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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者-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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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的美丽建筑。马车沿石径一路驶入黑铁大门,一行女眷已在树下等待,乔万尼认出为首的是克拉丽切·托尔纳博尼夫人,洛伦佐的母亲,他曾与她在五年前的那场婚礼上有过一面之缘。这位高贵的夫人维持着多年不变的容貌,时间似乎不舍得使她稍加憔悴。她显然也仍记得他,待他如同待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依照礼仪,她先向乔万尼致以问候。“我们都很喜欢你的画,”她柔声说,“真高兴你能回到佛罗伦萨。”

乔万尼一怔;他为数不多的几幅公开画作均在梵蒂冈,美第奇宫中不曾留下他的任何手迹。公爵夫人一直长居于卡雷吉,极少出门远行,他不认为她近年曾途经罗马。他看向洛伦佐,洛伦佐侧头与庄园的侍官交谈,似乎并未留意他们的谈话。

随后,夫人转向洛伦佐,洛伦佐向她微笑,向她伸出手。而她侧身向他身后看去:“你的弟弟呢?他没有与你同行?”

乔万尼注意到,洛伦佐顿了顿,默不作声地收回了原本将拥抱她的双手。

“他还有一些公务尚待处理。”

“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急切地问。

“我不确定。”洛伦佐答道,“也许三个月后,也许半年后。”

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并未成功掩饰好目光隐含的失望。洛伦佐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微笑道:“不管怎么样,真高兴见到您,母亲。”

他在公爵夫人的手背上轻轻一吻,请卫兵将为她准备的礼物搬下马车,随即头也不回地向宫内走去。乔万尼的目光在两人间依次扫过,一旁的侍官看出了他的疑惑,低声道:“一直是这样。”

乔万尼没有多言。此后直至晚宴,洛伦佐的兴致一直不高——即使他仍然维持着那仿佛长在脸上的微笑,乔万尼却看出他心不在焉,目光频频垂落,似乎在等待什么。他并未久等。餐后,女仆将盛着酒与奶冻的银盘端上,正在这时,宴厅的门忽然被人轻而急促地敲了敲。一名信使模样的中年人匆匆步入,将一束密封的纸卷递到克拉丽切夫人手中,低语道:“您的哥哥。”

她首先抬头向看向洛伦佐。年轻的公爵正拿起方巾,不动声色地揩了揩唇角。她收回目光,缓缓展开密信,只扫了一眼,便皱起眉头。

“博纳罗蒂先生,”稍顿,她抬头向乔万尼微笑,“能请您给我和我的孩子一些独处的时间么?”

乔万尼点头。他起身时,洛伦佐握了握他的手背。“请不要离我太远。”他说。

门很快在乔万尼身后阖上。他站在门后,明白这大概就是洛伦佐今晨提及的事。铜门之后,厅内的低语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首先抬高音量的是公爵夫人:“他是你的舅舅……”

“我很清楚这一点。”洛伦佐答道。

“我希望你在作出这样的决定之前,至少应该先让知道。”她责备道,“抽签让两名不知来历的平民加入执政团?这对美第奇和托尔纳博尼的名字都是玷污。你的舅舅应当具有知情权,也许他能阻止你的鲁莽。你这样做,对你们都有害处。”

“超过实用范围的权力是可鄙的。这对我们来说也都一样。”

“他执意反对——”

“您也许知道,他投资的银矿并未获得应有的收益,因此最近在寻求其他财源。”洛伦佐叹了口气,乔万尼想象他多半正按着额角,“您猜,他之所以如此反对外人在此时加入,是不是因为这些人也许会因此发现他的生意?——您很明白,我指的是必须暗中进行的那一些。”

“……他是你的舅舅,洛伦佐。”

“而是我让他成为执政团的一员。”洛伦佐说,“坦诚地说,我时常为这个决定后悔。”

“不管如何,”她坚持道,“他是我们的亲人。”

洛伦佐沉默了一阵。一段时间内,乔万尼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我在半个月前险些病死,母亲。”许久后,他听见洛伦佐轻声说,“我恰好注意到,托尔纳博尼家族没有任何人向我致以关心——甚至于,您也是。”



意料之中,谈话立即陷入僵局。即使站在门外,乔万尼仍能感受到厅内令人不安的压抑。公爵夫人不再说话,乔万尼怀疑她是否已开始小声抽泣。稍顿,洛伦佐向她道歉,但她始终不再开口。不久后,门终于再度为仆从拉开,洛伦佐快步离开宴厅,脸色苍白得可怖。他看见门外的乔万尼,短暂地怔了怔,随即很快握住了他的手。

他抓得那样紧。门旁仍侍立着两位女佣,但洛伦佐似乎已不再在意。他牵着乔万尼回到卧室,在门关上之后用力抱住了他。乔万尼回搂着他,轻轻抚摸他的脊背。

他的失控结束得很快,似乎只肢体转瞬即逝的相触已足够抚慰他。当他松开乔万尼,乔万尼却再次搂住了他。

洛伦佐在他的怀抱中僵了僵。随即,他将额头贴在乔万尼肩上,叹了口气。

“真不是个好的开始,”他说,“我是说,对假期而言。”

乔万尼摇摇头。洛伦佐拍了拍乔万尼的手臂,示意他放开自己。青年没有动,反而收紧了双手。于是洛伦佐不再动作。他靠在乔万尼胸前,说:“……我是不是太依赖你了?”

“远远不够。”乔万尼答道。

静寂的黑暗中,洛伦佐看见他柔和的灰眼睛,平静得如同能宽释一切龃龉。洛伦佐微笑起来。

“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什么?”

笑意终于再度回到洛伦佐的声音里:“我真是个幸运的人。”

感谢主。也许是今日第一百次,他在心中补充道。








第31章 七(2)
翌日清晨,他们在仆从带领下来到马厩。马童从厩中牵出两匹白马,在一旁为它们配上鞍鞯,乔万尼将一束牧草递到马嘴边,忽然发觉马槽上似乎刻着一排小字。他伸手揩去附着的苔泥,下方木板上的的字迹便果然显露无疑。

“玛尔斯?”

“嗯?”洛伦佐转过身,“噢。那是我小时候刻上去的。”

他指了指四周的木栅栏。“每一格上都有。玛尔斯是我最喜欢的一匹。那时我为我的每一匹小马和每一只猎犬都取了名字……跟我来。”

他们走到马厩外。高大的栎树林荫下竖着一方矮小的红色大理石石碑,后方是一片养护平整的青草地,散落着小朵小朵细碎的白花。洛伦佐弯腰拂去碑上的尘灰:“这里葬着我从前的小猎犬。卡佩拉奥、比翁多、罗西纳、吉奥托和老科尔塔……它们都是在我离开后去世的。”

“那是什么时候?”

“八岁,”洛伦佐回忆着,“直到祖父将我接去佛罗伦萨——在我的幼年,一直是他教导着我。母亲和朱利亚诺留在卡雷吉,我很少见到他们。”

他笑了笑:“在我背着一条又一条律令时,朱利亚诺却能一直枕在母亲膝头。我偶尔会为此嫉妒他。”

他与公爵夫人间异样的生疏似乎有了解释。乔万尼想象着那个场景,年幼的洛伦佐如何被从无忧无虑的生活中带走,离开母亲与同龄人,来到严厉的祖父身边。等待这名少年的是一名公爵应有的训练,在同龄人仍在街巷中疯跑时,他一次又一次随祖父出访,参加辩论、法庭与不怀好意的宴会。他想象小小的洛伦佐站在宫中的那间围满外国使节的会客室中,如同群狼环伺下的幼狮。

 

洛伦佐已跨上马背。他久未游猎,此时看上去格外放松。他们穿过托斯卡纳北部广袤无际的原野,大部分是草场与荒地,牛与羊群自在地漫步在草地间;河岸边则零散分布着几座木制农舍,这一带的许多农人都认识公爵,远远便向他们挥手致意,执意请公爵停步接受他们的礼物。于是他们将马拴在河边的柳树上,接过农人往他们怀中塞来的蜂蜜与长面包,直到马匹颈边的革囊再也放不下更多。洛伦佐与他们交谈,语气熟稔如亲朋兄弟,农人们指向山坡上青绿欲滴的葡萄架,请他明年务必来尝尝他们的新酒。洛伦佐点着头,一一答应:“一定。”

越过一片又一片长满青草的缓坡,远远便能闻到硫磺的气味。闻名欧罗巴的温泉便藏在此地的岩石之中,托斯卡纳的人们相信它可治愈百病。晴日明丽的阳光下,他们在暖雾蒸腾的岩石间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上午,第一次发现夏日时光可以像插了翅膀那样飞速远去。更多的时候,他们会留在庄园中。乔万尼很快发现卡雷吉庄园甚至比城中的美第奇宫更为华美,因为在远离市民的原野中,主人不必担心因显露过多的财富而遭受猜忌。仆从们用马匹运回仍然温暖的矿泉,注入埋在墙壁中的铁管中,只需扭开浴盆边天鹅形状的水龙头,主人们便能足不出户地享受泉水。喜爱沐浴是罗马人的传统,美第奇族人亦继承了这一点,庄园中的浴室大得惊人,如同古罗马时期公共浴场,但远比那奢华许多。墙边白色、淡红色与天蓝色的马赛克拼出了爱神诞生的画面,维纳斯蜷卧在贝壳之中,从塞浦路斯的泡沫中缓缓升起。贵重的浴盆由葡萄牙船队跨越大洋运回的奇异石料制成,触感并非冰凉而是温热,宽敞得足以容纳两具相缠的躯体。青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有两张包银的长椅,离开浴池后,他们偶尔会躺在长椅柔软的羽绒垫子上,有时相互读诗,更多时候在做/爱。爱像呼吸一样带来生命力,消解一切疲惫苦楚;安宁的喜悦泛滥着,“众水不能熄灭,大水不能淹没”,'1'每一种渴望都得以满足,幸福得让人想要确认自己的双足是否已离开地面。有时乔万尼会在午夜醒来,确认洛伦佐仍在他的怀抱之中。他想起从前攥着金币入眠的自己,在心中祈祷此刻永恒;他从未如此虔诚。

 

第六日时,卡雷吉迎来了第一位闯入庄园大门的不速之客——此前几位已被侍官用“公爵身体不适”为盾挡回。那是洛伦佐的舅舅,尤里乌斯·托尔纳博尼,他与洛伦佐进行了短暂而激烈的交谈,在黄昏时拂袖而去;此后,数辆属于美第奇家族远亲的马车停在了庄园的苹果树下,洛伦佐一一接待他们,进行具有类似轮廓的谈话,关于“愚蠢的公爵”如何新增执政团席位并将它们拱手让出。

“您如今给出一个席位,不久之后也许将给出更多……”

“您想建立什么?‘阿诺河上的新雅典’?……对于领袖而言,不切实际的幻想比残忍更危险。”

甚至有人直白地问:“难道您不想要一顶王冠么?”那人指向壁柜中的青铜头像,“想想奥古斯都的故事,您不是一直崇敬着他么?”

“也许我更喜欢恺撒。”洛伦佐答道。

“也许您的祖父已经扮演了恺撒的角色,”有人叹息着,“为什么要松开命运的手呢?”

在人前,洛伦佐一向平静而坚定,不曾为自己的决定表现出一丝悔意。而在私人的时间里,乔万尼看见他会站在露台边,遥望远方静默奔涌的河流。乔万尼走过去,将御寒的披风递给他。不远处传来洪亮弥远的钟声,而洛伦佐的声音低沉如叹息:“……如何斩开戈尔迪之结?”'2'

他从未在政事上避讳乔万尼,但乔万尼知道他希望自己避免牵涉其中。于是青年只是沉默地站在他身侧,知道洛伦佐无需他的劝慰或开解。洛伦佐说:“我只担心没有试错的机会。”

他的犹疑到此结束。下一刻,洛伦佐转身向他微笑,向他询问雕塑的进度:他们带来了珀尔修斯的手稿,乔万尼近日正着手制作它的蜡模。比起与人相处,与岩石周旋显然容易得多。偶尔,他会遗憾自己在这件事上无法为洛伦佐提供帮助;但更多时候,他明白各得其所才是洛伦佐希望的结果。

 

下一位宾客来访时,乔万尼选择留在房中,整理洛伦佐收藏的古董。这座庄园类似于美第奇家族的宝库,收藏着大量价值非凡的宝石、挂毯、雕塑与画作,简直令人想起骑士传说中恶龙的山洞。这一天他来到洛伦佐卧房隔壁,在那张庞大的布鲁塞尔挂毯下,找到了一个彩绘的桃木箱。

这是一只显然历时已久的木箱,箱面上画着圣母与圣婴,圣婴被描绘为金发蓝眼的形象,衣领上画着一枚象征美第奇家族的钻石戒指。他猜测,这可能就是家族多年前为庆祝洛伦佐诞生而定制的“出生箱”。箱里的东西很快证实了他的猜想,他看见一张张散落的画纸,炭笔线条十分稚嫩,显然出于幼童之手,下方却都认认真真地签上了洛伦佐的全名。他甚至惊讶地发现了一本印于多年前的《论绘画》,每位识字的画家学徒都读过这本阿尔贝蒂的著作。

“我也曾想成为艺术家”。他想起洛伦佐当年的话,原来那并非随口之言。

箱子的第二层收藏着许多精美的小物件,无非是镶嵌宝石的古董匕首、玉石杯与古币之类,他猜测这是洛伦佐幼时喜欢的玩具。这如同一个小小的宝藏,随着他一一将它们整理摆好,他不禁泛起微笑:他仿佛看见未来将成为公爵的那个孩子,曾经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宝物全都藏在了这里。

随即,他看见了一些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圣经·雅歌》

'2'传说中一个复杂难解的结,最后被亚历山大大帝一剑斩开。





第32章 七(3)
他看见一沓画纸。炭笔勾勒人物形象,红粉笔表现肌肉色调,潦草地从不同角度画着耶利米、以西结与约拿等几位《旧约》中的先知。在这间吕底亚宝库般的房间、这个存放洛伦佐从小到大的宝物的木箱中,它是如此粗糙而格格不入。
这些画纸下方潦草地签着作者的名字:乔万尼迪博纳罗蒂。
他每年所作的草稿数不胜数,乔万尼怔怔思索片刻,终于忆起它们的来历。他在大陆各地均有一些艺术家朋友,时常通过信使交换彼此的想法。如果没有记错,这沓手稿原本已寄往科隆,暂居那里的纽伦堡画家阿尔布雷希曾将自己几幅版画的复制品赠给了他,于是乔万尼将这些为教皇墓草拟的手稿向他寄去,作为回礼。
但它们怎么会跨越莱茵河,来到洛伦佐手上?
“尊贵的殿下:难以形容您的来信使我感到多么荣幸……感谢您的礼物。我已将您提及的博纳罗蒂先生的画作一并送到信使手中……希望您能满意。”画稿中夹着一张信纸,落款正是阿尔布雷希。
自然地,他想起不久前克拉丽切夫人的话——“我们都很喜欢你的画。”——原来是指这些吗?
画纸下方是一些收束整齐的信件。他迟疑地抽出一封,一张业已泛黄的信纸从中缓缓掉落,上首处写着“致洛伦佐德美第奇殿下”。起初,他以为这是洛伦佐的私人信件,目光匆匆掠过,却无意间辨认出了自己的名字——
“关于您问起的博纳罗蒂先生……”
他的心轻轻地提了起来。
即使知道这样并不礼貌,他仍忍不住展开信纸——“如您所知,他是为购买群青而来。他只在我们这里停留了两天,看上去风尘仆仆,来去都很匆忙,请恕我只能向您提供有限的信息……他一共购买了三种不同等级的群青,共计十五盎司,并向我们提出了更多的订单。是的,他出手阔绰,看上去没有钱财上的烦恼,我们猜想他已经拿到了教廷财政官的预付款。他没有告知我们下一步的去向,但我猜他将去往维罗纳,因为他曾提起需要寻找一种红色的大理石。随信附上他的账单,希望能对您有所帮助。”
一张薄薄的纸片从他指间滑落,写着三种群青的名字和总价。果不其然,那是他的账单。
信件的落款是“安杰利科修士”,圣朱斯托修道院的负责人。这座耶稣会修院位于托斯卡纳,与寻常修院不同,它不以缮写室和藏书闻名,却精于制作颜料和彩绘玻璃 。两年前,他曾为采买圣母衣袍的颜料短暂地到访那里——那是他五年中离佛罗伦萨最近的一次行程。原来在那不久之后,洛伦佐曾写信向安杰利科询问他的事……?
一个猜测在他心中缓缓浮起,却令人难以置信。他拿起另一封信,并不意外地再次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来信人是翁贝科格拉纳奇,教廷秘书,正是他在西斯笃四世政务繁忙时负责监督教皇墓的建造事宜。这里一共收藏着五封他写给洛伦佐的信,日期分别属于两年前、一年前与半年前。
最初的一封——“关于您的问题,我的答案是:是的,博纳罗蒂先生已奉圣座之命来到罗马。他是位杰出的年轻人,许多比他更年长的雕塑家都对他赞赏有加……如果您希望征召他,也许需要在至少一年之后了。”;
一年前——“他已完成的工作十分出色,甚至是当世最出色的……没人可以否认这一点。我十分理解您为何如此关心他。感谢您的礼物,您太客气了,这不过是件小事。”
洛伦佐曾向这位秘书寄出过礼物,也许还不免有一些钱财。乔万尼从来并非擅长交际的人,里亚里奥一直对他关照有加。他无法判断这份关照有多少是处于洛伦佐的慷慨。
他的手微微颤抖。难以言喻的震撼顺着脊椎一路上升。他想象洛伦佐是以怎样的心情向他人探问他的消息,阅读这些信件,再将他们一一收好。当他在极力避免美第奇家族的消息时,洛伦佐却仍一直注视着他,并未收回投向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来到距今最近的一封信。那是近一年前,里亚里奥在信件末尾告知洛伦佐:“……博纳罗蒂先生在梵蒂冈的工作已全部结束。很抱歉,我并不知晓他将来的去向,但我从他人处获悉,他将在不久后返回佛罗伦萨。”
这不是真的。结束教皇墓工程之后,他前往乌尔比亚,拜访一位年轻的新贵画家;接着来到博洛尼亚,在那里学习泥塑艺术,直到收到贝托尔多的死讯。而洛伦佐——他是否抱着期待与失望度过了那一年?
身后传来门开的轻响,乔万尼猛地回过头去。洛伦佐站在门边,手仍维持着扶在门上的动作。他似乎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在看到打开的箱子与他手中的信纸后立刻不动了。他僵硬地立在原地——这还是乔万尼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近似于无措的情绪——似乎有一瞬间的赧然,随即低咳一声,转过身去。乔万尼立即起身追上,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很抱歉,”洛伦佐退无可退,只得举手投降,他又轻咳了一声,“请原谅。”
他等了半晌,却并未等到回答。乔万尼只是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力度几乎令人感到疼痛。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这会令你感到不安吗?”
他抬起眼。出乎意料,乔万尼正低头凝视着他,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幽暗火光。

“我太高兴了。”许久后,乔万尼说。
他曾学过诗艺的技巧,却在此刻无法用更经雕琢的语言表达。惊喜、释然与激/情不出意外地演化为欲/望,午后,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后,卧室半明半暗,弥漫着熏香与情/欲的气味。乔万尼顺着洛伦佐的脊椎向下亲吻,来到他的后腰。洛伦佐俯卧在枕上,感到尾椎处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湿润。向后看去,只见乔万尼握着一支羽毛笔,正在他身上一笔一划书写什么,神情专注得近似虔诚。靛蓝色的墨水顺着他的皮肤缓缓流下,如同东方蓝白相间的瓷器。
洛伦佐闭眼感受了一阵,意识到那是乔万尼的名字。他笑起来:“你在签名吗?”
他想起另一件令乔万尼出名的轶事——那时他尚未在整个意大利声名鹊起,有人误以为圣彼得大教堂中属于他的那尊雕像是他人作品,因此乔万尼曾趁守卫不注意在圣母襟前补刻上了自己的名字。——在他之前,没有一位艺术家敢在圣像上签名。
乔万尼缓缓划下最后一笔。他抬眼看向洛伦佐:“你生气吗?”
“一点也不,”洛伦佐坐起身,抚摸他的眼角,“你甚至可以刺破那里,将颜色注进去——我听说有些染工会为人们这么做。我不介意。”
他的神情和语气如此自然,仿佛不曾想过这样的语句将如何滋生情人心中业已疯长的占有欲。乔万尼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不会让你流血,”他说,俯下身去吻洛伦佐,“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
“你是我的。”
洛伦佐仰头看向他,而温柔的吻很快落在他的眼周,让他不得不闭上眼,仿佛青年羞于让他看见自己眼中因难以掩饰而过于明显的感情。上方传来乔万尼低沉的声音:“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终于又回到这里。洛伦佐笑了笑,不再避开这个话题。 “四年前,凯特去世之后。”他想了想,“最开始的那一年,我不敢询问有关你的事。但是,我……从来就是一个意志薄弱的人。”
 “躲避你的消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轻描淡写地说。实际上——如同贪食者避开盛宴,久病者远离解药,每一天都如同苦行。乔万尼离开佛罗伦萨的第二年,有关“雕塑家博纳罗蒂”的事开始在贵族们的宴席间频繁地被谈起。人们讨论他的作品,计划请他制作箴言纹章,为自己浇筑骑马像。“听说他要价不菲”,他们在他身旁提起他的名字,不知道这如同在他的心湖上投下石子,“但谁不想为自己竖立一座丰碑?”他试图拒绝,十分艰难地。当他知道乔万尼仍在费拉拉宫廷,于是推迟了访问埃斯特公爵的时间,直到乔万尼受教皇征召前往梵蒂冈。
“你离开后一个月,我才敢去费拉拉。你为他们制作了一尊伊卡洛斯,是不是?他们请我观赏它,安排一位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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