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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骨-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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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扎克从鼻子里重重地喷了一口气,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位沉默的小麻烦先生。
  “嘿,这家伙只是有点划伤而已,送警察局?你什么时候变得对其他人这样照顾周到了?”
  加尔文冲着艾扎克耸了耸肩。
  “唔,我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至少现在没有。”
  加尔文的声音变低了。
  有那么一刻,他那冰封的外壳裂开了一条小缝,因为养父的去世还有那让人发疯的葬礼积累起来的疲倦和无助像是烟灰缸里燃尽烟头的一抹余烟掠过空气。
  “……好吧。”
  几乎是在瞬间,艾扎克便彻底地屈服了,他抓了抓脸颊,将视线转向维吉利——这位豌豆公主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着沉默。艾扎克冲着他摊开手。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快点将屁股从沙发上抬起来,然后好好地跟着我去警——等等,你还好吗?”
  艾扎克发现维吉利有些不对劲,后者的呼吸急促,汗水完全浸透了他额头前的头发,然后顺着脸颊滴落了下来,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能发现他的身体正在震颤。
  现在人们终于意识到了维吉利之前的沉默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并不是真的沉默,而是他确实整个人都无法说话。
  “你有什么疾病历史吗?”
  加尔文脸色严峻地冲到了维吉利的旁边问道。
  “……嗬嗬。”
  维吉利抬起头对上了加尔文的视线。
  加尔文的呼吸短暂地停了一瞬间:维吉利的双眼因为重度充血而变成了一种让人感到害怕的血红色,那对薄荷色的瞳孔镶嵌在血红色的眼白之中,瞳仁缩成了细小的一点——在被那双眼睛注视的同时,加尔文忽然感到自己背上已经时间久远的伤口像是被火烫了一下似的变得做灼热和剧痛。
  “唔——”
  加尔文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支撑着他身体正常运作的力气轰然消失,他朝着前方跌了下去,重重地压在了那位疑似重症病人的公子哥身上。加尔文清晰地听到了维吉利留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压抑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甚至可以说饱含痛苦。
  维吉利的嘴擦过了加尔文的脖子,他炙热的鼻息喷在了加尔文的皮肤上,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也许是舌头,可也许是嘴唇在加尔文的锁骨上磕了一下。加尔文差点跳起来。
  “该死!”
  加尔文诅咒了一句。
  他绝对不是那种喜欢与人有亲密接触的人,如果是别的情况下这个时候的维吉利已经挨上了他的拳头,不过现在情况却有些太混乱了,加尔文还没有来得及真正地爆发,就被艾扎克和其他人拉了起来。
  加尔文急促地呼吸着。刚才维吉利蹭过他脖子的动作实在是太短暂了,加尔文很怀疑甚至连维吉利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有过了皮肤上的接触。
  那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加尔文强忍着背后被冷汗和鸡皮疙瘩浸透的感觉,他在心底说服着自己。
  他不自在地用衣领擦了擦脖子,心脏跳得很快,那种身体快要爆炸一样的感觉——加尔文知道自己再一次陷入到了那种无法控制的暴怒情绪中去,但是同时他又担心维吉利会因为这个意外产生更大的问题。毕竟他真的不想再给自己惹来一些额外的麻烦——幸好维吉利看上去比他想象的结实一些。
  “我应该走了——我很抱歉,但是我得离开了——”
  刚才还表现得十分异样,好像下一秒就要口吐白沫的年轻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说话的时候莫名地带上了一丝古怪的腔调,听上去有一点儿英国人的口音,但是在话尾的时候听上去又像是动物在受伤时发出了呜咽一样染着颤抖的喉音。
  “什么?”
  而无论是加尔文还是艾扎克都没有反应过来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维吉利最后看了一眼加尔文一眼,他看上去充满了绝望,然后他径直朝着酒吧门外冲了过去。
  “嘿,伙计,你到底——”
  艾扎克下意识地想要拦住维吉利,他用自己的一边胳膊挡在了维吉利的前面,但是他却被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年轻人整个地撞开。等到艾扎克难以置信地从地上爬起来时,维吉利的身影已经完全地消失在了门外。
  “……这是搞什么鬼?”
  艾扎克喃喃地说道,他朝着门外走了两步,脸部肌肉因为肩膀上的疼痛顿时一阵扭曲。
  老天。
  他想……天知道那个小白脸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刚才他撞到他的那一下冲击力简直让艾扎克想到了之前那次任务他被汽车撞倒的感觉。
  “我不知道。”
  加尔文抿紧了嘴唇,他沉默地走到门口,视线飞快地从路口略到阴影笼罩的巷子口,无论是哪个角落都没有维吉利的痕迹。这其实有些说不过去,十字酒吧所在的这条道路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跑完的,中间也完全没有可以隐藏住一个如同维吉利那样的大块头的死角。
  可加尔文也不得不承认现实,他没有看到维吉利——那个人就像是完全融化在了夜空中一样完全无影无踪了。
  “我就说了那家伙很可疑。”
  艾扎克瞪着外面肮脏的街道喃喃道,接着他转向了加尔文:“刚才是怎么回事?你还好吗?”
  “只是一时脱力——我想我有些太累了,这段时间实在是……”
  加尔文好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后背之前那样强烈和鲜明的疼痛早就已经消失不见,可是他依然有些心烦意乱。
  他动了动肩膀,衣领划过他的脖子。
  嘴唇,男人的鼻息,湿漉漉的舌头……
  嘴唇,男人的鼻息,舌头……
  嘴唇,鼻息,舌头……
  (“加尔文,你要听话一点。”)
  (“宝贝,你很乖,听话。”)
  (“我不想弄伤你……听话……”)
  ……
  加尔文只觉得自己的胃部正在膨胀,几秒钟之后他脸色煞白地转过了身。
  “我想先离开一下。”
  他僵硬地说。
  然后他朝着厕所冲了过去。
  加尔文算得上是撞开厕所大门的——一个客人正在小便池的前面,他被巨大的声响惊吓了一下,尿液弄湿了地板。
  “嘿,老兄?!”
  他有些不满地冲着加尔文嘟囔道。
  “滚出去。”
  加尔文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扔了出去。
  “砰——”
  然后他用力地锁上了门,冲到了水池前,他用那种好像快要把内脏都要吐出来的方式剧烈地呕吐起来。加尔文并没有办法吐出什么,直到这一刻他才缓慢地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水池里渐渐有了一些血丝。
  几分钟后,加尔文水池前抬起头,他打开水龙头,然后扯下了自己的衣服。他将那团衣服胡乱地塞到了水龙头底下,接着飞快地将那被冰冷自来水浸透的衣服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开始用力地揉搓着自己脖子上可能被维吉利蹭到过的那一块地方,整个人颤抖得像是帕金森发作的病人。
  “加尔文你还好吗?”
  敲门声伴随着艾扎克的喊声从厕所外面传来。
  “我很好!我只是在处理一些事情!”
  加尔文吼道。
  门后面安静了下来,但是加尔文知道艾扎克就在那里。
  加尔文的半边肩膀整个都被搓成了通红,皮肤有了破损,露出了些许的血点。他感到很痛,可是他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忽然间他有了一种世界完全崩塌的感觉……他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剧烈的疼痛伴随着鲜血热乎乎的咸味涌进他的喉咙。他的喉咙也是疼痛的。
  加尔文知道自己再一次情绪失控了——如果说他十三岁前的人生给他带来了什么后遗症的话,那么这个就是其中之一。他永远没有办法忍受其他人以亲密的方式碰触到他的皮肤,他会发狂,呕吐,神经质地弄伤自己——然后他会因为自己无法控制这种行为而感到更加狂乱。
  加尔文花了一点时间来让自己平静下来,当他恢复理智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坐在厕所的地板上,他的衣服被扔在一边,肩膀上有一个抠破的伤口,伤口正在往外面渗血。
  而他觉得好多了。
  接着他扶着洗脸池,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头晕得有些厉害,以至于他恍惚了一下子才感觉到自己的背部正在发痒。
  加尔文在洗手池前的镜子前费力地侧过身,他从肩膀上往后望好看到自己的背究竟发生了什么——多年前那场翅膀摘除手术给他的背上留下了两道狭长的伤口——那实在是两道丑陋的刀口,尤其是当年的他在手术后有一场差点夺去他生命的伤口感染的情况下,他的刀口就像是两条褐色的蜈蚣一样攀爬在他的肩胛骨上。
  然而现在加尔文发现自己背上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已经发炎了,刀口高高隆起,并且开始往外渗血。
  “去他妈的——”
  加尔文低声咒骂了一声,他下意识地耸了耸肩膀,总觉得这样能让自己的背部好受一些——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镜子中的某个影像。
  “咕噜”
  红色的眼白,黑色的瞳孔。
  一颗眼珠在加尔文背上的伤口缝隙中,飞快地转动了一下。
  ——“它”正借着镜子,热烈地,饥渴地窥视着加尔文的身体。


第26章 
  加尔文透过斑驳肮脏的镜子与那颗埋在他伤口中间的眼珠短暂的对视了一瞬间。
  他从未见过那样可怕的东西,那红色肉块包围着的瞳孔是因为有毒而变成那种浓重的颜色的。加尔文的神经几乎快要冻结了,有那么一秒钟他甚至无法理解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的心脏就像是坏掉的活塞一样疯狂地在他的胸腔里跳动,随后才是火山喷发似的强力的恐惧和惊吓。
  加尔文的身体晃了晃,他用力地抠向自己背后的伤口,然而他很快就因为这个动作而失去了平衡。
  “砰——”
  加尔文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滑到了,他的头撞到了水池边缘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响声。
  “艹——”
  他因为剧痛而大喊了一声。
  随后他听到了厕所门被撞开的声音。
  “加尔文?!”
  艾扎克冲了过来。
  “我的背!我的背上有东西!”
  加尔文顾不上摔跤带来的剧痛,他半躺在地上疯狂地企图用手够到自己后背的口子,因为剧烈急促的呼吸他的脸变成了紫红色,四肢在无力地颤抖。
  一些冰凉的,散发着金属味道的液体从他的额角流了下来,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清。
  “你的背后——冷静一点,加尔文,我帮你看看!〃
  艾扎克保住了加尔文,他惊恐翻过加尔文的身体——在大片洁白的,细腻如同大理石一般肌肤上只有两道细长倾泻的刀口。刀口有些发炎,艾扎克知道这恐怕会给加尔文带来一些身体上的负担,但是却绝对不可能对方产生如此大的反应。
  “你在发炎,加尔文?!我没有看到别的——”
  “眼珠!”
  加尔文嘶嘶叫道,他剧烈地喘息着。
  “什么?”
  “眼珠在我的背上,老天,眼珠……那眼珠就在我的伤口里!”
  加尔文语无伦次地喊道,艾扎克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将手按在了加尔文的背上。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看见了!”加尔文掐着艾扎克的手腕吼道,“我背上有东西在动!”
  “那是你的幻觉!”
  “眼珠,真的是眼珠,老天我得把它弄出来它一直在看我它一直在看我……”
  “加尔文?加尔文……你给我冷静下来!”
  ……
  “啪——”
  艾扎克给了加尔文一巴掌,后者的脸偏向了一边。
  “……”
  终于,加尔文安静了下来。
  加尔文感到自己的大脑依旧一团混乱,他喘得像破风箱……过了好一会儿,加尔文才沙哑地对艾扎克开口。
  “手机,用手机拍一个照片,拍我的背!”
  艾扎克照做了。
  加尔文愣愣地看着艾扎克手机屏幕上自己红肿发炎的背部伤口,片刻后,他的身体终于松弛了下来。
  “看在上帝的份上……”
  他虚弱的嘟囔了一声。
  “加尔文?”艾扎克的表情严峻地望向加尔文,“你已经多久没有睡觉了?”
  加尔文迟钝地将视线投向他,没有回答。
  “……你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
  艾扎克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他问道。
  加尔文想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开口:“昨天?”
  事实上他已经记不起自己上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了,他只记得那场冷清的葬礼,空气里漂浮着防腐剂和百合的臭味。
  艾扎克看上去就像是很想再给他一巴掌的样子。
  “你产生幻觉了,加尔文。”
  警探压抑着声音里的怒火然后说道。
  “你正在弄死你自己。”
  加尔文沉默地垂下了眼帘。
  ……
  半个小时后——
  “咔——”
  钥匙在锁孔里有气无力地转了一圈,艾扎克用肩膀推开薄薄的廉价木板房门,门板只开了一半便被沙发挡住了。艾扎克艰难地从门缝中挤进了房间,将另外一边胳膊上架着的加尔文扔到了沙发上,然后他气喘吁吁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用脚尖推过一个装满不知名杂物的纸箱劳累地坐了下来。
  加尔文的租来的这间便宜公寓就在十字酒吧对面那栋建筑物的二楼。从肮脏的窗口往外望去,能从消防梯的缝隙里看到酒吧那恶俗霓虹招牌的一角。除了离上班距离近之外这间公寓别无任何优点,艾扎克觉得就算是他见过的监狱都要比这个房间更宽敞一些,它破旧,肮脏,且不隔音,空气里流淌着发霉的灰尘的味道。
  艾扎克气呼呼地在纸箱上叉腰坐了一会儿,他简直想诅咒上帝顺便揍一顿加尔文,但是当他看到加尔文额头上鲜明的血迹时,他就像是被针扎过救生圈一样慢慢地耷拉下来。
  “你最好滚去床上睡一觉。”
  艾扎克朝加尔文身上扔了一片创口贴。
  “顺便弄一下你的伤口……老爸要是知道你就是这样对自己的他可不会高兴。”
  “唔,反正他现在也不可能再唠叨我了。”加尔文说。
  然后他和艾扎克都陷入了沉默。
  几秒钟手,加尔文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侧着身子,从狭小的走道朝着浴室的方向挪去,手中抓着那片创口贴。
  “你自己随意。”
  加尔文干巴巴地对着艾扎克说。
  艾扎克揉了揉自己的脸,他费力地将自己的身体挤到了厨房里,然后打开了冰箱。
  他只打算给自己随便弄点什么东西吃,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加尔文的冰箱里除了啤酒之外竟然还有一锅红酒烩牛肉——这道炖得十分可口的肉菜被精心地装在红色的珐琅铁锅里头,铁锅的盖子上有烟粉色的丝带系成的蝴蝶结。
  “我的老天,这是什么?”
  艾扎克怀疑地用手捻了一块冰冷的烩牛肉放入嘴中,然后因为那过于美好的味道而有些恍惚。
  “为什么你的冰箱里会有这种东西——而且他妈的还挺好吃?”
  艾扎克抱着锅子回沙发上。
  “不知道是谁送的礼物——”
  加尔文的声音闷声闷气地从浴室里传了出来。
  也许是哪个爱慕者,加尔文猜测。
  他并不缺乏被人追求的经验,事实上,不管是否开心,他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得到从追求者那来的礼物攻击,鲜花,各种高级礼品,顶级跑车——烩牛肉或许有些古怪,但是跟加尔文之前收到的那份追求者骨灰制成的钻石来说又不算什么了。
  更何况,加尔文知道酒吧里确实有几位女性十分对他着迷。
  事实上,当他终于忙完了霍尔顿医生的葬礼,带着疲倦的身体回家,却在门口看到了这样一份还保持着滚烫温度的烩牛肉时,他甚至有了那么一丝丝安慰。
  【我知道你正在度过一段艰难的时光,我希望你能尽快地走出悲伤,重新得到快乐。
  爱你的宝贝】
  被压在珐琅锅旁边的还有一张简单的安慰卡片。


第27章 
  如果说一定要有什么让加尔文感到有些异样的话,那就是那张安慰卡片上的字迹——它们是那样的优美,均衡,美妙,那种只有接受过专门字迹训练的人才会写出来的字。说句老实话,加尔文并不觉得那些像是闻到花蜜的苍蝇一样围着自己嗡嗡乱转的追求者里有人能写出这样的字。
  加尔文本应该能察觉到这其中微妙的不对劲的,但是他真的太累了,葬礼把他所有的精力和脑浆都消耗得干干净净,他将那沉重的搪瓷铁锅(事后很久他才知道它们有着昂贵的价格)端进了自己狭小的公寓,然后胡乱地塞到了冰箱里。他很快就忘记了那锅烩牛肉的存在,直到艾扎克把它找出来。
  “……啊,如果你要吃的话,最好确定一下里头没有某些……药。”
  加尔文从浴室探出半个头,冲着艾扎克喊道。
  “什么?”
  艾扎克震惊地抱着锅子回过了头,嘴上沾着酱汁,舌头冻结在下颚上。
  感谢这间公寓的狭小,即便是在浴室门口加尔文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艾扎克手中已经半空的锅子。
  “当我没说。”
  加尔文揉了揉太阳穴,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没吃出来有什么可疑的味道……也许……”艾扎克将锅子放在了茶几上,不太确定地低头打量着那锅烩牛肉,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跳了起来,“等等,什么药来着?你经常遇到有人给你下非法药物?!”
  “还有酒精以及……你能想到的一切能把我弄上床的东西。”
  加尔文耸了耸肩,不过马上他便因为疼痛而痛呼了一声。
  “该死——”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竟然没告诉过我这些——”
  “我以为你应该能够判断出我早就已经习惯这些了,‘警探’。”加尔文平淡地说,手指在自己的脸上轻轻一划,“有了它我的麻烦从小就没有少过,你忘记了吗?”
  艾扎克脸上那道疲倦的皱纹变深了,他露出了那种加尔文不喜欢看的被刺痛的脸。
  “嘿,伙计,其实你可以不用呆在这儿的……”
  加尔文将头缩回了浴室,他将门关上了。
  “这个话题我们说过很多次了,艾扎克,当初你去当条子的时候我可没唠叨过你——到此为止吧,给我留点精神好对付我这该死的背。”
  加尔文毫不留情地说,他知道他的话会艾扎克感到痛苦,而就像是他设想的一样,门外立刻变得安静了下来。
  加尔文闭上眼睛,他像是要把肺部最后一丝空气从身体里挤压出来那样深呼吸着,然后他打开玻璃镜,从镜子后面的壁橱里取出了装在黄色塑料瓶里的消炎药,将那些苦涩的药片大口地塞下了喉咙。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在镜子前面站了一会儿,然后沉默着扭过身体,他用一种相当扭曲的姿势费力地从镜子里观察着自己的背部。
  就跟艾扎克告诉他的也一样,他的背上除了两道开始发红发肿的伤口别无其他——然而之前在酒吧厕所里他所看到的眼睛是那样的鲜明和真实,加尔文甚至可以回忆起那通红眼珠里弥漫出来的贪婪和饥渴的情绪,他要费相当大的功夫才能说服自己那只不过是幻觉。
  “冷静点,加尔文。”
  加尔文将双手撑在水池边上,他抬起头对着镜子里自己惨白的脸喃喃说道。
  “这也不是你第一次产生幻觉了,你只是需要冷静一点。”
  他继续说道。
  就跟他生命里总是不乏想要和他上床的男男女女一样,他的生命里也从来都没有缺乏过幻觉。
  霍尔顿医生在一家肮脏的地下诊所帮加尔文切除了那对几乎快要压榨掉那个男孩所有生命里的翅膀,然而从那天起过了很多年,加尔文却始终感觉到那对翅膀依然在他的背上。
  他依然会背痛,感觉到那种重量压覆在他的身上,很多时候他甚至还会感觉到有人正在抚摸,摆弄着它们。他的伤口非常难以解释的——在整整十五年里都没有完全愈合——它们总是重复的感染,发炎,化脓,在大剂量的抗生素和消炎药后变得稍微好一点儿。那种彻骨的疼痛在漫长的时间里来来回回地切割着他的背部,就像是那对已经被他抛弃的翅膀的报复。
  “呼啦,呼啦,呼啦。”
  还有的时候,加尔文会觉得自己只要绷紧肩胛骨的肌肉,就能在那种淤血带来的肿痛中听到翅膀拍击空气的声音。
  这些都是幻觉。
  “你的大脑始终觉得它们在那儿。”
  霍尔顿医生总是这样对他说,在最开始的时候,加尔文会因为那种恐怖的空虚感和疼痛而嚎哭,那个老人会忧心忡忡地用冰块挤压加尔文的背部,他让加尔文在一块巨大的镜子前面伸开双臂。
  “……大脑是很笨的,你因为那对翅膀而疼痛太久了,所以即便是我把它们切除了,你的大脑依然固执地认为你有一对翅膀,而且那对翅膀会一如既往地带给你疼痛。抬起头来,看着你自己,加尔文,你得让你自己知道,已经没有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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