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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鹤-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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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青鹤缓缓回过头去,虽然是第二次得见,可对方裹满周身的黢黑还有源源不断散出的死气,依旧让东青鹤觉得逼仄压抑,尤其是对上那两双幽绿的眸子,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一眼望去连神魂都要被慑颤。
  不过东青鹤面上并未显现,姿态仍是淡然地开口:“不知两位仙家来此地有何要事?”
  弗惊弗惧上回对于眼前人的沉稳便记忆尤新,这回再见更是加深了这般的想法。
  弗惊眼睛微微一眯,说道:“上一次所为何事,这一次也是如此。”他嗓音嘶哑,却悠远低回,轻轻言来仿佛能穿透人的魂魄。
  东青鹤问:“你们想抓他,是为了……他未经阴司审判便转生之事?”
  弗惧晕着绿光的眼睛闪了闪:“生前死后所造业障,自有因果报应天道轮回。”那意思就是地府亡魂那么多,花浮哪怕死了,他所造的那些杀人偷跑的孽日后自有报应会收拾他,哪里需得两个鬼差这样心急火燎地追在屁股后头要讨回。所以不是为此。
  东青鹤听两个鬼差说花浮日后会有报应,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而眼前两人的后一句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私自盗取仙家法器才是罪无可恕!”弗惊道,“他人在何处?”
  东青鹤没有回答他,顶着两位鬼差铺天盖地的威压,暗忖,花浮转世已多年,他偷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为何地府的人现在才发现?又或是早就发现,但一直没有抓到他?花浮躲藏的本事那么大?
  弗惊弗惧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沉沉回道。
  “因为他只要隐匿修为,我们便寻不到他。”
  “隐匿修为……”东青鹤莫名想到小巷中的那一次亲近,一时有些怔然,“可据我所知,天下并没有完全可至此的法器。”
  弗惊似乎呵呵笑了一声,笑声却令人发憷:“修真界自然没有。”
  但是仙界却有。
  那就是花浮偷走的东西所达到的威力。
  “是什么?”东青鹤问。
  弗惧道:“络石鞭。”
  东青鹤点头:“引火掣电,刀剑难断。”他看过花浮使用,的确是千年难得的好东西。
  弗惊又道:“红缨玉。”
  “这是何物?有何作用?”这个让东青鹤觉得陌生,蓦地又想到了花浮耳朵上的赤红玛瑙,微微变了脸色。“难道……”
  弗惧说:“不错,红缨玉可使人化形化影,隐匿修为。”
  化形化影……
  “旁人毫无所觉?”东青鹤追问,“连像牵丝锁这样的符咒也可隐去?”
  “毫无所觉。”弗惊颔首,若他面上能瞧出表情,定会摆出一脸不屑,告诉东青鹤,牵丝锁这种寻常东西在仙家法器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不过也非一万,他若在隐匿化形时稍有不慎,漏出气息,我们自也可寻到他的行踪,只是这些年来他十分小心,我们仅有几回探得一丝行迹,待赶到那处时也被他逃了。”
  “然而他近年修为不稳,红缨玉的法力也削弱了许多,我们本可以很快擒下他,可是却又被他寻到了新的法子。”弗惧说着看向了东青鹤。
  东青鹤似有所觉,低叹一声:“青鹤门中有我布下的结界。”
  “的确,你的修为高深,可将外头内里的气息隔绝,而他平日若不常耗损元气,将修为积聚,躲在这里便足以将红缨玉那一点纰漏藏得严实了。”这也是花浮离开青鹤门去了春禄城就被弗惊弗惧找到的缘由,那一段时日他的修为正不稳当,然而一回到青鹤门,弗惊弗惧才找到的一点花浮的气息又石沉大海了。
  “平日不常耗损元气……”东青鹤呢喃着这一句话,慢慢垂下了眼。
  不耗元气?如何能不耗元气?最好的法子便是……扮作凡人。
  可在修真界凡人如何能活得下来?但若能寻到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倚仗那便不一样了。来到青鹤门,既可隐匿修为,又可得结界庇护,还可躲避追击,好个一石三鸟的妙计。
  东青鹤眉头越拧越紧,向来平和地面容隐隐添了一丝怒意。
  他正欲再问,眼前的弗惊弗惧忽而转过眼去,遥遥望向南方天际,继而身形一动就要离开此地朝那头飞驰。
  一旁的东青鹤立时就猜到了他们要往何处,一个晃身就挡在了二人之前。方才才说过,花浮只有修为不稳时才会被这两个鬼差捉到把柄,而如今眼看他们似乎发现了那人的行踪,也就是说离了青鹤门的花浮现在的修为又有波动?
  东青鹤在赶去查探花浮和挡住这两个鬼差之间神思游移,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他不知花浮眼下如何,可若被他们寻到,那人才是真的无法全身而退。
  东青鹤自然不允。
  弗惊不快地看着眼前人:“你为何拦我们?你使了祈雨阵,明明是你将我们引来的。”上回在春禄城他们交过手,鬼差就记住了东青鹤的气息,如今祈雨阵开,这呼风唤雨的大法三界之内都能有所感应,弗惊弗惧自然也可以找到青鹤门来,所以他们也以为这个灵修是为了帮助自己抓到花浮才同他坦言了那么多话。
  结果,竟然不是?!
  面对弗惊弗惧身上隐隐散出的强悍气势,东青鹤不慌不忙地回道:“我请二位仙家来乃是另有所求。”
  “何意?”
  东青鹤道:“我替你们将法器追回,你们放他一马。”他也知花浮犯下大错,可就是因着这样的大错,他若被这两个鬼差捉回地府那就不止是以命相抵的惩处了,阴司地府定然会将其魂魄打入地狱,受万般苦难,或许再难以超生。东青鹤想到此,自然无法袖手旁观。
  弗惊眼内闪过一丝荒唐之色,嘶哑之声带着狠戾回道:“不可能。”他们的职责便是将这窃贼拿下,并将其伏法,怎会轻易受旁人唆教,“阴司地府,容不得一人放肆!”
  说罢却见东青鹤仍是不动,一身青衣在夜色中飘飘欲仙,神色幽淡。
  弗惧的拳头在袖中握了握,最后提点道:“你不是我们的对手。”
  东青鹤却淡笑了一下,轻道:“二位可以试试。”
  弗惧双眸一眯,整个人忽然化成一团黑雾直直向东青鹤冲去!
  东青鹤早有防备,猛然侧身避闪,抬起一掌迎向对方。
  当日在春禄城时的场景于是再次展现,东青鹤身上的护体金光大开,在将弗惧震出去的同时,东青鹤自己也受到了波及,不过两人却未有停歇,一触即离后又立刻战到了一处,不过瞬时就交手了几百招。东青鹤顾忌着此事不宜张扬,而弗惊弗惧也是暗暗搜索,所以他们打得十分克制,以免地动山摇引人窥伺,可尽管如此,青鹤门后山依然被二人的气息卷得狂风大作,浮云连星月都遮蔽了,让人难辨其内。
  东青鹤一边对付弗惧,一边还分心留意弗惊的情况,奇怪的是,弗惊一直静静站在一旁,与其说是不打算出手,更像是忘了出手一样,他那面无人色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惊异和茫然,不敢置信地看向东青鹤。
  弗惧到底也不是寻常的修真之士,在东青鹤的护体金光反震下,弗惧依然能出招狠厉,迅如闪电,可是不妙的是他却也拿这护体金光无法,每一掌打上去都像是打在壁垒之上,让位列仙班的鬼差分外震撼。
  弗惧擒不下东青鹤,东青鹤一时半刻也撂不倒弗惧,这便是一盘死局。
  弗惊刚要开口让弗惧住手,东青鹤却先一步收回了招式,他没有管那两个鬼差,反而是倏地向远处凝视起来,眼中闪过惶惑。
  弗惊弗惧也感觉到了什么,纷纷停下循之望去,不一会儿就见天边有两个人影在慢慢接近。
  一黑一红。
  东青鹤看看那个黑影半晌,视线又落到了那个红影上,发现他们身形在左摇右摆,他起先猜测对方是不是发现到他们在这儿,于是有所防范企图逃脱,后来才觉得并不是如此。
  那个人……好像受伤了?!
  还不待东青鹤细思,红影脚下一歪,竟然从云端直直坠下!
  东青鹤看得一瞬屏息,在那黑衣人和弗惊弗惧出手前他已经先一步掠了过去,自半空一把将那道红影接了个满怀!
  触手就觉一片黏腻,东青鹤心惊地发现,血色浸透了眼前人的一身红衣,再看对方模样,容色青白,双眼紧闭,已是没了意识。东青鹤小心地将人翻过,一眼就对上了他背后被开的那个手掌大小的血洞,深可见骨……


第四十三章 
  花浮受了这样重的伤; 东青鹤自然顾不得其他; 连忙将人一把抱起要回月部治疗,然而才走一步又被前方的弗惧拦住了去路。
  未渡劫的修行之人同仙家作对; 且不说功法难以匹敌; 即便像东青鹤这样能和对方战个平手; 亦或是压过人家一头,但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难道说打败两个鬼差阴司地府就会善摆甘休?恐怕只会愈加触怒冥界众人; 将东青鹤甚至青鹤门都一道牵连才是。
  这个道理东青鹤怎会不明白,所以他将人引来绝不是想硬攻; 而是想与对方议和。可是眼下; 怀里人容不得拖延和怠慢; 若是这两个鬼差仍打算纠缠,东青鹤便顾不得许多了,无论如何也得先将花浮的命保住,其余再从长计议。
  一手拥着昏迷不醒的人; 一手则在袖中拢握成拳; 东青鹤的视线牢牢和面前的弗惧对视; 周身的低隐温和被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其下厚重的气势。
  弗惧感觉到了,幽绿的目光也变得愈加深沉,飞升之后他们已是有多少年没有遇上这般难缠的对手,而这个人甚至都没有渡劫,只是一个灵修; 实在让人不快之余更觉得隐隐的兴奋。
  眼见情势一触即发,弗惧正欲唤出自己的长钩和东青鹤好好打上一场,一只手却忽然阻止了他。
  是身边的弗惊。
  弗惊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东青鹤和人事不知的花浮身上,在两人之间一番徘徊后问:“当年他偷入阴司地府时,可否还有旁人?”
  东青鹤本已做好了郑重抵御的准备,听见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不由愣了下,不过他还是很快道。
  “是我。”
  “你们两个一起去的?”弗惊又问。
  东青鹤颔首,简洁的将当初花浮如何遭受混沌毒害,二人又为救他命闯入地府却历经劫难,花浮因此身死等等一事如实告知。
  弗惊听得怔然,一旁弗惧也皱起了眉。
  “你说你们打碎了三魂镜?”弗惊顿了片刻又重复了一遍。
  东青鹤忆起当日情景,虽是混沌肆虐,但的确也是因他们而起,于是点了点头。
  弗惊弗惧便没再言了,只站在那里良久未动。
  东青鹤看他们没有让开的意思,却也没有阻拦,于是抬手在花浮袖间摸了一把,无果,又去看他耳垂,原本缀在其上的晶莹此刻却也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花浮隐隐感知到了什么,于是将这两样法器都藏了起来。
  东青鹤叹了口气,对弗惊弗惧道:“我暂且寻不到那物事,待他醒来,我自会敦促其尽快奉还,今日多谢两位仙家宽限了。”
  说着不再等对方回答,径自抱着花浮起身,又回头看了眼原本跟着花浮,此刻却消失无踪的另一个黑衣人,东青鹤捻了一个瞬移的口诀,霎时就离开了此地。
  看着那两道疏忽消失的身影,弗惧不敢置信地问:“真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弗惊说:“你该领教够了那护体金光吧。”
  弗惧想到那道牢不可破的壁垒只觉不甘又无奈:“那到底……是何物?”
  弗惊沉吟了会儿,幽幽说了四个字:“此消彼长。”
  弗惧一呆,继而像是明白了什么。
  弗惊道:“所以……天道从来自有定数,此事,已经轮不到我们来管了,回去罢。”
  说着,当先甩袖离去。
  而弗惧则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地上留下的血迹,深不见底的绿眸中竟闪过一丝繁复,两道黑影消散后似余下幽幽一声叹息。
  ********
  潮湿的衣衫,浓重的血腥味,刻入骨髓般钻心的疼痛,种种感受,那么痛苦,却又那么熟悉,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情景。
  对了,第一次,在他第一次摸到大片大片血迹的时候,在他第一次杀了人的时候。
  一晃神,他仿佛又回到了那里,那个摆满了名贵收藏的书房中,前朝大才子的墨宝、价值连城的双耳绿釉瓷、雕祥云酸枝梨木桌案,一切的一切,眼下都被殷红的血色所浸染,随着他每一次落手,又有更多的血沫被喷溅而出,铺天盖地的洒下,就像下了一场鲜红色的细雨。
  砸得手酸了,他终于低下头去,看看手里偌大的一块砚台,又去看地上已经无声无息的人。
  那人的脸早已血肉模糊,半个额头都被自己砸没了,红红白白的东西流了满地。
  他眯起眼似乎回忆了下,才想到这个人是谁,哦,是他,梁知府家的大少爷,也是自己的姐夫。
  姐夫……姐夫是做甚的?姐夫是姐姐的相公,那她的相公在这里,姐姐又在哪里呢?
  他想啊想啊,又想了须臾,终于想起来了。
  ……姐姐死了。
  姐姐三日前就死了。
  为什么姐姐会死?
  他们说姐姐是难产死的,一尸两命,梁府的人顾忌他难过,所以落葬前才来知会一声。
  他伤心欲绝,他想去送姐姐最后一程,可那些人说他们已经把人埋了。他赶到那里,竟寻不到姐姐的坟。
  用了好几日四处打听无果,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曾经伺候过她的小丫头,那小丫头不知是否对姐姐心有所亏,亦或是觉得即便告诉了他他也拿梁府无法,最终,他用了许许多多的银子让她开了口。
  一路跌跌撞撞,他在乱葬岗中扒了足足一夜才翻出了那个早已面目全非的女子,她青灰的四肢瘦骨嶙峋,肚皮也是瘪下去的。
  那小丫头说,常夫人的孩子早在一个月前就没了,常夫人的身子骨本就不好,自落了孩子之后更是一病不起,近日撑不住终于去了。
  话说得支支吾吾遮遮掩掩,他不信,他怎么会信。他姐姐的身子骨什么时候不好了?从前在家,姐姐帮着爹爹管账,忙起来便跟男子一般大江南北的跑,有两回自己闹腾捣乱了,她拿着藤条能追着这不成器的弟弟从前院到后院绕上五六圈,打是舍不得打,只抽得他脚跟后的地上啪啪作响。
  这样的姐姐缘何会病弱至此?
  梁府不让他探看,这一年的时光里,只得除夕和中秋二人在府内匆匆见了一面,他觉出对方消瘦,可姐姐总说自己很好,最后一回她已有身孕,他切切记得对方拢着自己的肚腹笑着对自己讲。
  “嘉赐,你书读得好吗?你可有银钱用?你莫要记挂我,我在这儿挺好的。待这孩子降世,我让你做他的先生可好?你只要好好的,姐姐就好好的。”
  他当时怎的回答?
  他说:“我有银子,我现在给人写字作画,能养活自己。我书读得也好,明年考上了秀才,后两年我就能进京,指不定连棠之后我们家又能出一个状元!保准给我的小外甥教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
  这些话尤言在耳,他没有骗人,姐姐希望他争气,这一年他舍了所有顽劣所有淘气,一心求学,只为不辜负她的一片苦心。
  他真的好好的,可是姐姐呢……为何最后却没有好好的?
  他哀恸他疑惑,尤其是当他无意间发现眼前已逝女子那腿间和肚腹上触目惊心的刀痕时更是恨至肺腑,姐姐是被人活活折腾死的!
  他世间仅剩的血缘,对自己倾其所有,货品一样被交易入那虎狼之窝,受尽折磨,死后竟连一方孤坟都没有,还被弃尸乱葬岗……叫他如何不恨?!他好恨,他好恨,他要那些害死他姐姐的人都遭受应有的报应!!!
  他用余下的银子先给姐姐好好安葬,接着又继续买通梁府那丫头,说自己想拿回姐姐留下的一点东西,于是混进了梁府中。他也不急,他寻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在里头足足藏了五日,不吃不喝,直到梁府的人全放下了戒心后,他慢慢在东厢院点起了一把火,然后又回到了那藏身处,静静看着那渐渐变得艳红的天空,看着四处奔走呼喊的小厮,看着在火内挣扎痛苦的各位梁府家眷。
  不够,还不够,这于罪魁祸首来说哪里足矣抵他的罪。
  他又趁着梁府混乱,缓缓向书房而去,巧了,正被他撞见吓得半死在此避火的梁大公子,一看到那人,已多日未食浑身虚软的他竟不知哪里来得一股气力,抄起桌案上的砚台就朝对方砸了过去。
  一下、两下、三下……温热的液体飞溅而出,沾湿了他的衣裳,他的视线,一切都变成了红色,红得刺目,红得惊骇,红得让他胸口的浊气和窗外的灰烟一样一点点消散了出去。
  他弯起嘴角,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只不过容不得他得意太久,书房外很快传来了凌乱的脚步。有一刻他想过,就这么被逮住了也不错,姐姐走了,他何必再这样辛苦地争气地活着,随她一道去罢,地下还有爹娘作伴,他们一家人又可以团圆了。
  可是很快他就想到了还有一个人是值得自己留恋的,那个人说过要自己等他回来,虽然他已经离开一年多渺无音讯了,但是自己答应过他,自己不能食言。
  所以……他还不能死!
  既然那个人没有来找自己,那么就让自己去找到他吧!
  下定决心后,他一把丢开那砚台,在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丁冲入门内时,他无惧无畏地向他们迎了上去,尽管遭受了一番毒打,但是当他向着熊熊大火奔逃时,没有人敢追来,所以他最终还是逃脱了。
  曾经在常府还兴旺的时候,那么多人宠着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好像他多么的弱不禁风,可是现在再看看当年娇惯的小少爷,受了这样重的伤,最后还不是活下来了?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诧呢,不知道爹娘和姐姐看见,是心疼多一些,还是骄傲多一些呢?
  就这么一路痛不欲生,一路胡思乱想,不人不鬼的他竟然凭着乞食活到了京城。
  京城那么大,那么繁华,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叫花子要如何找到那个想找的人?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天意偶尔也眷顾了他一把,他在街上看到了对方!
  那个人长高了许多,脱了一身的少年气,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沿街而过,身形伟岸挺拔,一袭锦袍加身,更衬得铮铮佼佼,鹤骨松姿,一时间几乎让他看呆了。
  而路上看呆的还不止他一人,一旁有不少红着面容的娇羞女儿偷偷窥伺,他听见那两人在问那个公子是何人,立马有沿途百姓回答:此乃上个月圣上亲点的状元郎!
  原来这个人真的考上了状元……
  他心内一惊,不过很快还是露出了笑容。
  真好,这个人一直这般绝顶聪明,自己就知道他总有一日能出人头地,真好……
  “那不知状元郎可有婚配?”有人好奇的打听起来。
  “那可是状元郎啊,一般人哪里入得了眼哟,更莫提这位公子这般相貌,也不知哪家小姐能有那么好的福气能得他青睐。”
  “是啊是啊……”
  听着这七嘴八舌的感叹,见得故人满心欢喜的他看看自己的一身褴褛,本欲迈出的脚又顿在了原地。
  “哎,你们说得可是连大人?他前两日就已经成亲了,你们竟然都不晓得?”
  “是吗?!讨得是哪位小姐?”
  “刑部尚书家的杨大小姐啊,还是圣上亲自赐的婚呢,府邸就在十六街那儿……哎,这、这叫花子怎得摔倒了?”
  “啊哟,他还在抽抽,莫不是羊角风?”
  “快走快走……别沾到了。”
  “找人弄走吧,真是晦气……”
  ……
  东青鹤将花浮放至榻上,未免挨到他的伤口,他一手将人翻过,一手小心地解开了他的衣裳,渐渐露出其下一身白腻如玉的皮肤。
  只是东青鹤眼下没有心思细看,他自己也坐到床边,让花浮靠在他的身上,细查他的伤口。虽皮肉翻卷十分骇人,但幸好无毒无异,只是不知肺腑处有无伤及。
  因为伤得极深,东青鹤先用内息止了他的血,然后将小厮备好的伤药将其伤口一番清理,继而包扎妥当。
  东青鹤又让小厮拿来热水,亲自给花浮擦身,花浮的眉头一直狠狠皱着,想是觉得疼,他口中不断呓语,眼角竟还带上了泪花。东青鹤忍不住伸出指尖去抹,然手才触上那脸时,昏沉的花浮竟蓦地张开了眼。
  泪水染得他的双眸一片晶亮,眼底幽光闪烁,似有些混沌,但却目不转睛地看过来,满满的映出眼前的东青鹤,还有他脸上的心疼之色。
  花浮眨眨眼,动了动干涩的唇,嗫嚅了一句什么。
  他说得极浅,但东青鹤耳力甚好,他还是听清了,一时怔然。
  花浮说:我……一直等你,可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第四十四章 
  花浮说完这一句便又昏睡了过去; 东青鹤呆坐良久一时竟弄不明白他是何意。
  是在说自己今夜明知他有危险却没有赶去的意思?还是在责怪东青鹤当年将花浮一个人弃于地府积年未救以至他受了那么多罪?又或者只是花浮神思混沌的一句胡话?
  东青鹤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也容不得他多想,花浮丹田虚空; 又身负重伤; 才睡下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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