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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我也不飞升-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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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王昔年在梨园听过小曲,听的是仙魔大劫白仙顾世,却说那白仙出自凌天门下为云氏首徒,奈何命途多舛,一朝被人逐出师门如丧家之犬。然而机缘巧合遇上游世的曲敖仙君,改修功德一道,这一去,就是近百载。也就是仙魔之战,朔方原那一战,才让世人知晓,为何这些年,他们救苦救难的白仙儿……不见了踪影。”牧辰摆够了王爷架子,做够了铺垫,这时候忽然走到白决跟前,对着无名氏,分外桀骜道,“本王倒是不知道,西陆魔界的尊主什么时候被人从罪沉湖底给放了出来”
  无名氏对他的态度不以为然地闭着眼睛笑了笑,道:“你们都说我是什么鬼尊主,可是我,并没有一点儿记忆。”
  “尊……主?”白决愣了一下,皱眉道,“牧——”
  “是穆兰王爷。”牧辰眼看着白决要露馅,果断打断了他的话,笑眯眯道,“有什么事?”
  白决跟他对视,两人之间一种神秘的波动在流转。像是突然间开了窍,白决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王爷您肯定是因为没有下人给您伺候着拆小辫儿才出来找人的吧?我来我来……无兄,你先吃着,若吃好了有急事,那便走吧,不用跟我们打招呼了。”
  说着,白决拉着牧辰转身就跑。
  牧辰施了个密音阵,将两人包了起来,他背着手在圈里左转转右转转,白决看得眼花缭乱。
  “白大恩人,问你个事儿哈。”牧辰终于停下了脚步,严肃地看着白决,道,“你真的是才活过来?没有到月余?”
  白决迟疑地点了点头。
  牧辰一脸痛苦道:“我他娘的都在人间过了几百世了都没遇到过这个疯子,不要说他了,我也没遇上谢知非,更没撞见青霞观的任何一个人!可是,你!你才从山沟沟里出来几天?邪门了的!居然能撞上这么大一尊佛爷!诶呦我滴娘也,这日子还有法过呢吗?”
  白决见状道:“我也不想的……问题是路上被人追杀……结果就撞上了……他。”
  牧辰骤然回头:“追杀?!”
  白决还能说什么?他只能默默地点头。
  “……我没想到你们仙道中人的生活竟然如此丰富——别说话,我要静静。”牧辰一巴掌挡住了想要开口反驳的白决,往后一退,整个人摔在了十几层叠着的褥子上,闭上了眼睛。
  半炷香后,褥子上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坐在一旁等他理清思绪的白决:“……”
  白决没有吵醒牧辰,反而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起身离开。
  夜凉如水,巡逻的兵卒一队又一队的从营帐间穿梭而过,白决虽然不是军中人却是小王爷开口留下的,他们不好说什么,自然只能目不斜视地装作没看见让他离开。
  天空的星辰黯淡,白决站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抬起头,望天。
  多少年没有看过天了?
  他忍不住想起几百年前,在凌天门的霄垂星野,茫茫的风草旷野,抬手就仿佛能摘下星辰。
  那时候,他的娘亲才刚刚去世。
  他一个人,提着黎庶,抱着酒葫芦来到霄垂星野,随便找个地方躺下,独酌。
  烈酒入喉,辛辣回甘。
  灵物无魂,从此以后黄泉碧落他再也没有娘了。
  霄垂星野百里无日月,他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最后是他的小师弟来寻的他。寻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喝懵了,一把揽过小师弟的脖子,疯了一样地把眼泪鼻涕统统都蹭在小师弟胸口,嘴里一遍又一遍,就是“我没娘了”。
  也不记得当时小师弟到底说了什么,白决哭也不哭了,抱着小师弟,笑得比哭还难看地说:“你不是一直好奇师兄我的一字真言吗?以后,就交给你了。哪天师兄娶了媳妇,就指望着你去递信儿了。”
  小师弟没有表情,只是盯着他,道:“师兄,你醉了。”
  白决一巴掌糊在他后脑勺上,笑骂道:“你师兄要是没醉,怎么会把一字真言交给你个小屁孩?我是外姓人,入不得你家正心碣,到时候要是入了魔,你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诶诶——听好了,你师兄我姓白,白云的白。一字真言是决,决绝的决。”
  大梦浮生,很多事情都记得不那么真切了。
  他给煮了几十年面喂大的小师弟,本以为不可能忘记的。毕竟两人在凌天门荒无人烟的七十二清澴洞天云海孤苦伶仃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到如今却竟然全都糊成了一团,完完全全找不到线头。
  云深流,白深暮。
  “师兄,你以后……不要离开凌天门,好不好?”
  “行啊——以后,你要做一个好门主。我嘛,提着黎庶给你撑场子咯。管他九天神仙,还是深渊邪魔,你让我打东——绝不打西!咱们俩,上天入地,谁跟谁呐!”
  不记得,不在意,年少时意气风发的约定都随着那一场恩断义绝,灰飞烟灭。
  等到白决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了牧辰私伙房的帐子门口。也不知道是不是终于从回忆里找到了一点儿勇气,他没有犹豫,掀开帘子就走了进去。
  帐子里空无一人,油灯却还燃着,油灯下一圈阴影,阴影外是半空了的面碗。
  他走近一看,面碗里还剩着一个荷包蛋。
  蛋应该冷透了,可是对于饿得头昏眼花只能追忆往昔的白决来说却不啻山珍海味。
  他在桃源那月余,托柏自在的福,穷得只能靠白水野菜度日。不要说鸡蛋了,就是一碗白米饭,白决都能吃出个人生百味、泪流满面。
  自古仙不与民争利。
  白决饿不死,自然不能去跟乞丐抢饭吃,也不能捡些破烂糊口,就只好饿着。
  真的是快要饿得立地飞升,唉。
  他二话没说,冲过去,连裳摆都来不及撩,一屁股坐下,提起筷子就吃。
  “嗯?”
  蛋居然还是热的?
  白决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多久,一个蛋就已经吃得干干净净,要不是脸太大,他就把碗底给舔干净了,毕竟是油花。
  虽然肚子里依旧空空荡荡的,可是有了一个蛋垫底,好歹可以安慰自己是吃过了的。
  人走灯灭,那些前尘往事并没有什么好回忆的。
  人呢,要向前看。
  白决有白决的混法,“柏自在”有“柏自在”的过法。
  天无绝人之路。
  白决回到给客卿的小帐子里,那几位仙道小友俱是不在,他拉开从牧辰那里借来的被子,直接躺了下去。
  闭上眼睛,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然而——
  一个呼吸后,白决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旁、旁边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节奏的呼吸声?
  白决瑟瑟发抖地瞪着眼睛望天,将手放在旁边鼓起一大块的被子上,摸了摸,肩膀、胸口、小腹……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按住了白决乱动的手。
  “别动。”
  这一声在白决耳畔炸响真不啻九霄天雷,灼热的呼吸浸透了枕头,没有人敢于动上一动。
  “……你……你不是走了吗……”
  还有点儿哭腔。
  白决别过脸,正对上无名氏俊美无俦的面容,本以为会看到一双濯濯的星眸静静地在黑暗中闪烁,恍惚银河归海,无穷无尽。
  可是事实上,尊主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这确定以及肯定一定是那位西陆尊主了,不仅如此,白决还要补上一句:戏多,服气。
  “呵……”尊主凉薄地笑了一声,道,“这普天之下,我想去哪里,何人敢拦?”
  白决没有说话,他怕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比如从前,他顺从地对这位尊主说“我心悦你”,这位尊主就会冷笑一声,然后捏住他的下巴,回一句“想逃?你逃不了的”,接着这样那样不可言说。
  当然,如果他敢对尊主说“我恨你”,接下来就可以直接跳过前戏直接进入不可言说。
  总得来说,他能活着很不容易。
  “睡吧。”尊主也没有追究下去,只是抚了抚白决的发顶,把人拉入怀中,抱紧。
  夜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看到这里。】


第12章 乌鞘岭
  碌碌的马车碾过官道,天干物燥,卷起一片绯尘。
  山间早昏,余晖渐散,叶影斑驳。
  白决骑在马上,整个人都在神游太虚。
  押运粮草的队伍已经出了齐国边疆,前面就是秦国崪蜀郡,一路上没有遇见什么意外。
  要说意外,也只有白决背后的这位尊主。
  尊主从白决帐子里出来的时候,堪堪撞上了甫一醒过来就赶来找白决的牧辰。牧辰的肉包子都被吓掉了,那叫一个不知所措。
  即使他很想忽略背后温热坚硬的质感,但这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可能忽略?
  也幸好他戴着风帽兜,要是给那几位仙道小友见了,怕是该大闹一场。
  也不知道,这人的眼睛是怎么了。竟然……唉。
  一路无话。
  青山百里相送。
  崪蜀郡多山多峡,堪舆图上不过十余里的路程,众人紧赶慢赶也才走了一半。
  天色终于完全黑了下来,郎小将军命令众人在酆都城外三里的一片矮林子扎营,篝火轻快地跳动,发出细碎的噼里啪啦声。
  夜深,人静。
  起雾了。
  白决跟尊主斗智斗勇了一整天,累得倒头就睡,睡得有些死。尊主自顾自地闭眸走过来,放下背上的剑,伸手抱过无知无觉的白决,丝毫不在意周围小兵震惊的目光,将他的头捧在怀里,死死地锁住。
  这是一个会让人很痛苦的姿势,但尊主显然甘之如饴。
  白决就这么舒舒服服地睡着,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帽兜黑色的纱帐下,嘴角诡异地翘得极高,另人忍不住毛骨悚然、寒毛倒竖。他睁开眼,只见那原本该是一双极美的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对空荡荡的黑洞,简直可怖至极!
  “我的……是我的……真好……”
  牧辰见状,后背一寒,没敢睡,胡乱跟着几名小兵去守夜,郎小将军也在,篝火依然在跳动。
  白大恩人,你一路走好,我以后有机会给你多烧两担纸钱。
  雾更浓。
  三步开外就只能看见一个轮廓了。
  没有人说话,有个方向忽然响起几声枯枝败叶被踩碎的声音。
  郎小将军感觉到了一丝诡异。
  他拍拍离他最近的一名小兵,示意他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夜里不能大声说话,这是行路人的老规矩了。所以郎小将军不能喊牧辰,他只能等,等那名小兵给他带来回话。
  小兵没有回来。
  郎小将军攥紧了刀柄,他向旁边靠近了半步,又拍了拍右手边离他最近的那名小兵,压低了声音道:“你再去看看,一旦有什么不对,就马上喊我!”
  那个小兵点点头,也去了。
  郎小将军咬着牙攥着刀柄,差点没吓得喊出声来,他刚刚拍得那个家伙是背朝他的,但他点头的方向却是朝着自己!
  他咬紧牙关。
  事情不对。
  郎小将军决定马上就亲自去寻找牧辰上报此事,他竭力让自己的动作不发出声响,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浓雾中。
  篝火在一片诡谲的宁静中,灭了。
  白决从梦中惊醒,四周黑暗压顶,寒气逼人,他深吸了一口气,爬起来掀开毯子,用身边的木棍去戳了戳那堆篝火残骸。
  他自然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恨不得变成牛皮糖的尊主不在身边,牧辰也不在,一个人都没有,寂静得可怕。
  可是,白决手脚冰凉,如果不暖和暖和恐怕连那一成的力气都没有。
  星火呼啦一声蹿了起来。
  绿色的,是鬼火。
  在火光腾空而起的那一瞬间,白决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极矮人影,就在他身侧,雾气蒙蒙,看得不是很清楚。
  白决愣了一下,将手在鬼火上撩了撩,发现还是有些温度的。
  “谁?”
  那个矮人影越来越近,兵卒的皮甲衣裳纹路也越来越清晰。白决左手法诀,右手木棍,在守株待兔。
  “我。”
  一双即使是在昏暗中也会闪闪发光的眼睛突然出现在了白决面前,白决的左手停在了距离那张脸仅仅几厘的地方。
  那个人的三盏阳灯都是暗的。
  牧辰,万尸鬼宗第一老鬼,扬言说要在东陆以一家之力敌百家仙门的魔头。然而,他转身就选择了跟东陆百家仙门联手抵御西陆魔界,并且因为态度过于恶劣在初期就因为盗取十方纲幻,遭遇仙道围攻致死,不知道最后是谁动的手。
  白决一巴掌把他的脸给糊开,道:“你搞得鬼?”
  “不是我。”牧辰可怜兮兮地仗着自己一张娃娃脸委屈道。
  白决扫了一眼牧辰小手上握着的鬼画符——燃阴火。
  “……火是我点的,鬼不是我搞的,要搞我也得光明正大地搞啊!我谁呐?”
  白决挑眉,示意他看看自己身后。牧辰背后也跟着一个人影,当然依旧看不清。
  牧辰没有回头,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此熟悉的感觉,如此亲切的味道……白大仙,我给你个建议……待会儿,跟着火跑。”
  “不行,”白决出乎意料地阻止了牧辰,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先告诉我你刚刚去哪了?”
  “我找地方出了个恭,回来就这样了。”牧辰小小地瞪了白决一眼。
  “……”白决总不能质问他,为什么出恭不喊个人一块去吧?
  他默默地与牧辰背后的那个玩意对视,眼神冷冽,右手却不安分地摸出了一把菜刀。
  菜刀极其锋利,白决正要用它划过手心,忽然斜刺里冒出一只苍白的手握住了刀刃。
  黑紫色的鲜血涌了出来。
  牧辰屏住了呼吸。
  这、这个尊主怎么在这、这里?
  白决目瞪口呆地看着神出鬼没的尊主抢过菜刀,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鲜血涂满了菜刀。
  “你……”
  尊主的脸色很冷,睁开空洞无物的眼睛,道:“若是再让我看见你自伤,即使只是划了一道小口子——呵……后果,自负。”
  牧辰小脸惨白,瑟瑟发抖地向后退了几步,与其跟这尊大佛在一块,他还不如去跟后面那个玩意儿谈谈人生呢!
  尊主警告般地越过菜刀,似乎是扫了牧辰一眼,像是在命令他闭嘴。
  那个人影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它是一只鬼怪,一种被称为影灵的鬼怪。它最擅长的事,就是在生者察觉到不对回头时拍灭对方的阳灯。至于能拍灭多少盏,那就要看情况了。
  可怕的不是这种影灵,而是伴随着他们出现,如影随形的尸群。
  如果要知道那是什么鬼套路,问眼前这个牧辰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身为鬼宗宗主,出门不带上几千几万只妖魔鬼怪开道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鬼宗宗主!
  作为万尸鬼宗开派以来架势最大的宗主,牧辰驾临之处满目妖魔鬼怪,充分发挥了鬼宗的“人海”优势,堵得敌人找不着北。
  不过,幸好牧辰作为鬼宗宗主,明面上也只出过三次门。所以,他还不至于成为天下公敌。
  万事俱备,尊主起身。
  “跑!”
  白决绕开尊主冲过去推了牧辰一把,拼尽全力把牧辰推离影灵刀斧般的骨爪。他不知道牧辰是否对他隐瞒了什么,但这是他目前唯一的盟友,他不能随便放弃。
  “铛——”
  尊主的神情可怕得能吓哭小儿,他一刀拦住影灵就要落在白决背后的骨爪,半抱半扛地拉起白决就退。白决的发顶蹭着他的下巴,淡淡的气息充斥着鼻端。
  一般的物体是无法触碰到影灵的,白决只能用这个半仙体的血做媒介形成一把临时性的灵武。
  即使……这是把菜刀。
  同样,尊主的血也可以,至魔至煞。
  一寸短,一寸险。
  牧辰被推得一滚,爬起来就两指夹着鬼画符,鼓起腮帮子竭力一吹——满天飞星,飞星渐渐地散开,燃起一道鬼火。
  尊主一刀劈了那影灵,抱紧白决掉头就跑,压根就不管人矮腿短的小王爷牧辰。
  动静太大,它们来了。
  逃命的时候,无论有多快都是不会嫌快的。
  森森的鬼火在林间蔓延,但是没跑多久,尊主就停了下来。
  前面是断崖。
  嗖嗖的寒风在深渊中咆哮,天空无星无月。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牧辰心虚道:“这事不能赖我,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尊主扛着菜刀,抱着白决,在嘴角扯出一个似乎是微笑的弧度,对着深渊冷冷地吐字:“跳。”
  牧辰回头,一双双红彭彭的眼睛在林间浮游,他回过头仿佛随时准备慷慨就义道:“不!你们先走!我断后!”
  尊主点头,道:“好。”
  然后向前迈了一步,抬腿就把牧辰给踹了下去。
  “白——决!!!”
  尊主紧抿薄唇,反手握刀,俯身坠落,即将离开边缘时还特意踩了崖石两脚。
  风像刀子一样割过耳边呼啸。
  白决不得不揽紧了尊主的脖颈,整个人将他的脸抱在胸口,两人极其紧密。接着腕力一甩,拉断了自己的袖子,布条横空而出,追上拉住了下落的牧辰。
  同时也成功控制住了三人的距离。
  他拉过牧辰裸露的手腕,放平身体凌空横躺,尊主咬牙切齿地将菜刀插进了岩石。
  世间想杀他们几个的人太多了,尊主仇家遍天下,白决师门敌人极多,牧辰……别说了,万尸鬼宗,尸山血海,仙道砸下个葫芦,砸到的十个里有八个跟万尸鬼宗有不共戴天之仇。
  人生一世,难得无敌。
  火星在暴起,尊主一言不发地控制着稀薄的灵力抱住白决的小腰不让三人脱离岩体太远。
  冲击力太大,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
  云开,雾散,荒草埋没的崖底。
  有人青衣窄袖,施施然地背着药筐药锄经过此地,他的眼睛细细地眯着,像是眼神不太好的样子,手里握着一根竹青色的打蛇棍,忽然停下了脚步。
  抬头,望着绚烂的星空。
  刚刚是不是有东西掉下来了?


第13章 虚舟飘瓦
  青衣人敏锐的嗅觉让他感觉到了风中的那一丝血腥味。接着他便沿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拨开足人高的棺草,接着就看见一个狼狈的黑衣人,风帽兜的纱帘都撕成了破布条,他背上背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眉目如画,沉沉的睡着。
  黑衣人的右手几乎血肉模糊皮开肉绽,伤口处处能看见白骨,黑紫的血液滴落在地,周围几寸的草丛瞬间枯死。
  青衣人笑了一下,用竹杖戳了戳地面,道:“呵,怎么这样潦倒?”
  黑衣人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他,开口道:“我不管你是何人,救他。”
  青衣人提了提竹杖,微微一笑,吐声道:“医者悬壶济世,扶危济困,理所当然。”
  尊主眯了眯空洞洞的眼,戒备地看着对方。
  青衣人也不恼,微微躬身一礼,道:“在下叶虚舟,虚舟飘瓦的虚舟。”
  “请跟我来。”
  “等等。”尊主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拦了一拦,道,“后面还有个小童,劳烦叶大夫去将他带出来。”
  叶虚舟:“……”
  尊主浅笑:“医者仁心,劳烦。”
  叶虚舟撑着竹杖勉力一笑,道:“好。”
  ……
  浴盆里放了八角、茴香、桂圆……热气腾腾,浴盆底下似乎还烧着火。水的温度很高,白决的皮肤被烫得泛红。尊主在另一边,目不转睛地用一双没有了眼睛的眼睛对面睡颜安然的少年,止不住地勾起唇角。
  温煦的阳光打在白决平静的眉眼之上,长长的羽睫微微一颤,睁开。
  白决:“……”
  一睁开眼就看到这么刺激的画面老夫有点吃不消。
  “醒了。”尊主慢慢地靠近,声音里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白决僵硬地看着那只修长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整个人沉了下去。
  “咕嘟。”
  “咳咳咳咳……”
  尊主心头一紧,远山般的眉头微皱,一把将白决捞了出来,抱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他光滑的后背。
  平心而论,这个汤水的味道不错。
  如果煮得不是自己就更好了。当然,如果没有赤诚相待的尊主在对面就好了。
  白决尽力分散自己放在尊主身上的心思,以免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屏风外传来一阵咳嗽声,有个稚嫩的童音传了过来:“叶大夫,我爷爷他……”
  “会好的。”声音的主人似乎是轻笑了一下,温和道。
  “可是……”那个童子似乎还有些迟疑。
  “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那童子当即连声道:“不不不不,叶大夫,你妙手仁心!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好的医者了!”
  叶大夫又笑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这是给我戴高帽吗?”
  “不不不不,我是说叶大夫医术高明,没有什么可以难倒您的。”
  “那就是说,这次的瘟疫是无解的了?”
  “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
  白决坐在带着诡异香气的汤料里,随便尊主搂搂抱抱,心里嘀咕:这是哪儿来的没事找事玄门医?
  天下千万道法,剑可为道,阵可为道,琴棋书画无不可入道,就算是飘渺虚无的功德都大可以入道。
  这治病救人的医术自然也可以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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