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醒梦-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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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陵沉默着。
　　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封灌？什么意思？……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众人忽然约好一般同时沉默，一时整个展厅中静静回荡着我的声音。我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他们又是这样，一有什么事情就沉默，什么都不告诉我！
　　“千谦。”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裴陵，他轻轻拉住我的手腕，“我陪你下去。”
　　“去哪里？……展青他们不能去吗？”我用力挣扎了一下，挣脱了裴陵的手。
　　“别浪费时间了。”慕雪的冷声在我们身边响起，“封灌虿巢，这不是祭品的职责么？”
　　“闭嘴。”裴陵冷冷扔出两个字，随后重新拉起我的手腕，淡淡道，“先不用管他们，我们要尽快下去。巢冢在下面。”
　　巢冢？
　　这个名字听上去就十分不吉利。
　　而且慕雪刚才说什么——封灌虿巢，这是祭品的职责？
　　“喂——”我刚喊了一声，裴陵便捂住我的嘴，用力把我拖出展厅，在慕雪的指示下来到展厅角落处的一个洞口。
　　洞口黑黝黝的，手电照下去深不见底，是垂直向下打的洞。
　　“祝你们好运。”慕雪冷冷说完，轻一挥手，几个枪口瞬间指向展青三人。“你们只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若封灌不完，虿巢生物苏醒，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这时我注意到，裴陵回过头去，深深看了九夜一眼。
　　然后他拉紧我的手腕，一下跳入了洞口！
　　我本能地大吼了几声，这里的洞壁十分光滑，不多时我便觉得裤子一阵摩擦生热，屁股几乎要着起火来。
　　“裴——”
　　“我在这里。”他沉声回应，握住我手的力量又大了几分。
　　几个呼吸间，我们已经双双腾空，下一秒，两人重重地摔落在地。
　　我睁开眼睛，瞬间屏住了呼吸。
　　——我们所处的是一方狭小的石阶，石阶一路向下，通向一片散发着诡异萤芒的地方。
　　石阶中央，一条石槽竖直割下。
　　周围有人走动，甚至有明显的呼吸声。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四周的黑暗，我知道，大哥二哥一定在这里——只不过因为慕雪的命令将自己隐藏起来了而已。
　　“千谦。”裴陵在我耳边低声，“接下来，你会很疼。”
　　我瑟缩地抽手，却被他握的更紧，他轻声道，“但你应该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不再有人惨死在虿巢的威胁之下。”
　　我开始颤抖。
　　“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裴陵伸手过来，用力掰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向他，“封灌虿巢，这是我们进入博物馆的真正目的。”
　　一把折叠刀自他手中弹出，缓缓靠近我的手腕。
　　我能察觉到，他也在微微颤抖，“千谦，这次是我们骗了你。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铭文……我们之所以来这里，就是为了你。”
　　我呆呆地看着他。
　　“为了，让你——”裴陵顿了顿，“用血，将虿巢封灌。”
　　为了村民么……为了那些……被误伤的人……也为了那些不明真相而惨死的客人……？
　　把我叫到这里来，用一个祭品的血去封灌虿巢，让它们复活不得。
　　我心底突然掠过一抹浓重的悲伤，将所有想说的话、想问的问题全部堵在了喉咙。
　　连裴陵，也学会骗人了么。
　　这种舍小家为大家的事情，跟我直说不好么。
　　我会不答应？
　　看着裴陵犹豫的动作，我突然就来了火气，一把攥住刀锋便捅进了手腕，剧痛瞬间袭击了全身，鲜血喷涌，全部落在了石槽内。
　　而随着鲜血流入石阶底下，那萤芒似乎也变淡许多，却挣扎着想要放亮。
　　“千谦。”裴陵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呼唤着，我强忍剧痛抬起头，他的双眼是真切的慌乱……药效已不知何时退去了么……
　　他开始夺我手里的折叠刀，我踉跄着闪避开来，又是一刀反刺入另一只手的手腕。
　　“告诉我……你们需要多少血？”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抓住裴陵的衣服，凑上去笑了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来的，明明那么疼。
　　“千谦……”裴陵伸手紧攥住我的手腕止血，却适得其反。我痛得猛推开他，他也不敢使力气再冲上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念叨着我的名字。
　　“不用了……不用了……”他要阻止我，我再次推开他，对藏身在黑暗处的那些人大吼，“到底需要多少血？说话！”
　　“……”
　　“……”
　　黑暗里传来一阵骚动，我听见一道温柔却心酸的声音传来，“直到荧光熄灭。”
　　直到荧光熄灭。
　　呵……这是要我的命么。
　　我抬手，折叠刀正对着小腿，大吼一声扎了下去。
　　鲜血横流。
　　裴陵扑过去一把夺回折叠刀，“你疯了么？你在干什么！”
　　“这不是你们希望的么？”我轻轻笑了一声，喷涌出的鲜血让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流逝。
　　“千谦——”
　　“要是你还念我们之间的情谊，就把刀拿来。”我颤抖着举起手，对着他笑，“能拯救那么多人的性命，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他攥紧双拳，双目闪动着不解和心疼。
　　我知道他终究还是变回去了——因为之前的裴陵，心里只装得下虿巢。而现在眼前的这个裴陵，他满眼满心只有我一个人。
　　我突然笑了，“不给是吧。”
　　抬手抓起脚边一块锋利的尖石，我再次刺入另一个小腿。
　　鲜血小河般蜿蜒流下，我眼前阵阵发黑，却仍能看到不远处底下闪动的微弱荧光。
　　“千谦！”裴陵猛地叫出了声，声音里满是痛苦。
　　而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只是这血还不够。
　　我举起石头，刚朝着脖子比划了一下，就被裴陵一脚踢飞。
　　他蹲下来紧紧盯着我，双目赤红。
　　我无谓地一笑，突然伸手抓住他手中的折叠刀，低头将脖子靠了上去！
　　温热的鲜血直接顺着裴陵的手滑落，撒落在石槽里。
　　眼前黑去的那个瞬间，我仿佛感觉到了几双手，拖住了我。
　　是……大哥二哥他们吗……
　　我阖眼轻叹。
　　作者有话要说：
　　（づ￣3￣）づ╭


第51章　是否迷失在梦中
　　第一篇终章
　　血，铺天盖地的鲜血。
　　我迷茫地站在一片黑暗中，脚下流过粘稠的鲜血，我却仿佛丢失了所有感觉一般，竟忘记了恐惧。
　　可是……谁来救救我……谁来将我带出黑暗。
　　我不想再次堕入黑暗。
　　“裴陵……”我张了张嘴，嘶哑得不似人声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吞吐而出。
　　裴陵……
　　恍惚间，我想起自己应该是死去了。
　　流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血，我本该到了阴间的。
　　而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
　　让我吃下虿巢生物，让我成为祭品，让我噩梦成真，让我经历这么多这么多离奇的事情……
　　恍惚间，我又站在了梦的起点——那条公路上，眼前是燃烧的大巴。
　　手中，紧紧攥着那张破碎的地图，梦着一场将会成为现实的梦。
　　然后那是谁出现了？
　　我努力地眨了眨眼，想看清出现在大巴车附近的四个人的面容，但天暗雨朦，我什么都看不清。
　　对了——他们几个是谁来着，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呢……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站着。
　　我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夜色。
　　“哎哎，我说，老千，你过来搭把手成么。”
　　忽然有个年轻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我皱眉看去，四周的黑暗突然潮水般退去，淡淡的阳光倾泻下来，将我面前这个灿烂笑着的青年照亮。
　　那靓丽的紫毛，晃人的眼。
　　他是在，叫我？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肩膀又被人拍了一下，转头——眼前是一个清峻的少年，眉眼冷漠，淡色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这个少年长得真漂亮，看着也眼熟。
　　我似乎在梦里见过他——那种熟悉感十分强烈。
　　但他叫什么呢？
　　我闭目沉思，一股岩石独有的冷涩气味扑面而来，忽而一只手紧紧拉住了我。我慌乱抬眼，四周再次黑暗，脚下是硬邦邦的石头，头顶是一双淡然的眸子。
　　手电光乍亮，我看清抓我的那人。
　　他的名字就在我的嘴边。
　　我隐约记得，自己方才醒来，叫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名字。
　　可为什么现在想不起来了。
　　他抬起手来，捏住我的腮帮子。
　　鲜血突然在两人间迸裂！
　　他冰凉的手指骤然滑落我的脸庞！
　　那鲜血溅了我满身满脸。
　　我呆呆地抬起双手，视线所及全是血红一片。
　　强烈的血腥味道。
　　那血汹涌而上，颜色由红变黑，又渐渐变蓝。
　　渐渐的，我闻到了令人发晕的海腥味。
　　这是……海水？
　　浪潮退去，露出湿漉漉的沙滩，夕阳一洒，金红一片，霎是迷人。
　　这是哪里？
　　我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屁股挨在了温热的沙滩上，一转眼，傍晚的海边，一对情侣牵手而立。
　　定睛一看，其中一人正是刚才那个漂亮的少年。
　　可少年旁边的男人又是谁？
　　男人对他温柔笑着，捧着他的脑袋凑上去窃窃私语。
　　我看呆了——我从未记得那少年会露出遮遮掩掩的羞涩笑容。
　　这是梦吧……可我为什么会梦到与我素未谋面之人？
　　冰凉的手指忽地触碰到了我的脸侧，我一个激灵，抬眼看身边，刚才那个从容冷淡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边。他也正看向海边那对情侣，面色平静。
　　这个人……到底是谁？
　　头痛欲裂。
　　眨眼间，整片天空狂风骤雨电闪雷鸣，身边一棵棵巨大古树拔地而起，我慌得立起身，身边的男人却突然和不知哪里窜出的三人斗成一团！
　　不……这不是刚才那个海岛！
　　我抱紧头部，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事情？……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我只听得见自己的怒吼——可我却忘了自己为何愤怒。
　　那个总站在我身边的男人被捅了刀，捂着侧腹踹倒一个模样妖艳的男人，随即踩紧他的手掌，在我惊恐的目光中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拉到极限处——
　　然后是沉闷的几道啪啪响声。
　　我听见自己在惊恐地喊叫。
　　他……他把那人的手指掰断了！
　　为了掰断他的手指，那男人竟不抵抗来自头顶的压力！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冲上去就抱住了攻击男人的手，那千钧一击就变换了方向，直愣愣地砸到了男人身边的地面上！
　　失手的那人一转眼，刺骨的冰冷目光直直透过了我的皮肉，深入骨髓。
　　我打了个寒战。
　　——不对，我不认识他，我为什么要救他呢？
　　可他还是受伤了，伤在头部——这是为什么……我明明阻止了那致命的一击。
　　场景一转，我已经身在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满屋子。
　　我正站在他病床前。我的身边，有那对海边的情侣，还有一个腿上打了石膏的男孩。
　　我问他们，他还会醒来么。
　　那个精致的少年淡淡看了我一眼，他说一定会的。
　　我也觉得，他会醒来。
　　因为这个人十分重要，重要到我连想都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他，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能察觉出来，这个男人的寿数在走向终结。每每想到此处，我心里便会涌出莫名的悲伤，有时我帮他按摩完胳膊，还会想——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一个残疾人？
　　他若醒不过来，我可以陪他一起睡去。
　　这是我那时的想法——我觉得很可笑，但却心酸——我真的怕他一觉睡去，独自去走了黄泉路。
　　头痛欲裂……头痛欲裂。
　　我已经习惯了，每次想理清这些事情，总是会被记忆压得喘不过气来。
　　再往后几个场景，我发现自己成了局外人。面前的一切都仿佛放映在了荧屏上，而我是这电影唯一的观众。
　　电影中，我跟他们来到别墅，温馨、安宁弥漫在生活的角角落落。
　　但他们告诉我，头部受伤的那个人，没有家。
　　作为观众的我的心，突然抽痛一下。
　　电影开始放快镜头，别墅生活、大闹桂林、直飞山东、前往湖南……进张家界，闯博物馆……
　　画面突然定格在我四肢鲜血横流的场景，我清楚地看到，那个总陪伴在我身边的男人跪了下去，紧紧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我，近乎呜咽地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千谦。
　　这个名字好熟悉。
　　我眯起了眼睛，不知是否我看花了眼，那个一向强大的护我周全的男人，竟眼泛泪光。
　　为什么要哭呢。
　　我心里隐隐作痛。我们又不认识，你何必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而哭泣。
　　可四周却隐约有个声音在提醒我，我们是认识的。
　　不不不……怎么可能。
　　电影突然黑屏，整个世界一片漆黑。
　　我静静地坐在黑暗之中，有温热的液体自脸庞落下。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突然很疼。
　　放我回去……让我醒过来，我不想再梦下去了……这梦之重，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
　　“千谦……”
　　我脑袋轻晃，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一个于我异常熟悉的名字。
　　对了，我是谁呢？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一阵苦笑。
　　梦一场罢了，梦醒了，生活终究要继续，何必在意梦里匆匆的三两过客。
　　只是这梦真实，令人不愿长醒。
　　还是睡吧，该醒过来的人，无论如何都会醒来的。
　　一觉醒来，我将开始新的一天，而这冥冥迷梦，也会被我有意无意地抛到心底某个角落，腐烂、发酵……最后尘归尘、土归土，彻底忘记。
　　千谦……
　　可，总有人在呼唤这个名字。
　　第一篇　　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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