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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菩提-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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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百年里,她隐瞒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又在这一刻用它挡住了蚩尤的致命一击,她究竟在想什么?她又是如何决策这一切的?
  金色如海,旋转盛大似不灭的火光,在这样的光芒里,苏雪禅的耳畔倏而响起一个声音。
  “阿禅。”
  他睁大眼睛,迟疑道:“母亲……?”
  苏斓姬的身影聚似万千萤火,她在金光中显出身形,温柔凝视着他:“是我。”
  苏雪禅泪流满面,仿佛所有委屈都在这一刻有了宣泄的理由,他哽咽着问道:“为什么,母亲?为什么?”
  苏斓姬认真地看着他。
  周遭寂然无声,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的身边没有蚩尤,没有战争,没有毁灭世界的灾难,也没有生灵涂炭、白骨千里的惨象。
  “你的生母,拥有世间独一无二的幻世双瞳,”她缓声道,“她在千年前欠了你的债业,亦看见了千年后的一切——她为你应劫,而你,则要为众生应劫。”
  “我别无选择,唯有这么做。”
  苏雪禅低声说:“可我不想为众生应劫……我只想救自己爱的人。”
  “母亲,请您告诉我……”他仰望苏斓姬的面容,恳求道,“我到底该怎么做?”
  苏斓姬轻声道:“在这世上,妖族是最偏执不过的种族。如不偏执,我们也不能自懵懂中吸日月精粹,炼喉间横骨,口吐人言;如不偏执,也不能从兽性中挖掘一点天然灵光,脱毛胎凡体,化作人身……但偏执仅让我们踏入大道,真正要走得更远,还要学会‘放下’。”
  “放下?”苏雪禅愣怔。
  苏斓姬在金光中亲切地看着他,露出一个虚幻的微笑:“百年之前,我爱着你的生母,爱着我的姐姐。我贪恋她的温柔,深爱她在云间的轻盈身姿,但她嫁给了别人,我纵有一腔不甘,也只得转身离去;百年之后,为了照料你,我不得不再与你的父亲结为夫妻,他亦是温厚的好人,我竟再也无法恨他没有保护好你的母亲……我是浮世间颠倒放浪的狐妖,贪心,荒唐,同时爱着两个人。我的心拿起两次,也放下两次。”
  “我爱上你的母亲,又放下对她的执念;我爱上你的父亲,又放下对他的仇怨——我问心无愧,自对镜台,以情入道。可万千众生,又有哪个不是沧海一粟米,红尘一浮砺?”
  “学会拿起,”她执起苏雪禅的手,直视他的双眼,“学会放下。”
  “我……”苏雪禅不解地回望她,“可我不知道要拿起什么,要放下什么……”
  苏斓姬笑了。
  “拿起你的剑,拿起你的勇气和你无畏的锋芒,”她绕至苏雪禅身后,目视前方,抬起他的手臂,按在血迹斑驳的,纂刻着一道赤痕的心口,“放下你的恐惧,放下你对未来的惶恐,放下你所有的杂念和顾虑——”
  “——后路已尽数覆没,向前走,别回头!”
  沉闷巨响贯穿天地!
  金光消散,小五衰劫迅速降临在苏斓姬受封玉册的瞬间,令
  她诸身黯淡,容颜于刹那苍老,就连鬓角也染上了点点斑白。
  而悬浮在半空中的苏雪禅则面对蚩尤变回了人形,他的衣襟敞开,胸口赤红的烙印犹如活物般鼓动不休,隐放光华!
  封北猎大吼道:“王上,我来助你!”
  山河社稷图震荡不停,与此同时,钦琛飞行的痕迹在逐鹿上划出一道平滑圆弧,复仇的时刻在即,他反而冷静到了可怕的程度,毒物的苦腥气息仅在风中飘逸了数秒,那枚集钦原全族之毒性的鳌刺就已飞射而出,牢牢嵌进了封北猎的后颈!
  封北猎痛吼一声,靛蓝的剧毒闪电般传遍了他的全身,他发狂地分化自己的身体,一掌将钦琛击飞出去,打得吐血,但那毒太烈太多,竟然令他一时间难以维持自己的形体。
  蚩尤盯着苏雪禅胸口的烙痕,暴怒咆哮:“别想用这个来威胁我,你这卑微的狐妖!”
  苏雪禅的衣袍在风中猎猎飞舞,他挡在朋友、亲人,以及伤痕累累的黎渊身前,挡在整个天下的身前,他乌黑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颜色,变得如雪干枯素白,他毅然睁开双目,喝道:“我看见了!”
  “蚩尤,你的破绽,你的恐惧——!我看见了——!”
  应龙疯狂喘息,心口恍若被无数尖刀狠狠刺穿,它口鼻溢血,竭力道:“不……不!”
  璀璨光芒点亮长夜,数千年的因果,终于在今日画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圆。数千年前,帝鸿氏与蚩尤大战逐鹿,蚩尤将最后一点怨恨遗愿贯穿应龙心口,烙印于一株无知无觉的菩提木;数千年后,他被复活在逐鹿平原,面对他的,依旧是那道贯穿了时空轮回的烙痕!
  四野茫茫,奔雷一瞬!
  青丘遍谷桃花,昆仑漫天飞雪,钟山苍月照耀大地,草原长风吹拂碧浪,繁星璀璨的天河荡漾整个洪荒,亲眷与族人在流萤下的欢声笑语,天南地北,结交的好友在明月下共饮一杯醇酒……
  刚踏出家门那年,于极致愤怒中挥出的一剑;
  瑶池玉殿,西王母和东王公站在高处,苍穹飞翔不灭的金乌;
  龙宫宴饮,姿容绝世的舍脂踏着满地金粉飞花,视旁人若无物,扶着鸦髻莞尔一笑;
  不竭的黎民伏拜天地,不竭的薪火代代传承,岁月流转,时光更迭,那个站在满树白玉菩提下的男人王袍乌黑,渊渟岳峙,英俊深邃的面容上带着万古不化的冰冷。
  ——“黎渊。”
  全力以赴的一刀,只为守护身后他所珍视的一切!
  意识支离破碎,身躯支离破碎,魂魄亦支离破碎,天地间只剩下这一道破体而出的赤芒,摧枯拉朽地覆灭出千里茫茫,万里死寂,飙射进蚩尤的胸膛!
  “还给你!这世界,与你再无瓜葛了!”
  坤舆充斥刺目的红光,巨龙痛苦的惨嚎传遍大地,双目流出滚滚血泪!
  在一片赤芒中,苏雪禅浑身散发虚幻的白光,赤|裸如初生的婴儿,缓缓抱住应龙硕大的龙首,在它的鼻端轻轻一吻,“不要……哭……”
  “不要哭……”
  眼前一切景象都哗然褪去,黎渊化成人形,浑身是伤地躺在菩提树下,王袍上尽是淋漓的鲜血,苏雪禅温柔环抱住他,抚摸着他染血的面颊。
  “我输了,是吗……”黎渊不住喘息,热泪和着金红的血液一同滴落下午,“我没能挡住蚩尤,我没能战胜他……也……没能抓住你的手……”
  “不。”苏雪禅轻声道,“蚩尤已经被我们打败了,你没有输。”
  他俯下身,吻住黎渊沾染着血迹的嘴唇,低声道:“你看,这件事情,无非就是谁要保护谁的问题,你击退蚩尤,就是你保护我;我击退蚩尤,就是我保护你。事实上,我真得很高兴,我们是相互爱着彼此的,我也能为你做一些事情啦。”
  黎渊只是颤声道:“别走……别离开我……”
  苏雪禅紧紧挨着他,与他呼吸交融:“我也不想走……但世事如此,不可更改。分离只是暂时的,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而且,”他忽然笑着叹了口气,“为了让你不能伤害自己,我还留了一个礼物给你……你会感到惊喜的。”
  黎渊怔忪道:“是什么?”
  苏雪禅摇摇头:“是一个秘密,我现在才不告诉你呢。”
  在遮天蔽日的光影中,他们彼此相拥。黎渊道:“你答应过我的……等到一切结束,无论是轮回还是宿命都不能再将我们分开,我会抱着你……一直抱着你,我带你去看昆仑的桃花,带你去看蓬莱的紫瑶——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会爱你一天。”
  ——菩提叶随风翻卷,浩大淹没整个世间!


第78章 七十八 。
  起风了。
  那风温暖无比; 流连在满目疮痍的大地,如春意般温柔敦厚,蚩尤的身躯轰然倒在广袤无垠的逐鹿平原,化作山,化作水,化作树木,化作起伏的波澜。暖风过处; 草木回青,繁花似锦。
  阴沉的云层中,万千光点自蚩尤倒下的地方升腾而起; 仿佛连绵雾气,为残破不堪的坤舆覆上了一层朦胧纱幕。苏斓姬望着天空,痛苦而黯然地低声道:“一切有为法……”
  舍脂怀里的呦呦抱着龙珠,四处遍寻不到血亲的气息; 忍不住闭着眼睛,委屈地抽噎起来; 舍脂怔怔望着天空中无数飞雪玉花般的蒸腾光雾,泪水不住长流,喉头一团热气哽咽,竟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结束了。
  洪荒的劫难; 众生的劫难,终于以白狐之子的殉道而做了个了断,有的人失去了他们的儿子,有的人失去了他们的兄长; 有的人失去了朋友,有的人则失去了爱人。
  ……她怀里的呦呦,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她抬眼望着这浩大的天地,忍不住就替怀里不停哭泣的呦呦和远处满身是血、瘫倒在地的黎渊感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孤独。
  他们要怎么办呢?修行无年月,在这失去挚爱的,近乎漫长到无止境的时光里,他们要怎么办呢?
  女魃从地上站起,缓缓走到苏斓姬面前,右手成拳放在胸前,对她行了一个礼,沉声道:“请您保重。”
  微风扬起苏斓姬斑白的长发,就好像那个她教导陪伴了几百年的孩子还在身边,她的嘴唇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女魃继续向前走去,他每走一步,脚下的土壤就焦黑皲裂一处,他走过血泪长流,遍体鳞伤的应龙,同样低声用上古神明的语言说了一句:“你也保重……我的兄弟。”
  舍脂擦去脸上的泪水,她抱着哟哟,走向站立不动的苏斓姬,就在呦呦接近她的那一刻,她似有所感,惊讶地转过身体,看着阿修罗公主怀中所抱的小龙。
  “这是……”
  “这是苏雪禅和黎渊的孩子,”舍脂轻声道,“也是您的孙女,它叫呦呦,您看一看它吧。”
  苏斓姬从她手上接过呦呦,压抑已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的手掌干枯瘦弱,脸颊上也尽是衰老的皱纹,看上去更让人觉得心酸,她抱了一会,忽然将呦呦重新还给舍脂,胡乱地挥着手道:“把呦呦给那个男人吧,不要再让我看到它了,它不该在我这里。走吧,带着它走吧!”
  舍脂大吃一惊,但看着苏斓姬此时心如死灰的面容,她似乎也察觉出了什么,她不说话了,只是带着呦呦转身离开这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
  远处,黎渊已经力竭难支地变回了人形,他浑身是血,目光空洞茫然地看着苍穹飞舞的不尽光雨,昆吾雀插在一旁的乱石中,舍脂看着他现在的状态,竟有些不太敢接近他。
  “黎渊!”她大着胆子,轻声唤道,“这是苏雪禅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了,你不看看吗?”
  听见这个名字,黎渊的手下意识的弹动了一下,他的眼神缓缓聚焦,将毫无温度的目光投向舍脂。他简直不像个活物了,倒更像是一具仅会动的尸体。
  舍脂心中对他的怜悯更甚,她不忍心道:“这是你们的孩子,过来看看啊!它是一条小龙,苏雪禅给它取名叫呦呦……它是你的女儿!”
  黎渊金色的龙瞳逐渐凝聚出神采,他勉力道:“什么……?”
  舍脂疾步走近,将包在白布中的呦呦往他怀里一放,黎渊身上血味太重,然而对呦呦来说,又是极为亲近的气息,它不由张开没长牙的小嘴巴,低低叫了一声。黎渊猝不及防,被一下塞了这么一个稚嫩的小生命,急忙姿势笨拙地抱住呦呦,无措至极地望着怀中的小龙,他和苏雪禅血脉的延续。
  “他……他竟然……”黎渊心中酸苦更甚,“我不知道……他……”
  舍脂抑制住心头叹息之意:“好好活着吧,他也不想看到你是这副样子的。”
  热泪混合着鲜血,一点一滴地打在呦呦的襁褓上,染出刺目的斑斑点点,黎渊伸出手指,小心挨近呦呦,他的全身都在因为痛苦和悲伤而不自觉的发着抖,就在接近呦呦的那一瞬间,它忽然睁开了一直紧闭的眼睛,浅金色的瞳孔上水光流转,它不哭了,只是抓着龙珠,好奇地用小小的鼻尖去顶黎渊的手指,然后被血味呛地打了一个喷嚏。
  黎渊的心软成一片,就在这时,他听见远处的风伯还在繁花遍地的平野上疯狂咆哮,身体分化出的毒雾四下溢散,犹如发了狂的蜂群。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舍脂道。
  黎渊看着封北猎,他面对呦呦时的柔软目光尽数褪去,转成无匹的冰冷杀意。这一千年来,封北猎和羽兰桑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不可原谅的,他们扶持不死国,制造禁制奴役压迫妖族,设计伤害苏雪禅,妄想复活蚩尤……他知道的不知道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足以死一万次的罪过。黎渊右手抱着呦呦,左手捂着腹部站起,他被蚩尤打穿的伤口仍未愈合,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疼,他冷声道:“我不会就这么杀了他的。”
  “那你……”舍脂不解地看着他,却见黎渊一手拔出昆吾雀,拖曳着走向状若疯狂,凄厉大喊着“王上”的封北猎。
  “你会死,但你不会很快就死,”黎渊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后裔是何等下场,看着你一手为他打造好的帝国是何等下场……你要一直看着,直到认清现实,不再痴心妄想为止。”
  “到那个时候,我再亲手把你关进刑杀之狱,让你体会一下那是什么滋味。”黎渊一字一句道,“做好准备。”
  封北猎在湛蓝剧毒中勉强保持住身形,尖啸道:“王上是不会就这么走了的!他会回来的,我也会一直等着他回来的!到时候他就把你们这些僭越的奴仆全杀了!全杀了!”
  黎渊懒得跟他废话,昆吾雀嗡然长鸣,刀尖迸发一道子夜的黑光,他一刀横劈下去,硬生生将封北猎就这样封印进了昆吾雀的刀刃!
  天边一声清啼,却是凤凰自天边降落,怀中抱着一个削瘦的人影,她挥动双翼,霎时从半空滚落下上百个在大战中幸存下来的神人王裔,黎渊看了她一眼,未曾说话,舍脂观她面色,猜测着问道:“凤君,您找到凰君了吗?”
  凤凰的面色缓和了下来,她深深看了一眼怀中昏睡不醒的闻语,轻声道:“是啊……应龙,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
  前面是回答舍脂,后面的话,就是在问黎渊了。
  黎渊把昆吾雀插进刀鞘,沉声道:“随你。”
  凤凰道:“那好,不死国要交予我。”
  不死国与青丘龃龉颇多,黎渊本不欲假手他人,是打算亲自料理剩下那些的,但当他抬眼看见凤凰怀中的闻语时,他又明白了些什么,于是微一颔首,权当回应。
  这时候,从逐鹿另一边远远赶来一队人马,舍脂蓦然抬头,吃惊道:“是我的紫绶云光带!怎么……”
  苏惜惜骑在黑色巨狼的身上,跑在最前面,她老远就看见了站着的舍脂,她冲着舍脂遥遥大喊道:“舍脂姐姐,你们都还好吗!”
  舍脂无措地看着她,苏惜惜一靠近这里,也不等郎卿停下,就连滚带爬地从狼背上翻身下来,郎卿急喊小心她也不管,只是扑上来抓住舍脂的手道:“舍脂姐姐,我的心先前跳得好快,又看见这边爆发了一阵好大的光,隔着几座山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我们还怕你们出了什么事……幸好你在这里,哥哥呢,哥哥去哪里了?”
  舍脂张了张嘴,不知如何是好,黎渊让呦呦紧紧挨着自己的心口,黯然地沉默着,苏纤纤也从后面赶上来,一溜烟地向舍脂询问自己的哥哥在哪,剩下的苏星摇和苏寒波与舍脂并不相熟,也不敢直视舍脂的容貌,但他们能从妹妹的言行中得知,面前这个绝世的女子或许知道兄长的下落,于是脸颊上也不可遮掩地流露出一丝期盼来。
  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苏雪禅了,他们很想他。
  舍脂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难以应对的情况,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口,或者说,在开口之前,她的眼眶就不受控制地红了。
  “我……”她的声音发颤,“我真的……”
  苏惜惜疑惑地看着她:“舍脂姐姐,你怎么啦?”
  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纤纤,惜惜,你们过来。”
  正是苏斓姬。
  苏纤纤和苏惜惜听见这个声音,不由吓了一跳,身后的苏家兄弟也诧异至极,苏纤纤不可置信道:“阿娘!你怎么在这?!”
  她们兴高采烈地跑过去,苏寒波和苏星摇亦跟在后面,然而,当他们看到苏斓姬现在的模样时,他们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苏斓姬面容衰老,泪痕宛然,就连长发都夹杂着缕缕银白,姊妹俩如遭雷殛,大哭道:“娘!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繁花满地,春风流连,但就在这样的美景中,却难以掩饰地露出一丝不祥的哀恸之意,苏惜惜泪流满面,轻声道:“阿娘……哥哥呢?”
  苏斓姬摇了摇头,想要伸手抱住她们:“我们走吧,你哥哥会回来的……”
  “我不!我不!!”苏惜惜在刹那间发狂般的嘶叫起来,“哥哥呢,哥哥去哪了!我要我哥哥——!”
  苏纤纤浑身颤抖,她咬着嘴唇,近乎哀求般地凝望着苏斓姬,渴望她对他们说出一个幸运的好消息,可他们都失望了,苏斓姬的眼眶中缓缓坠下一滴泪水,她的手还僵滞在半空中,犹如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走了。”她说,“他……已经回家了。”
  一片混沌,苏雪禅就站在其间。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
  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白狐之子,来这里!”
  这声音细若蚊呐,但又恢宏无比,仿若天下黎民汇聚在一处时发出的响动,苏雪禅骤然想起,昔日在中曲山时,伯容屿也曾用过这样的声音同他说话!
  “来罢,别犹豫,也别迟疑!”
  这声音像是有魔力,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不拘方向,全凭直觉,过了不知多久,走了不知多长,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闪壮丽盛大的宫门。
  “进来吧!”
  宫门隆然开启,他茫然地抬腿,不知道宫殿的主人是谁。
  “宫殿的主人就是我。”一个女声笑意盈盈地回荡在空旷大殿内,长影在雕花金壁上一晃而过,苏雪禅骤然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身影高大宛若巨人,人面蛇身,长发披散,容颜陷在一片朦胧白光中……
  正是创世神明,至圣娲皇!
  “您……您……”苏雪禅已经完全惊呆了,直面圣人的震撼令他一时间忘却了一切,直到娲皇笑道:“我这里已经许久不曾来客人了,你且先坐下吧。”
  “您……为什么要见我?”坐下后,他忍不住问道。
  娲皇笑吟吟道:“你救了天下人,这个理由,还不值得让我见你吗?”
  苏雪禅脸上的神情黯淡了下去,他低声道:“圣人明鉴,我想救的,其实不是天下人。”
  “我知道,”娲皇轻松道,“情难自禁,一往而深啊。你为了救那条孽龙,也算是煞费苦心啦。”
  苏雪禅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
  娲皇道:“从钟山到逐鹿,你一直在寻找真相,你身世的真相,千年前的真相……如今劫难过去,作为奖励,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苏雪禅猛地抬起头:“真的吗?!”
  娲皇微微一笑,轻声道:“——所有的源头,皆来自于逐鹿之战,和我的疏忽。”
  “彼时蚩尤战败,他手下的九黎部落也被迫离散家乡,就在此时,风伯雨师借用兵主临终前的一腔不甘怨恨,侵染了九黎以及其后裔东夷,不料阴差阳错,竟等同于玷污了造人时的先天元胎。”
  苏雪禅一愣。
  娲皇笑道:“是的,你现在所知道的神人国,早在千年前就已经失去原来的本心了。我在昔日造人时,将洪荒四极分为一层,寻常人间分为一层,洪荒大地上的人族,与那红尘俗世中的人族实质上同出一脉,先天元胎自然也是一体,风伯雨师污染了一边,另一边也迟早要受难,我只能抛弃一边,选择另一边。”
  苏雪禅懵懂道:“可这是千年前发生的事了,为何您要放任风伯雨师这么久?”
  娲皇的面上泛起一丝神秘的笑容。
  “一匹被墨染黑的白布,无论你怎么洗,都不可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她摇摇头,“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先天元胎的污染已不可逆转,蚩尤的复活亦成定局,哪怕是我出手阻挠,也只能最大程度上的拖延他复活的时间,不能改变因果的结局。”
  “所以……您在等一个时机?”
  娲皇点点头:“是的。所以我在千年前将应龙送进刑杀之狱,任由神人诸国在洪荒之上横行放肆,这样骄奢淫逸,残暴弑杀,集万世劣骨于一身的族群,我的管束反倒是救了他们,不如就让他们自取灭亡罢。”
  她说得云淡风轻,苏雪禅的后背却止不住地生出一股凉意。
  “那……那妖族呢?那些被杀害,被奴役的妖族呢?”他问道。
  娲皇顿了顿,道:“一切都是最顺其自然的选择,我无需干涉,也不必干涉。”
  苏雪禅望着她,忽然就明白了。圣人是不会在意过程有多么坎坷曲折的,某一个时间段内行走在苍天下的众生黎民不在圣人眼里,也不在天道眼里,他们看的,只是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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