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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_许温柔-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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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晨霜点了一下那处:“谁给你画的?”
小水草惊愕道:“你怎么能看到?”
陆晨霜心中更为笃定,道:“我认识他。”
小水草睁大眼鼓鼓嘴巴,像是不太相信面前这个身材高大神情冷峻的男子竟与那位仙人相识。
“他穿着白衫,蓝袍。”陆晨霜形容道,“手里拿一把窄锋的宝剑,剑柄上系着碧蓝流苏的玉坠。身姿容貌么,大约就是九天仙人的模样了。说话慢条斯理……”他不想再说下去。关于邵北他还有很多可说可品之处,但他私心认为其余的那些,譬如邵北怎么说、怎么笑,都是只对他才展露的,外人无从知晓。他和这小妖多说了也没用,小东西肯定没见过。
陆晨霜问:“是不是他?”
仅这几句已得了小水草的信任:“是!是!”
陆晨霜在它身边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他如何对你?”
“我受了重伤,身子残缺不全,只剩一枚妖丹还算完好。”小水草长得细细弱弱,看着格外可怜,“他说他通回春之术,问我以后能否安分守己,若是我能答应他就出手救我,不过要印上这个印记与他结契。”
“嗯?”陆晨霜看它背后,“这结的是什么契?”
“印了这个,将来他不能因此事为难我、要求我,我也绝不能做丁点儿的伤天害理之事,违者各受惩戒。”小水草道。
这是什么样的笨蛋才会主动提出的契约。没得一点好处,还要限制自己的行动,哪怕叫这小东西帮着捞条鱼上来都不行,真是体贴人家心思体贴到极致了。
陆晨霜道:“若你不想害了他,这些话以后永远不要再说出口。”
小水草蓦地伸出两片叶子贴在脸上,捂住了自己的嘴,闷闷地问道:“你会不会害他?”
“不知道。”不顾小水草的眼泪快掉出来了,陆晨霜硬是冷冰冰地把话说完了,“我的脾气也不是太好,他又总是气我,我实在难保将来如何。”
但凡邵北对他能有哪怕只是从前一半儿的坦诚,教他不至于坐在这儿倒过来问一个小水妖这些事情也好啊,眼下感觉倒像是它与那人更亲近些了。
有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本事固然是必要的,可邵北从前对他分明是一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把什么压箱底儿的密事都抖出来了,现在却走到哪儿都有他不知道的事,叫他怎么可能顺下这口气淡然处之,装得出若无其事?
陆晨霜心里不是滋味儿,望着天上的云朵:“你可有什么话想跟他说?”
“啊?他、他还会来吗?”住在这样一个不起眼儿的小河道里,小水草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有哇,他若来了,那我就,就说……”
还没个屁大的小水草精居然脸红了:“我这些日子、我喜……我很想念……”
“知道了。”陆晨霜压根儿没打算听它细说,起身拎着它叶子把它抛回水里,拍拍衣服自言自语,“看来只能由我亲自去一趟无量代为转达了。”
归林殿中无人,案头摆放整齐的文卷比去年更多了。陆晨霜对山里能避人耳目的小道烂熟于心,一年没来也不觉得生疏,上上下下找了一圈,最后一抬头,见到南涧之上的悬崖边坐了个孤零零的身影。
邵北的腿垂在外面,脚下的崖壁有数百丈高。
他自然不会轻易摔下去,就算是真的不慎失足了也无妨,可这模样看起来仍像是片蒲公英之类的飘絮,现在停在这儿,下一刻就不知要去哪儿了。若他不愿意,随风一走,旁人休想再靠近他,抓紧他。
时不我待,陆晨霜一拍剑飞身上崖,惊动了邵北倏然回头。他的目光只提防了一瞬,待看清来人,眼里的锐利立即消失殆尽。
即便明知此处是无量结界内,妖气不可能渗入,陆晨霜还是免不了担心邵北会和丁鸿一样失了心智,尤其是他这会儿的神情看着颇有些呆滞。
陆晨霜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什么也没干。”邵北答得也快。
陆晨霜:“手里拿的是什么?”
邵北摊开手,衣袖之下捧着的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糖罐。
陆晨霜:“……这还能吃吗?”
“不能。”邵北打开瓦盖给他看,里面空空荡荡已洗刷干净,“阵法、结界也有留不住的东西,糖早就坏了。我只是想抱这罐子上来吹一吹山风。”
陆晨霜心生警觉,沉声道:“你带它出来吹风?”
“是。”邵北淡声道:“你当日不是也曾特意带我师叔给你的剑下山除妖,给它磨刃吗。”
“……哦。”陆晨霜踏实了点儿,走近两步,站了一会儿,奇道:“你今日怎么不说话了。”
邵北仍在崖边坐着,怅然道:“言多必失。我已说错了太多话,怕不小心又会说错什么,惹你不快。”
“是么?”他能有这个心思,陆晨霜已经足够欣慰了,即便是丑话,也总是说在前头能叫人好接受一些。他饶有兴致地打探:“你觉你说错什么了?与我说来,我洗耳恭听。”
邵北则全无兴致:“我自己都不堪回想,何必惹你发笑?”
陆晨霜:“你就没曾想过,或许我已笑过你了?你不说也于事无补。”
邵北深深望他一眼,旋即抬头看看结界,又朝山门处远眺一番,像是疑心哪里出了纰漏,放进来个胆大包天的妖怪。
陆晨霜:“叫你别说的时候你非要说,叫你说了你又不开口。”
邵北无力叹气:“我已不知说什么了。”
陆晨霜一撩衣摆,挨着他坐下:“今日就来说一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55章
陆晨霜看似问得风轻云淡; 实际说完后嘴就打了个哆嗦,借着坐下整理衣裳的工夫才藏起了窘迫。
邵北对他倾慕难掩,哪怕平地无风时眼里的波澜都快要呼之欲出了; 他一直认为这是件板上钉钉的事; 万无一失,但此时他才发现; 自己的局促和忐忑远超所料。
期盼在心中嗵嗵作响,声音大到必须听见一句坚定的回答:“是!”才能了却心愿; 满满地盖过它去。
邵北惊慌地垂下头; 指尖在罐子上骤然按紧; 压得指端发白,却没吭声,生硬地将脸转到了别处。
是害羞了?
是挺教人害羞的。
自己来时一路琢磨了几个时辰; 这突然叫邵北说,确实有点儿为难人。陆晨霜安静地坐着,等待着,喘气儿似乎比前几日顺畅多了。
左等右等不见应声。
有这么难以启齿吗?陆晨霜弹了那糖罐一下; 发出“噔”地一响。
他替邵北说了:“喜欢?”
邵北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别说喜不喜欢了; 仿佛陆晨霜根本不该提起此事。
“……为何这样看我?”陆晨霜被他瞪得莫名心慌,脸上腾热,疑心自己冒失说错了话。
邵北不说话地瞪着他,嘴唇微颤; 脸色愈发难看,非但没有袒露心意,反而防备重重,马上就会动手也未定。
冬日穿着衣服泡进冷水里的感觉不过如此,湿冷沉重的负担贴在身上怎么都摆脱不掉,陆晨霜从外渐渐凉到了内,冰碴扎心。他急于跳出这个水坑,改日再回头审视深思究竟是哪儿错了,匆匆道:“我走了。”
没等他起身,衣袖却被人牢牢扯住。
“拉什么拉,”陆晨霜羞恼愤然道,“我走了!”
衣袖被人扯得更结实了,还使了大劲儿把他往下拽,非要他坐回去不可。邵北的力气陆晨霜是有数的,可不知今天怎么的,他竟真的被邵北拉得坐了回去,两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块儿,挨得比方才更近了。
即便不问,陆晨霜心中也有清晰的答案,而邵北偏偏不亲口说,又无赖地不放人走。
陆晨霜气愤质问:“你干什么!”
糖罐早就被扔到一旁。邵北一手抓着他的手臂,一手握着他的手掌,贴到自己心口,央求般地轻声道:“留下来,别走。就这么坐着,什么也别说。”
“……”陆晨霜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没见过哪家待客是这样挽留的,想必就算是有,人家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做如此举动——这么说来,他之于邵北,正是“关起门来”的那一个。
他问的事情即便不用言语回答,答案也已昭然若揭了。
这小子比一般人更爱把事情放在心里,藏得一摞叠一摞,乍一逼他把心里的话翻出来,肯定违背了他多年来的意志和习惯。这就犹如问大耗子你把米都藏到哪里去了?可否带我看一看?那必定惹人不安。
陆晨霜觉得自己应当先说些什么,打消这小子的疑虑。
“其实,”此事他不想被诸天神明先听了去,要听也该是身边之人第一个听到,陆晨霜破天荒地低了下头,“其实我也……”
“陆兄慎言!”身边的人毫无预兆地厉喝了一声,紧攥着他的手,字字沥血道,“莫忘昆仑山训,凡心未了,将受天雷之罚!”
“……”陆晨霜被他喝得呆了一瞬,一转脸,正对上邵北目光如炬地紧盯着他,还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切莫再说下去。
……邵北是担心这个?
小子操心得还真不少!
陆晨霜珍藏多年的顽劣重见天日,他倒吸一小段凉气,仰面朝后倒去,漫不经心地诈呼:“啊——”
邵北忙托住他,眼圈霎时红了:“你怎么了!”
一股暖流从邵北掌心向他传来,陆晨霜清晰地感觉到扎在心口的冰碴被融化。那股热再向上游走,直抵他的灵台,烫坏了两人之间一扇名为“规矩礼教”的纸窗。他独自做了决定,矫健地攀着窗棂躬身钻了过去,还不忘回头把那层窗纸又粘贴好。看似一切如常,他也依然在规矩礼教之内,唯一的变化就是那些讲究已在他和邵北之外。
陆晨霜就着邵北的手一借力,镇定地坐回了身:“我没事。”
“你……”邵北嘴唇煞白,神色惊疑不定了许久,待闹清这是虚惊一场后额上已沁出了冷汗。他缓缓地松开手:“请你,千万慎言。”
陆晨霜:“你知我要说什么?”
邵北痛苦地看着他:“……知道了。”
陆晨霜好生稀奇:“你还知道昆仑山训?”
昆仑山训刻在石碑上,碑就立在入山处,不是秘密。不过那上面的条条框框都是千年之前祖师爷刻下的,用的是古文不说,有些字迹还风化得难辨真容,许多人来过昆仑多次也未必知道上头密密麻麻写的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当年……反正,我很早就知道了。昆仑山训最后一则,凡心未了受三十六道天雷劈死穴之罚,后又有注解,六根不净者处事偏私,手中之剑不能一视同仁为天下苍生而执,枉承昆仑剑诀,是以惩罚也比勾结奸佞妖邪、欺师灭祖尤甚,”邵北呼了一口气,低声道,“虽言之有理,但……这责罚实在太重了。”
他说的“当年”,应当就是宋衍河上昆仑解流光封印的时候。
陆晨霜不难想象,一个小孩儿眼睛里能存多少眼泪?小邵北肯定哭一阵儿歇一阵儿,歇着歇着想起来了就再哭一会儿。四处白雪茫茫,又没人敢跟他搭话,只有一块山训石碑在他面前立着,他想不看都不行。那时他认识的字可能没多少,但看得多了,记下了,回来后慢慢识字也就明白了。
现在想想,小东西虽气人,可是也挺招人疼。
尽管此地的山风不可与昆仑风雪同日而语,但风刮起来也不是假的。陆晨霜捏着邵北肩头搓了一把,只能摸出来至多两三层衣裳:“你在这儿坐多久了,冷不冷?”
邵北摇头:“十一年前,我就是从此处跳下去的。流光来得比我落得还快,我甚至不知道它是怎么接住了我,再醒来时我就在师父怀里了。只要想起师父和你,我不冷。”
十余年弹指而过,当年的无量算是陆晨霜初涉江湖最开始的地方,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但他从前却没想过,这个对他意义非凡的地方原来还有另一个人在这十年间反复地念及、提起,在同一片天穹之下各自难忘。
遥望无量广场的方向,陆晨霜依稀记起当年的宋衍河。不知道是邵北将他二人相提并论的缘故还是为了点儿别的什么,他此时觉得若是迟早要上“天高地厚”这一课,宋衍河对他还算是手下留情了的。
陆晨霜道:“我救过很多人。”
邵北温雅颔首:“是,天下苍生全仰仗你了。”
“……”这话连陆晨霜都难为情了,“这么说就有些过了。”
邵北认真地看着他,轻声说道:“一点儿也没过。”
“好罢。”陆晨霜心说今日吹就吹了,这山头如此空旷,对面的山头也不是住人的地方,底下的南涧更是鲜有人至,他们两个就算在这儿把天吹出个窟窿来也碍不着其他人。
“我救过很多人,有人奉礼答谢,也有人不识好歹。这奉上谢礼的人不计其数,我根本记不过来,不知好歹的人我也懒得再见他。时日一久,那些人都面容模糊,教我记不清了。最后算下来,唯有一个恩将仇报的小娃娃差点儿害惨了我,我可记住他了。”说着,陆晨霜将手覆在邵北手上。
邵北握住他的手,两指在他手心和手背轻轻揉动,揉过了一个个指节,似乎打算以一寸一寸挨个抚慰的方式道歉,用无声的缱绻。
“流光那时已跟了我将近十年。有段时间我曾想,迟早我要为它报仇。”陆晨霜道,“可报仇总得有剑才行,而我一看流光像块黑铁一样躺在那里,我就没心情找人清算了。我又想,只要流光能醒,我就既往不咎。后来流光真的醒了,我权当为它积德,将此事放下,从此无量山派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谁料隔着这么远,我竟然在云浮又见到你,那天我想,真是天助我也,你若有把柄落到我手里你就完了,我新仇旧账一起清算。”
邵北道:“我看出来了。你一边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小事一桩无需言谢,一边盯着我,快把我看出个窟窿。若不是那日我非追黑风不可,在你面前我已不敢擅动,唯恐荒郊野岭被你打了,也没人来救我。”
邵北说得真假参半,陆晨霜一笑:“栽赃陷害。至少那一天,我绝对没有要打你。”
他还记得那情景。他当日确实多看了邵北几眼,但绝不是在考虑打他哪里为好,而是好奇这个“宋仙人的关门弟子”,好奇到叫他驻足站在那师兄弟三人身边,忘了回程。
自从宋衍河飞升之后,当年他收邵北为徒时那番“自然天地法”云云的噱头已经很少有人提及,可是对陆晨霜这个年纪的人而言,那是他们年少时听过最令人咋舌的牛皮。故事里的人长大了,教他怎么能不多看几眼?
那天他看到的却是一个狼狈不堪的掌门弟子,像落架的凤凰,任人摆布,气若游丝,堪称人间惨剧。
陆晨霜又道:“后来你又那么识相,我更下不去手。”
“我……”邵北一顿,解释道,“我那不叫‘识相’。”
这样轻声细气的小声嘀咕,像拿了一根鹅毛似的,挠得陆晨霜耳朵痒痒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一望着你,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在说‘相见恨晚’。”再说下去,陆晨霜愈发说不出口了,声音一轻再轻,轻到嘴唇抵在邵北耳边,“夜里若是没跟你说上一会儿话,早上醒来若是没见你,我就觉得缺了些什么……”
“好了。”邵北捏捏他的手,“别往下说了。”
“你又没伤天没害理的,怎么不可以说?”陆晨霜很是不悦,“你做那些事的时候就没想过我是怎么想的?我的心情如何?还是说,你原本的打算就是一直这么不明不白下去?高兴了逗逗我,等我来跟你讨个明白时你再叫我说‘别说了’?”
邵北并指朝天为誓:“我绝无此意。”说完他又泄了气,“我以为,维持原状是最好的,我想不出其他办法。”
“什么办法?”陆晨霜不解,“你要想什么办法?”
“谁人能吃得消天雷?我不知怎么才能让你免于受罚。”邵北的一呼一吸都是愁绪缕缕,“在此之前,还请慎言。”
陆晨霜恍然大悟——聆训台的存在并非人人皆知,这就像谁家教训儿子用的是藤条还是鞭子不会拿出来给外人看一样,是家务事,没有明文刻在石碑上。
他哑然失笑:“不说出口就免罚了吗?”
邵北有些迟疑,抿着唇低头思忖,拿不定主意。
陆晨霜:“那是不是小点儿声说也管用?”
邵北睁大了眼瞪他,显然不认为这是上策。
“我喜欢你。”陆晨霜小声道。
“你!”邵北目光一紧,电光石火之间已飞身而起,将陆晨霜压在身下。
陆晨霜全无防备,冷不丁被一把推倒,后脑勺实实在在地撞在了地上,懵了一瞬。待他回过神来,邵北已紧紧抱着他,以不遗余力的守护姿势盖在他身前,坚定地要代他承担所有风霜苦难。
陆晨霜的脸被邵北的胸口闷住了,闷得难以喘气儿,却莫名感觉好极了。他双手揽住身上的人,对着那人的心口,囫囵地重复道:“阿北,我喜欢你。”
第56章
邵北缓缓松开手; 抬头望向前方。
天虽阴冷,却还不至于降雷。
他撑住地面,问道:“为何?”
方才趁着冲动的劲儿; 陆晨霜把酝酿了许久的话该说的都说了; 夙愿已了。他放开了手,“既来之; 则安之”地平躺在地上,仰面望着眼前人; 道:“不知。”
他撇得太干脆; 太痛快; 邵北不难听出这话里诚意不足,又问:“当真?”
“你呢?”陆晨霜不答反问,“你可有什么事情瞒我?”
邵北起身坐了回去:“你指什么。”
“看来还不少?”陆晨霜一挺腰也坐起身来; “愿与我说么?”
邵北回望他,写了满脸的“有苦难言,求你别问”。
“你不愿说,那你也别来问我。”陆晨霜拍拍袖口; 不慌不忙地理好衣裳坐正。仿佛之前两人没有那么一段儿飞身相救,还是一清二白公正无私的关系,邵北别想跟他来“我师父走得早”、“偌大的无量山我撑得好苦”之类; 黏黏糊糊的那一套。
陆晨霜很清楚,这小子只是看着儒雅斯文,其实心里较真儿得厉害,凡事都要将缘由弄得清清楚楚才肯罢休; 否则当时也就不会黑灯瞎火地出城六十里特意去看土龙为何在西浊河伏诛了。类似的事还发生过不止一次,宋衍河的那个绝阵有时算完好像算得不太通,邵北无人可讨教,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师父的阵法在他手中变味儿、失传,所以宁可冒着天大的风险,也要亲至卦象所示之地探寻真相。
就凭他这寻根究底的性格,看了谜面不知道谜底该有多难受?至少比连谜面都不知道的陆晨霜更难受罢。
陆晨霜不慌,他知己知彼胜券在握,他可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若说无天雷之罚,那不可能,我知昆仑山训说一不二,必定确有其事。”果然,邵北已经在那开始揣度上了,一边说还一边看看陆晨霜脸色,想从他的神情中判断自己说得对不对。
陆晨霜不动声色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任邵北猜。
他可是见过十几年风浪的人啊。
多少的风吹雨打,多少常人无法忍受的宠辱毁誉加身,才铸就了他如今的钢筋铁骨和磐石之志。像他这样的人,看透了人世百态,又岂会轻易喜怒形于色,教人随便看出心思?
“眼下想想,以是否说出口,或声音大小为据,亦不可靠。”邵北眼睫一眨,如红酥手捏着薄纱手绢的一个尖儿,在陆晨霜脸上慢悠悠地轻扫了个来回。若有似无,却又从眉梢眼角到下颌喉咽都未曾放过。“万一人家只是随口说说呢?那不是劈错了人,好生可惜。”
陆晨霜脸上痒得很,抬手挠了一下眉心,顺带狠瞪他一眼——这小子说谁“随口说说”呢?说谁呢?
“我以为,真要有什么依据的话,那也该是落到实处的,教人抵不了赖,才不算罚错了人。”邵北垂眸思忖片刻,再一开口语出惊人:“莫非是生米成饭?”
“咳咳咳……”陆晨霜情不自禁地干咳了两声——定是他嗓子眼里进了什么东西,他绝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脸热,“你在说什么?”
“我说男女之事。”邵北唇角微挑,眼波也染上一丝笑意,请教道,“眉目传情为罪否?”
陆晨霜人在地上坐,罪从天上来——他猝不及防被那眼神儿掷了个正着,如一刀封喉,教他呼吸顿失。他脑子来不及细想,只剩直觉歇斯底里狂叫:臭小子这是在拿他试法了!
陆晨霜拧过头,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声为自己助势:“不知!”
一口热气儿呼到他耳边,转瞬又离他远去。
陆晨霜遭人偷袭猛然回头,正对上邵北问:“耳鬓厮磨破戒否?”
陆晨霜:“你!”
这小子现在长在脸上的这个鼻子就是刚才抵到他鬓发的那个鼻子吗?这真是货真价实的“耳鬓厮磨”!
“我是说啊,这样……”邵北作势又要凑过去,陆晨霜本能地侧身——不闪不行,邵北呼的气儿未免也太热了!叫他五脏六腑都被火燎了一遍,再燎一次非熟了不可!
“你怎么了?”邵北扶他稳住,晓之以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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