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溃不成仙-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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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玩儿了,找东西是正经。”一个瘦高少年站在颓壁上说话,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看上去,他正是这些小乞丐里带头的一个。
有个小乞丐仰头看那少年,认真道:“这地方都这么摆在这儿这么多年了,好东西肯定早被别人捡干净了。”
另一个戴着破帽的小乞丐反驳道:“那可不一定,上回我亲眼看到肃临渊在这里挖出一坛子铜钱来。”
“肃临渊是谁?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人?”
破帽小孩说:“肃临渊是新来的,是个从西北来的流浪汉,我也是前几天刚认识他的。”
话音刚落,就听得不远处的大柳树后传来一声叹息:“唉,小破帽,我已跟你说过,我不是流浪汉,是来金陵游玩的游人,你为何就是记不住我说的话呢?”
小破帽一听这声音,立刻笑嘻嘻道:“这就是肃临渊,他竟然还在这里。”
几个孩子跑到树后,果然看到了靠坐在树下的肃临渊。
这人不知从哪里找来几块破木头搭了个架子,上头盖着柳梢破布,勉勉强强构成一个小小的奇丑无比的窝棚。
他是个个头很高的大男人,缩在这么一个小窝棚里,看上去有些滑稽。
“还说自己不是流浪汉,你这看着,比我们还要落魄得多。”小破帽奚落道。
肃临渊仰头看着这两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学着小破帽旁边那个第一次见他的娃娃,瞪起眼睛,露出一个孩子气的表情。
他生得俊眉星目,是个相貌很好的男人,做起怪表情来,倒也不讨厌。
小破帽问他:“你上回在这里挖到的钱呢?你可是承诺过要请我吃饭的,上次你跑得快,这次可抓住你了。”
肃临渊疑惑道:“有这回事?”
小破帽急了:“你别想抵赖!”
肃临渊想了想,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小破帽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到肃临渊叹息道:“可惜啊可惜,你来迟了一步,现在我已经没钱了,我自己都吃不上饭,更妄论请你吃饭了。”
“什么?”小破帽皱起了眉头:“你的钱呢?”
“我走在大街上,一不小心撞翻了卖酒郎的担子,人家要我赔酒钱,我就只好把钱都给他了。”
“你竟都给了他?”
肃临渊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小破帽咬着牙:“一文不剩?”
肃临渊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在小破帽充满希望的目光中将手伸向腰带,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了藏在腰里的两个铜钱:“还剩两个铜板。”
小破帽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两个铜板能干什么……算了,我们还是自己去废墟里找找吧。”
说着拉起另一个小乞丐就走,没钱的肃临渊,他可没有半点兴趣。
“两个铜板虽然少,但也可以拿来交租子。”
那指挥小乞丐的少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对窝在树下的肃临渊说道:“你在我的地盘上搭窝棚,就该给我交租,两个铜板不多,算是便宜你了。”
肃临渊抬眼看看这个皮包骨的少年:“我住在这荒地上,还要给你交租?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是个地主老爷。”
其实肃临渊嘴皮子功夫不错,可现在他正犯春困,实在无暇和这孩子讨价还价。
他一抬手,将那两个铜板扔过去:“给你,不要打扰我睡觉就行。”
那少年接过铜板,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这人这么容易就向自己服了软,看起来人高马大脑袋灵光,原来好糊弄得紧。
少年底气更足了,他看看肃临渊,还想从他身上找出点值钱的东西,可是这人一身衣服又脏又破,不成样子,穷酸得跟他们这些乞丐没什么两样。
从头到脚,也就腰带还是完好的。
那少年喊道:“把你的腰带解下来。”
肃临渊不可置信地看他:“你要我的腰带做什么?”
那少年趾高气昂道:“两文钱毕竟太少,谁知道你腰带里是不是还藏着钱。”
肃临渊跟这蛮不讲理的少年大眼瞪小眼,对视半晌,叹着气妥协了,他刚刚伸手把腰带解下,那少年便箭步冲上来,夺过肃临渊的腰带飞奔而去。
肃临渊怔愣半晌,看着他抡圆了瘦弱伶仃的细腿绝尘而去,只得摇头苦笑,随他去了。
这样一搅和,他的瞌睡倒是彻底没了,他站起身来,从窝棚上扯下条破布当作腰带勉强系上,伸了个懒腰,走进了江南明媚的春光里。
风和日丽,实在是个好天气。
都说江南春光好,此时正是一年之中春景最好的时节,草长莺飞,红情绿意,确实美不胜收。
肃临渊在这春日的暖阳里站了一会儿,百无聊赖。
下雨时他还可以找地方躲躲雨,太阳太大时找地方遮遮阳,但在这样的好天气里,他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看看天边的云,看看风里微动的柳梢,看看穿着春衫踏青的游人,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除了那帮顽童,好像永远没有人会来主动找他做点事,但很快,这个“永远”就又被人打破了。
肃临渊苦笑一下,今天倒是忙得很。
挡在他面前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子一身素色衣衫,既不施粉黛,也未戴一样首饰,连头发似乎都有些乱糟糟的,她的模样倒是不难看,神情中却带着不讨人喜欢的盛气凌人。
“你,跟我们走一趟。”
她的语气也是盛气凌人的,说完就睨着肃临渊,一副下完命令不容异议的样子。
“确定是他?这可是第二十四趟了,这次再错,我是不会再陪着出来下一回的。”
一旁的男子瞥一眼女子,淡淡开口。
这男子身量颇高,一身白衫穿的颇具风姿,他的神情不似方才那女子那般惹人厌烦,但态度也并没有好上太多。
他半垂着眼睛,神色恹恹,一副万事皆不在意的样子,从头到尾都不正眼看肃临渊一眼。
“这次不会错的,”女子神色复杂地瞟了肃临渊一眼,“师父要找的人……就是他。”
那男子的眼皮终于睁开了些,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看样子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正确的人选?那之前……”
“行了,说这些都没用了,”女子皱眉道:“现在人已经找到,带他回去是正经。”
白衫男子不说话了,抱着手臂,开始审视肃临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女子朝肃临渊一扬下巴:“走吧。”
肃临渊眨了眨眼睛,慢悠悠道:“等等,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女子语气不善。
肃临渊伸手指指自己:“你们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更没有对我说过请。”
女子瞪着肃临渊,好像他说了什么特别不知好歹的话一样:“请你?看来要你跟我们走,你是不太情愿了?”
“是不太情愿,你这么恶劣的态度,情愿听你话的怕不是个傻子。”
“好,正好,我巴不得你不要去。”女子冷冷道:“但你若是不去,以后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只怕会后悔到痛哭流涕,甚至跪下来狠狠打自己五百个巴掌。”
“哦?”肃临渊觉得奇怪:“听你这话,要我跟你们走,是有天大的好事在等着我?”
女子不愿再搭理他,像是对这件“好事”有些忌讳。
男子叹了口气:“你还是随我们去吧,你要相信,等着你的绝不是坏事。”
肃临渊将他们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你们这脸色实在是难看,请我做客对你们来说倒像是件坏事,奇怪了,既然不高兴找我,那躲着我便是,为何要送上门来告诉我?”
“废话少说,最后一次,去还是不去?”女子忍无可忍道。
肃临渊笑一笑:“去,有送上门的好事,为何不去?哪怕没有太大的好事,能找找你的不痛快也是好的。”
肃临渊看见女子气鼓鼓的样子,突然心情大好,但很快他又想起一事,赶紧多问一句:“我们此行要往何处去?远不远?”
“往东北方向,”那男子平平板板地答道:“很远。”
这个答案让肃临渊脸上显出苦色:“我刚从西北来到南方,到此地还不过短短数日,转眼又要往东北去……”
“你要反悔?”女子瞪起眼唬他。
“不反悔不反悔,谁让我这么些年都待在小村子里鲜少走路呢?现在难得出门,多奔走奔走也是应该的。”
白衫男子懒散地动了动手臂,对肃临渊道:“请吧。”
☆、孤宿峰
孤宿峰。
孤宿峰并非一峰独秀,反而是群峰相聚之处,这里远居关外,人迹罕至,方圆百里除了一望无际的松林,便是空旷的草地与沼泽,连风声经过此处都显得过分孤独。
此时已是四月中旬,江南和暖之地早已是春光烂漫,而此地却将将摒退严寒,空气中只得一丝若有似无的微暖之意。
不过这一丝暖已经足够让严冬里枯败的土地染上翠意了,一片茸茸的新绿中,叫不上名字的嫩黄小花开成一片,微风一过,荡出一片可爱的饱含生机的波纹。
然而这波纹却漾不上峭壁千丈的孤宿峰,万仞群峰之中,除了顽强生长的古松老藤,触目可及最多的便是青灰的嶙峋崖壁,峭壁千尺,如刀削似斧劈,这样的险峰,怕是只有飞鸟与仙人堪住了。
但在这本不该瞧见人烟的奇峰之间,细细看去,竟能发现崖壁间嵌着一座座精巧的亭台楼阁,其间回廊百转,竟是挨着崖壁凌空而建,万壑藏云,回廊掩映在云雾之中,确像是神仙庙宇了。
魏雨嗟就在这云峰峭壁之上缓步慢行,他绕过一道道回廊,停在一间屋门外,轻轻扣了扣门扉,低声唤句师父。
“嗯。”屋中人应了一声,年轻的男声,温和低沉,带着些刚睡醒的懒散。
魏雨嗟盯着门上的铜扣,默默等候着。片刻后,门扉微动,屋门一开,魏雨嗟连忙弯腰俯首,又恭恭敬敬叫了句:“师父。”
他垂着头,能看见面前人雪白的衣摆,能闻见那人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他忍不住屏住呼吸,努力强压着心头的波动。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将魏雨嗟扶正了。
他听见师父微嗔却含着温和笑意的声音:“小魏,为师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般客套,显得你我师徒太生分了些。”
“是。”
“每次都说是,下次还是老样子。”
魏雨嗟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和善的嗔怪,他向来不是一个太会在师父面前说话的人,只得勉强笑了笑,侧身示意对方先行。
停云君前行几步,问道:“是霜吟跟风叹回来了吗?”
“正是。”
“希望霜吟这次不要再带错人了,”停云君声音里带着愉快的笑意:“这丫头总是说自己不会犯错,可是已经错了二十三次了。”
魏雨嗟踌躇着开口:“师父,师姐恐怕是舍不下您,才故意为之,这次……这次我看她神色郁郁,倒像是终于把要找的人带回来了。”
“她总要学着面对现实……。”
转过一道廊弯,停云君突然止住脚步,魏雨嗟也只得跟着停下,抬头看去,方才被檐崖挡住的晚霞余晖倾泻而来,将这冷冰冰的山岩涂抹上一片暖色。
魏雨嗟看着他的师父立在夕阳之中,风吹起他的长发和衣袍,他年轻俊秀的脸上带着平静的笑意,又有摸不透的沧桑淡然。
这实在是一幅太美的画面,魏雨嗟怔住了,他静静看着停云君沐浴在橙红色阳光里的侧脸,这一幕似乎与他多年前深刻在脑海里的那个画面重叠了。他不去问师父为什么停下,他不敢也不想打扰。
“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停云君轻声道:“小魏,你看,今天的夕阳倒是美得很。”
魏雨嗟回过神来:“是很美。”此时此地最美的却不是这夕阳。
“这样的美景我却是再看不到几次了。”
“师父!……。”魏雨嗟一惊,他甚少听到师父说这样消极的话,虽然他们都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他总是淡淡然,好似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旁人就更不好说什么了,此刻他突然这样感叹,一下让魏雨嗟心里涌上说不出的滋味。
“无事,走吧,去看看我们的客人。”他还是轻松的语气,拾步向前。
魏雨嗟暗暗一叹,收拾心情,默然跟上他的步伐。
肃临渊初来孤宿峰,对这个地方很是好奇,世间居然有这样的奇特之所,为何之前全然没有听过?
不过他可以确定,这定是个修仙门派,之所以这么肯定,主要是来时路上曾遇见山匪,他已经见过聂霜吟与林风叹二人出招,不是普通习武之人的招式,倒像是灵力术法。
如今到此宝地,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但看此处人烟寥寥,想必却并不是什么仙门大派。
聂林二人将他带到会客的厅堂之中,也不招待他就自顾自离去了,这一路他们也是受够了肃临渊。
肃临渊本就是个怪人,你要他一个人一直待着十天半个月不说话也是可以的,但他只要逮着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再很不幸地恰巧触到了他的槽点,那他的话可真是没完没了,足可以将人烦个半死再气个半死,几番下来,真是死去活来痛不欲生了。
他一个人坐在人家大厅里,也没什么不自在,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着,也不管这凉透了的茶水是不是隔夜剩下的。
他仰头打量这屋子,竟是在山石中开凿而成,四壁屋顶都是整块的石墙,厅堂不是很大,却装点得颇为考究,墙上挂着字画山水,桌椅屏风皆是上好的梨花木,整个风格不像是在塞北关外,倒像是来到了江南富贵人家的花厅。
肃临渊正打量着,突然自门外进来一人,宽背熊腰,浓眉虎眼,是个身形健硕的大汉。
那大汉走进来,径自坐到厅堂一侧的椅子上,将腰间佩着的朴刀解下来,“哐”一声放在了桌上。
肃临渊看着他,眨眨眼:“你就是他们的师父?你找我有何贵干?”
听到肃临渊这么说,那大汉哈哈一笑,朗声道:“小子,你错了,我不是他们的师父,带你来的那两人,一个是我二师妹,一个是我小师弟,我是他们的大师兄。”说着朝肃临渊抱了抱拳:“在下顾雷鸣。”
肃临渊还了一礼,心中暗道,这顾雷鸣看着粗犷鲁莽,却比那聂霜吟和林风叹要和气多了。
却不知他们的师父究竟是何许人也,找自己前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一路上他问过那两人多次,林风叹不太想搭理他,聂霜吟则是一提起这个就来气,比起她被肃临渊奚落时生气百倍。
肃临渊可以肯定,有好几次她是真的想杀了自己,而林风叹的态度是虽不待见他,却绝对要保障他的安全,这两人的态度弄得肃临渊云里雾里,十分迷惑。
不如问问眼前这人。
思及此处,肃临渊开口道:“不知阁下尊师找我究竟所为何事?阁下的师弟师妹总说是好事,难不成你师父他老人家想再收个关门弟子?那为何偏偏找上我,我一不习武,二不修仙,也不见得天赋异禀,这说不通。”
“难道……”他大眼珠骨碌碌一转,一看下面就说不出什么好话了,果然,他装模作样咳了两声,幽幽道:“难道是你师父他老人家早年修仙问道不老实动了凡心惹了红尘,我竟是他的私生子,他如今是要认亲了?”
顾雷鸣一口凉茶喝进嘴里,惊觉是昨晚剩下的,正要吐回杯子里,一听肃临渊这话,一口水直接喷了出去,一副五雷轰顶的样子。
还没等顾雷鸣说出话来,就听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阁下这却是猜错了,我想必再怎么厉害,也生不出阁下这么大的儿子来。”
话音刚落,门外便走进两个人来,前面那个一身月白锦袍,身量修长,气质清雅,两只点漆的眼眸尤带星光,一弯薄薄的仰月唇自含笑意。
后面那个一身黑衣,看着颇为利落,神色表情却讷讷的,右眼像是受过什么旧伤,眼皮有些向下耷拉,这让他两只眼睛看起来不太对称,他好像习惯性地低着头,一副思虑深重的样子,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不过肃临渊根本顾不上去观察他在想什么,他的注意力全被那个月白衣衫的人夺走了,一看见这个人,他脑海里便突然冒出四个字,“神仙中人”,这真真是他活到现在见过的人里最像神仙的了。
顾雷鸣一见这人进来便立即起身行礼,恭敬道:“见过师父。”
停云君微微颔首,示意顾雷鸣坐下,自己缓步走到堂首落座。
肃临渊瞠目结舌,他一直以为这几人的师父应该是个鹤发老者,再不济也是个过了不惑之年的中年人,却不想是这么个年轻的……公子,尤其是一看就四十好几的顾雷鸣对着这么个模样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叫师夫,真是怪异极了。
不过他脑瓜却是转得极快,转念一想,修仙之人不正是习得不老长生之术么?想必面前这人正是修仙有道,看着虽比自己还要年轻,实际却是个能做自己太太太太爷爷的老家伙。
停云君看着肃临渊一张脸上神色不定,便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他也不恼,只含着一丝浅笑注视对方,问道:“不知阁下姓名?”
肃临渊回过神来,躬身行礼:“在下肃临渊。”
此时魏雨嗟已泡了新茶奉上,停云君接过茶盏:“我这里小门小派,实在是照顾不周,想必要怠慢阁下了。”
肃临渊笑一笑:“无妨,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被怠慢,更何况阁下原来竟是这样的神仙人物,你愿意邀我做客,我已是荣幸之至了。”
此时顾雷鸣插嘴道:“现在,你还敢说你是我师父的私生子?”
“不敢不敢,尊师这样的妙人儿,一看就已超脱俗世红尘,哪里会有我这样儿子,想必他正是世上最不像会有儿子的人了。”
这话看似恭维,其实有点损,虽然眼前之人见之脱俗,让肃临渊颇有好感,但他可没忘了之前聂霜吟对自己的恶劣态度。
停云君了然一笑,“想必徒儿性子不好,这一路定没少得罪阁下,但她们也是有隐衷,还望阁下见谅,不要怪我管教无方之罪。”
肃临渊听他这样说,也不好斤斤计较,看对方眉眼温润神色亲和,实在对他气不起来,只好道:“何谈怪罪。只是不知阁下请我来,究竟所为何事?我们素不相识,我更是与修行之人全无半点交集,缘何找上我?”
停云君捏着青瓷茶盏,垂眸轻抿一口茶水,神色好似淡淡然,长睫下的眼眸却染上一丝寥落。
肃临渊看着他,等待他开口回答。
停顿片刻,停云君方才放下茶盏,抬眸道:“我请阁下来,是有一样东西要交给阁下。”
☆、停云
“停云,思亲友也。罇湛新醪,园列初荣,愿言不从,叹息弥襟。
霭霭停云,濛濛时雨。
八表同昏,平路伊阻。
静寄东轩,春醪独抚。
良朋悠邈,搔首延伫。
停云霭霭,时雨濛濛。
八表同昏,平陆成江。
有酒有酒,闲饮东窗。
愿言怀人,舟车靡从。
东园之树,枝条载荣。
竞用新好,以怡余情。
人亦有言:日月于征。
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翩翩飞鸟,息我庭柯。
敛翮闲止,好声相和。
岂无他人,念子实多。
愿言不获,抱恨如何!”
——《停云》
远走他乡,亲友皆离散,但,不是山川湖海阻我,是生离死别蹉跎。
到了孤宿峰已经这么多年,阮梦深几乎忘记了从前的种种,他从未提起过以往,从未提起过金陵,也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姓名。
这一年,聂霜吟已经十二岁了,是个很机灵的小姑娘。
她有一个很年轻的师父,有一个看起来比师父还大一点儿的师兄,有一个比她大几岁的三师弟,还有一个跟三师弟差不多年纪的小师弟。
她觉得他们师徒几人很奇怪,最大的不是师父,最小的不是师妹,那两个比她大的师弟总叫她师姐,让她觉得怪怪的。
但最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她跟师父相处了这么久,居然完全不知道关于师父的一切。
聂霜吟知道大师兄叫顾雷鸣,三师弟叫魏雨嗟,小师弟叫林风叹。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叫什么。
她只是叫他师父,从小叫到大,却从来不知师父的姓名。
聂霜吟的师父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虽然他对他的几个弟子很温和,很亲切,会微笑着跟他们说话聊天,会耐心地教导他们很多事情。
但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总是沉默着,那不单单只是沉默而已,那沉默里,还有浓重到能把人溺毙的忧愁。
聂霜吟还小一些的时候,喜欢缠着师父给自己讲故事,这个地方一共就他们几个人,对一个爱玩闹的小女孩来说,实在是有些无聊,她想听听,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但师父从来没有跟她讲过,他只会摸摸聂霜吟的头发,轻轻地说:“对不起,霜吟,师父不会讲故事,师父把以前见到过的事,都忘光了。”
她觉得师父有心事,却从来不晓得这心事到底是什么,她去问大师兄顾雷鸣,顾雷鸣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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