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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罪者-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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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还会在最后一天和新年第一天放他假。
他揣着钱在集市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盯着那些好吃的直咽口水,然而最后总会双手空空地离开集市,把师父给的钱一分不剩地交给父母。
第二年就好多了,他又长高了一点,一年的累活干下来,曾经干瘦的身体也结实了不少。摸透了师父和师娘的脾气,他学会了讨好,也知道要像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那样照料师父的孩子。铁匠的铺子离家不远,师父嘱咐他看铺子,待师父一家睡下后,他会蹑手蹑脚锁好门,偷偷跑回家。
那年艾玛九岁了,盖勒斯八岁,最小的弟弟亚伦四岁,三个孩子围着偷跑回家的哥哥,亚伦抓着他的腿还想爬到他背上,他弯腰抱起他,男孩咯咯笑着搂住了他的脖子。
十七岁那年,也不记得是几月的哪天,师娘突然冲出来捏着正在推风箱的他的下巴,冲自己的丈夫大喊“就看这张脸也要让他做我们的女婿”。他不解地看着满脸激动的师娘,不着痕迹地挣开她的手,低下头继续推着风箱。打铁的师父大吼着让师娘别碍事,身材丰满的女人插着腰站在铺子门口指着丈夫的鼻子骂骂咧咧,师父扔下手里的铁锤就冲了过去。
最后的结果是师父气呼呼地带着脸上的十道抓痕折返回来,抡起锤子泄愤似的一锤一锤砸在铁片上,过了许久这才闷声咕哝了一句“我把蕾嫁给你。”
他拒绝了。
师父闻言惊诧地抬头瞪向他,忽然发了疯似的举起锤子朝他砸过来。他被怒气冲冲的男人追着跑了两英里,最后情急之下一跃跳进河里才终于躲过不会游泳的师父的追杀。
师父不知道,他有秘密。
他有秘密,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师父的那通火过了整整一个礼拜才消下去,而师娘对他更尖刻了,那年年末拿到的钱也是历年里最少的。回家把钱交给父母时,他们还怀疑他私藏了一部分,拿狐疑的眼神盯着他打量许久,直到孩子们扑到他身上这才不得不作罢。
长大的亚伦早就不再热衷爬他的背了。那年最后一天的晚上,三个孩子手里拿着母亲裁布的剪刀围着哥哥,吸着鼻涕傻笑着,咔嚓咔嚓给他剪了个特立独行的发型。
他在铁匠那里做了十年的学徒。倘若不是突如其来的战乱,或许还会一直做下去。
他永远不会忘记二十岁那年的冬天,十一月的隆冬夜,屋外有人敲着钟大吼敌军来了,他从睡梦中惊醒,只见窗外火光冲天。他立刻跳起来,鞋也来不及穿,匆忙叫醒了师父一家,打开门就看见刚从梦中惊醒的四邻同样惊慌失措地涌出家门,朝着火光的反方向跑去。
回过神时,师父带着家人已经跑远,他挨家挨户叫醒尚在睡梦中的邻居,最后拔腿冲回自己家,发现父母已经带着三个孩子离开了。原本已经顶到嗓眼的一颗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他跟着四下逃散的人群逃出村子,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他猛地回头,被远远抛在身后的村落渐渐被火焰侵吞,漆黑浓烟直直涌向天空,仿佛一柄邪恶的利刃要把清明圆月捅穿。心脏狠狠揪了一下,他费力地呼出一口气,拽了拽身边的陌生人,犹疑地问他是否听见马蹄声。
只顾逃命的男人下意识从他手中拽回自己的衣袖,目光怪异地瞪了他一眼,没搭理。
他又接连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听见。
他怀疑那只是错觉。
村民们挨挤着,在寒风中朝临近的村子逃去。有些人逃得太急,穿着单薄的衣服就出门了,此时已被冻得瑟瑟发抖。没穿鞋的他同样冷得牙关打颤,一双焦急的眼睛在人群中来回扫视,却依旧没能找到自己的家人。
村民们好不容易逃到另一个村子,他们纷纷捶响紧闭的门,请求主人收容。熟料震天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高举的火把连贯成刺目而恐怖的城墙,敌人的军队踏雪而来,披甲的战马冲散人群,冰冷的利刃刺穿人们的咽喉与胸膛。
惊叫、哭喊、狂笑与马嘶声交织,不知何处而来的血溅上他的脸,那温热的温度与异常诱人的气味叫他猛地一个激灵,黑色战马冲到身前,剑刃反射火光投射在他酸涩的眼皮上,他扑进雪里,狼狈地滚了两圈,躲开剑与马蹄,用他那几乎被冻麻痹的双脚追上了逃亡的人群。
他们在寒风中逃了整整一夜,黎明来临之际,敌军嗜血的狂欢终于停歇。自血与尸体中勉强得以逃生的村民个个都被染了一身血,他们中有些人受伤了,有些走运的竟毫发无伤,多数人都与家人走散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也没有人敢折返回去寻找。
他从死气沉沉的人群中找到艾玛和亚伦已经是傍晚的事了。两个孩子挤在一堆大人中间,艾玛披散着头发,额头上有一大片血污,嘴唇冻得乌青;亚伦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件大得不可思议的厚衣服裹在身上,一只手死死握着姐姐的手。
他们看到哥哥,哭着扑了过去,他焦急地询问他们父母还有盖勒斯去哪儿了,孩子们只是摇头,艾玛紧紧抱着他,颤抖着说自己好饿。他为难地咬咬嘴唇,不知这冰天雪地里还能找出什么食物来,一回头却发现亚伦又不见了。他急忙背起艾玛匆匆寻找亚伦,过了一会儿,只见小男孩鬼鬼祟祟跑了回来,敞开身上那件大得过分的衣服,扔出了一双染了血的鞋和一块冻硬的面包。
“哪里来的?”他诧异地看着弟弟。
“那边有个人死了。”男孩忍着颤抖的哭腔小声说道,羞赧地低下头,弯腰把鞋往他跟前推了推,“再不穿鞋,你的脚就要冻坏了。”他说着又把面包捂进怀里,说面包太硬了,等捂软了再吃。
他把面包留给了艾玛和亚伦,自己什么都没吃。受伤的艾玛总是平静一阵又忽然吓得哭起来,他把妹妹抱进怀里,看看亚伦,不忍心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只说等安全了就一起去找父母和盖勒斯。亚伦也挤了过去,伸手搂着哥哥和姐姐的腰,小声说等天完全黑了,他还要再去偷点面包来。
担心敌军又会追上来,村民们都不敢单独行动了,天黑之后所有的幸存者都挤在一起。伤得最重的那些被刻意留在了最外围,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死了,倘若敌人来了,他们的躯体还能为其他人挡一阵。这当然引起了伤者的不满,他们拼命往人群中挤,又被几个身材高壮的男人扔了出去。冲突越来越激烈,人们纷纷指责伤者,个头小的亚伦趁机摸进人堆里,想碰碰运气再给哥哥偷点吃的,谁知还没得手就被逮住。
对方也是个小个子的男人,可虽然矮小,但肌肉发达,他拎起亚伦狠狠扔进雪里,抬脚狠狠踢向他的肚子。男孩捂着疼痛的肚子狼狈地在雪地里爬行,可还没爬出多远就被男人扯了回去。更多拳脚落下,男孩大哭着捂住自己的头,拼命求饶。
最后是他去救下了弟弟。他跑过去抱起男孩,不住地道歉,男人不依不饶,一拳砸在他脸上,颧骨上传来火烧般的疼痛,他见一只手伸过来揪住了弟弟的头发,而弟弟就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男人的咒骂声传入耳中,红着一双眼赌咒要打死这偷东西的小杂种。
向来好脾气的他只觉得一阵热风刮过大脑,耳畔翻滚着血液沸腾与心脏隆隆跳动的声音,他低头看着那只几乎要剥下弟弟头皮的大手,忽然愤恨地咬紧了牙。等他回过神时,在耳畔回荡着的只剩男人的惨叫了。他抬起头,男人捂紧了被折断手指的那只手,痛得满脸是泪。
“我不饿,别再为我偷东西。”他抱紧弟弟,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轻声说道。
亚伦在他怀中抽噎着用力摇头,哭着呢喃“你骗人”。他带着弟弟回到艾玛身边,伸手把她也搂进怀里,低头看看弟弟,认认真真地说:“我不骗人。”
男孩哭了一会儿就困了,他脱下男孩身上那件衣服披在艾玛身上,让艾玛抱着弟弟。他把妹妹揽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耐心地哄睡了他们。
四周的喧腾随着时辰渐晚也慢慢平息,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再确定没有马蹄声之后这才悄悄抽回手,起身从熟睡的人群中走了出去。但他也不敢走出太远,只能偷偷去背向人群的地方刨开厚厚的雪,期待能挖出一两只死掉的兔子。可是他没能找到,只在雪里刨出两只冻死的老鼠。
聊胜于无。
他把老鼠捧在手里,回头又看了看睡得沉静的村民,反复确认不会有人跟过来,这才终于又扭过头去,张嘴咬在了老鼠冰冷的脖子上。
尖锐的犬齿咬破皮毛刺入血管,冰冷的死血涌入口腔,他贪婪吞咽着腥臭冷腻的液体,不消片刻就吸干了一只老鼠。把干瘦尸体扔进雪里,他迫不及待地又咬穿了第二只老鼠的脖子。
十七岁那年他不肯娶师父的女儿。
因为他揣着一个可怕的秘密。
☆、第12章
西瑞尔醒来时浑身暖烘烘的,壁炉里的火呼呼烧得正旺,蜡烛把房间照得亮若白昼,他一时还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记忆停在雪中昏迷的前一秒,后来发生的事一概不记得了。动了动身体,这才发现被毯子裹着靠在壁炉旁的椅子上,他忍不住四下张望,熟悉的摆设告诉他已经回到了庄园。
这是他的房间。
中断的记忆仿若有人故意为之,他跳下椅子,正想开门出去,却被身后陡然传出的一个声音吓了一跳。菲利克斯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脸,不冷不热地问他饿不饿。
吸血鬼的殷勤叫少年困惑,但更多的还是怀疑。他警惕地打量着一身黑色斗篷的菲利克斯,思量着如何回答,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被换下。
多年前叔叔说过的话他一直没忘,每到假期回来他都竭力避开菲利克斯,生怕怪物真会对他做些令他反感恶心的事。
扯了扯过长的衣摆,他向上拉起几乎盖住双手的袖子,意识到这可能是菲利克斯的衬衫后身体陡然僵住。他偷偷看了身后不远处的吸血鬼一眼,吞咽着,呼吸因紧张而变得急促。
“不、不饿。”他撒谎,可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他听见菲利克斯发出嗤笑声。
懊丧地一手捂脸,大脑飞快转动着,搜肠刮肚想着能让菲利克斯赶快离开的借口,菲利克斯却迈开步子朝他走来。黑影越来越近,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少年那颗小小的心脏好似被一根绳子吊了起来,顶在喉咙里,堵得呼吸困难。
吸血鬼朝他伸出手,他咬住嘴唇正想抬手挥开,然而菲利克斯只是握住门把开了门。
“别锁门。”离开前,菲利克斯是这么说的。
而少年在他出门后就立刻关上门上了锁。
他是怎么回来的?
西瑞尔什么都想不起来,此时满脑子只剩当年叔叔对他说过的那些下流猥琐的话语。他甚至连叔叔当年看他的眼神与抚摸他的动作都记得一清二楚,寒意与厌恶沿着脊椎向上攀升,即便腹中空空,可还是无可抑制地泛起了呕吐的冲动。他抱着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搓了搓,又跑到壁炉旁把自己裹进毯子里,曲起膝盖呆呆坐了好一会儿,身体这才在炉火的温暖中渐渐放松下来。
而一个想法也在此时忽然撞入紧绷的大脑。
丑闻。
那个被发现与牧师在一起的半裸的男孩。
他想要的是消抹错觉,倘若与他有染的不是老师或者牧师而是住在这庄园里的吸血鬼……说不定父亲会立刻把他带回家。
父亲之所以还能对他的遭遇视若无睹,是因为实际上什么都还没发生过。
西瑞尔的双手忽然用力抓紧自己的小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盯着炉心里的火焰怔怔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房门的锁。
他在等菲利克斯。
既然说了别锁门,就一定会回来。
再次拉高衣袖时西瑞尔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不只是双手,他的膝盖也打着颤,踩在椅子上的双脚冰得不像话。他用毯子将它们裹住,双手揉着脚趾和脚背,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它们都无法温暖起来。
理智和计划是一回事,真正到实施的时候,还是会怕。
他等待着,闭上眼睛,希望菲利克斯别来,又希望他快点来。
时间在矛盾的夹缝中静默无声地流逝,他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睁开眼睛扭过头,看见脱掉了斗篷的菲利克斯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肉汤,那画面怪异又滑稽,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菲利克斯把肉汤递到他手里,见他双手发抖,挑起一边的眉毛,没说话,转身作势就要走。
手中滚烫的温度稍稍安抚了他那颗紧张躁动的心,见菲利克斯要离开,西瑞尔急忙开口,结巴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赫肯叔叔在吗”。
“不在,大概明天才能回来。”菲利克斯一手握着门把,回头催促少年先把肉汤喝掉。
不敢忤逆,西瑞尔急忙用汤匙舀了汤送进嘴里,和记忆中的味道不太一样,没想象中的好喝。他皱起鼻子看着这碗肉汤,确认似的又喝了一口。果然不太好喝。这一定不是厨子做的。
他狐疑地回望向菲利克斯,试探地问道:“这是……你做的吗?”
“仆人们都睡了。”菲利克斯答非所问,但少年还是从中听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试探的表情渐渐转为惊诧,而后又变回困惑。他像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似的再次皱起眉头,双手捧着碗,视线却不曾离开过菲利克斯。
他困惑的不是菲利克斯居然会做肉汤,而是菲利克斯居然会为他做这个。无数猜想在脑中成型,他不知哪一条才能正确地解开自己的疑惑。而问题归问题,味道归味道,人一旦饿了也就顾不上太多了,他抱着碗一口一口喝光了肉汤,热乎乎地出了一身汗。
而菲利克斯似乎暂时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就站在门边看着他喝光了那碗汤。汤匙刮过碗底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舔舔嘴角,少年羞赧地偷看了吸血鬼一眼,抓了抓头发,跳下椅子把空碗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赫肯叔叔不在……你还好吗?”吃饱了肚子才想起不久前没问完的问题,西瑞尔心中惴惴,不知菲利克斯会怎么回答自己,也算不准自己能用什么办法挽留住他——可今晚赫肯叔叔不在,仆人也都睡了,就算他真的能和菲利克斯发生点什么,也没有见证人,自然也就失去了让父亲知晓的途径。
他咬住嘴唇,内心左右拉锯摇摆不定。
“暂时没关系。”菲利克斯说着走向西瑞尔。少年暗暗吸了一口气,后背顺着脊椎的方向好似被人穿入了两股线,随着菲利克斯的靠近,那两股线越拉越紧,他甚至感受到了绷紧的疼痛。
“睡吧。天快亮了。”菲利克斯端起空碗,无论是肢体抑或视线都不曾落到西瑞尔身上过。
眼看菲利克斯就要离开,少年猛地咬紧牙关,追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
“你可以喝我的血。”他以为自己很镇定,谁知发出声音时才察觉到自己又开始发抖了。他用力吞咽,喘息着补充道,“我的……也可以吧?”
菲利克斯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拂开他的手,语调平直地答了一声“不行”便离开了房间。他将碗与汤匙送回厨房,回屋时,忽然就停在了雪地里。
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个那么大的男孩在奄奄一息之际对他说过那句话。
我的血都给你。
那男孩发现了他的秘密,那时他手里还抓着一只被吸干了血的老鼠,嘴唇上还残留着冰冷的死血。男孩站在冰天雪地里睁大了双眼看着他,揪着身上的衣服用颤抖的声音问他究竟是什么怪物。
那年他二十岁,答不上来那对他而言过于艰深的问题。
异变发生在十五岁那年,吃惯的食物再也无法消除鬼魅般日也纠缠的饥饿感,他盯着师父脖子上突起的血管,闭上眼睛就能听见血液在其中奔涌的声音。尖牙刺破嘴唇,师娘问他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眼神闪烁答不上来。
第一次喝到生血是在某个电闪雷鸣的夏季雨夜,他在轰鸣的雷霆声中溜出铺子,偷了邻居家的一只鸡,在它发出叫声之前狠狠拧断了它的脖子。他扯下脖子上的羽毛,迫不及待地咬了上去,带着腥味的热血涌入口中,死寂多日的感官在倾盆大雨中终于复苏。他在夜里看到了光,听见雨水砸击地面的声响,皮肤感知到潮湿与凉意,一颗心在胸膛里扑腾不已。
那个雨夜,他意识到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他是怪物。
第二天暴雨停歇,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猛烈的阳光灼伤。青烟自伤口腾起,师父打着哈欠走出门,他急忙将血流如注的手藏在身后,战战兢兢躲进了树荫下。
他只知道自己是怪物,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面对弟弟的问题,他为难又羞耻,现在再把死老鼠藏起来已经太迟了,带血的嘴唇触碰又分开,他发不出声音,转身就想逃走。
可男孩过来抱住了他的腿。男孩吸着鼻子求他别走,说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姐姐。他求他别丢下他们,求他带他们去找父母和哥哥。
他留下了,仍像过去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妹妹和最小的弟弟,仍然会趁着他们睡着时去雪地里翻找死去的动物。敌军扫荡的村落越来越多,逃亡的流民越来越多,而天气越来越冷。妹妹在流亡过程中染上重病,他走到哪里都会背着她,给她吃最好的,喝最干净的水,却依然无法阻止她的日渐虚弱。他背着她就像背着一片轻飘飘的叶子,恐惧感时时刻刻勒在他的脖子上,太可怕的事他一直不敢想。可她最终还是死在了他的背上。他们把她埋在了一棵树下。那天晚上,在他怀中睡着的弟弟又哭着在他怀中醒来,嘴里一直口齿不清地叫着姐姐的名字。他抱着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张开嘴也只剩呜呜的哭声。
逃亡的人群中不断有人死去,有些是被敌军抓走,有些是病死的,还有的冻死在了雪夜里。他一直祈祷像死亡这么恐怖的事别再降临到他们身上,然而弟弟还是病了。他一直叫着冷,牙关打颤,身体不住发抖。没过两天就昏迷了,怎么都叫不醒。他穿着弟弟偷来的鞋抱着弟弟在雪地里飞奔,见到人就问能不能救救弟弟。逃亡途中谁都自身难保,那些人一见脸色惨白的男孩便躲得远远的,谁都不肯靠近他们。
在一个下着雪的夜里,弟弟忽然醒了,用脸蹭了蹭他的胸口。他又惊又喜,将弟弟紧紧搂住,可不久后男孩又没动静了。他强忍着惧意将手指探到男孩鼻下,见还有微弱的气息,这才松了一口气。接近黎明的时候,男孩又醒了过来,他像是困倦极了,眼皮只能勉强撑开一道缝隙。他叫着哥哥的名字,气息奄奄地说自己好像就快死了。
“反正就要死了……我的血都给你……”他靠着哥哥,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菲利克斯停在雪里,双眼看向东方的天空。
启明星高悬闪烁,红光冲破夜幕。
天亮了。
☆、第13章
翌日赫肯回来时被过来迎接的老杰克告知马厩里死了两匹马,他阴沉地点了点头,双手搓着冻红的耳朵进了屋,挥手吩咐年迈的仆人去收拾尸体。他呵着气踏着沉重的步伐推门走进房间,赫然发现一人坐在窗边,吓了一跳。
算上他,庄园里一共五个人,敢这么大胆的也只剩菲利克斯了。
想到这里,他厌烦地在没有生火的寒冷房间里脱下外套,一手搭在领口的纽扣上,眼珠在眼眶中转了半圈,趁着菲利克斯转身前抓起外套就想离开。
既然喝过了马血,现在应该不至那么饥渴。男人摸摸自己的脖子,手刚刚握住把手,身体就被一股巨力狠狠压在了门板上。疼痛自颈后传来,四颗锐利犬齿刺进皮肤,力道又凶又恶,仿佛巨兽饥饿躁动的撕咬。他发出疼痛的惊呼,一只手从身后绕了过来,捂住他的嘴,指端尖利的指甲刺破了脸颊。
怪物的进食于他而言不啻酷刑,他被高大的躯体压制着,无法动弹,肩膀和双膝紧紧贴着门板,皮肤被顶得生痛。粗重的喘息与吞咽声在耳畔交替,这种时刻里,他总是无可抑制地被某种出自本能的恐惧支配。
没有人是为了这个才出生的。
他的兄弟们不是,他理应也不该遭受如此的命运。
年轻时跟随父亲一起去打猎,一天下来一无所获。站在收获颇丰的兄弟们中间,他又羞又恨,咬着牙压抑内心的愤懑,父亲只是拍拍他的肩,什么都没说。
他应该还是受宠的,就算样样不如自己的兄弟,父亲也从未对他疾言厉色过。谁知大学念了一年,父亲的一封来信勒令他退学,一辆马车把他送来了这坟茔般的庄园。
从此他的人生便葬在了这里。
葬在怪物的爪牙之下。
多年之后再回忆过往,他幡然顿悟,父亲对他的宽容或许不是出自宠爱,而是愧疚。他是他最无能的儿子,即便得到了钱和土地也经营不出什么,一切都在流逝的时光中被悄然定论,不出众的脑子,不出众的体能,不出众的性格,大概最适合他的就是成为投给怪物的饵食。
手指抓挠着门板,赫肯不甘心地挣扎,身后的菲利克斯搂住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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