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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污-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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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了顿,笑道:“三日,你看如何?”
  “……”
  三日?
  三日后陆展星东市问斩,为什么偏偏要卡在这一天?陆展星死后,顾茫的反应想必十分激烈,可君上却要他在这时候走……
  墨熄问:“请君上再宽限两日,五日可否?”
  “否。最多只能准你三日。”君上微微一笑,“要是再多,那孤可实在无法调剂之后的要务了。”
  “君上……”
  君上已然主意抵定,他打断了墨熄的话:“羲和君不必再说,既然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府歇息吧。”
  稍事停顿,又意有所指道:“失眠烦闷当养心,某些会让羲和君心浮气躁的人,羲和君最近还是少见为好。”
  墨熄遥望着鎏金高座上的君王,而君上也透过簌簌晃动的旒冕俯视着他。
  墨熄轻声道:“君上是在说顾茫吗?”


第83章 年前的君上
  他单刀直入; 君上也不拐弯抹角,笑了笑:“你明白孤的意思就好。”
  墨熄沉默一会儿; 说道:“顾茫是我挚交好友,他如今这个状态,我若弃他而不顾,岂不教人心寒。”
  “嗯。有情有义自然不错; 孤也没让你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君上细长的手指拨弄着串珠; “不过,他现在是戴罪之身; 这风口浪尖的,瓜田李下贻人口舌的事情,羲和君还是不要做了吧?”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与我有恩。我劝他几句又有什么不合适的。更何况顾茫如今心境晦暗; 若是无人相伴,怕是会……”
  “会什么?”
  墨熄咬牙道:“心生叛意。”
  他当年不知顾茫心思,不觉得顾茫会有反叛的意图。但他如今已知道了后面的故事; 此时说出这句话旨在提醒君上不要将顾茫逼得太紧。
  君上闻言; 手上的动作果然微微一顿,而后笑道:“羲和君对自己的挚交好友就这么没有信心?”
  墨熄道:“我只望君上莫要断绝他的后路。”
  “后路?”鼻腔嗤出声来,“他的路都是先君破例容他拓开的。不然他一介奴籍之身,有什么资格披挂上阵建功立业?说孤断他后路……他也不想想如果没有先君一道宽恩; 他这辈子有什么路可以走!还不是庸庸碌碌去做一条慕容怜的狗?”
  “……”
  君上危险地眯起眼来; 接着道:“但凡顾茫有点自知之明,都应当想到他昨日之荣; 都拜先君所赐。如今他领兵有失,孤依法处置,又有什么可怨的!”
  墨熄原本先来王城,只是为了请准君上,将自己离城的日子推后,却没成想竟触发了与君上这样的对话。
  八年前的君上就像一只还未得道飞升的狐狸,并不能很好地在八年后的墨熄面前藏住自己的内心。
  甚至无法克制那种对墨熄太过警惕的眼神。
  “他有什么委屈的?有什么感到不公?凭什么想叛?”
  字句无情,墨熄听得浑身血冷——这番话,从前他并未从君上口中听闻过。而今入耳,他作为一个贵胄都听得心寒,又何况是顾茫?
  何况是那个折损了数万将士,残部被羁押,墓碑讨不到,兄弟即将问斩的顾茫。
  墨熄在这一刻忽然那么清晰地意识到,之前顾茫拉着自己喝酒,在喝醉时哭着说自己受不住了生不如死,那并不是一时的酒后冲动。
  那一天的顾茫是真的崩溃了。
  重华将他遣上战场,却并不认为顾茫与他那个穷破军队是在给重华守土固疆,反而觉得这是权贵赐予奴隶的恩惠。所以他的失败是不可饶恕的,因为在君上眼里,顾茫的败北不是一个忠烈将军有了一时之失,而是一个得了好处的奴仆没有做好主子交给他的事。白白辜负了主子的一片信任。
  或许顾茫在认清这一点的时候,心就已经碎了,从内里,一点点地碎成渣片成末揉成灰……
  只是自己当年,竟不曾意识到。
  竟还那么天真地相信了顾茫后来看似没心没肺的嘻嘻哈哈。
  他终究是没有看懂顾茫这个人。
  强压下心头的抽痛与战栗,墨熄喉结攒动,沙哑道:“君上,你不是他。你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底线是什么。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叛了……”
  君上打断道:“他不敢。”
  “……”
  太可笑了,站在八年前的君上面前,竟会听到君上自以为是地说顾茫不敢叛国。
  “他不敢,也不会。”君上道,“羲和君觉得他能叛去哪里呢?昔年花破暗叛重华建燎国,那是因为他手里捏了一群奴籍余孽——可顾茫手里有什么?他那支军队的残部已经被孤羁押于囹圄之中,你倒是跟我说说,他以一人之力,能够做什么?”
  “君上以为他不会以一人之身远走高飞吗?”
  君上几乎是在露齿冷笑了:“他要那么想不通,那便走好了。”
  “!”
  “他有凤鸣山一战之失,孤已无法再用他。若他认为这便要反,那就说明此人留在重华境内迟早是个祸患。”君上说罢,盯向墨熄逐渐苍白的脸,“羲和君,你以为你劝他,你陪着他,有用吗?若是他有叛意,就表明他想要的东西实在太多!”
  最是无情帝王心。君上顿了顿,冷然道:“孤,给不起。”
  血都似冻僵了,四肢百骸都结成了冰。墨熄指捏成拳,寒声道:“君上。他想要的,不过是一座有名有姓的墓碑而已!”
  “那并不是一座墓碑。”君上道,“羲和君。他问孤讨要的,是对他们这一群人的地位认可。抱歉,孤给得了他们宽恕,但给不了他们尊荣。”
  墨熄怫然怒道:“所以君上差我三日后离去是为了什么?三日后陆展星问斩,君上是想看看顾茫再断一臂后是否还能忠于重华忠于君吗?!”
  君上脸色骤然低沉:“羲和君。你别再放肆。”
  “他经不起君上的试探了。”墨熄不管不顾,近乎是颤抖地说道,“……我今日便可以告于殿前。若君上执意为之,顾茫……必反。”
  君上霍地起身犹剑出鞘怒而拍案:“他反不反的有什么重要?!他不过就是一条狗而已!就算恩将仇报叛出重华了,我邦国是会土崩瓦解还是会云散烟消?!孤就是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怀揣着鬼蜮心思,脑颅子底下有没有和当年的花破暗一样长着一块反骨!”
  到底是年轻了,这般棱角分明的怒张,换作当今的君上是绝不可能亮出来的。
  “三日。三日后你必须给孤离开帝都。”最后君上的呼吸慢慢缓下来,只是眼神仍凶狠,盯着墨熄的脸,“你给孤,退下。”
  墨熄从前根本没有与他有过这样的针锋相对。而这番话像是刀刃抽出雪光映亮,猛地刺向他内心。
  他没有再说话,无声地望着王座上的那个人。人都言简在帝心,但君上又何不在时时刻刻都意欲试探着自己手下的臣子?
  尤其如顾茫之辈,与贵胄本就不在同一条船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以君上会这样防备他,算计他、甚至……
  等等!
  心中咯噔一声。
  墨熄忽然想到一点——自己当年分明是记得陆展星问斩一事的,他虽然承应了君上前往北境教习法术,但他原本是把回城的日子定在了陆展星斩首之前。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他最初的预算,他完全来得及在顾茫叛变前见到他最后一面。
  可是后来呢?
  越想越冷……
  后来……北境忽然发生了意外,有许多的妖兽肆闯边关,他不得不在那里多留数日,与驻军将这些妖物收服缉归,这才耽搁了时间。他当时虽然觉得忽然有如此多的怪物降世有些蹊跷,但也没有多思多想,如今看来……
  墨熄在这瞬间忽然萌生出了一种模糊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令他有了个非常可怕的念头。这是他从前根本没有感知到的——
  当年,会不会是君上为了试探顾茫,要刻意支开他?
  这种猜想让墨熄心中像是落了一块冰,丝丝寒气散至四肢百骸。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时候离开帝都,之后的回城的时间又被拖延,这一切是不是君上刻意为之?
  或许君上根本就不想要顾茫留在重华。所以他才不希望顾茫在最失意最痛苦的时候身边有人相伴。这个奴隶旧将已经留之无用了,既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杀之,那么逼他叛国……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
  顾茫的叛变,难道是君上从一开始就已经算计好的?
  墨熄觉得浑身发寒,他从檐牙高啄的王城深宫内出来后,缓了好一会儿,让自己不再冷得那么厉害——有一瞬他真想不管不顾地就问了,就闹了。可是他明白,如果他想知道更多的秘密,就必须要让事情沿着正常的轨道进行下去。
  在这镜中世界里,他能去发掘真相的机会,只有一次。
  一旦错过,就再也不能重来。
  墨熄是以仰头,眨了眨自己微红的眼睛,他竭力地、慢慢地让自己的心境平复下来,让自己不再那么冲动,这才动身,去了城北的那家杏花楼。
  他知道顾茫在这个地方,杏花楼是顾茫后来最爱去的风月场合,满屋子珠环翠绕,凤管鸾箫,顾茫曾笑吟吟地说自己爱极了此处的解语花,唯那温香软玉,能解他心里的苦海仇深。
  来到红绸飘拂的杏花楼前,墨熄停下脚步。仰头望着那块红底金字的匾额。
  八年前他离开王城时,也曾路过此地,在花树芳菲的楼台前驻足。不过当时他并没有走进去——他那时候受不了顾茫的堕落之举,更无法忍受曾经与自己有床笫之欢的人躺在胭脂俗粉间嬉闹。
  他觉得心很痛,所以不曾与顾茫告别,便去了北境。
  他因此错过了与叛变前的顾茫最后的一次相见。
  但这回不会了。
  这一回,他想与顾茫真心实意地谈一谈。就像他曾无数次肖想的那样,就像他曾无数次在梦里做过的那样。
  墨熄整顿心情,手指在掌心捏紧,走进了这燕语莺声的风月场。
  “哎唷,羲和君。”鸨母看到他,不禁吓了一跳,思及前一次墨熄来楼里寻人的情形,忙畏惧道,“羲和君今日前来,是为何事啊?”
  “顾茫在哪里。”
  “……顾帅他不、不在……”
  “我知道他在你们这里。”墨熄道,“哪一间。”
  “……”鸨母对上他锋锐如霜刃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道对不住了顾帅,小店是小本生意,经不住羲和君的折腾。于是换作一副肥腻腻的笑脸,“啊哈哈哈,羲和君您瞧我这记性,是,是,我想起来啦,顾帅是在楼上呢,三楼走到底左拐第三间,遗芳阁。羲和君您请好。”
  墨熄头也不回地径自往楼梯走去。
  还没走到遗芳阁外,墨熄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琵琶弹奏声,低低续续,和着歌女的清唱:“昔有儿郎抱剑去,碧血沉沙骨难还,此骸去岁仍玉貌,此躯昨夜曾笑谈。君遗丹心我相照,君余浩气我将传,英魂重返故里日,人间无处不青山。”
  是重华的招魂亡曲。
  歌女显然是从未在花楼里弹唱过这般沉重的乐曲,尽管她一字不差地吟了下来,却声声透着犹豫,句句泛着柔软。
  一曲慰灵曲,竟似凤求凰,其中气质,未免差得太多。
  墨熄走到门口,站在虚掩的丹朱漆门外,琵琶声正收了尾,最后几抹珠玉之声落了地,然后里头传来了顾茫懒洋洋的笑声。
  只是那么轻微的声音而已,就已然让墨熄的心跳猛漏了几拍。
  “姊姊嗓音婉转如黄鹂,不过有一段奏得太快,曲便错了。”
  那歌女娇声道:“人家以前都不唱这些的,弹不好,让顾帅见笑。”
  顾茫笑道:“这有什么?这偌大重华,如今也就只有你们愿意与我胡闹,陪我在私底下唱这祭魂之曲了……来,你弹错的那一段,我来教你罢。”
  “顾帅也会奏琵琶吗?”
  “这么难的指法,我是学不会的。”顾茫道,“不过我可以用别的乐器。”
  屋里静了一会儿,传来顾茫不平不淡的一句:“风波,召来。”
  风波……
  墨熄闭上了眼睛,悬于门前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屋内忽然传出一声唢呐清响,那么蹩脚,那么滑稽……甚至是可笑的。
  但他的睫羽,却在这一刻湿润了。
  那是顾茫后来再也召唤不出的神武之声——风波余恨。
  墨熄喉头极苦极涩,他静默良久,仿似近乡情怯,心作一团乱麻。最终他深吸了口气,忍住了眼前强烈的晕眩,抬起手,轻轻推开了朱漆雕门。
  天光散落。
  在这梦一般的光影里,他看到了顾茫。
  八年前的顾茫。
  尽管早已有所准备,但真的看到那个人时,墨熄心口的旧疤还是被一柄无形的尖刀猛地洞穿!剧痛从心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痛得发麻,疼得发颤。
  ——他又看到了那个意识清醒的、穿着重华服裳的,黑眼睛的顾茫。
  完整的、康健的、还未叛国的、承载着他们共同记忆的……
  帝国的顾帅。
  他的顾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顾帅:让开让开!!老子上线啦!!!!
  阿莲:不让。
  顾帅:凭啥?
  阿莲:双开小号刷装备你要不要脸啊!你和你们家团长墨熄开的这是什么牛逼金团,进蝙蝠岛副本不带我也就算了,进本开怪之后还拉脱,自己和墨熄进了时光镜副本刷装备,留江夜雪和慕容楚衣在外面目瞪口呆,我要代表月亮举报你们开黑!


第84章 年前的顾茫
  遗芳阁内烟篆袅袅; 软红铺地,一扇八合的湘竹折门大敞着; 现出后头丹朱漆绘的雕栏露台。
  露台外,一树泡桐开着花,淡粉淡紫的烟霞吹了满枝。
  他的顾师兄靠坐在木栏上,一腿屈膝; 一腿伸直; 手中拿着柄锈铜色的长管唢呐。
  那唢呐周身散发着黯淡的铜光,握柄上系着柔白丝帛; 在晚风中猎猎拂动着。
  神武风波。
  花影里,顾茫将风波执拿,嘴唇贴上唢呐口,试了试音; 而后闭着眼睛吹出一串喑哑的曲调来。
  “昔有儿郎,抱剑去,碧血沉沙……骨难还。”
  顾茫曾经最擅长的; 明明是那歪七扭八的地痞乡音; 但此刻从唢呐里连根拔出的音调却如此凄怆悲凉,他鼓起腮帮,睫毛轻动,仰头在花影残阳深处; 将这唢呐声声吹响。
  “此骸去岁仍玉貌; 此躯昨夜曾笑谈……”
  穿云透日。
  墨熄没说话,喉中仿佛噎着世上最苦的榄。他站在门口; 遥遥望着顾茫的侧影,就像望着一场隔世的梦。
  琵琶女听到了外头细微的动静,侧过头来,立刻吓得睁大了眼睛欲下跪。但墨熄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顾茫很投入,噙着管口的嘴唇色泽红润,因为吹得卖力,脸颊鼓起一个可爱的小包,夕阳照着他英挺清秀的面容,将他墨黑的头发浸染上一层浅浅的熟金色。他斜坐在朱栏上,一边吹奏,一边转头浸润着楼台外花谢花飞,暮卷夕阳,唢呐系着的洁白丝帛在他手边犹如海潮似的拂动着。
  “君遗丹心我相照,君存浩气我将传。”
  修秀的十指在斑驳的唢呐上按捺着,流畅如世上最温柔的风。
  “……英魂重返故里日,人间无处……不青山。”
  直到一曲将终了,顾茫才慢慢舒开眼眸,回过头来,笑着道:“你瞧,这样调子才没跑偏,所以你……”
  话说一半,忽然注意到琵琶女十分僵硬畏惧的表情,顾茫蓦地顿住,环顾四周,然后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里的墨熄。
  他的笑容凝住了。
  “……”沉默未几,顾茫拾掇神情,重新调整好了自己,修长的指尖转着手里的器乐,玩味儿地对墨熄道,“羲和君今日好雅兴,居然也跑到这花楼里来了。”
  墨熄听到一个沙哑得惊人的嗓音。顿了一会儿,他发现发出这种声音的人竟是自己。
  他对那琵琶女道:“出去。”
  “是。”
  顾茫对那琵琶女道:“站住。”
  歌女:“……”
  顾茫微笑着歪了一下头,说道:“羲和君,你好霸道啊,我花钱买来陪我过夜的姑娘,怎么你说赶就赶。问过我的意思了么?”
  墨熄忍着胸臆中剧烈起伏的情感,低哑道:“顾茫。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
  “说什么。”顾茫道,“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解释都解释不清,更何况你是新起之秀,我是末日江河。我们俩又有什么好谈的。”
  “顾茫!”
  顾茫抬起手来,将风波挥散,唢呐化作点点荧光,融入他的骨血之中。
  他从朱栏上跳下来,双手抱臂,低眸浅笑:“美人,别闹了。你如今步步高升,尽得梦泽公主青睐,若再与我这污名在外的浪荡子厮混,多损你的清誉。你我好歹兄弟多年,哥哥我会心疼的。”
  这熟悉的油滑腔调再一次在墨熄耳边声声响起。
  不是做梦,不是幻觉。
  而是真真实实的顾茫,看得见摸得着的,八年前的顾茫。
  在疏远他,在嘲笑他,在抵触他——这个笑嘻嘻的男人,或许此刻已经盘算好了,不久之后便要叛国而去。
  这个认知化作一种极强烈的冲动,猛地擂中墨熄的胸腔,墨熄的眼眶陡地红了:“我不会走的。”
  说罢对那琵琶女再一次重复:“出去。”
  顾茫微抬眉峰:“你听不懂我之前说的话吗?我已经花钱买了她一整晚了。你把她赶走了,这接下来漫漫长夜谁来陪我?”
  墨熄道:“我会一直在这里。”
  “?”顾茫眨了眨黑眼睛,“你会弹琵琶吗?”
  “……不会。”
  “会唱小曲儿吗?”
  “不会。”
  “那我要你干什么?”顾茫笑道,“你又不值她这个价。”
  墨熄不与他胡乱掰扯,只道:“顾茫。我今日不去北境了。”
  顾茫歪着头,嘴角仍噙着那气死人的薄笑:“嗯,好事。可那与我又有何干。”
  “与你有关。你再给我一个晚上,我有些话,现在不讲——”墨熄顿了顿,凝视着顾茫的眼睛,“恐怕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或许是因为知晓顾茫此时已有叛意,仔细将眼前人的细微表情都收之入眸时,便能看出顾茫听到他这句话后神色微有一变。
  顾茫垂下睫毛,说道:“今日无心理政,只愿醉心风月。你若真的要和我谈,来日方长,等你回来再说。”
  墨熄道:“我等不到那一天。”
  几许沉默,琵琶歌女夹在二人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充作木雕泥塑,什么话也不敢说,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后,顾茫低着头,似轻笑,又似长叹:“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呢?我都已经一无所有了。”
  “我只是想再和你说说话。”
  顾茫微笑着将那太过残忍的字句一刀接一刀戳在墨熄心坎里:“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的师哥再也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了,公主殿下,求求你,我只想玩一玩,高兴高兴,你走吧。你放过我吧。”
  这番话若是八年前的墨熄听了,或许也就这么被蒙蔽过去了。或许真的会信他只是伤心难过,玩一玩乐一乐,总有痊愈的时候。
  但无奈此刻站在顾茫面前的是八年后的墨熄。
  顾茫所谓的玩一玩,听在墨熄耳中简直是说不出的痛心与讽刺。
  墨熄喑哑道:“就这一晚。你留给我。”
  顾茫叹了口气:“讲话不要太暧昧,以后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注意你的清白……”
  “我还有清白吗?”
  鸦雀无声。
  连琵琶女都蓦地惊了抬起头,旋即又脸色煞白地低伏于地,瑟瑟发抖。
  顾茫终于敛去了那神恶鬼憎的笑容,目光幽深地看着他,看着墨熄立在自己跟前,近乎偏执与咬牙切齿的脸。
  顾茫轻声道:“你这是在说什么疯话。”
  “你心里都清楚。”
  “……”未曾重淬过的顾茫机敏聪慧,如同一个妖孽,从来都能轻而易举地看清墨师弟的内心。
  但今天,他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却忽然感到陌生,觉得看不透。
  他原本想开口气人赶人的,可是墨熄在原地狠狠地瞪着他,那双犀锐的眼眸里有着令顾茫不知所谓的痛苦与畏惧……甚至还有,委屈。
  是的,委屈。
  顾茫几乎是有些无措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而墨熄的眼眶已经红了。
  墨熄咬着后槽牙,隐忍着自己眼里的湿润,沙哑而倔强道:“我早已没有清白,我也无所谓清白。你赶不走我。”
  “………………”
  越听越无奈,越来越不安。
  最后,顾茫终于是服了软,拗不过他,于是叹了口气转了头,对琵琶女道:“飞天姑娘,抱歉,这里有个疯子,请你回避一下。”
  飞天姑娘求之不得,告退之后,简直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遗芳阁。
  柔靡芬芳瑞脑销金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顾茫从露台回了房间内,抬手一合,将连通露台的木门闭拢,然后他回过身来,指尖轻动,点亮了仙鹤铜架上的烛火。
  做完这些,他径直走到墨熄面前,毫无芥蒂地破了安全距离,就这样笔笔直地,一路走到了墨熄对面。
  仅有尺寸远的地方。
  顾茫仰起脸来,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带着询问又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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