便直愣愣地停滞在门口,如同长白山顶的巍峨巨石,岿然不动。
他看到,沭炎的屋子
。。。。。。变成了。。。。。。
。。。。。。一堆。。。。。。
。。。。。。废墟!
苌夕虚弱地扶着门框呆若木鸡,下巴快砸到地上。
所以,事实是,他不仅没做梦,反而还睡过了一场好戏?!
哪个军队打过来,投石器的巨石把它砸了个粉碎?
那么,巨石呢?
再有,若是真的,这投石器的微操作也太强了吧!
沭炎悠然走到苌夕身后,望着那片废墟,像欣赏美景一般有兴致。坦然无谓道:“打斗时没留意,一掌过去便塌了。”
自家的屋宇遭受灭顶之灾,而他的主人好似还挺高兴。过了一会儿,他又偏过头看苌夕,似笑非笑道:“看来以后,我只能与你同床共枕了。”
一巴掌能把一座屋宇击塌。。。。。。苌夕愣愣回头,万分崇敬地仰望沭炎。
嘴角强行扯出个笑,道:“你吩咐,我照办。。。。。。”
于是,从那之后,两个人便同床而眠了。
沭炎睡觉之时仍旧紧抱苌夕,打雷下雨皆不影响。
小剧场:
某日,某人看到小东西在屋顶数瓦片,便施了个小法术,加重了竹棍的力道。当晚,他便名正言顺地,去找小东西。
一起睡觉。
☆、定情(二)
蓝空浮生了几丝缱绻白云,在清风中变换姿态。檐角偶有飞鸟掠过,留下几声婉转啼鸣。
苌夕百无聊赖地趴在池边,向水中的锦鲤投喂鱼饵。沭炎好像有什么急事,走了好几日也没个回信。
苌夕觉得这人很反常,居然走了四天零五个时辰还不回来。
四天零五个时辰!
换算成香来计时的话,连起来都可以把宅子绕两圈了!
他左手抓着一把鱼饵,一颗一颗地往下扔,这样的速度足够让他撑过整个下午。不过,事实证明苌夕是一个极其没有耐心之人,不到一个时辰,他便靠着池边的大石头呼呼大睡。
他当然不知道,他睡熟之后,顺着大石头一个滑落,直勾勾朝方池栽去。
池中的一群锦鲤大惊失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成一团,骤然生出一道耀眼红光。在苌夕与池水亲密接触的前一刻,将他完好无损地又送回岸边。
一群锦鲤才又功德圆满地散开。
脑袋被敲了两下,苌夕迷迷糊糊睁开眼,迟钝了好久,才看清眼前的面孔,“你怎么回来啦?”
“事情办完就回来了。”沭炎将他东倒西歪的身子固定住,挑眉道,“我看你是想周公想得紧,大白天也这么能睡。”
苌夕拿右手揉了揉眼皮,老实道:“昨晚没睡好。”
沭炎微微偏头,饶有兴致地看他,道:“怎么,没我搂着,睡不着?”
苌夕白了他一眼,鄙夷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沭炎得了个便宜心情大好,道:“手摊开。”
苌夕一脸茫然,摊开左手的一把鱼饵,“你也要喂吗?”
沭炎握着他的手腕,顺势将一把鱼饵尽数倒入池中,末了还吹了吹他手心残留的粉渣。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看似十分随性地放入苌夕掌中,道:
“永世砄,送与你,要不要?”
苌夕闻言一怔,抬眼望向他,“什,什么?”
他觉得应该是他的耳朵出问题,或者是耳垢太多,听不清楚。
沭炎表面仍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耐心重复了一遍,“永世砄,送与你,要不要?”
永世砄,定永生。
轮回一生,情也一生。
传说永世砄是奈何桥头的一块石头,拥有法力“永生令”,可让情人生生世世缘分不尽,孟婆汤也不能阻碍丝毫。
苌夕当然知道这石头的涵义,然则一个妓子,怎可拥有永世砄这样的东西?
苌夕看起来对诸多事物不上心,而单单这个“情”字,他从来不提,却看得比谁都重。
过了许久,他讪讪缩回手,“老爹说过,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
沭炎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撤回,眼睛定定看着他,道:“我没当你是妓子,你也没当我是恩客,别拿楚馆的说辞敷衍我。”
苌夕没有抬头,仍是口是心非道:“我没敷衍你。。。。。。老爹的话很对,起码不会让人吃亏。”
沭炎又凑近一些,语气中加了几分强硬,“你再这样没有道理地推脱,我便强/要了你。”
苌夕一时间被斩断了思绪,他错愕地看向沭炎,又仓皇间垂下眸子。他失了主意,对方排山倒海的攻势让他不能应付。
“你,你突然这样,我没有准备。”
在南楼的时候,这些爱慕之言他听了不下千百遍。他在台上抚琴,下头的人都是大把大把的银钱朝上头扔,他皆能如常应对。今日对着沭炎,他怎么就这么孬呢?
像个新媳妇一样,真是没出息到了极点。
沭炎扶正他的肩膀,继而道:“你听着。我那日不去报官,一面是被你说中了,你是主犯,我是从犯。但另一面。。。。。。”他似是有些紧张,谨小慎微地看着苌夕,轻声唤道:
“小东西,我想你做我夫人。”
这句告白是苌夕听过最差劲最拙劣的,以前那些恩客好歹还会找秀才帮忙写首酸溜溜的情诗,或者包下一家酒楼,只留两个人四目相望。
哪有送一块石头,就能抱得美人归的?
什么叫“我想你做我夫人”?
男人,怎么可能做夫人?
两人的倒影在水中摇曳,先前在池面争抢鱼饵的锦鲤纷纷潜入水底,拉帮结伙地仰起头观摩你侬我侬的大戏。
苌夕仍旧垂着头,良久良久,他才发出蚊子一般的声音:
“若是你负了我,怎么办?”
不是“我不中意你怎么办”,而是“你负了我怎么办”。
由此看来,苌夕并不是个合格的妓子。
春之暮,夏之初,岸上的一桩垂柳树,在青色岸石的沉影中掩映生姿。
沭炎像被释放的囚徒一样高兴,猛然把他按进怀里,道:“若我负了你,你便杀了我!”
苌夕将头在他胸口蹭了蹭,侧耳贴着听那人的咚咚心跳,没有再拒绝,只深深道:
“若你负了我,我必亲手把你的心挖出来。”
他知道沭炎身份不简单,也没再去纠结他到底是皇室公子还是将相王侯,是天上的神仙还是地下的鬼怪。左右不管是什么,皆比他这平头百姓尊贵。
他只需在几十载的年岁里,好好顾惜一份感情。
这么说有点酸气,再直白些的说法就是——他也看上沭炎了。
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眠。
厮守的时光,总是比蜜糖还甜。
期间有一日,沭炎不知道上哪儿给他寻了一把古琴,琴尾镶了一块龙形青玉,十分雅致,名为“遗琼”。苌夕随意拨弄了两下便知道是人间极品,于是赏了他一个香吻,欣然收下。
沭炎极爱丹青,每每苌夕在庭院中抚琴,这人便在一旁陪着,将笔墨于宣纸上晕染。有时苌夕调皮,会拿手指偷偷蘸了墨水,趁沭炎不注意,糊他脸上。然后再被狠狠“收拾”一番。
有时,沭炎心血来潮,去小厨房大展身手,做出一盘黑糊糊黄焦焦的什物,把筷子硬塞进苌夕手里,道:“小东西,不好吃也给我吃完。”
有时,天公不作美,雨水一瓢一瓢地往地上泼。沭炎硬拉苌夕出门,在雨中深深望着他,道:“小东西,我对你的心思,比起这雨水,只会有多,不会有少。”两人在雨中拥吻,而后返还屋内,沐浴(重点还是这个),熬姜汤。
那段时光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多可详述的,左右一对情人在一块儿,无非就是两人一起,干一个人也能干的事。
但那些时日,对苌夕而言,要说用毕生去回忆珍惜也不为过。
因为不长久的,总为良辰。不圆满的,皆是美景。
☆、劫难(一)
苌夕时不时会想起青贝,那个来宅子打闹了一场,又悻悻离去的女人。若不是她,他和沭炎同房的节点应该还会往后延,自然,定情一事也会跟着往后延。
青贝虽不怎么讲道理,动手可能永远比动脑子还快。但对于他与沭炎,委实算半个红娘。
苌夕心中还是感激偏多的,小闹一场促成了一段姻缘,青贝也不是全然无用。
只是没料想,这个小闹,只是惊骇波涛的前兆。
换个文雅的说法,那也叫“抛砖引玉”。
沭炎有一日匆匆出了门,据说有个厉害的人传召他。
“是。。。。。。当今皇上么?”苌夕活吞了一百二十个胆子,揣测道。
沭炎揉了揉他的头,勾唇道:“可能比他厉害些。”
苌夕呆呆看他——还有比皇帝更厉害的,应该是。。。。。。太上皇?
他倒没有往更深层的地方想,反正他与沭炎,一个是上九流,一个是下九流。
一个是皇子,一个是男妓。
身世,门户,八百竿子打不到一块。
苌夕不想融进沭炎的家世,同他去皇族或者更华贵的地方。他只期盼与沭炎厮守在这座宅子,日出而起,日落而息。
然则前面也说了,不长久的,总为良辰。不圆满的,皆是美景。
那时生了一出事端,那场意外,让那个逐渐在沭炎眼前袒露的古灵精怪的苌夕,俏皮的苌夕,爱笑的苌夕,又一层一层裹起来。
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那日,是沭炎离开的第二日,天灰蒙蒙亮,便有一群人浩浩荡荡寻上门。
几十号人,毕恭毕敬垂首立在两旁,将路道从中间让出。空气凝滞,蚊子见了也绕道而行。
一娉婷女子在几人拥护下从长廊那头徐缓行来,最后停在苌夕身前,抬了抬下巴,冷冷道:“你就是那个男妓?”
她生了一副好面孔,但姣好人皮掩盖的是让人胆寒的恶魂。
苌夕估测她约莫是那日青贝口中的“公主”,便不打算给她好脸色。
漠然抬眸看她,道:“如果你是指每日睡在沭炎枕边的人,那便是我。”
他的俏皮与无理取闹,只在沭炎面前才会有。之于外人,他向来不苟言笑。
公主毕竟是公主,不似青贝那般容易冲动,只在那双好看的眼睛中添了好几分狠戾,咬牙道:“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倒还是个角色。”
苌夕默了片刻,道:“你大张旗鼓找来,是想杀我?”
他不怕死,只怕变成鬼魂后,看到沭炎抱着自己的尸身,脸上那种不可言述的痛楚。
沭炎伤心欲绝之时,他却成了一缕魂魄,对爱人无尽的悲伤束手无策。
公主鼻尖泄出一声嗤笑,冷冷道:“杀你?岂不太便宜你了?”顿了顿,发出一声诘问,“你以为,阿炎爱你?”
阿炎?
这两个字让苌夕的脸色变得阴沉,“不然呢?”
四周寂静得厉害,飞鸟都不敢靠近这条曲折的红色长廊。
那女子陡然回身,狠狠剜了苌夕一眼,道:“若不是这张脸,你以为阿炎会正眼瞧你么?”
分明生了那样一张晶莹剔透的脸庞,分明有着那样一个尊贵的身份,说出这话时,她却如同在八寒地狱幽禁了几万年的孤魂野鬼,恨不得把一切都撕碎,吞入腹中。
苌夕看了一圈把他们团团围起来的侍从,缓缓道:“你喜欢沭炎?”
公主哼道:“岂止?我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苌夕隐隐想到两人那日在方池边上的诺言,心中多了几分底气,道:“那么,如果你杀了我,沭炎不会原谅你。”
公主眼中闪过凶狠寒光,道:“本宫当然不会杀你!”
苌夕起身,冷冷道:“那么公主请回,苌夕不送了。”
那公主上前一步,低沉道:“不杀你,便不能做其他事了么?”
几个身着劲装的随从接到她的指示,立即上前,齐齐将苌夕摁在地上跪着,压着他瘦削的肩膀不让他动弹分毫。
公主从婢女手中接过一把匕首,居高临下看着苌夕,笑容狰狞,道:“这把匕首是我千方百计求来的,叫千离刀。割下的疤,即便是西天佛祖,也没法子愈合。”
空气凝滞,压迫着心脏几乎不能跳动。
苌夕明白了她的意图,猛然在那几人的禁锢下拼命挣扎。他像被拽住脚的飞鸟,拼劲全力也挣脱不了分毫。
不远处的池塘里,池水如同沸腾一般翻滚,彤红似晚霞的一群锦鲤接二连三从水中跃出,似是要冲破什么。
无果。
一只手忽然伸来钳制苌夕的下巴,禁锢他的头颅。
苌夕死死瞪着那高高在上的女子,咬牙道:“沭炎爱的是我苌夕,你即便毁我容貌,也丝毫不会减弱我与他的情意!”
“那便试试!”那女子弯下腰,将明晃晃的冰冷匕首贴到苌夕的脸颊上,眼中倏地染上兴奋,“你记住了,本宫的名字叫珊瑚。今后你被阿炎抛弃,看清红尘苦海之时,别忘了当日,是谁帮的你!”
除了被红血溢满的视域和噬心透骨的剧痛,苌夕没有其他任何感知。
红色的长廊边,清晨时分还郁郁葱葱的翠竹,陡然间泛黄变枯,悉数瘫倒在地。
青贝是珊瑚的侍女,她未上前添油加柴,也未出声阻止。只始终薄唇抿成一条线,在一旁静静看着。看着苌夕那张角色脸庞,逐渐被刀口和鲜血覆盖,看着那血液不断往下流淌,浸湿衣衫。
众人心知肚明,珊瑚还在千离刀上施了法,让伤口溃烂如泥,生不出新肉。
饶是青贝见过诸多生杀场面,也不由寒毛倒立。她心中暗暗庆幸苌夕穿的是红衣裳,被血染了也不甚明显。如若是青白的浅色衣料,便不知会是如何的惨不忍视。
红色的长廊蜿蜒曲折,静幽幽延伸至远处,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空气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呜咽,似是深夜的秦淮河畔,舞伶歌女的幽怨哀声。
☆、劫难(二)
再睁开眼,已然不知道过了几日。苌夕如同做了噩梦,这个噩梦将他所有情绪搜刮得丁点儿不剩,除了那无边恐惧。
翻身从床铺上爬起,一脸错愕地看着同样是一脸错愕的沭炎。
抬手仓皇地摸上脸颊,触及的却是粗糙纱布。除却眼睛和嘴唇,脸上每一寸皮肤都被严严实实地包了一层又一层。
他慌忙跑到梳妆台前,发现那里的铜镜已然消失。
像发了疯一样地翻箱倒柜,想看一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看一看纱布到底是黄白的颜色,还是被血浸得一片红,一片白。
他风卷残石般,拖开一个又一个抽屉,最后被沭炎轻声一唤,才生生停手。
“小东西。”素来温和如玉的声音竟有几丝颤,“我把镜子都收了。”
屋内静的可怕,仿若能听见阳光在地上游走的声响。
苌夕回头看他,又察觉到自己吓人的模样,堪堪转回头背着沭炎,瑟瑟道:“收了。。。。。。好。。。。。。眼不见,心也不烦。”
窗轩上的那盆兰草失了生气,叶片蔫蔫地搭在花盆边沿。
“别多想。”沭炎悄然走至他身后,两手附上他的双肩,将他转过来,深深望进他的眼眸,道:“我这辈子只会认准你。只要是你,我死生不渝。”
苌夕看着他,眼中的酸楚即刻转换成眼泪,将眼前人的面容汽得模糊,哽咽道:“。。。。。。我亦如是!”
沭炎垂首,启唇把他夺眶而出的泪珠悉数舔去,道:“莫要再哭了,我心疼。”
苌夕很听他的话,眼中的水汽瞬间止住。
他也必须听沭炎的话,现在除了眼前的男人,他一无所有。
手心里死死攥着沭炎后背的衣料,许久不肯放开。
。。。。。。。。。。。。。。。。。。。。。。。。。。。。。。。。。。。。。。。。。。。。。
自那日起,时不时喜欢说笑的苌夕便再不存于人世。
只要是你,我死生不渝。
这句话,他在心里默默念了无数回,亦被沭炎的真情打动了无数回。
他虽是个妓子,但能得如此真挚的感情,也不枉生老病死一遭。
然则,
他庆幸了没多久,感激了没多久,顾惜了没多久,便被现实一锤子击破了所有幻想。
他发现,那句他感动了千千万万次的情话,
是骗人的。
可能那句“莫要再哭了,我心疼”是真的。
因为心疼,
所以心软,
所以不忍心赶他出府,只是一概漠视,
转了情,
移了爱,
将那些肺腑之言,悉数转述给别人听。
。。。。。。。。。。。。。。。。。。。。。。。。。。。。。。。。。。。。。。。
逐渐的,沭炎出门的次数愈来愈频繁,时间亦愈来愈久。十日中,有八日都不在家。
韶华堪堪,苌夕开始胆怯,胆怯得终日不敢抬头,胆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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