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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魔志-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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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灿耀的金刀,这柄金刀的刀身中背,嵌着九枚儿拳大小的金环,刀身沿刃口精工镂雕着四张怪异的人脸,这匹张人脸代表着“喜、怒、哀、乐”四种不同的表情,雕刻得如此精细,人脸上的毫发毕现,甚至连那笑纹、竖眉、泪痕、弯唇,也雕得如此清晰仔细,衬着洁白滑腻的象牙刀柄,真是寒芒如电,华贵带煞!

镑项摆设安排好了,金罗汉兴大神叟尊重的分坐到两张高背镂金太师椅上,他们後面,已燃起一双插花纯金烛台上的大红烛,肛绸辅设在香案上,而白玉鼎里线香?

???,白底金字的祖师神位是如此庄严,大瓷瓶里的鲜花也似是畏(书)惧(网)的垂下了头,盛在银盘中的金刀那麽煞气慑人的闪泛着眩目的寒芒,被红烛跳动的火焰映照宏,更似隐隐流灿着溜溜成形的金红异彩!

金罗汉与大神叟神态肃穆,面色凝重而微露喜色,他们目注着龙尊吾,龙尊吾摆上了跪姿,恭声道:“弟子龙尊吾,拜叩二位恩师。”

说着话,倘已必恭必敬的叩了九个响头,金罗汉沉着声音道:“龙尊吾,你誓不另拜他人门墙,且终身谨记恩师教谕?”

龙尊吾眼??半垂,恭身遣:“是。”

大神叟屠百色紧接着道:“龙尊吾,你誓忠於九成宫,永不生背弃之心?”

龙尊吾坚定的道:“是。”

金罗汉点点头,缓缓念道:“血映豪胆。”

大神叟接道:“刀断英雄。”

龙尊吾清晰的跟着念了一遍,念罢,座上二位老人相视一笑,金罗汉语声中充满慈爱的道:“如此,受徒平身。”

龙尊吾口谢恩师,再拜而起,几乎在同一时间,座上的两位老人已分开左右抢得将他挽扶;一人托着他一条手臂,欣喜之色溢於言表,再度相对大笑起来。

肃立门外的十名红衣大汉,仍在那披发汉子的率领下进得房来,静肃的将各物撤下,独留着银盘内的金刀於桌上。

金罗汉兴大神叟又坐回原来的椅子上,龙尊吾则垂手侍立一侧,这时,又有一个眉清目秀的青衣小僮上来,轻轻敬上叁只绿口铸着金丝的玉杯於黑漆雪亮的盘龙桌上,踏着厚软的虎皮地毡,他又弯着身静静退出。

目光投注在冒着热气的玉杯上,金罗汉对着漾在杯中的莲蕊吹了口气,沉稳的道:“桌上银盘里所摆的金刀,名日“阿眉”,这把刀,是你师祖为了纪念他一个终身??守的伴侣而起的名字,在九成宫,它一直被奉为至宝,未曾有人用过,为师平素行走江湖,也使的是另一把金刀,如今,为师尊重的将它赠送予你,你要记住这柄刀往昔的威赫,更要记住这柄刀所溅的血,所残的命,它沾着的泪,染着的恩仇,带着的悲欢;希望阿眉随你,能为你分担心中七情,能为你扬名立万,更能为你奠定一个浩浩荡荡的磊落人品!”

龙尊吾肃容倾听,一一答是,傍边,大神叟屠百色摸了摸肥厚的下颔,笑嘻嘻的道:“徒儿,老匹夫送你一把破刀,为师的我麽,也不能就闷声不响的罢了;来,你着为师的把这视同老命一般重要的玩意送给你,老实说,为师的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柳残阳《荡魔志》

第四 章成真学涉远途

大神叟说着话,解开了宽大长衫的前襟,在他粗肥的腰际,唔,围着一条拇指粗细的黑色??子,??子的尾端有一圈以虎皮制成的套腕,??子顶端则缀着两枚拳大的闪动着暗蓝光芒的八角钢锥,现在,??子的首尾正扣结在一起,两枚蓝汪汪的爸锥则吊垂在大神叟跨侧。看上去,这??子与钢锥倒好像是他腰带与饰物似的。

当然,这不会只是腰带与饰物,大神叟小心翼翼的松了下来,朝着龙尊吾笑了笑,道:“乖徒,这玩意儿为师的叫它”双头蛇“自古以来,有一种传说,凡是遇见双头蛇的人,必遭恶运,老实说,为师这玩意,只要抖出来了,遇着它的人运气也好不到那儿去,这双头蛇的??身,是用”软钢“与”胶铁“溶化铸造,坚轫柔软无比,要想弄断它只怕不太容易,自然,里面的招法儿另有奥妙,且待日後为师的慢慢夹磨你,想当年,为师凭着这双头之蛇,嘻嘻,也着实坑了不少邪魔鬼道………”说到这里,大神叟笑呵呵的将“双头蛇”交到龙尊吾手中,他眼看着龙尊吾如此庄重的双手接过,不由得十分得意的抚着下颚张开了大嘴。

金罗汉冷游云带着那麽几分嘲弄的嗤笑了一声,恭立一侧的龙尊吾不由双目低垂,心中忐忑,不知金罗汉为何来上这麽一下子?大神叟屠百色却顿时沉下脸来,回首叫道:“你,老匹夫,你冷笑个什麽劲?怎麽着?我这双头蛇难道配不上你那把破刀?不要太过自满,须知你这几下子能唬住别人?我可不吃这一套,我……”金罗汉淡淡一笑,摆摆手,道:“好了好了,老夫不与你这老小子抬浑??,其实,你就是藏私也没有关系,又何苦生这麽大的气呢?”笆谗幔课遥也厮剑俊蓖?BR百色一张胖脸蓦地涨得通红,他大嚷道:“老匹夫,你说,我什麽时候藏私来着?你说,我要你说!”

金罗汉好整以暇的用牙齿咬咬手指甲,慢吞吞的道:“唔!偃缒悴徊厮剑隳橇街弧逼斩伞爸富肺谗岵灰黄鹪透蕉糠置髂憷闲∽由岵坏茫唬褪潜鹩杏眯模 ?
大神叟哇哇怪叫,气咻咻的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霍”的站起来,一言不发的猛然塞向龙尊吾手中,龙尊吾刚刚握住,大神叟将收回的一双胖手却陡的抽搐了一下,僵了似的停在半空中,他楞楞的注视着龙尊吾手里的那个锦囊,面孔上的表情是这般错综复杂,包含了多少说不出的意韵,好半晌,他的嘴角轻轻痉挛着,羞涩的笑笑道:“乖徒,送给你了。”

龙尊吾有些迷惑的瞧着他这位平素十分诙谐,而此刻却充满了一种罕见的痛楚的师父,呐呐的道:“师………师父,你老人家?”

金罗汉轻轻一叹,道:“屠老儿,事情已过了近叁十年,你也早该将这心头的憾疚解脱了,就算将这指环与你的苦恼一起送走了吧。”

说到这里,他朝看龙尊吾点点头,道:“徒儿,你收下。”

龙尊吾犹豫着,低低的道:“但………但是,师父,这是屠恩师心爱的东西………”屠百色强颜一笑,道:“罢了,既已赠你,你便收下。”

搓搓手,他又眯上眼,故做平静的道:“徒儿,你要记住,这两颗”普渡“指环上,沾有你师叔与师母的鲜血,也合着为师我的愧疚与忏悔在里面;以後,你在使用这两枚指环时,千万记得辨明你要毁灭的人是否够得上被毁灭的罪,不要将好人冤枉……”金罗汉瞥了一眼龙尊吾无措的神态,淡淡的道:“事情很简单,却也够屠老鬼後悔多年,在屠老儿年轻的时候,他与他的师弟共同喜欢上了一个少女两个人一起追求人家,最後,屠老鬼赢了,於是,那少女就成了你的师母,这个时候,你师叔仍然与他夫妇住在一块,有天夜里,屠老鬼自远处归来,却发现你师母躺在床上,你师叔握着她的手跪在榻前,时当深夜。又在这种情形之下,屠老鬼以为带了绿头巾,一时怒火攻心,也未明查,两枚普渡指环已飞出了手,他这普渡指环最是歹毒狠辣,能将活人渡为死人,当时你师母便被击中咽喉死在榻上,你师叔虽然闪躲了一下,却也没有躲过,那指环刚好嵌进了他的左胸心脏,他在??气之前,告诉屠老鬼这是误会,因为他受不住相思的煎熬,所以决意远行,在临行之前来拜别你师母,而你师母恰巧又卧病在榻,屠老鬼回来之时,他已说完了话欲待??

去,你师母深知此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伤感之下与之握别,唔,就巧被屠老鬼瞧见,场面就演变成了这般模样。”

顿了顿,金罗汉站了起来。过去拍拍垂头闭目无语的屠百色,又向龙尊吾低沉的道:“你师叔说完了话就去了,屠老鬼检视之下,果然发觉你师母是害了病,他当场来了一段槌胸顿足,号啕大哭了一场自是不在话下,从那时以後,他的普渡指环不再沾染人血,而且随时携伴身边,藉以自惕。近叁十年来,他也从而不亲女色,有时深夜拿出指环来掉上一阵子泪,龙儿、须知人老流泪,此泪最是珍贵。”

龙尊吾怔怔的听着,好一会,他才如梦初觉,哑着嗓子道:“恩师赐赠之普渡指环,弟子必将心与之系,无论何时何地,皆将恩师之言铭印脑海,决不溅善良之血,不缠未明之冤。”

屠百色红红的鼻头抽动了一下,他强笑道:“好徒儿,这就好了,为师受此事而遭心遣,已有数十年之久,强盗也不愿他的儿子再当强盗,为师更不愿你日後为此等事情受苦受难!”

金罗汉呵呵笑道:“徒儿像貌堂堂,神态洒逸,不是当灾之像,老鬼,你可放心。”

迟疑了一会,龙尊吾呐呐的道:“现在,弟子可以一睹这指环麽?”

屠百色点点头,道:“你看吧,很美。”

轻轻扯开锦囊的丝线,将里面的物件倾向手中,喝,一对菱形的硕大指环,带看眩目的异彩就像银河的殒星一样在他手心滚动,指环是菱形的,做紫红色,为整块不知名的红宝石所雕就,光辉绚灿,闪闪波流,套在手指上的圆环是双层绞极镶的白金,环中有接口,可以随时借抖手震腕之力射出,菱形的四个尖端锐利如刀,映着阳光,可以自紫红宝石的中心看见各种不同的红、黄、白、线、紫、金、蓝等光彩迥转散射,就似自一个万花筒中窥视红尘。千色百芒,缤缤纷纷,除了美丽之外,还带着一鄙难以言喻的迷幻意味!

屠百色目光也凝注在指环之上深沉的道:“它们俱称”普渡“。”

龙尊吾赞叹道:“真的,弟子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悦目的指环,而且,冥冥之中还有着令人心旌摇荡的诱引之力!蓖腊偕庸恢唬燮ぷ右膊涣玫乃媸值觯惶靡簧帮!钡那嵯欤鹞嵫⑹樱咸欤敲镀斩芍富吠耆度肓宋葜械囊桓永铮飧樱创渴羌嵊驳拇罄硎裨洌?
慢慢走过去取了下来,屠百色又将指环交给龙尊吾,沉默了一会,便道:“东海之心,在水面百尺之下,有一种极为珍贵的“红眼石”,此石彩色绚丽,晶莹透剔,却又坚固如钢,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宝石,为师费了五年心皿,才求得这麽两粒,只是托请名匠凿磨,就已花了纹银七千两,再加上叁年时光才成,只要发出这指环,可以穿破金甲银盔,力透骨髓,任你是铁镜铜冶,也要肉碎筋靡,而且………而且指环,这指环………”屠百色有些艰涩的停了口,金罗汉却接下去道:“这指环秉性阴寒,被击中之人,便是非在要害,亦会在叁个时辰之後四肢拳曲,周身抖索而死,死像是面色青白,体硬如石,血液全部凝固,当然是不会好看到那里,不过,若没有破皮见血,或是有解药及时急救,便毫无影响。”

龙尊吾唯唯的听着,又将指环置入锦囊之内,这时,金罗汉已轻咳一声,慢吞吞的道:“现在,徒儿,将你的身世,嗯,或者是痛苦也抖落出来吧,说给你两个老不死的师父听听。”

楞了楞,龙尊吾迷惑的道:“师父也知道弟子身负菟曲?”

金罗汉颔首一笑道:“当然,你的眉宇唇角,已是倾诉的大多。”

屠百色亦沉沉的道:“而且,以你这二十四五的年纪,正是旭日东升,应该明朗活泼的时光,如果没有什麽伤心之事,我想,你该不会认为生活无趣。”

金罗汉笑笑,又道:“这话值得权商,屠老鬼,你也经过伤心之事,你知仍然活着,而且活得肥头大耳,活到了六七十岁,看情形还不会就死,再说,一个人便是一时想不开,也只是偶而冲动罢了,他若一次死不掉,第二次他就再也不想死了,何况,有几个人求死求得那麽从容不迫?你说说,嗯?”

屠百色一气之下,闷着头不再响了,站着的龙尊吾咬着牙,沉默了良久没有出声,金罗汉叹了声,低沉的道:“徒儿,恩师若父,在师父面前,没有不能出口的事,你说吧,有快乐,让为师等与你分享,有痛苦,也让为师等与你分担!”

背过身去向着窗户,而窗外的阳光仍然明亮炙热,但龙尊吾此刻心头百感交集,尚未封口的旧创又已再度被自已的回忆撕裂流血,他周身冰冷,思维又已回到魔鬼般的寒酷阴影之下……“忍着痉??的痛苦,抽心般的煎熬,他缓缓沉沉的说出了自己身这的惨痛,从他简明的身世到目前血淋淋的折磨,没有一丝儿保留,没有一丁点渲染,但是,这已十足的使静静倾听看约两位老人血??暴涨,钢牙紧挫!尽避过去的日子十分漫长,漫长里掺合了各端情韵,各端哀乐,但述说起来却只是瞬息,瞬息里,人生的真谛也往往包含全了。讲完後,龙尊吾转过身来,他脸上的神色平静得似古井之水,找不出丝毫波动的涟漪,找不出悲苦激动的痕迹,就像他是在述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如此冷漠而疏淡。良久”“似如释重负般,两个老人同时长长吁出一口气,屠百色舐舐嘴唇,搓搓手,怔怔的道:“真叫惨,徒儿,真叫惨………”金罗汉深深的凝视着龙尊吾,慢慢的道:“龙儿,你为何不大哭一场以??心中郁痛?”

龙尊吾牵动了一下嘴角,低哑的道:“泪已熬乾了,仇也记在心中,师父,弟子不哭。”

屠百色一拍手,叫道:“好,这才叫男子汉,大丈夫!徒儿,你将心志集中,用宝习艺,老匹夫与我这一身把式通通授你,你也为我两个老家伙好好出去闯荡一番,休要葬了九成宫的威名,”金罗汉平静的道:“不仅为了要洗雪那段羞辱仇恨,龙儿,也为了更大更远的抱负与目标,你一定得苦心勤练,日子还长,报仇雪耻之後,你还有一大段路途要走!”

说到这里,金罗漠肃穆的道:“习武的最好时机,乃是幼年骨骼软轫,精神气俱皆充沛之时,依你来说,虽然往昔也曾扎过底子,那只不过是跟随着几个设场教徒的老花拳绣腿胡混罢了,获得的益处实在不多,而且,根本也派不上用场,练习上乘武宝便好像砌塔,根基松散则难承巨石,勉强堆上也早晚要被压垮。但是,以你的年纪来说,已有二十多岁,又实难从最初浅之学法习起,那样时间会太过漫长,因此,为师的自会用另”种方法教你,这种方法为师称为“跳梯”,屠老鬼则叫“延光”,不论是“跳梯”也好,“延光”亦罢,你皆要澄心静虑,将心??神智完全溶於其中,将为师等的压箱底功夫一起掏去!傲鹞峁Ы鞯拇故质芙蹋鹇藓河志母嫠吡怂恍┥畈阄涔Φ娜朊攀址ǎ┝耍鹇藓旱统恋牡溃骸熬懦晒卮σ咨胶摹迸偷骸爸希阍诮猩孀阄瓷睿赡苌胁簧趿肆舜舜η樾危谀忝媲埃Φ纫辔抻挂鳎懦晒鹕宕蠼媳保鹑缋做ǎ鹇藓捍笊褊庞凶虐紊胶吃乐赖ㄐ鄯纾氖昀矗蚺遥萦械惺郑嘟粤攘瓤墒愫蒙坛姓庑┐嘲伞!?
屠百色走上来,喜爱的拍了拍龙尊吾的肩头,於是,二人含笑而出,当门儿掩上,却留下了多少力量与希望在龙尊吾手中。

缓缓地,龙尊吾朝着方才二老坐过的太师椅跪下,他紧闭着嘴,唇翅儿在轻轻嗡动,眉毛似两把刀一般竖起,整个形态流露出一股出奇的冷静与坚毅之色,他像是下了一个决心,一个上顶於天,下撑於地的决心!

时光就是这麽悠悠的流过去了,太阳与月亮永远做着那毫无结果的追逐,白云飘飘渺渺的,而蜀山湖的湖水粼粼,水纹如缎带般的轻微起伏着颤向深远,圈圈的涟漪却又荡了回来,磐岛绿岸的白色小报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云花老在春风里融解於无踪,而枝头的嫩芽在知了的长鸣里生长得翠绿欲滴,缤纷的百花再颤抖於萧萧的雁声里,飘零於如带的秋云里。於是,白云又在黄叶飞舞中落下,又在大地的寒瑟里落下,日子就是如此,千万梦幻於这不息不绝的四季渲张中,??脉不易也在於这自亘古以来便是展延向远的笃定时光里。

快五年了,九成宫的岁月如斯,那大石柱上紫红色的“血映豪胆”与“刀断英雄”的飞舞字体也似苍剥了不少,但是,九成宫却依旧巍峨玉立,带着威森森的气势睨眸着蜀山湖,睨眸着极目所至的数十里水波烟雾。

不论日子是好过抑是难过,但它终将过去,现在,就是这样了,九成宫的日子又已在金雕玉砌里流去,在昼柱飞梁中流去。在重角迥廊中流去,也在龙尊吾咬着牙根,忍着艰辛的毅力中流去。

现在,正是秋末冬初,早雪,也已飘过两次了。

龙尊吾背负着手,穿着一袭白豹皮领的黑色夹袍独立窗前。这情景,就与他刚到九成宫养病的时期一样,不过,那时的他,与此刻的他,无论在气质上或实质上,已有着很大的差别了。近五年来的日子并不好过,他深深的体悟出二位恩师所谓的“跳梯”或“延光”传授技艺的方法是如何难巨,又是如何费煞苦心,这方法很简单,乃是由金罗汉及大神叟二人轮流将一身所学传授给他,白天是金罗汉,夜间是大神叟,而他睡眠的时间也仅有中午的一个时辰及拂晓前的一个时辰,这当然是不够的,於是,他便服用两位师父的一种特制提神药丸,这种提神袭丸是血红色的,吃下去以後会立即兴起一种亢奋及清醒的感觉,金罗汉及大神叟曾告诉过他,这种檠九并不是一件有益的东西,但是,却可有助於他苦习的进展,除了这称药丸之外,便是二老以本身性命交关的一口丹田真气为他贯注於脉经之中;藉以醒脑清心。於是,他便日夜不停的勤练艺业,像在挖掘着二位师父所藏的武功,如今,大致来说,他已挖到底了,昨天中午,金罗汉已兴奋的告诉他,因为,在惯常的每日喂招中,他险些割破了金罗汉的小腿,用他的阿眉刀,虽然,当时仅削下了一片金罗汉的黑袍!这近五年的时光是沉重的,悲哀深藏,却渗合着欢笑,孤苦伶仃,却沐浴着两位恩师的慈爱,近五年的日子相当於一般人的十年,将白昼黑夜混在一起,咬着牙,也将血与泪混在一起,就快出去了,内心深处,他舍不得??开九成宫,舍不得??开二位恩师,但是,仇恨像一条毒蛇一样啮咬着他,这,合他终日痛楚,在仅有的短暂睡眠中也难以安枕,双双人狼,那仇、那恨、那血,那诉不完,说不尽的凄苦,哀凉,以及愤怒!

只觉得混身是劲,混身是力,似能推撑天之柱,能扯栓地之环,他想飞、想奔、想骋驰,只是,现在,他自已有些疑惑,到底习成了麽?到底自已的功力已达到什麽程度?这五年,不,这等於过十年的光阴?

轻轻地,轻轻地“”门被推开了,那披散的头发,面孔冷漠木讷的大汉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他们是以五年以前的模样,一般的冷漠,一般的沉静,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刻划了多少痕印,看起来,他和五年之前丝毫没有改变。

龙尊吾缓缓转过身来,安祥的道:“么哥,二位恩师起身了?”

那神态冷沉的大汉竟难得的浮起一丝笑容,却仍然词句简单的道:“两位老爷请少爷去。”

龙尊吾“哦”了一声,漫步行向门口,待要出门,他停住了脚步,轻轻的道:“有事?”

披发大汉弯了弯嘴角,道:“约莫如此。”

摆摆手,龙尊吾没有再说什麽,当然,他明白再说什麽也是白搭,这位么哥,从来也不愿意多浪费一个字眼的。

下了小楼,哦,对了,这幢小楼,名曰“??玉”,乃是金罗汉与大神叟日常下棋浅饮之所,这些年来,经让给了龙尊吾住,固然是为了他能专心习艺,苦练百功,但是,又何尝没有着太多的慈爱与关注在内呢?

在经过二片已枯黄的草坪之後,踏着萧萧的落叶,由小楼来到一间花厅之前,花厅右侧,是一个小小的青石天井,天井四边,摆满了盛开各色秋菊的精致花盆,冰花榜子窗半支起来,花厅内生着炭火,金罗汉与大神叟各着一袭丝绵百寿团子长袍,在愉快的品茗聊天。

披发大汉向内一指,默默躬身退下,龙尊吾笑着抱抱拳,迳自行向花厅,在门前,他轻轻叩了几下:“二位恩节,可是召谕弟子前来?”

里面,大神叟屠百色的声音慈和的响起:“乖徒儿,推门。”

龙尊吾静静的推开宣纸糊着的精巧门儿肃身入内,屠百色站了起来,一边放下手中细瓷酒杯,边笑道:“方才为师正在说你,徒儿,昨天老匹夫依老卖老,却几乎栽了个大筋斗,嘻嘻,你那一刀险些儿削了他的毛腿!”

微微一凛,龙尊吾惶惑的道:“弟子无心,尚祈二位恩师恕罪!”

金罗汉豁然大笑起来,他是极少像这样开怀明朗的大笑的:“青出於蓝而更胜於蓝,龙儿,为师如何会责怪於你?老实说,为师高兴还来不及呢,这证明了你的禀赋特厚,慧颖超人,更证明了为师没有藏私,连准备压棺材底的老本儿也一遭被你掏去了。”

一边的屠百色又拿起杯子啜了口茶,舒适的坐到铺设着厚厚熊皮垫的卧椅上,笑眯眯的道:“乖徒,这些年来,你可真够受的,看那小脸儿也瘦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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