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拾龙记-第1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这么多血、没遭过这么多罪; 被纸页割破手指都要紧张兮兮地吮上好半天; 被鱼刺卡了嗓子都要怪罪鱼为什么要长骨头。
  他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一动未动; 滚烫的血从腹腔里涌出来,他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他好像忘了自己是谁; 忘了该做出或痛苦或恐惧或愤怒的表情,只好一脸空白地僵着,直眉楞眼地看着眼前人,看着那道染血的刀光刺进眼睛里——
  喷涌的血气仿佛穿透时间与空间; 顺着无孔不入的风扶摇直上,一直掀开厚重绵延的云层,闯进仙君殿里; 将滚烫的一滴椎心泣血般泼洒在龙王舌尖。
  李祎浑身一抖,他将自己的舌尖咬破了,将腥气生生地往肚里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仙长,好像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神仙似乎确无七情六欲; 因为贪婪在他们这里被称作“正义”,惩罚被称作“仁慈”,冷血被称作“公平”。有违常理的“恶”在云层中升华,及至飞入九霄天阙,已被涤荡了身心,披上一层华丽冷漠的壳,从此摇身一变,“糟粕”全部荣升为“精华”,成了亿万生灵尊崇膜拜的“天道”。
  人人都在“天道”的济世光辉下出生、长大,横竖撇捺从生来就刻进他们的脊骨,甚至过黄泉渡时就已融进他们的灵魂。人人都觉得这“天道”是至高无上的,是不可亵渎的标杆,也不管究竟哪些是对、哪些是错,只是盲目地一味追随,趋之若鹜。
  偶尔有几个天赋凛异的凡夫俗子试图站出来,抵抗那些披着“精华”外衣的“糟粕”,却被“天道”呼喝着亿万生灵群起攻之,折断他们的骨头,将他们的脸按到冰冷的泥水里,就因为他们不合群,他们不肯接受所谓“正统”的洗礼,他们有罪,他们活该被戴上“十恶不赦”的枷锁,理应开刀问斩,杀鸡儆猴。
  “天道”要用那洞穿一切的乾坤镜照透每个人的内心,看看他们那副肮脏的躯壳里住着些什么东西,好早一点把那些“罪恶”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让他们变成洁白无瑕、人畜无害的“自己人”。
  李祎狠狠地一咬牙,只觉自己三千年来所受的压力悉数汇于一点,压在他那几乎不堪负荷的脊骨上。他忽然觉得累,忽然从一条翱翔九天的龙变成了地底爬行的虫,变得和凡人一样渺小。
  眼前忽闪过彭彧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与某张印刻在内心深处的面容渐渐重叠,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地一声崩塌了,又有什么在这山崩地裂中破而后立,即将水落石出。
  终于他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眼中明暗交织摇摆不定,像是阳光下遭狂风席卷而疯狂抖动的树影。
  “好啊,”他说,“你们还缺一张拨云开日的弓,最好能一箭射下最后一只金乌——我给你们。”
  他将右手举过身后,朝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脊背一抓,竟硬是抽出一条白生生的龙筋来。沾满鲜血的龙筋兀自在他手里活蹦乱跳,他就将那东西照着仙长的脸扔了过去:“拿着吧,好自为之。”
  他缓缓地转过身,一步一挪地朝着来时的路走去,鲜血追着他的脚步一路蜿蜒出了仙君殿。知觉自脚底一寸寸断绝,他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腰眼忽地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身后似乎有什么令人生厌的东西撵着他,他一刻也不愿意多待,张口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化作巨龙向人间俯冲而去。
  “咚——”
  乍起的狂风将女人连人带刀掀飞出去,肢体与墙壁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灰龙掠过皇宫上空,投下巨大的阴影,龙尾所过之处建筑倾倒,昂贵的木材化作一文不值的碎片,惊慌失措的人们四散奔逃,场面混乱一片。
  九渊化作人形落下地来,一眼看到彭彧的伤势与满地鲜红的血,三魂瞬间惊去了七魄,几乎是慌张地半跪下来,将他从地上扶起。
  彭彧勉强聚集起行将涣散的意识,从模糊一片的视野里辨别出那道灰影并不是自己要等的人,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指轻轻扣住了对方的胳膊,几不可闻地问:“他……他呢?”
  九渊根本无暇回答,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只剩一口气的人死掉。他身上有一半仁厚的墨龙血统,打心眼里不是那些永远理智无情的神仙,做不到在千钧一发之际趁人之危,挖出他双眼以顾全大局。
  只有青龙一族擅长疗伤回春的法术,此刻他只恨自己偏偏是云和墨的混血。咬牙封了他几处穴道,将人扛起来背在背上,化龙形直入云霄。
  彭彧被他没轻没重地一颠,只觉重创的五脏六腑彻底被颠散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活着没有,地面忽然从视线中远去,想必是已经升天了吧。
  身体变得非常冷,他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了,好像有某种奇妙的东西在随着血从身体里流走。意识变得颠三倒四,似乎有个人影从无数记忆的碎片里站起来,他没头没尾地想着:那条龙使用“润物”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那人的身影彻底被风刮碎,似乎有声叹息似的龙吟绕着他耳廓卷了进去,一丝一丝地落入梦里。他彻底失去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觉得自己仿佛被某种无边无垠的黑暗吞没了,只有一道微弱的白光窄窄地收成一条,似乎是谁瘦削的脊背。
  他好像变成了一只趋光的飞蛾,不断拍打孱弱的翅膀向那唯一的光源接近。他不知自己飞了多久,终于在力量即将耗尽之前,他的触须碰到了那簇温暖的光。
  光芒骤然扩大,窄窄的一线被拉宽拉长,铺天盖地地朝他猛扑过来——
  “唔……”
  “醒了?我不照你你不醒是吧?”周淮回手把“亮瞎眼”放在床头,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八”,“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八天,我还以为要给你收尸了。”
  彭彧被那灯光晃得有点睁不开眼,顶着视网膜上的残影眨么了好几下,才算是彻底从绵延的梦境里清醒过来。他打量了对方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问:“我在哪?”
  周淮拿看弱智的眼神看他:“你家。你伤的是肚子又不是脑子,怎么还傻了呢?”
  彭彧好像是没听懂话里的调侃,又愣头愣脑地问:“你怎么在我家?”
  这回周淮沉默了,表情古怪地扭头冲门口戳着的人道:“九渊,你确定你救他的时候没让他撞到头吗?”
  九渊:“……”
  周淮好像憋着一大堆话,终于找到机会吐出来,又说:“我要早知道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当初就应该告诉你爹你死了,带上你跑路,哪用得着折腾这么一大圈。”
  彭彧眼睛有点对不准焦,脑子一片麻木,没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现在是晚上,天色很黑,唯有油灯亮得吓人。这大概确实是自己家,因为身体不由自主变得很放松,这一放松,才绷紧的那根弦就又断了,他再次沉入柔软的黑暗里。
  又半月之后,彭彧终于可以勉强到处蹦跶了,就是不敢蹦跶得太欢,伤口虽然好了,还是总担心会把肠子颠出来。这回他充分体验了一把龙王刚从天上掉下来时候的感受,补血的药和食材一桶一桶往肚子里灌,害他闻到药味、看到猪肝红枣就想吐。
  被龙王开出来的那条“景观河”已经修好填平,彭彧一边养伤一边劝慰哭天喊地的管家,着实觉得身心俱疲。
  偶然走到后院时,他看到老槐泛黄的叶子,身边卷过微凉的风,这才惊觉已然是秋天了。
  而李祎却依然没有回来。
  彭彧从九渊嘴里艰难地套出了一些真相,这护卫不知怎么回事,说话颠三倒四,眼神胡乱飘飞。彭彧跟他交谈简直脑仁子疼,他分明记得这厮以前不是这样的,死缠烂打之下,对方才支支吾吾地吐出几个字:“我也不知道王还能不能回来,他修为受损,对付那些仙人可能有些吃力……”
  彭彧沉默下来,他伤好以后潜岳跟他说了那天晚上的具体情况,也知道李祎独自上了天界,似乎要从那些人手里把他抢回来。
  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便不得而知,龙王一去不返,音信全无,怕只能等他回来以后才能问清楚了。
  “叽。”
  彭彧坐在槐树干上,手里攥着一把瓜子,一根手指勾着脖子上的红绳,绳上拴了半枚铜钱。这东西那天替他挡了一下,没让他伤得更重,可惜也被锋利的刀刃斩作两半,剩下一半怎么都找不到了。
  他把铜钱塞回衣服里,十分脚欠地拨弄了一下,把某只不厌其烦在他脚边跳来跳去的鸟儿扫到了一边——龙王一口气吹活的玩意已经长大了,可惜长大也没多大,一只手就能握得过来,全身鹅黄,黑漆漆的小豆眼湿漉漉的,活像一只小鸡崽。
  鸟儿不肯屈服于某人的摧残,打着滚儿从他脚底挣扎出来,扑腾着翅膀落在他鞋尖。
  “我说啊,”彭彧伸长了胳膊,捏着一颗瓜子在它眼前从左晃到了右,“你是鸟,不是鸡,你要叫‘啾’,懂不懂?”
  不知品种的小鸟被彭少爷赐名“黄豆”,它歪了歪头,尖尖的喙一张:“叽。”
  彭彧锲而不舍地纠正:“啾。”
  黄豆:“叽。”
  彭彧:“啾。”
  黄豆:“啾。”
  彭彧:“叽。”
  黄豆如获大胜地扑扇起翅膀:“叽叽叽叽!”
  彭彧:“……”
  他居然被这玩意给绕进去了!
  彭少爷勃然大怒,一把将那胆敢挑衅他的小鸟抄在手里,黄豆“威武不能屈”,深陷“五指山”依然不思悔改,继续冲他耀武扬威:“叽叽!叽叽叽!”
  “叽个头!”
  彭少爷出离愤怒了,攥着那滚烫的一小团,把一颗瓜子塞进鸟嘴里,堵住了它剩下的“叽叽叽”。
  黄豆在对抗“权威”上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灵巧地从他松扣的手指里挣脱出来,还拿细细的爪子狠狠踩了踩,衔着瓜子跳到地上,三啄两啄啄开瓜子壳,把里面的仁叼出来吃了。
  彭彧深深叹了一口气,只觉自己跟这傻鸟混久了,智商都下降了一大截。为了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智商,他只好不跟傻鸟一般见识,又剥了几颗瓜子丢在它面前:“我问你啊,你觉得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傻鸟欢天喜地地啄瓜子吃,压根儿不打算理他。
  彭彧又说:“这样吧,你叫一声代表他明天回来,叫两声代表后天,叫三声大后天……”
  黄豆忽然抬起头:“叽叽叽叽叽叽叽!”
  彭彧:“……”
  它这是叫了几声?
  彭少爷还没数清楚,那傻鸟不知怎么了,突然撇下瓜子扑扇翅膀飞到他头顶,拿爪子勾住他的头发:“叽叽叽!啾!啾啾啾啾!”
  彭彧简直莫名其妙,还不及把那“太岁头上动土”的鸟扒拉下来,忽觉屁股底下的老槐树在抖,满树的叶子哆哆嗦嗦,好像遭了风吹,或者是这树成了精,像人似的笑得发颤。
  他跳下树来凝神细觉,才发现并不是树在抖,而是整片大地在震。地上的石子蹦跳起来,水潭里的水剧烈地激荡起涟漪。
  这动静简直不要再熟悉,他一颗心瞬间从胸腔蹿进嗓子眼,就差直接从嘴里蹦出来。他抬头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狂风,看着那道迅速接近的巨大白影,吓得浑身汗毛根根炸起,不由自主踉跄了一步。
  他艰难地扶住老树结实的树干,衣袍抖得跟树叶子一样欢畅,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我靠……又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龙王为什么要答应仙人抽自己的龙筋,第34章有详细解释,小攻跟大家有同样的疑问w


第33章 归龙(二)
  “别别别……大哥!祖宗!”
  彭彧一阵鬼哭狼嚎; 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他念叨了一个月的人突然回来,他怎么都应该好好地迎接一下。可看对方架势只怕又是不能正常着落; 他才从鬼门关里爬出来; 实在不想再走一趟阎王殿!
  彭少爷欲哭无泪,只好扒住了树干; 希望老树能救他一命。黄豆早不知被狂风吹到了哪里去,巨龙似乎完全失控; 尸体似的从天上砸了下来。
  彭彧一颗心卡在嗓子眼; 连怎么呼吸都忘了。他下意识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惨剧却并没有发生,只听“扑通”一响,他惊魂未定地睁眼一看; 才发现原是那龙在千钧一发之际缩小了身形,直挺挺拍进了水潭里。
  潭里的水“哗啦”一下泼了满地,两条无辜的锦鲤被砸个正着,一条直接翻了肚子; 另一条更惨,被飞溅的水流甩出去八丈远,不偏不倚地拍在了从树后探头的彭少爷脸上。
  彭彧:“……”
  这个见面礼可真是永世难忘。
  彭彧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从树后跳出来往水潭边一瞧,顿时大惊失色,只见那清泠泠的潭水里血雾翻腾,白龙不知怎么了; 直直地往水底沉!
  彭彧手忙脚乱地把龙捞上来,谁成想这么小小一条分量依然不轻,他自己险些被带进水里去。还不等缓一口气,那厮又突然化成人形,紧闭着双眼朝他身上歪倒过来。
  彭少爷猝不及防之下平衡顿失,被他带翻在地,登时摔了个眼冒金星。那人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冰冷的潭水抖了他一身,却同时有什么灼烫的东西滴落下来。
  李祎颈侧的伤终于不堪承受接连两次化龙的冲击,彻底崩裂开来,鲜血不要钱似的往外淌。彭彧惊慌之下伸臂一揽,竟摸了一手灼烫的粘腻,探头一看,只见这厮后背竟也有伤,染了血的白袍被水泡过,已经晕开了一大片。
  他这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彭彧忙不迭从他身下挣扎出来,在他衣服里摸了摸,摸出周淮给的那瓶药,情急之中也不知倒了几颗,掰开他的嘴胡乱往里塞去。李祎眼皮一颤清醒了,十分疲惫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看清对方是谁,便迅速目光涣散,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喂!”
  周淮给的药也不知是什么神物,效果立竿见影,龙王身上的伤迅速结了痂。彭彧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把这死沉死沉的龙扛起来,反倒因太过用力牵扯了自己胸腹才愈合的伤,只觉伤口差点崩开,疼得他眼泪险些流出来。
  好在九渊他们很快被这边的异状惊动,搬龙这种事还是得要龙来,龙护卫赶紧把自家奄奄一息的龙王挪进屋,而潜岳已经去济人堂请周掌柜了。
  周淮不情不愿地被潜岳姑娘拎回彭宅,一给龙王把脉,表情顿时变得精彩非常。他保持这个表情在原地僵了三秒,忽然抬头问彭彧道:“你是不是给他吃药了?”
  彭彧莫名其妙:“是啊,都流血流成那样了能不吃吗?”
  “你给他吃了多少?”
  彭彧觑着对方的神色,觉得事情似乎有点不大对劲,没由来一阵心虚:“大概……三、三四颗吧……”
  周淮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出乎意料地没有骂人,而是痛心疾首地一点头:“那只怕是要睡到后半夜了。”
  彭彧:“……”
  合着龙王不是因为伤重晕过去了,而是吃药吃多睡着了?
  彭少爷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好一脸空白地僵着。周淮慢慢起了身:“你叫我来也没用,他自己抽了自己的龙筋,我总不能再找一条给他补上。”
  他叹了口气:“慢慢养着吧,不过目前看来没那么多时间,九渊你回一趟龙宫,去拿瓶药过来。”
  彭彧还没来得及问龙筋是怎么回事、拿什么药,就见九渊一点头:“好。”
  两人以凡人无法理解的速度与默契结束了短暂的交流,九渊已经转身走了,周淮也准备脚底抹油开溜,临走之前又深深看了彭彧一眼:“我还真没想到他肯为你做这么大牺牲。”
  彭彧没太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也没能体悟到那个复杂的眼神里包含了什么内容,只觉他语气里蕴含着某种不知名的情感,像是五味杂陈后涌起的唏嘘,怎么听都不像是那个不靠谱又不正经的周大夫发出来的。
  彭彧皱了皱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周淮已经不见了。
  一时间屋子里就剩下他跟一条昏睡不醒的龙,气氛有点尴尬。他摸摸鼻子正打算找点什么事情做,忽听窗棂上一阵“咄咄”的乱响,他推开窗子,黄豆便扑棱着翅膀挤进来,抖了抖凌乱的羽毛,一歪头看到沉睡的龙王,“叽”地叫了一声,飞到他枕边拿尖尖的喙啄他的脸。
  “别闹,走开。”彭彧忙不迭把它赶走,一瞥李祎,瞬间对自己该干什么恍然大悟——他迅速把对方扒了个精光,湿衣服丢在一边,心说反正被血染成这样,干脆扔了换新的吧。
  随即他的视线落在龙王身上,怎么都移不开了。他轻轻地抽了一口冷气,有些不太自在地给他盖好了被子。
  初见那日因为正是晚上,济人堂的油灯也不太亮,他着实没有看得太清楚。此刻才惊觉这人竟瘦得堪称形销骨立,全靠一身骨头撑着衣袍,表面看上去玉树临风,内里实则根本没有二两肉,突出的肋条和肩胛上好像只覆着薄薄一层皮,再加上这人太白,连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条龙,怎么可能这么瘦?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九渊,觉得那条龙虽然看上去也不壮,可绝对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再一想龙王没什么腥味的龙血和不食荤的习惯,甚至怀疑这货可能有点营养不良。
  入了他彭家的人居然还能营养不良,说出去不平白让人耻笑吗!
  彭少爷已经自顾自地脑补了十桌满汉全席,心说他就不信以他彭家的财力喂不饱区区一条龙——根本把龙王肯不肯吃这事抛在了脑后。
  彭彧照着这个不知从哪飞来的思路,立刻安顿好龙王跑出了门,又是命管家去裁缝店给李祎新订做一批衣服,又是在自家挑选厨子,又是去济人堂讨要药膳的配方,搞得彭府上下人心惶惶,还以为他要筹备着迎亲了。
  他跑前跑后的时候,黄豆一直蹲在他头顶上,拿细细的鸟爪勾住他的头发,貌似是把他的脑袋当成了窝。他顶着这只傻鸟跑了好几条街,亲自带人去采购食材药材,差点把集市和济人堂买空。
  小小一个冼州被他搞得满城风雨,“彭少爷迎亲”的消息不知从谁嘴里漏出来,瞬间一传十十传百,在大街小巷不胫而走,众百姓纷纷奔走相告,拖家带口出来围观,顺带目睹了一番彭少爷的“新形象”。
  彭彧自个儿还不知道发生了啥,只觉得众人看他的目光莫名带了点暧昧——不过他心大如东海,能让百条龙在里面打架,自然没把这“小小”的异样放在眼里。
  直到傍晚,彭少爷的“扫荡”行动才算落下帷幕,瞧瞧在暮色里偃旗息鼓。他喂饱了自己,又喂饱头顶上跟着“奔波”一天的黄豆,转了一圈觉得无事可做,索性回到西厢陪了一会儿龙王。
  李祎受药效影响,依然睡得不知今夕何年,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意思。彭彧百无聊赖地站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床边,打开一本小黄书开始念起了荤段子。
  正端着碗红枣莲子粥走到门口的潜岳无意中听了这一耳朵,觉得自家少爷可能已经满血复活,不需要再糟蹋食材了,于是原地转身,端着粥飘然而去。
  李祎醒过来的时候果然已是后半夜,床头的“亮瞎眼”还亮着,但明显没有被拧得大开,也就是正常亮度,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柔和又温暖。
  他定了定神,勉强把自己从沉眠状态里拉出,觉得周淮这药好归好,可实在是有点耽误事。
  他艰难地动了动脑袋,后脊丝丝缕缕地抽痛起来。因为没了龙筋,他暂时还动弹不得,脖子以下知觉全无,只怕是要残上好一阵。不过他法力还在,要真想坐起来也不是不能,就是姿势恐怕要比较难看——龙王自诩一世英名,并不想被人误认为是活僵尸,于是十分乖巧地待着没动。
  他睁眼躺了一会儿,待五感全部回归正常,这才听到谁的呼吸声,发觉自己床边还趴了个人。
  他有些惊讶地看过去,只见彭彧枕着一只胳膊睡得正香。他一看到这人,心里便无端生出一股莫名的亲近,好像那颗在“高处不胜寒”的天界裹了一层寒霜的心缓缓下沉,一直沉入烟火缭绕的人间,沉入彭宅,沉入这间没住上几天却异常熟悉且温馨的屋子里,沉回空荡荡的胸口,堵上了漏风的破洞,重新与血脉相连,滚烫的血又开始鲜活地在身体里奔涌起来。
  他看到这人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面前,忽然觉得自己在天界承受的屈辱也没有那么不堪,压在身上的担子也没有那么重。忽然就长长出了一口气,眼里凝固的琥珀重新变得生动起来,那颗亲缘与情缘皆寡淡的心里无端产生了某种名为“归属”的东西,让他心甘情愿地在这一隅之地安顿下自己的身躯。
  目光在对方身上逡巡一圈,看到他胳膊底下压着一本正走到“关键”剧情的小黄书,屁股下的小板凳只沾着一个角——既然能看书,想必眼睛是已经好了。
  李祎挑了挑眉,一切沉重的情绪如烟而散,他联想了一下这位少爷趁自己熟睡都在旁边干了什么,不由得表情有些微妙。
  深秋的夜晚已经很凉了,彭少爷傻小子睡凉炕,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似乎全然忘了自己是个大病初愈的“伤患”。李祎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