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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就是这样的鸟儿-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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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会不住的点头。
皇帝知道他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抬步向佛台走去,而方才不耐的神色好像变戏法般,倏地换成了一副虔诚向佛的表情。
睿思在暗处目送皇帝走向佛台,抬头望向礼佛大殿的地方,阴雨连绵的天空看不见义父说的那颗高照宫殿的祥瑞星。
他勾起唇角,露出笑容,感激神佛,镇压死而复生的怀远王爷吗。
他的这个老子,莫非也太可笑了。
听见脚步声,一玄抬头,放下手里的东西,合十双手向他行礼。
皇帝回礼,站在下人撑起的伞下,道:“有劳小师父不辞辛苦为我大荆诵经祈福。”
一玄微笑摇头,重新捧起搭在木鱼上的帕子,拧干雨水,铺回木鱼下面。
皇帝一瞥之下看见小和尚帕子上的桃花,好奇问及铺垫手帕的原因。
一玄道:“为寺中师兄所赠之物。”
皇帝朗声笑道:“前几日朕就瞧着了,还当是眼花呢,今日再一看这分明是个姑娘家的东西嘛,上面还秀着招蝶的桃花瓣。小师父可否愿意让朕仔细瞧瞧?”
一玄心里一动,他默不作声的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将帕子递给来接的太监,然后手缩进袖子里,抹掉了上面的汗水。
他在桃林前设台讲经,木鱼下的帕子终于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躲在暗处的睿思盯着皇帝接过了手帕。
一春江水,十里红妆,桃林有鹿,佳人难得。
手帕丝滑如水映着两朵绣工高超,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桃花,皇帝看着诗句,一愣,想起几个月前山月似乎也曾说过这两句诗。
陛下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
皇帝隐隐察觉出异样,警觉的扫了一眼佛台上的僧人,念道:“……桃林有鹿,佳人难得。”
身旁的太监公公脸色暗中一变,将头低了下去。
皇帝瞧见,严声道:“你知道什么?”
公公膝盖不要钱似得噗通跪了下来,伏在地上结巴道:“这诗……这诗好像是皇上当年写给慕妃的,不知怎么、怎么流传出去了呢。”
皇帝恍然,想起来似乎有这么一个女子,生自江南绣坊大家,有一手比绣娘还妙的针法,当年他下江南时偶遇,曾与其有过一段缠绵的恩情。
他还亲自封了她妃,后来,再后来发生什么了,十几年岁月荏苒,后宫佳人三千,来来去去,这么多人,他早就记不得了。
皇帝将帕子还了回去,没再多说什么。
躲在暗处的睿思手心一疼,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用力过大,把房檐下的横梁掰掉一片木茬,木茬扎伤了他的手。
他看着手心流出殷红的血,勉强笑了笑,接着,脸色一冷,阴郁的想,他还期待什么?
长安寺里收到殷成澜等人的消息,已经提前备好了卧房,他们一行人抵达寺里时,帝都的雨已经下了半月有余了。
天不太冷,但一下雨就有点风,连按歌推着殷成澜刚进屋中,盘踞在他腿上的野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钻进了铺好的被窝里。
此猫在吃和睡的上极有天赋,前者天赋表现在它胖乎乎的肚子上,后者在它总能随时随地寻到更加暖和舒服的地方,并且脸皮很厚,胆子很大,不管是殷成澜的被窝,还是他的腿上,此喵都能睡得心安理得。
殷成澜还不敢拒绝,挟鸟蛋以令阁主,真是很操蛋了。
橘猫在被窝里踩出一块软绵绵的地方,钻出被子,跑到殷成澜面前,仰起头瞅着他腿上抱着蛋的小黄鸟喵喵的叫。
小黄鸟不咸不淡瞥了眼身后的男人,将蛋举起来,小翅膀一松,鸟蛋便直勾勾掉了下去。
殷成澜心里一惊,伸手去捞,一道橘影快速闪过,只见那喵轻盈跃起,踩住殷成澜的手背,一伸脖子,就将鸟蛋接住了,橘猫嘴里含着漂亮的蛋蛋,得意的冲殷成澜含糊一喵,钻进被窝里孵蛋去了,简直比身边两个蛋他爹还敬业。
见一鸟一猫配合的如此默契,殷成澜醋意生了一肚子。
小黄鸟骄傲的站在他腿上,百无聊赖的踢着爪爪,却不跟着一起进窝,显然是在等某个大猪蹄子。
殷成澜更加确定灵江认得他,只是大概心里有气不想搭理他。
屋外传来敲门声,连按歌去开了门,来人是睿思的娘亲司慕诗。来送水和食物。
连按歌接了东西送进去,不多会儿又出来,笑眯眯道:“夫人,许久不见了,这边请,爷换件衣裳稍后就来。”
反手带上了屋门。
司慕诗往他身后看一眼,点点头,跟着他走了。
卧房的窗户外有一棵老槐树,树叶鲜绿欲滴,在雨中婆娑,殷成澜挥袖将窗户关严,把小黄鸟放到桌上,倒了杯水给他。
灵江就一边啄水梳理羽毛,一边用小豆眼瞄他。
男人脱了上衣,露出精悍的上身,他常年坐在轮椅上,腰腹之间竟也没一点肥肉,肌理匀称紧致,强悍,充满力量。
灵江知道这副胸膛压在他身上的滋味,让他一想起,就会浑身发热紧绷,男人与生俱来的霸道和不容抗拒钉进他身体里,温柔而强横的不许他逃走。
殷成澜换了衣裳,一抬头,就看见小黄鸟痴痴站在杯子边,尖尖的小嘴挂着一丝银线,也不知道是口水,还是茶水,就这么亮晶晶的往下淌。
殷成澜:“……”
他们家英挺逼人俊美不凡的灵江少侠呢。
小黄鸟长长吸溜一下,回过了神,心里酸里吧唧的想,他亏大发了,他还没睡过殷十九,没撕开他的衣裳,掰开他的腿,尝过他哭泣求饶呻吟的眼泪呢。
殷成澜道:“我去见慕诗,你来吗?”
灵江咽了咽口水。
殷成澜不明所以:“饿了?我身上还有——”
话还没说完,小黄鸟忽然跳到他胸口,暴风骤雨一般在他胸口疯狂啄了起来,就像勤快的啄木鸟,嘚嘚嘚嘚嘚嘚一阵怒啄。
那小鸟的尖嘴啄到身上真的疼,殷成澜不敢吭声,把肌肉绷成一块木桩,任由灵江恶狠狠撒了一顿气。
不用看,殷成澜就知道自己胸膛一定是星星点点一片殷红。
啄完,小黄鸟飞到了他肩头,把爪爪揣进肚子下面,一甩脑袋,呆毛飘扬:“啾!”
起驾!
殷成澜苦哈哈揉了揉胸口,操纵轮椅离开房间。
他们前脚走,后脚一只猫头就从被窝里冒了出来,瞅了瞅外面没人,胖橘猫把肚子下面的鹌鹑蛋扒拉出来,一爪按住,张嘴往蛋上啃,啃不动,再换一边大牙继续啃,嘴里发出咕噜声,跟它偷到了鱼时一模一样。
就在胖橘猫啃不裂蛋壳,打算继续把蛋重新揣回去时,那枚一直坚硬无比皮实无比的鹌鹑蛋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胖橘猫被吓了一大跳,其实它也没打算吃来着,就是嘴馋想舔两口,谁知鸟蛋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裂了。
它如临大敌,退到被窝外面,发出低沉的喵喵声,而窗外的雨停了。
隔壁房间里,殷成澜摸着手里的小黄鸟,淡淡道:“去信吧,我们该进宫了。”
一只雪白的飞鹄从长安寺里展翅高飞,越过三十里长的护城河,钻进了大荆帝都巍峨的皇宫里。
飞鹄所经之青山绿水处,一声悠长沉静的钟声响了起来,紧接着,远近十座古刹的钟声一同回荡在幽静的山林里。
浑厚的钟声如同浪潮此起彼伏,几乎在同一时间响遍了整个大荆国度。
帝都里,皇帝从午后小憩中醒过来,听见远处近处古钟鸣响,便差人来问,一玄披青裟而来,布鞋还带着残花红泥,他向皇帝深深一拜,“千钟同奏,佛音悲鸣,陛下,山月禅师圆寂了。”
皇帝惊讶,“这不可能。”
一玄低眉敛目,“如若不是,何人能使千座庙宇同时钟响。”
皇帝立刻派人去询问,却得到回报来说,庙宇佛刹不知为何响起了钟声,皇帝惊疑,多方打听,却终得统一回答,不得不相信,唯有山月圆寂才能让数万古钟为其悲鸣。
随着千钟送终而来的,是一封来自山月禅师的绝笔。
长安寺里,殷成澜与灵江正欲暗中入宫与一玄碰面,临走前,灵江多瞅了被窝里的蛋蛋一眼。
这一眼,却让它顿时僵在了原地。
只见那枚坚强的鹌鹑蛋上多了个洞。
一个小小的小奶嘴正在啄蛋壳,然后吧唧吧唧往嘴里咽。
第77章 佛火小凤凰(六)
灵江站在被窝边,瞅着里头埋着的鹌鹑蛋有点愣神。
橘猫浑身炸毛; 在被窝边上走来走去; 看起来挺着急的,跟那产房前就要当爹的男人一样。
反而是灵江这个亲生的爹没什么大的反应; 扭头对屋门边的殷成澜道:“啾!”
啾完才想起他听不懂。
殷成澜察觉到不对; 看着灵江呆愣的表情,心头慌急起来; 他连忙操纵轮椅过去; 几步的距离; 是撞着桌角擦过去的,连轻功都忘了用。
从小到大,殷成澜见过无数次幼鸟破壳; 唯有这次让他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他有些狼狈的撞到床边; 只见被窝团成的一个圈里,他家那枚鹌鹑蛋上有一粒绿豆大的小洞; 就在他刚过去的瞬间; 有什么从小洞里一闪而过。
殷成澜忍不住扯着灵江的小翅膀,激动道:“那是我儿子吗?”
灵江瞅了他一眼; 抽回自己的翅膀; 淡然道:“啾。”
不然呢。
殷成澜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有个崽; 还他娘的是鸟生的; 还他娘的生出来是只鸟; 内心彭拜一时不知言语。
他一贯自持稳重; 如今给喜的眉飞色舞,咧嘴笑的像个傻子,不停的戳着小黄鸟,问:“刚刚是它的小嘴吗,它在啄壳?它现在怎么不啄了,我方才没看清楚它的小嘴巴。”
灵江:“……”
鸟喙就是鸟喙,嘴什么嘴,还小。
鸟窝上只余下那枚边缘波浪起伏的小洞,刚才吧唧吧唧啃蛋壳的小嘴约莫是累了,收了回去,就没再露出来。
殷成澜探头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失望的叹了口气。
站在被窝边上的小黄鸟无聊的用爪子挠着屁股,心想,不然他把蛋蛋敲开算了。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贸然从外面撬开蛋壳,很容易弄伤幼鸟。
破壳是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然而外面低沉亘远的钟声却连绵起伏,回荡在长安寺里,灵江见殷成澜直勾勾看着鹌鹑蛋,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就飞到他脸上,踩住高挺的鼻尖,眯起小黑眼,严厉道:“啾。”
催促他先去干自己的事。
殷成澜欸了一声,捏住小黄鸟的翅膀将他摘了下来:“挡住了。”
灵江只好飞到他背后,叼住他的衣领,将他往门外揪。
领口勒住喉咙,呼吸出现凝滞,一直眼巴巴等着看小嘴巴的殷大阁主这才回神,听见窗外古钟的声音,他心里竟生出一种感觉,哪怕外面刀光剑影,兵临城下,还是唾手可得的江山万里,风光旖旎,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眼前这枚鹌鹑蛋含羞欲露的一点动静。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底疯狂的雀跃,用手揉了揉脸,这才苦笑着说:“好。”
灵江便连翅膀带爪子的比划,让他先行去皇宫,自己留下来等鸟蛋破壳,一旦鸟崽子出来,殷成澜还未回,他就背着崽崽去见他,让他一解思蛋之苦。
殷成澜别无他法,只好答应,临走时,恋恋不舍的看了鹌鹑蛋一眼,还在期待他儿子啄壳。
他道:“千梵的绝笔信里已经向皇帝暴露了睿思的下落,再过几日,皇帝极有可能会出兵包围长安寺,来找他信中所说之人,不过官兵寻不到这幢院子,你只管安心待在此处。”
灵江抓住他的手指,点了点脑袋,飞扑到殷成澜唇上啄了一下,然后目送他离开长安寺。
盘踞山巅的古寺,站在悬崖边能望见远处隔着三十里护城河的京城,钟鸣鼎食,极尽奢华繁盛,一辆不打眼的车马从宁静的世外山水走向枕戈待旦玄冰冷甲的权谋之处。
十年之前猝不及防失去的东西,如今殷成澜要悉数拿回来,可等得到万里江山之后呢,之前他身怀必死之心,要将自己得不到的江山从皇帝手里夺走,交到他亲自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手里,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仅此而已。但如今殷成澜恶毒已解,往后还有百年的光景可活,他是如何谋划,如何打算的?
灵江对此一点都猜不透殷成澜的心。
从始至终,他想要的只有这个人而已,但殷成澜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可否愿意放下心头意难平的万千沟壑,离开至尊无上的帝都,与他山水纵横,走街串巷,养花逗鸟,过平静的生活。
灵江想,若是殷成澜还想当皇帝,他也只能将他打晕绑走了。
帝都皇宫里,皇帝握着山月禅师的绝笔信,眉眼之间风云雷动,神情似怒似喜似惊似疑,情绪错综复杂难辨,竟有几分谲诡狰狞。
一玄站在一旁,一袭青裟,身形瘦削,他的手里握着殷红的佛珠,在皇帝诡秘莫辩的神色中一如往常的平静,像极了他那位风雨不惊淡定自若的师父。
他年纪尚轻,胸膛单薄,时不时还会流露出单纯和懵懂,然而此时此刻,天子威压之前,他却有着不属于这份年纪的沉着。
皇帝眼底似有血色,说不清高兴还是愠怒,用诡异的语气说:“山月的信你可曾看过?”
一玄道:“不曾。”
皇帝将信扔到他面前,一玄捡了起来。
写了什么,他心知肚明,这是一封绝笔,亦是先兆之书,上书皇恩浩荡,佛法昌盛,下书九死未悔,真佛入世,真龙之子,临邸长安,奉天承命,诏以东宫,当保大荆百世太平,彪炳千古明君。
往明白了说,便是山月临死之前,告诉皇帝如今天下海晏河清,佛门子弟众多,他以得道高僧的身份窥的天机,不得不告诉皇帝,长安寺中有皇帝的血脉,此人生有天命,需陛下诏之为太子,才可佑大荆百年太平,而后他也会以明君的身份名留青史。
那是他们早就谋划好的,逼皇帝主动立睿思为太子,名正言顺的太子,文臣武将无人能驳,无人能反。
一玄虽以知晓,却不故作惊讶,也无大惊失色,而是仔细看过师父的亲笔,从熟悉的字迹上品到了藏匿在字里行间的淡然,一玄借低头叠起书信的间隙,弯唇笑了一下,抬起眼,面对着皇帝,说道:“长安寺确有其人,便是赠我巾帕的师兄,我那师兄慈悲肃穆,博施济众,常有古僧活佛称其为菩萨低眉,宝相庄严,为普渡众人而生。”
皇帝垂着眼,眼角的皱纹绷着,眼里别有深意,缓缓念道:“……普渡众生,如何渡?”
一玄道:“惩恶劝善是渡,救苦救难是渡。”
他仰起头,直直看着皇帝:“海晏河清应天受命也是渡,前着渡佛门子弟,后者渡天下苍生!”
皇帝瞳仁一缩,身体震了震,指着一玄,从齿缝里逼出几个字:“大荆江山,岂是尔等胡言乱语!”
话音落下,殿外的侍卫忽然冲了进来,数把银刀扣到一玄的肩头,将他逼跪到青石大殿上。
他直直跪下去,清瘦的骨头撞在冷硬的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古旧的木红珠磕到宽面厚背的银刀上,雪亮的刀光一闪,佛珠顷刻之间散了一地。
皇帝抬眼,看见滚动的红佛珠像是殷红的鲜血从那一身青裟的僧人身上流了出来,铺开如刺目的血泊。
大殿见血,焉是不详。
皇帝在这里断送了无数人的性命,却从未有血溅出来。
如今这象征着慈悲清净的佛珠像鲜血一样流到了皇帝的脚边。
龙靴碰到佛珠,蓦地收了起来。
一玄跪在地上瞥见,心到天助他也,立刻朗声道:“陛下,顺应真佛天命则保往世太平,不然风起于青萍之末,而后烽烟四起,不详将降大荆!”
皇帝雷霆大怒,将御案上的奏折一扫而落,侍卫的刀逼向一玄的脖子,紧紧贴在他细薄的肌肤上。
皇帝撑着桌子,冷冷盯着地上的僧人,眼里尽是嘲讽,嘶声说:“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
一玄跪在地上,肩膀伏下,额头贴着地面,他感觉到脖子一疼,一道细细的血珠从脖颈流了下来,他按在地上的手隐隐发颤,直到现在才着急起来。
皇帝不相信这件事,他该怎么办,他如何让皇帝将睿思公子迎进宫里,立诏为太子,完成十九爷的计划……
一玄额头终于渗出细密的汗珠来,他垂着头,目光慌乱的看了一下周围,看见那串师父留给他的佛珠,心里忽然就平静了下来,他闭了闭眼,不动声色将额头的汗蹭在袖子上,想到如果是师父在这里会怎么做,他会像自己一样没出息的跪在地上惊慌吗,会害怕皇帝的怒意和骂声吗。
师父不会的,他的心像磐石一样坚定,绝不会惊惧形势之变,他会怎么做,如果是师父的话,他会怎么说服皇帝。
一玄慢慢静了下来,他想起来了,师父什么都不会做,也不会说,如今在皇帝盛怒之下,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徒劳,于其多费唇舌,不如将此事推给皇帝,这位皇帝陛下,他生性多疑,曾亲手杀害信任自己的手足,他背叛了十九爷,信任对他而言就是风干的草,一触星火,就烧成灰烬,什么都不会剩下。
他终日活在太子布下的噩梦里,即便将太子的寝宫书房改成礼佛殿,用金身佛像镇压,佛香日夜袅袅,都挥不散他心头晦暗的阴霾。
他从不真心向神佛,神佛也不会真的偏向于他,即便他能欺骗天下百姓,欺骗史官,夜深梦回之时,他从太子索命的血海深渊里惊醒,是永远都欺骗不了自己的。
一玄默默的猜测着,然后用敏锐的观察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于是他撑起上身,让侍卫的大刀在脖颈边划下一道更深的血口,青裟洇出大片暗色的血渍,他迎上皇帝的目光,微微一笑。
皇帝怒:“你笑什么,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一玄摇头,轻声说:“于其看狼烟残血,众生潦倒,不如便死在陛下刀下,早日去见山月禅师。”
皇帝勃然大怒,盯着一玄,连着说了好几个,‘你胆敢……’却不知为何始终都没说出下面的话。
大殿外,从三山六水杳杳而来的钟声回荡在绿瓦朱甍鎏金大殿里,皇帝怔忪的听着,脚步踉跄了一下,踢到滚落的佛珠,看着一玄的目光渐渐从愤怒变成了骇然。
古往今来,没有高位者手不染血。骨肉相残,于帝王之家又何曾是少数,为何到了他的手里,到了现在,只有他怕,只有他日夜不得安眠,成了痛苦煎熬的心魔。
皇帝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他想起来了,那些帝王杀的是异己之臣,只有他,杀的是信任他,待他如己,视他为亲兄,顾他为命的太子殿下,在那个人情冷漠,权谋相争的囚笼里,他亲手杀了他唯一推心置腹的兄弟。
皇帝闭上眼,按住头,挥了挥手,疲倦和苍老爬上他的眼角:“你退下吧,让朕、朕想一想。”
长刀撤下,一玄暗暗松了一口气,撩袍向皇帝行了礼,转身退出銮殿,回到了礼佛堂中。
礼佛堂里清脆悠远的钟声还在回荡,琉璃穗垂地的侧室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一玄看见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十九爷手中握着茶盏,向他一笑:“辛苦了。”
一玄抿唇摇摇头。
殷成澜望向外面辽阔的天空,说道,“山月倒是说放下就能放下了,什么时候,本王也能像他一般洒脱。”
一玄垂着脑袋,用眼睛偷偷瞄他。
这时,窗外突然出现一声叽喳的鸟叫,怀远王眼中一喜,仔细看去,眼里惊鸿一瞥的喜色又如云烟般消散的无声无息了。
只是一只普通的小麻雀。
瘦削俊朗的脸上竟浮现出黯然之色,不是他的鸟啊。
看来他的小鸟崽子还没孵出来。
临走前没能亲眼看到崽崽的小嘴巴,真是此生大憾。
第78章 佛火小凤凰(七)
长安寺里; 殷成澜心心念念的小鸟崽子休息够了; 正哼哼唧唧的在啄壳; 啄一会儿停一会儿,吧唧吧唧; 透明的液体便顺着蛋壳流了出来。
一直守在一旁的小黄鸟看见; 嫌弃的往一边挪了挪,心里想道:“这流的是什么,蛋清吗。”
无语了一会儿; 又想道:“要是蛋清的话; 是不是还没长好呢。”
心里揣揣不安起来,犹豫了片刻; 小黄鸟挪了过去; 趴到蛋壳上,斜着一只眼睛往里面瞧; 想看看他家小鸟鸟是不是长残了。
他之前见过蛋壳的坚硬,还当是那个随意乱滚; 怎么磕碰都碰不坏的鹌鹑蛋,整只鸟刚爬了上去; 扒着那枚小洞; 正要探眼去看,就听见身下发出清脆的裂开声,紧接着; 不等他反应过来; 那么小小鹌鹑蛋瞬间爬满蛛丝裂纹;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干干脆脆的碎成了好几十瓣。
灵江噗的一下摔进了蛋壳里面,坐在满地蛋壳碎片里,满身粘腻腻的,和一只光秃秃没毛的粉嫩小鸟对上了眼。
“不要告诉你爹是我把你压碎的。”
秃毛小鸟:“……”
哇——
怎么还哭上了,也太不经说了。
灵江拉过一边的被角,擦着身上的粘液,斜眼看着光秃秃的小鸟。
可真丑,身上只有几缕稀疏的绒毛,还都粘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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