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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海浮生录-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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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述马上放开陈星,两人同时朝来人打手势,但已来不及,晋军队长战战兢兢,一声大喊,顿时吸引了面具男的注意力。
  “何方妖人!”队长明显中气不足,战战兢兢地喝道,“快快束手就擒!”
  项述与陈星的警告晋军队长没看见,冯千钧却看见了,当即一个翻身,找掩护躲到陵园外墙后,示意怎么办?
  项述马上一摆手,抓住要冲出去的陈星,只听陵园中央,石台前那“妖人”一声冷笑,沉声说了句什么,陈星尚未听清,近百只被转化为魃的活尸村民便朝晋军扑来!
  “冲锋!”那队长喝道,带领手下开始徒步冲锋,各自旋刀,疾取活尸头颅,一时腐血四处洒开。陈星一瞥不远处的冯千钧,冯千钧藏身围墙后,指指自己,朝陈星点头,意思是他教的。
  陈星想起了山崖下被撞爆脑袋的活尸,便停下了动作,忙朝项述说:“斩它们的头。”
  说完,陈星从石碑后现身,喝道:“妖怪!伏诛!”跑出几步,才发现自己身上没兵器,忙转身跑向队长,喊道:“借把剑用用!”
  冯千钧也提刀追了出来,喊道:“快退后!别添乱!”
  陈星忽见陵园内有把挖土用的铁铲,心道太好了!当即跟在士兵们身后,抡起铁铲,一铲拍在一只活尸头上。
  项述目光始终停留在那面具男人身上,丝毫不在意活尸,下一刻,站在石台前那男人一抬手,项述顿时飞扑出去,先是踏上一具石棺,旋身,到得陈星身边,给了一旁的冯千钧一脚。紧接着单手掀起近两百斤重的石棺盖,朝自己与陈星面前一按。
  冯千钧刚一转头,便被踹飞到一旁,陈星则满脸疑惑,抬头只见那黑袍面具男抬手朝着虚空一按,仿佛水纹荡起,手中黑火闪烁,喷出上百枚黑火流星弹,无差别撒向与活尸相斗的晋军卫兵。黑火沾上身,士兵顿时发出痛嚎,满地打滚。
  石棺盖被击中,粉碎,项述受到那巨力震得一震,稍一躬身,拔剑,化为一道影子,唰地直射上石台中央祭坛!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陈星还抓着铲子,一眨眼间陵园内还剩下自己、项述与冯千钧站着,其余人已纷纷倒地。
  “冯兄!”陈星喊道,“哪儿来的人?!”
  冯千钧喝道:“别碰他们!”
  黑火一沾上人便开始灼烧,陈星不敢去碰,冯千钧站起,喝道:“你背后!”
  晋军全被放倒,活尸却还留下不少,此刻纷纷朝陈星围了过来。
  “发光!”冯千钧一刀挥去,斩下两具活尸头颅,喊道,“它们怕光!”
  此刻项述却一个箭步,已冲上了石台,一剑拖起弧光,“嗡”一声挥去,那面具男马上抬手,右手袖中现出一把匕首,铮地架住项述,匕首上闪烁着淬毒的贝壳色。项述丝毫不给他回手空当,一剑刺向那男人咽喉!
  “好身手。”那面具男人一手始终朝向石台上的司马玮尸身,另一手艰难应付项述的剑刃,顷刻间已连拆三招,面具男见抵御不住,蓦然飞起,拔高身形,竟是飞了起来!项述蓦地退后,抬头望向一丈高处,只见那面具男不敢飞远,左手始终朝向司马玮尸体,引导着无形的怨气源源不绝注入这死人躯壳之中。
  项述注视那面具男的一举一动,只见敌方右袖一抖,匕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小巧的铁弩,弩上现出锋锐箭矢,寒光闪烁,居高临下,竟是要射杀项述。
  同一时间,冯千钧突出重围,跑向被活尸包围的陈星。
  陈星:“你带这么多士兵来做什么?”
  冯千钧:“他们自己知道路,我有什么办法?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多管闲事?”
  陈星抬起手,大声道:“这是我的工作!怎么能算多管闲事?!”
  刹那间,陈星手中绽放出心灯光芒,璀璨白光一亮,活尸顿时哀嚎,四下溃散。
  那面具男见白光绽放,自己的活尸遭到克制,顿时再顾不得项述,转头望去。
  “干掉他们!”冯千钧喝道,“快动手!”
  陈星倒是没有危险了,然而他右手抓着铲子,左手祭起心灯,想用铲子去拍这群活尸的脑袋,奈何被白光一照,活尸便本能地四散奔逃,陈星抡起铲子去拍,只拍了个空。最后变成他追到哪里,活尸便忙不迭逃开,导致他一个也挨不着,陵园内霎时变得一片混乱,犹如狼入羊群,四下鸡飞狗跳。
  “打不到啊!”陈星恼火地说,正想把心灯停了,冯千钧却跑到土墙前,喊道:“赶紧过来我这儿!”
  于是那场面变得十分诡异,一名少年高举铁铲,左手发着光,驱赶着一大群活尸,把它们赶到陵园西面,活尸拥挤不堪,挤过两面土墙前的狭道,闹哄哄地依次通过,冯千钧喝道:“听我号令,冲锋!”
  陈星开始奔跑,那群活尸被心灯这么一撵,顿时加快速度,冲过狭道的一刻,冯千钧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怒喝一声,横刀肩前,朝前一招俯冲,迎着活尸队伍,运足内力疾奔!
  刀光一闪,“唰”一声连着斩断近六十只活尸头颅。到得陈星面前,陈星现出震惊神色,冯千钧却手腕稍一转,偏了个极小的幅度,刀刃在距离陈星脸庞不足三寸处,擦着他的鼻子掠了过去,带起一阵凛冽冷风。
  陈星:“……”
  冯千钧活动手腕,将刀一甩,环首刀上残余腐血却被甩得干干净净,依旧现出刀锋的一泓冷光。
  “好刀法。”陈星刚刚看见刀锋顺着自己脖子回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脑袋也要一同落地,心有余悸道,“厉害。”
  “承让,占了神兵的便宜。”冯千钧先前毫无准备,被活尸袭了个措手不及,现在知道底细,便不再失手。当即转身,奔向项述。
  项述紧盯着那面具男,这下面具男仿佛有所畏惧,只想速战速决,一扣扳机,六枚暗箭飞射而去,项述等的就是这一刻,将手中长剑一抖,“叮叮叮”一连六声,竟将牛毛般的暗箭全部挡开!
  “你……”面具男顿时错愕,旋即项述一步跃上石台,旋身,一剑斩向那面具男左手,冯千钧紧接着冲到,两步踏上台旁石柱,横刀劈砍,斩向面具男脖颈!
  然而面具男那身黑袍却是唰地被撕破,内里空空如也,紧接着布条又是一声轻响,在空中翻滚,恢复原本模样,男人抽身而退,面具掉落,现出真容。
  项述一剑只斩破了那男人衣袖,冯千钧一刀则只挑开了他的面具,面具当啷掉下,两人落地,陈星跑到石台前,面朝高处。
  那男人现出清雍面容,居高临下地打量三人,冷笑一声。
  “这又是什么怪物?”冯千钧皱眉道。
  陈星茫然道:“不知道啊,这儿又没人认识他,戴什么面具呢。”
  那男人声音尖锐,面色苍白,冷冷道:“你是谁?”
  陈星说:“你是谁!”
  男人怀疑道:“你是谁?”
  陈星:“你先说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他在拖时间!”项述眼看马上就要出现“你是谁”“你又是谁”这种无意义且无休无止的废话,当即开口阻止,喝道,“别和他啰嗦!”
  陈星被一句点醒,左手笼罩白光,朝向空中,喝道:“死吧!”
  陈星竭尽全力,心灯之光顿时爆发,迸射,化作无数光点扩散如同星河,那男人却发出一阵尖锐的大笑。
  “蠢货,我又不是魃。”男人竟是毫发无伤,抬起右手,手中黑火迸射,朝着地上三人当头压下,轰然爆发!
  陈星不料这妖人竟半点不惧心灯之光,冯千钧与项述则同时转身,朝陈星扑来,项述先是一脚踹开冯千钧,再单手在陈星腰上一揽,带着他就地翻滚,躲到石台后。三人避开黑火,项述将陈星推到石柱后,转身冲了出去。
  就在此时,远方终于传来鸡叫,黑衣男人一声狂笑,猖狂道:“成了——”
  紧接着,中央石台上,司马玮尸身轰然爆出漫天黑火,从铠甲的缝隙中激射出来,继而原地一闪,连着铠甲升上天空,化作黑光,往西北方飞去。
  东方露出鱼肚白,那黑衣男人腾出另一只手,双手一抖,左手弩,右手匕,缓慢落下地来,朝向项述,竟丝毫不将陈星与冯千钧放在眼中,专心对付项述。
  “他没有脚,”冯千钧在柱后说,“是鬼?怎么对付?”
  陈星:“我不知道……”
  冯千钧:“你不是驱魔师吗?”
  陈星:“关键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啊!”
  陈星不住思考,他从未在古籍上看到过这种妖怪,项述却一抖长剑,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那苍白脸庞的黑衣男子说,“无关紧要,接……招。”
  黑衣男瞬间冲向项述,挥出匕首,项述马上格挡,这厮竟能飞在空中,如鬼魅一般四处腾挪,匕首翻飞,使出无数虚影,配合左手强弩,项述无论如何斩杀,都只能斩破这妖怪身上的黑袍,伤不得他半分。
  冯千钧见对方实在不好对付,只得手持长刀,又冲了出去。
  一定有办法的……陈星接连催动心灯,心想把法术直接按在他脸上灼烧他有没有用?心灯在他手中时强时弱,不断变幻,倏然间他发现了一件事——
  ——项述手上的那把铁剑,竟是随着陈星催动心灯的阵阵举动,而开始闪烁光芒!
  项述也发现了,百忙中一瞥陈星。
  “剑!”项述喝道。
  此刻冯千钧已冲了上来,斩破黑衣男下半身,黑火顿时从袍底喷发,席卷了陵园中心区域。
  陈星马上抬起左手,躬身朝项述遥遥一按。
  下一刻,项述手中铁剑绽出耀眼白光,与黑焰相撞,竟似烈阳融血,将黑焰驱逐殆尽!
  黑衣男一怔,正要拔高躲闪,冯千钧却在背后踏着石柱跃上空中,一刀当头劈下,将那黑衣男逼回地面。项述双手持剑,将剑一抡,抡出一个闪耀的光弧,旋身,错步,反手剑一刺。
  黑衣男被那带有心灯法力的长剑刺穿胸膛,登时发出惨叫,疯狂震颤。
  “为什么,我会被这光……”那黑衣男袍底下的黑焰霎时化作白火,朝着四面八方喷发出去,被烧灼成灰烬。
  “不知道。”三人异口同声答道。
  陈星补了句:“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怪就怪你自己倒霉吧。”
  轰然爆闪,黑衣男被烧成无数光点,一闪消失,黑袍落地,自动起火,竟是熊熊燃烧,最终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没剩下。
  隆中山尽头红日初升,照亮了山腹陵园,满地晋军哀嚎渐止,陈星心中疑惑更甚,抬眼看项述,项述则躬身,捡起了黑袍男落下的面具。


第8章 旅途┃我看他没有半点想当你护法的意思
  清晨,麦城。
  “尸变了——!”有人慌慌张张,冲过来狂吼道,“官府里头,死人尸变了!”
  “不许造谣!”官兵拦在麦城城门口,对付汹涌澎湃的百姓,大声喊道,“都回去!没这回事!全是谣言!谣言!”
  官府中,县丞与一众文书令、连同地方将领注视笼中所羁押的那名晋军官兵活尸。
  活尸拖着铁链,两眼浑浊,在一个大铁笼里不住挣扎。
  “必须速速将这妖怪……”县丞勉力镇定下来,“押到建康去,回禀朝廷……”
  麦城县功曹道:“大人,愚以为……”
  “这事儿断然压不住!”县丞回过神,喝道,“襄阳一败,战死之人以十万计,若尽数尸变,你活人再多,能与死人斗?!尽快押送上路!奏请朝廷决策!”
  隆中山西北,出山口处。
  那狗在原地等了一宿,一路跑来,朝陈星不停摇尾巴,三人暂时停步,在栈道尽头找了地方坐着,冯千钧去找回先前逃开的马匹,所幸并未跑远,项述则牵来自己的马。站在栈道上沉吟不语看山景。
  冯千钧与两人交换了消息,原来晋军早知隆中山情况,毕竟不久前已有逃出山腹村落的百姓,想去襄阳城报官,奈何襄阳被围,只得转向麦城。麦城官府因传闻秦军将大举攻城,本就一根弦绷得紧紧的,生怕又是敌军声东击西之计,百姓又说得不清不楚,便将此事暂且压下。
  “确切地说,”冯千钧说,“到昨晚为止,恰好四十九天。”
  项述背对二人,始终没有插话。
  “吃点东西么?”陈星主动朝项述招呼道。
  项述只不理会,陈星思考良久,答道:“逢‘七’之数,确实有缘由。可你不该把他们带过去!”
  冯千钧答道:“我阻止过了,没用。”
  直到马匹载着那名晋兵死尸回到麦城时,百姓终于恐慌,县丞见先前派去打探消息的官兵两天未归,如今见了尸体,知道不能再怠慢,赶紧又派了另一队人,连夜进入隆中山。为首队长从先前消息里早就得知陵墓方位,冯千钧本想独自过来协助陈星,力劝未果,只得跟在后头。
  结果就是这队晋军士兵全部殉职,除掉那黑衣神秘人后,项述一把火,将满地尸体烧得干干净净。
  现在陈星唯一担心的,就是身着黑铠的司马玮,在最后一刻化作黑火流星飞走一幕。内情一定相当复杂,神州大地不知何处,一定有人正密谋着某件事。而他们对此,则没有半点头绪。
  将近百年前,大晋皇朝继承者昏庸无能,八位诸侯王起兵争夺帝位,令中原大地陷于战火,内战中汉人彼此攻伐,严重内耗,导致五关外守备空虚,饥荒连年。能作战者不过寥寥数万人,方有匈奴乘势南下,关中沦陷,汉人衣冠南渡,成为如今汉、胡南北分治的格局。
  史书记载,楚王司马玮到死时年仅二十一岁,身高雄伟,有过人姿颜,因“矫诏”即伪造圣旨起兵讨伐朝廷奸臣而被处死,死后追赠骠骑将军,葬于封地荆楚隆中山这一风水宝地。
  “项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陈星现在觉得,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怪事尚属其次,项述的身份与动机,才是最令他在意的。
  项述一瞥陈星,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答道:“我只是欲取道前往长安,路过多管闲事而已。”
  陈星好奇问:“你去长安做什么?”
  或许是昨夜三人同生共死一场,隔阂稍除;也或许是陈星的心灯证明了他确实是一名如假包换的驱魔师,项述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好转。
  项述正在翻来覆去地看手里那张面具,刚一转向陈星,陈星便下意识地往冯千钧身边靠了靠。
  “你别老欺负我!”陈星有点害怕项述,硬着头皮说。
  “喂!”冯千钧也有点害怕项述,毕竟打不过他,也硬着头皮说,“你别欺负陈星小兄弟,别人又没招你没惹你。”
  “没招惹我?你们汉人不分青红皂白,使诈将我从锦州骗到江东,关到现在。”项述轻描淡写道,“若非襄阳城破,如今我已成了牢底腐尸一具,抱着让我对你感激涕零的心思,还是省省罢。”
  陈星听到这话时怒了,说:“我又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事!而且我不是把你救出来了么?我怎么就让你对我感激涕零了?我问你,你是不是不信我先前说的?那你现在信了?”
  “你是胡人?”冯千钧一看项述那脸色,顿时将后半句“不像啊”硬生生给憋了回去。猜测项述不喜欢被人盘问自己的身份,忙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赶紧又打了个圆场,说:“好了,既然都往长安走,就一同上路罢。”
  项述再不多言,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业已走远。陈星干粮吃到一半,忙说:“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去长安做什……”只得将狗放在马鞍袋旁,冯千钧收拾了东西,策马上路。
  项述与他们保持着距离,纵马在前,陈星与冯千钧落后十余丈,策马并行之时,两人还在小声讨论。
  “你的护法看上去不像坏人,”冯千钧说,“相信我,他不会一语不合就拿剑捅你的。”
  “对,他只会拿钱砸我。”陈星说。
  “那枚金锭,试的是我功力。”冯千钧说,“那会儿他已经发现我在你身后了,你就算不躲,也不至于真的砸中你。”
  “那真是多谢他手下留情了。”陈星不以为然,心想这人就是个王八蛋,还抢我东西。
  陈星眉头深锁,观察前头不远处的项述,朝冯千钧说:“他去长安做什么?”
  “找族人。”冯千钧说,“这不是显而易见么?胡人都在北方,长安又是秦帝苻坚的地盘……”
  陈星蓦然又想起了朱序出示的名册上那句“猜测是名武官”,兴许是抓到项述时,收缴了什么贵重物品,据此得出的推断?他是什么人呢?百长?校尉?二十岁能坐上的位置,想必不会太高,不可能是将军。
  冯千钧:“不过,我看他没有半点想当你护法的意思。”
  陈星索然无味:“我早就感觉到了。”
  陈星想来想去,又想起化作黑火飞走的司马玮尸体,当时飞往的方向是西北方。恰好是长安的方位,但更远的西北,还有凉州等地。黑衣蒙面人背后一定还有庞大的势力,此时不知正躲在哪个地方,做什么密谋……他们将一具近百年前的、已化为骸骨的尸体复活,要拿来做什么用?
  心灯的力量随着万法归寂,已消失了三百余年,此刻现世,是否也正因为这股藏在隐蔽处的力量在密谋?陈星一路上皱眉不语,再抬眼看前方的项述,项述对此的解释只是路过多管闲事,但陈星总觉得他仿佛知道些什么。
  可既然知道,不就更应该与自己认真说说?陈星简直一头雾水,幸而项述确实如冯千钧所猜测,一路上没找过他们麻烦。寻道往西北的这段旅途,有店住店,在荒郊野岭时,便露宿野外。
  连年战乱,荆北至汉中被劫掠多次,早已十室九空,找不到店时,三人便只能在没有屋顶的废宅里过夜,陈星看着天空中的繁星,扳着手指头数日子,自己生辰在十月深秋。还剩下不到三年又八个月,接下来得尽快找到长安的驱魔司总署遗址,希望能找到万法归寂的原因。
  最好的结果是尽己所能,利用余生这几年时间,找回消失的人间法力,再传下驱魔师一脉,来日方可应对天魔的出现。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凭空又生出了那黑衣人的波折。且毫无头绪,这件事越想越让陈星说不出地烦躁,辗转反侧,只得起身出去走走。
  月色下,却见项述在破败村庄后一条小溪中,穿着长裤用冷水擦上身,陈星看了一眼,走到溪边,项述也不避他,就这么站着。
  从牢狱中把他救出来时,项述瘦得不成人形,如今不过十天,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月色照在他湿润的肩背上,犹如为他镀了一层粼粼的银光。
  “比起先前,你好多了。”陈星说。
  项述皮肤白皙,肌肉养好后瘦削却不夸张,现出流水般的线条,赤条条站着时,丝毫不像一名胡人悍将,反而有种文雅之气。不穿衣服的话这是文士们的标准身材,陈星只觉得非常奇怪。
  一路上,项述偶尔会接过陈星给他的干粮,对冯千钧递的食物却从来不吃。歇息扎营时,项述还会不时出去打猎,有时带着鹿回来,有时则是野山羊,他一顿得吃许多肉,也正因如此身体才恢复得飞快。
  “你去长安做什么?”两人相对时,项述终于主动朝陈星说了句话。
  “干活儿。”陈星坐在溪旁石头上,答道,“我是驱魔师,我有我的责任。”
  项述走到岸边,穿上单衣,两手一扯系带,收紧,白衣衬出宽阔的肩背线条,隐约带着一股内敛的威胁感。
  “讨个说法,”陈星说,“这护法,你是打定主意不当了对罢?”
  项述眉头一扬。
  陈星便给他解释,历来驱魔师身边,俱设“护法”一职,为的是保护驱魔师收妖除妖,不受干扰。而坐镇总署的大驱魔师,身边护法则有一个响亮名号是“武神”。
  如今全天底下的驱魔师,只剩陈星一个了,自然他也就是那个“大驱魔师”,至于武神,心灯为他指明了项述这位护法,陈星自己也毫无选择权,还想再解释一通法术,神州……
  “找别人去。”项述随口道,“你救我一命,我救你一命,扯平。”
  项述救了陈星不止一次,尤其在楚王陵前陈星冒冒失失,要不是项述出手快,差点就要被黑火烧死。虽然那黑火烧不烧得死他也不一定,但这不就是护法该做的么?
  陈星听了这话倒也不生气,事实上对一个时日无多、只能活三年零八个月的人而言,很多事情并不会对他构成什么刺激,顶多有点不爽。
  “行。”陈星目睹项述离开的背影,说道,“本来也不抱多大希望,但好歹得尊重你的想法,既然拒绝了,咱们到长安以后,便桥归桥,路归路。”
  项述走了,余下陈星面朝溪水,十分惆怅。他有许多话还没来得及朝项述解释,包括驱魔师与护法的关系。也包括三百多年前,驱魔师鼎盛的那个时代,护法是与驱魔师相依相伴、出生入死之人。
  陈星从华山中出发的这一路上,曾经不止一次地遐想过这位护法的长相与脾气,以及见面后该如何朝他解释,余下四年的光阴中至少有人陪伴在身旁,多的不敢想,至少不显得寂寞。
  岁星的运气为他解决了一切疑难,唯独在项述这件事上毫无作用,也或许这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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