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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法僧目独角兽-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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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廌抬头看外面,看不到月亮,只能看到广玉兰的枝桠。
  他帮江星渡挡了多少朵桃花,帮他撒了多少个谎。大学志愿下来的时候他知道要和江星渡分开,就像是从身上剜掉双臂或双腿。
  十八岁的末尾他来到新的学校,开始新的生活,认识新朋友。
  王廌翻身下床,找了一件外套披上,坐在桌前,拿了本书。
  他睡不下去。心里空荡荡得发慌。
  书桌上堆满了书,这种感觉很好,他不去想象很多放了很久的书里到底有多少螨虫,他只管这书堆的形状像是他的堡垒,他在其中如何安心。
  与此同时吴琅在房间呼呼大睡。他实在是太累了,一个项目半年,一年两个项目。项目交付的时候加班能到十一点,他们真正走出去却要一两点了,大楼下面都是过来接他们的出租车,一群一群像闻到血味的鬣狗。
  难得下班早,他十点不到就睡了。
  与此同时江星渡在房间里,并没有睡觉,他坐在书桌旁,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相册,每一面都有四折,能放进去很多东西。
  放进另外一个人二十多年的生命成长过程,糖纸,偶尔撕下来的作业懂得一面,无数 字条,草稿本上的乱画,复印下来的学生档案,千方百计找到的对方的日记本的其中几面,无数的火车票汽车票,等等等等。
  他脸上挂着笑意,把一个牛皮信封里的崭新照片倒出来,翻到空白页,把相片一张一张极为小心地放进去。
  一开始是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后来只剩下一个男人,还有一张是一个男人在建筑物的大门口,似乎是在等人。
  江星渡的手指顿了顿,又把照片拿出来,从抽屉里找出了剪刀。
  他把与那个男人的部分剪了下来,细细地剪成碎片。
  做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眉眼弯弯,眼睫在眼下打出林梢般柔软的阴影。
  10。
  如果即将七年之痒都要过去的感情随随便便就能够被抛弃,王廌就真是世界上最凉薄的生物。
  他只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很多事情。
  在张铭远工作以后他们的联系就一直断断续续的,他也忙,张铭远也忙,他们加班,同样疲惫,试用期也一样心力交瘁,偶尔深夜一个短短的电话或者几条短信的交流,说些没用的互相安慰的话就够了。
  王廌很讨厌做自我剖析。他讨厌在分手之后自己无穷无尽地开始寻找原因,像个他妈的怨妇。
  回顾相处的生活,他说不出‘我爱你’和更多肉麻的话语,出门在外也不喜欢拉拉扯扯,他和张铭远每次出门都像是两个相约一起吃饭的大直男。他必须承认他地区在爱人上面缺乏正常的技巧和表达。
  这世界上本来应该是父母教会王廌怎么去爱别人,但是他的父母没有这个功能。他们把王廌抛下就像是抛下一件不必要的物件,等到王廌长大成人才想起来这个儿子从来没有亲近过爸爸妈妈,于是对王廌感到寒心。
  吴琅和江星渡完全是他不会爱人的生命里的两个意外,江星渡是过分理解王廌,吴琅则是为人过分傻白甜,否则王廌这种蛇一样的生物,孤独到死也当真活该。
  王廌第一个男朋友在他大一的时候处上的。那时候他父母第一次全年出国,唯一的联系就是出国前打过来的生活费。
  他第一个男友是一个小酒吧的驻唱歌手,那个时候他疯狂迷恋所有能够带给人短暂快乐和自由的一些事物,他疯狂追逐摇滚和嘻哈,以此消磨放养时光里暗无天日的忧郁。直到他遇见学校里的校友一转脸变成了舞台上穿着暴露的歌手。
  这样的双面人和隐秘的愉快让王廌找到了同类般的喜悦。
  所有认识王廌的人都不会认为王廌能和摇滚或者酒吧歌手扯上关系,但事实却正好相反,王廌自己都不清楚被什么所吸引。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日午夜,歌手从台上下来给王廌丢了一罐冰凉的可乐,第一次和王廌说话。尽管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有过很多次眼神的交互。
  “带你回学校吧?快要门禁了。”
  王廌稍微思考之后答应了他。
  这个酒吧歌手长得很颓,马尾留得长长,五官的棱角都往下走,显出一种阴郁美感,他在台上唱歌会扭动腰部,低档牛仔裤都包不住他的胯。
  唱起歌来像个盘丝洞。一点点把你往销魂的地方拖拽似的。
  偏生他把可乐扔过来的动作又潇洒得和球场上半寸阳光男孩没什么两样,这让王廌多多少少找回了同校同学的感觉。
  “我一看你就知道是同类人。”歌手翘起一边嘴角看着王廌。
  王廌被他看得不自在,甚至摸了摸脸:“哪里?”
  “一种感觉,你跟我一样,压着自己压多了,就感觉跟有毛病似的,你懂吧。”
  他说话很喜欢加‘你懂吧’。好像这么问了别人就真的会懂他。
  “我不知道。”王廌坦诚地说,“我觉得我过得很好。”
  “对呀,就是‘明明过得很好为什么我还这么颓废根本不知足的一种感觉’,你懂吧。”歌手扬起下垂的眉毛。
  酒吧里的灯光像碳酸汽水,变成酸和糖的银河,气泡像熔浆蛋糕一样无声无息地爆炸。
  酒吧的小歌手抬脚往外走。
  王廌跟着他,像跟着一场夏天的诡美的梦境。
  这个歌手教会了王廌很多,或者说是他们相互补足。王廌从他白天端正的外形和夜晚的放肆转换中找到了一种探索似的着迷,他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声色犬马的渴望都借助这个人而表现。
  歌手的音乐造诣着实不算太高,写出来的歌词东倒西歪并且缺乏韵脚,总是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对词汇进行组合排列,达到一种诡异的美。
  他像是从宇宙偷取星云再坐着铁轨返回地面的大盗。不入流的手段,极致的高级快乐。
  “我给你写十万首歌,最后一首歌就叫十万大山,很酷的,你懂吧。”
  “什么时候能写好?”王廌并不觉得这会成为真的,说说笑笑而已,答应也无妨。
  歌手冲他笑嘻嘻:“再等等,我现在已经有灵感了,就是缺少一点努力。”
  王廌以为他们不算是同性恋人,他们缺乏必要的誓言,仅仅靠着夜晚的一点粘合。白天碰到点头之交都不算,假装对对方视而不见。
  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让王廌非常受用,两个人一起埋下的秘密胶囊,除了他们俩没别的人知道。
  歌手和他在酒吧里观察神色躲闪的深柜,分享纯零们的故事,凑在一起斟酌某一句狗屁不通的歌词,反复讨论采用什么韵脚。
  王廌完全不懂音乐,更多时候连建议都是随便乱给的。
  “你是个天才,我们就用这个。”歌手抖抖稿纸,“谁也想不到这个韵脚,你懂吧?”
  吴琅反应迟钝,又加上王廌并不时常和歌手泡在一起,他根本没有察觉到王廌有这么个男朋友。至于江星渡,他总是能够用王廌不清楚的手段获知王廌的境况。
  “随你便吧。”这是江星渡的回答。
  他的表情告诉王廌他的‘随你便’背后其实是深深的不赞同,只不过他没有明面反对,还给王廌留一点余地。
  王廌和歌手的关系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多不过一个夏天,满打满算最多两个月多零星几天。
  王廌时常能够回想那天的情景。他在寝室赶论文,突然接到歌手的信息,然后他下去。
  歌手穿着包不住胯的牛仔裤,那天他具体的表情和长相都在时间流逝里消磨得趋近于无,毕竟他每天表演都会带上妆容,真的脸庞反而过分模糊。歌手的姓名也早被王廌有意识遗忘,除了那一辈子也写不完的十万首歌的瞎胡扯的誓言,就剩下那天他说的话还留在王廌的记忆里。
  “我捅了个人,要跑路了。他想上我,你懂吧?”他耸耸肩膀,表情极其无所谓,和在谈论明天去不去看电影一样轻松。
  王廌的理智让他接受不了这个突发情况。
  歌手没等王廌的回答,向前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突然意识到自己满手都是干涸的血,非常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尴尬地说:“哇,忘洗手了。”
  这世上怎么能有这样毫不在意的人。
  “那你要去哪?”
  “呃。。。。。。”歌手想了想,快乐地说,“十万大山吧?”
  “我在十万大山给你写十万首歌,你懂吧,很有趣的。”
  “我不懂。。。。。。”
  王廌注意到他前襟有一些血迹。
  时至今日王廌一直不明白为何他当年除了‘你去哪儿’之外说不出有用的话,也许是歌手身上发生的事情太诡异了,他根本想不到,让他在一瞬间丧失了语言能力。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歌手的脸。
  他记得那天晚上的确是夏天很热的一个晚上,水汽过分充沛让人觉得自己是一只雨蛙,路灯和地面都水光粼粼的,如果要拍成照片一定很好看。
  歌手伸出干净的另外一只手拍了拍王廌的肩膀。力度太轻了,根本没有被触碰到的感觉。王廌的头脑一直处于不在线的状态,看向歌手的眼神满满尽是迷惑。
  “行啦,那我走了。可能过好日子去啦。”
  歌手向后一步步消失在黑暗里。
  他的来去都像是一场梦。
  他是一个童话世界里的疯子,还是无根的旷世浮萍,他不在意家人学校和任何外物,捅人之后只是选择了下一个景点就离开。这种潇洒过分诡谲,这种精神状态过分异常。
  王廌没有挽留,他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两个月的疯狂让他隐隐唾弃自己。是时候该断了他和歌手的关系,尽管这段关系太松弛了让他们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好在最后不论是出于哪种考量,他和歌手都断掉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遇见过,他本科毕业,研究生毕业,博士毕业,工作,租房,日复一日两点一线奔波忙碌,山南海北红男绿女再也没有遇见过。
  大概那歌手真的在十万大山里慢慢写歌,山中不知岁月,一眨眼就是千年,他就算是打个盹,也没来得及写好一封信。他是最少年的少年,尽管捅了人。他依然活得比王廌要体面一万倍。
  王廌长大成人的放肆终于偃旗息鼓,失去了歌手之后的生活复归平静。
  不管在遇到歌手之前还是遇到他之后,王廌最想要的就是稳定。
  或许需要一个家庭,他不确定。
  稳定的因素终于在大二的时候到来了他的身边。张铭远就像是小说里通常会塑造的完美学长,每个方面都无可挑剔。
  除了他的朋友对此意见很大,相比于酒吧驻唱最后还捅人跑路的歌手,江星渡竟然更不看好张铭远。
  “不行的吧老王,你和张铭远根本不可能走到最后的。”
  江星渡一脸笃定地说。
  “他不会为了你出柜,你也不会死缠烂打吧?他根本就不是你想的人,我估计你也不是他想要的人。”
  王廌对他这种完全消极的态度十分痛恨,说话用力地腮帮都要鼓出来了,他一字一字说得很清晰:“你等我证明给你看。”
  所以他就真的证明给江星渡看。用尽全力想要证明自己有爱人的能力,他瞧不起江星渡的生活方式,绝不愿意和江星渡同流合污。
  张铭远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张铭远不是大腿上的一个疖子。那都是骗人的。
  张铭远是他自己以为最接近稳定的一生的时候。是他并非薄情的证明。
  六七年间,他们用一种热情衰退还存在习惯的别扭方式组合在一起,因为王廌想要证明,多少次几乎要分手,王廌都选择默不作声,不表态,不议论。
  。。。。。。怎么就活得那么糟糕。
  王廌合上书,觉得鼻子有点酸,被倒灌了一口碳酸汽水,有点想要落泪。
  半夜断断续续又下了一点雨,窗口散逸进凉气缕缕,王廌看了一眼时间,确实该睡觉了。
  他是个理智的孩子。
  熬夜对身体很不好的。
  11。
  早上江星渡从外面锻炼回来,王廌才刚刚起床,吴琅还在睡觉,留了便签让他们不要管他,王廌洗漱之后就和江星渡一起去吃早饭了。
  他坐江星渡的车,上车之后还有点打瞌睡,脑袋偏着,在车窗上一震一震。
  王廌脑袋被撞得生疼,生无可恋地睁开双眼仰躺在座位上放空。
  “昨晚睡得很晚么?”江星渡看他也是实在困得难受了。
  王廌睁开眼睛不到半分钟就闭了回去,说话有气无力的:“还好吧,你不用管我。”
  江星渡瞥他一眼,王廌双眉紧皱,他也知趣不再询问,过了一会儿车子停下来,王廌甫一睁眼,就发现是他们最喜欢去的那家豆腐脑,困倦带来的食欲减退一下子烟消云散。江星渡把他的脉真是准的不得了,一碗咸豆腐脑就能让他精神百倍。
  毕竟确实是很久都没有来过了。
  昨夜下雨,今早凉爽又舒适,不算宽的小巷子门口人也不算多,老板已经开始营业,忙里忙外间尽是馥郁的食物气味。
  咸豆腐脑里有卤水麻油木耳菜,倒上腌好切丁的豇豆,把油条撕成一段一段泡进去,再捞起来时油条里面包着豇豆,软绵和清脆并存的口感。
  张铭远昨夜给炸酱面让步,今天早上又给咸豆腐脑让了个路,这路让得王廌满口生津食指大动,吃得喜笑颜开,额头上一层薄汗。
  江星渡看他吃得开心,嘴角也止不住地往上翘。
  之后江星渡把王廌送到研究所,自己再去上班。
  王廌进办公室的时候庄浮生还不在,他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阳光照进来,空气里小小的浮尘起起落落,他去烧了一壶水,然后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整理书籍和资料。
  他无意中看到庄浮生桌前的一大摞文件夹,都是牛皮袋子红印泥封口的那种,王廌愣了一瞬间,也并没有多想。
  他们所里多的是这种文件,说保密也不算保密。每一次所长副所长那几个大教授出去高校开讲座也都和学院里的学生签订保密合约,PPT和演讲稿不准外传,但是回头学生真的说出去了也没办法追责。
  反正也都是些在他们这些大牛的书里能找到的东西,文艺工作相关的泄漏本身就比较晦涩。
  只不过庄浮生到现在为止也不算是核心研究人员,桌子上一堆文件,显得有些奇怪。
  在王廌看来庄浮生和每年都要到研究所来实习的学生没什么两样。
  他们二十个研究员,里头四个组长,王廌自己算一个,庄浮生当时是他老师硬塞进来的,小组里的另外两个现在在台湾,被上次请来的一位心理学泰斗要去研学。于是王廌小组就闲散下来,基本都是王廌自己和老师合作的项目,或者是自己的研究,间或指导一下庄浮生。
  大概是庄浮生好学吧。王廌这样想。想起来还有些开心。
  他收拾好了自己桌上的东西,倒了杯热水,坐下来准备工作。
  和张铭远分手之后他还有一系列的后续工作要完成。
  说不痛心终归是不可能的,他能做的也就是尽最大努力把张铭远在自己生活里的印记抹除。
  有些人会把自己交过多少个男女朋友,多少段爱情故事详实记录,完美保存,作为以后吹嘘情路多舛的资本,或者是逗乐别人的话题。王廌不愿意做这种有故事的人,张铭远一个,已经够令他挫败。
  随便想想都觉得这个分手实在是可疑,张铭远名下和他有很多误会,甚至不是性格上的天然误会,而是人为的,但是王廌不想再去深究。
  微信要删掉,微博也是,QQ虽然不是太用,但是该删还是要删,支付宝好友也是,剩下一些学术论坛,本来也就没什么交流,删不删无所谓。
  他的手机相册里,电脑硬盘里,都存了太多关于张铭远的回忆。
  毕竟是他从不满二十岁的学生期一直喜欢到工作到现在的人,与其说是舍不得张铭远这个人,倒不如说是舍不得这一段时间在他的见证下变化成长的自己。他和张铭远第一次出去旅游,参加彩虹马拉松,看电影,翻山越岭,大学期间一起支教,他第一次上台做学术报告获得满堂喝彩,他第一次研究获得国家级立项,他和导师第一次见面之后十分兴奋大半夜就去找张铭远。。。。。。
  太多了,想起来脑子都要爆炸。
  王廌深吸一口气,停下了动作。
  还是工作吧。
  八点钟庄浮生准时到了。
  九点钟吴琅在三人小群里大喊:我日我要迟到了!!!!!
  庄浮生今天又准备了一大堆问题,王廌也不烦,把凳子搬到庄浮生那边,一个一个认真地给他讲。
  庄浮生自己思考的期间,王廌突然想到,其实他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高中有女孩子喜欢他,过来找他问题目,当时他和江星渡是同桌,两个人都是学霸级别,但是往往女孩子问了一两道题目之后就再也不会来找他,反而去找江星渡。王廌曾经问过这是为什么,关系稍微好一点的女孩子抱怨说“你可没耐心了,别人一遍没听懂你就皱眉头就好像要生气一样,谁还敢问你问题。”
  现在王廌都能耐心地为初中小孩讲解数学题,还能给庄浮生解释什么是皮浪主义什么叫缸中之脑,实在是难以想象。
  庄浮生短暂地思考了之后,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王廌换了一种好懂的解释跟他说。
  这些广泛的多专业的学习是他大学时候的事情了,现在庄浮生闻起来他有的地方记不清楚还能翻翻笔记,也算是不错的知识回顾。
  大学他有三四本厚的笔记,自己看书又整理出来三四本,一直都是王廌的心头至宝,走哪带哪,从来不肯丢。
  等到手机震动几声,王廌才停下讲述。
  拿起手机一看是他的老师。
  他的老师在准备一套学术书籍出版,又要去新加坡,最近也是忙的焦头烂额。竟然现在在所里,还叫王廌上去找他。
  王廌和庄浮生打了个招呼,随即上楼。
  他的老师名为易生。二楼到底是他的独间办公室,推窗下面是一片竹子。
  王廌敲敲门,等到那个中气十足又清朗的声音让他进去,他才开门。
  门里站着一个头发几乎已经全白的男人,大概五六十岁,中等身材,深色衬衫,脚底是布鞋,满脸皱纹仍然挡不住淡漠脱俗的气质,双眼藏在深深的眼窝里,平添几分忧郁。本科生的时候上过易生的课的学生都说他闭嘴浑身仙气缭绕,不是凡人,张嘴能把一群学生骂得哭爹喊娘。
  他的课一直都不太受学生的喜欢,王廌不是他们专业的学生,却喜欢选修易生的课,最后成为了他的研究生,实在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
  易生不是个好相处的人,王廌看了他却觉得尤为亲切。
  易生也极喜欢他,让他在旁边待客沙发上坐下。
  “老师您今天怎么来了?”王廌坐下,问他老师。
  “事情不太顺利,就来研究所看看。”易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王廌的语气立马就带上了担忧:“是出版的事情吗?”
  易生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语调却明显下降了:“这种学术性质的专著,一般都不太容易出。”
  “中间没有可以活动的人吗?”王廌问,问完突然有些后悔,按理说这种请您去找后门的话是不应该说的。
  易生并没有反驳他,而是淡淡地说:“活动过了,那边在跟我打太极,等着后面的转机吧。”
  易生带王廌做过不少项目,也曾经四处考证一手材料风尘仆仆,和学校掰扯到底经费能给拨多少,立项不容易,文科项目在外界看来都是空中楼阁,是自己随便想一想就能建立出来的东西,拿到的经费因此少得可怜。
  王廌知道老师非常讨厌找关系,但是又不得不找关系。
  这次出书,他一出就是数十年的心血。普通大学出版社他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总归是想要最好的,那其中的人情关系,免不了要走动。
  老师也不是当年那个学术论坛上舌战群儒的热血教授,他的身上终于出现了老年人与世无争的柔软,也不再是经费不给便说走就走,不做出成绩不回来,谁的面子也不给的人了。
  当年为了写一部美学著作,他在寺庙里住了两年多不下山,直到现在这件事还是学校里的传说。
  他也有争取失败的时候,明显没什么回报的项目学校就是不允许,他跟王廌在火锅店骂了一晚上那些见识短浅的人,然后跟王廌说了几句话。
  你还年轻,这种操`蛋的行业你最好转行,我一辈子都坐冷板凳,一辈子都是穷光蛋。工科项目动辄几千万,我一个项目年年申请年年经费不足,我只能给你们发微信红包,连正经工资都没有。
  他说的很伤心,王廌一记就记到了现在。
  老师有一年招过八个学生,一年之内走了三个,王廌见过他的辛苦,所以能忍受他的怪脾气。
  “出书事情太重大了。”王廌组织措辞,“老师您不擅长酒局,不如下次带我去吧,我给您挡挡酒也好。”
  易生笑笑,柔和的目光投向这个一心为他着想的学生:“你才多大,你又不会说话,你老师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装个低三下四还不会了?”
  “喔对了,今天叫你来不是为这个事儿。”易生反应过来,正色道,“之前让你写的发言稿,你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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