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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徵未兆-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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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二忙点头。
  “我和师尊之间的事,说上三日三夜不睡,亦不算太难……”谢灵徵轻轻地喘了口气,“便自这最后一遭祸事讲起吧——”
  他缓了缓,吐出喉咙里含着的血沫子,声音方清晰了些:“那日我到红帐香去见腰腰……本是想嘱托她帮我做一件事,关乎两个月后师尊的诞辰……”
  “谢灵徵,你看这样,”他这幅样子胡二瞧得心惊肉跳,动一动唇舌像是去了半条命一般,更何况此刻颇有畅谈一番的架势,“你说话也不方便,不如由我择江湖传闻讲讲,你仔细听着,若是我讲得不对,你便纠正过来,可好?”
  “这主意不错。”伯壶公赞许。
  未等谢灵徵应答,胡二便问:“瀛台上那位生辰在九月里,秋日风凉,你想给他送条氅子,但那谁谁又非鹤翎不用,你特意跑去找柳腰腰,怕不是为的这事儿吧?”
  谢灵徵道:“九月里瀛台山已过了第一场雪……师尊诞辰那日总爱去山顶雪竹林里听风赏竹,我担心他会受寒。”
  “你这小傻子。”伯壶公笑道,“萧无音乃天地间第一大能,全天下也就你一人觉得他会受冷。”
  谢灵徵哑然失笑,也不答话。
  胡二待他二人笑过了,才接着道:“你道寻常凡物配不得你师尊,五年前便开始遍寻鹤翎,那时你和柳腰腰方有了‘一剑结缘’之事,她小丫头古灵精怪,和你打赌,说要是你要有本事让你那目下无尘的师父披上雪鹤族的‘银雪衣’,她便亲自上点香台歌一曲‘长风’、跳一段‘北归’,为你师父贺寿。”
  “你倒是清楚。”谢灵徵微阖上眼,唇边的笑意略淡了些,“那时年轻气盛,自视过高,这赌是我输了。”
  刀尖仍在他血肉里行走,他却觉得不那么痛了,倒是手足连心,绞痛得厉害,额上更是冷汗如雨。
  “雪鹤族再洁净稀少,终究是妖不是仙……师尊最恶妖邪,五年来我集齐了三千六百根雪鹤翎,求来南海冰丝穿引成衣,终是没能带进瀛台山去。说来可笑,我将那银雪衣藏在山下一所隐蔽石洞里,藏完便去买醉痛饮,酒醒后,便也忘了那衣衫藏在何处了。”
  “此番你找柳腰腰,是想借她们千羽族的法器,将这衣裳寻出来?”伯壶公挑眉,“为何又改了主意?”
  谢灵徵忽然重重一咬下唇,在唇瓣上留下个血印。
  “诶哟!”胡二大叫,“您老怎么啦!别吓我们!”
  “……无事。”谢灵徵哂道,“那日成师弟在师尊面前说我这些年心绪不定,忙着找鹤翎、请冰丝,一日不休,疏忽剑道,师尊便上了心。”
  “你这师弟,不是个好东西。”胡二撇嘴。
  谢灵徵恍若未闻,只接着道:“我原以为以师尊的严苛,我又要挨一顿好打,不料那夜,师尊于云台外殿召见我,说想看一看我为他做的衣裳。”
  他的目光一点点飘远,像是早已游离在千百里外,连声音都含糊了起来:“我那时候高兴得忘乎所以……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个干净,连夜去那山谷里挖了千百块石头,忘了使仙法,弄得一手血,跑去找腰腰,她还以为我是想要她的命。”
  室内忽然静了下来。
  伯壶公握着刀的手停了停,胡二张口结舌,半晌才发出声音:“你若是扫了兴,这些不快活的事情,不说也罢了。”
  谢灵徵摇了摇头:“是极快活的事情,即便没落得好下场,当时也是极快活的事情。”
  他借着胡二的手抿了口酒,这回有了几分吞咽的力气,似是多谈一刻这“快活事”便能平白多生出一分力道:“腰腰是我挚友,我那晚冲去红帐香,也不单是为了找她借东西,我还想与她同享这快活,亲口告诉她:‘是我赢啦,师尊比你想的要更欢喜我。’只是我那时断断没想到——”
  “你在那遇到了诛鬼陈修祥。”伯壶公道。
  他话音一落,一阵冷风吹开了西墙边的窗,阴恻恻地在屋里卷了数个来回,把三人的心一道吹进了谷底。


第4章 诛仙罪
  诛鬼君陈修祥,与鸿霄、萧无音并列为天界三仙君。细数来这三名仙人里也唯有陈修祥身世最为坎坷,执法天尊鸿霄常年执掌天界法度、瀛台仙君萧无音避世瀛台山不问俗事,而这诛鬼陈修祥,历劫飞升前是个诛鬼为生的道人,且不是一般的道人,他半个魂魄为天煞鬼魄,半个魂魄又纯净无比,与他的脸一样,半张俊逸如仙,半张丑恶如鬼。
  陈修祥为修天道,自幼诛鬼屠魔,每杀得鬼道一人,他的左半边脸便多半分人样,他的魂魄便清透数厘,魂魄清明了,神志便也更清晰,他也有了更多的办法,杀更多的邪魔鬼怪。
  在肉身寿终那日,他恰好铸成仙魄,一朝飞升,位列仙班,从此成了仙界最负盛名的仙君之一,然而造化弄人,他的那半副鬼魄每隔上一百年便要卷土重来一次,因而每一百年,他就要下一次仙界,去到妖孽横生的鬼道十府,杀满一千恶鬼。
  “这陈修祥不知何时进的泥下道。”伯壶公沉声道,“给他杀了这许多同族,我竟没有察觉,也是我的失职。”
  谢灵徵微微摇头:“并非如此。早些年前,陈修祥诛鬼乃是真的诛鬼。彼时世间恶鬼横行,为祸于民,陈修祥非厉鬼不杀、非邪魔不除,斩满一千鬼,也自救得了千万人,功德积身,才有了飞升的道行。”
  “这又与你那师父脱不开干系了。”胡二撇嘴,“我猜是那谁剑斩十府后,陈修祥凑不够数了罢?”
  谢灵徵苦笑:“师尊他……自是不会顾及到这些。”
  “那之后,鬼族幽居泥下道,世间也没了陈修祥的声音。”伯壶公沉吟,“断断没想到,他竟一直躲在红帐香。”
  “陈修祥也是绝顶聪明……才想得出这么个法子。”谢灵徵不带笑意地牵了牵嘴角,又因这小动作牵动了背上的口子,发出一声长嘶,“……世间无厉鬼,他便亲身养厉鬼,靠着那一半鬼魄,吞食万千鬼尸残魂养于己身,再寻一鬼族女子替他诞下那聚了千魂万魄的鬼胎,一举杀死,他便能顷刻间回归天道,再做一百年声名显赫的美仙君。”
  “他挑中了柳腰腰?”伯壶公问道。
  “正是。”谢灵徵垂眸,他唇边的血迹已然干涸,脸色更是苍白了些许,“他化作一俊逸佳郎,对腰腰关怀备至,腰腰那些时日常写信告诉我说……她总算是找到了比我更好的归宿。”
  胡二惊道:“柳腰腰原先竟是倾慕于你?”
  “谢贤侄这般才俊,泥下道又有几个女孩儿家不倾慕?”伯壶公一笑,“那陈修祥,怕不是依着你的模样画了个葫芦吧?”
  “我虽爱出入这花柳街巷,却终是不擅体贴女儿,陈修祥年岁阅历百倍于我,既通事故,又善人情,博古通今,幽默风趣。若非心存歹念,还当真算得上个良人。”谢灵徵说着,拿视线比了比那小几,吩咐道,“酒。”
  胡二忙凑上前取酒喂了他一口。
  “我到得红帐香那日,腰腰已为他……有了生孕。”他徐徐抬头,不甚动了动身子,刀锋一走,他不免又是一声痛吟。
  “谢贤侄可小心了。”伯壶公立刻收了手,提点一句。
  “你刀走得慢了,灵脉可寻得差不多了?”谢灵徵随口问道,仿佛提及的不是自己的血肉之躯。
  “你若是方便,便可开始渡髓了。”伯壶公答道。
  “那便开始吧。”谢灵徵直了直身子,左手托着伯灵玉的后脑,将她扶起来些许。
  伯壶公收了刀,微俯下身,口中振振有词,顷刻间,一道白焰顺着谢灵徵四肢百骸游走数圈,紧接着,某种玉白色浆液恍若活物,从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里张牙舞爪地挣脱而出,经由这白焰徐徐引入伯灵玉的身体。
  谢灵徵只觉身体都要被劈成两截,挣出体外的仿佛不是灵髓,而是一把尖刀,正一点点把他的背脊连同心肺肝肠一同捣烂。
  伯灵玉惨白的小脸上逐渐有了色泽,谢灵徵的神色却是苍白转为灰败,他头一次这般清晰地认识到生抽仙骨意味着什么,这抽掉的岂止是千百年寿数,是连半条命、半个魂灵都被一同生生抽出了身体。
  怎么那跗骨之蛆一般的情意抽不掉呢?
  谢灵徵咬牙暗想,眼眶又略略泛红,一股强烈的酸涩痛楚压住了他的眼皮,他顺势合上了眼,却听得伯壶公大喊:“谢贤侄!你可不能失了神志!”
  他想应声,却觉得颅内一片漆黑的浆糊堵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又听得胡二在他耳边急道:“谢灵徵!后来怎么样了?你快给我们讲讲,后来怎么样了?”
  “也不曾怎样。”谢灵徵颤着声音,几乎是用尽全力,方清楚地说道,“我对腰腰腹中的胎儿施了师尊教我的返仙咒……将那千百亡魂,一道送回了陈修祥身上……”
  “咒术反噬,鬼魂失控……我眼看着陈修祥的仙魄鬼魄……一柄被万千厉鬼吞噬殆尽……我看着他挣扎尖叫、嘶吼怒骂、跪地求饶……最终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执法尊将我定了诛仙罪……遣人……来我瀛台山——”
  他话音未落,眼前却略略一亮,触目所及的景致又清晰起来,伯壶公与胡二均狼狈地坐倒在地,尤其是伯壶公,须发俱被汗水沾湿了,脸上却挂着如释重负的笑。
  “可是成了?”谢灵徵呆了半晌,沙哑着声音,怔怔问。
  “成了!”伯壶公喜道,“谢贤侄,你可歇息啦!”
  谢灵徵目光散了散,恍惚间瞧见膝头的伯灵玉已被伯壶公揽入怀中,双颊红润,呼吸均匀,长睫微颤,有将醒之兆,他下意识地往前挪了挪身子,想乘早离去,免得自己这血肉模糊的样子吓着小姑娘。
  然而他一动,方觉手足剑伤处钻心的疼,他整个人栽倒在地,眼前发黑,适才掐断的记忆又徐徐接续了起来,几日前纷杂的人声重又回荡在他的耳边,钻入他的识海——
  “谢灵徵伙同妖女,擅施禁咒,竟致使陈仙君魂飞魄散,瀛台山首座可否献身给个说法?”
  “诛鬼君班列三大仙君之一,本与瀛台仙君平起平坐,却被这瀛台山大弟子为了一个**施毒计害死,照我说,谢灵徵罪当千刀万剐!”
  “小小一个弟子若非使得禁咒,如何上得了诛鬼君分毫?这返仙咒全天下只有一个人会,依我说,这瀛台仙君脱不得干系……”
  “嘿嘿,我听说是谢灵徵与那****正欢,被诛鬼君撞破,怕情事泄露,才合谋将其害死……”
  “……”
  谢灵徵听这不存在的幻声听得又悲又怒,意欲辩驳,又不知从何辩起,他将一丝微薄的希望寄于师尊的信任,眼前却浮现出萧无音提着斩雪,挟着霜风,踏云而来的模样,那双清冷的目俯视自己,神色间不掩厌弃,似是看着一只虫蚁。
  他仿佛又听到了斩雪的剑风,尝尽了喉头的腥甜,眼前最后一点光晕散尽了,他涣散了神志,坠身于梦魇的无尽纠缠。


第5章 月下人
  谢灵徵再醒来之时,已是黄昏。
  胡二正端坐在旁边,手中端着一碗热汤,见到谢灵徵睁了眼,不免大喜:“你可醒过来啦!”
  “我睡了多久?”谢灵徵问,声音哑得难以辨析。
  趴卧久了胸口闷得生疼,他想支起身,背后又是一阵刺痛。
  “有两个多时辰了——你别乱动!”胡二道,“背后的伤我给你上过药了,好不容易止了血,你再乱动可就不好了。”
  谢灵徵点头,冲他礼貌一笑:“多谢。”
  “可要喝点汤水?”胡二问。
  “咽不下东西。”谢灵徵摇头,“不如拿点酒来给我润润喉咙。”
  “你这是不要命了。”胡二无奈道,“对啦,老爷托人找的续断神膏取来了,我给你敷了?”说着他取出一只乌黑的小瓶,拔了木塞。
  谢灵徵只闻得一股腥臭,入鼻颇像茅坑里的蓑草,他不免皱眉:“那是什么东西?”
  “是‘五老法’制成的密药。”胡二道,神色间颇有些矜骄自得,“蛇之血、蝎之壳、蚓之涎、蜈蚣之百足、蟾蜍之肝脏共同捣烂,辅以断肠散、忘情露、饮血藤之茎叶熬制,专医你那筋脉顽疾。更有传闻说,若是选‘五老之王’入药,还能凝魂聚魄重铸血肉,还真真切切有医死人活白骨之效呢。”
  他说得天花乱坠,谢灵徵却只拧着鼻子,挥了挥手:“拿开,心意我领了,这药我只觉臭得很,用不得。”
  胡二不服,嚷道:“你又不回那瀛台山啦,还摆什么神仙谱。”话音一落他便自知失言,忙补道:“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担心臭着萧某某。”
  谢灵徵却好似并不在意,只是淡笑道:“再好的药也接续不了我这筋脉,我又何苦挨这臭去。你若想宽慰我,偷偷把伯壶公养得那对灵猫提溜出来让我玩玩,我便谢谢你了。”
  胡二道:“雪松和白梨陪着小姐呢,对啦,忘了与你说,小姐醒了!这辈子头一回开口叫了爹,你没瞧见老爷那样子,高兴得像个七八岁的疯小孩儿。”
  似是被他言语间的欢愉所感染,谢灵徵的眼里终是有了几分切实的笑意:“得,我不和疯小孩儿抢顽具,不如你变成狐狸,让我呼噜一下毛尾巴。”
  胡二恼道:“我近百年未化原身,岂能容你**!我去照看老爷小姐了,不与你在这里耍无赖。”说着便作势要走。
  谢灵徵笑道:“你且去吧,我这儿用不着人伺候,让我一个人歇会。你替我祝贺伯壶公一声,回来时给我捎壶好酒。”
  “我可求你别溺死在酒缸里!”胡二放着狠话,抬腿迈出了房去。
  他关上门,脚步较之出屋时却迟疑了几分。
  心头隐隐有股不安涌上来——他见惯了桃花剑客潇洒不羁、无牵无绊,只觉眼下这人一言一笑无不透着精疲力竭,落在眼里便是明明白白四个字眼:
  强弩之末。
  胡二走后,谢灵徵又昏睡了许久,再醒过来时,已经月上中天。
  他比白日里清醒许多,只见自己手里给塞了一只腥臭的黑瓶子,便知胡二又来过了,还给自己硬塞了这断续神膏。
  谢灵徵将小瓶塞到了床下,轻叹一声,心知自己不肯用这药,怕臭是假,恐萧无音厌恶是真。
  恍惚之间,忽地,一缕寒风裹着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到他耳边:“卖身求荣换来的药,就这么扔了,做给谁看?”
  谢灵徵目光一利,起了身,倚床靠着,冷声道:“成灵器。”
  “难为大师兄还记得我。”冷风撞开了两扇室门,门口直直立一瘦削黑影,转进房来才瞧清形貌,是个样貌莫约三十来岁的黄衫青年。
  此人正是瀛台山仙君座下排行第二的弟子成灵器,他虽年幼于谢灵徵,铸仙躯之时却较谢灵徵晚上好几年,因而瞧起来倒比谢灵徵年长上几岁。
  “你来作什么?”谢灵徵回过头去,视线下垂,不予他半分目光。
  “大师兄,不对,现在我该管你叫什么?”成灵器挑起一边嘴角,他面容生得平板,这一笑瞧起来动皮不动肉,“罪犯谢灵徵,你现在傲些什么?犯了诛仙罪尚不知悔改、连杀执法尊座下三名弟子逃至泥下道,这也就罢了,师尊他老人家懒得追究你一个弃徒的腌臜事儿,只是你竟敢将一身仙骨卖于鬼将,此举与忤逆天道背弃师门又有何异!铸成大过不知悔改,反倒伙同邪佞共谋奸计,你可对得起师尊数十载教导之恩,师门百余名以你为瞻的师弟师妹?”
  “人是谁杀的,你比我清楚。”谢灵徵声音冷淡,“那日三位差役押我至受降坡,有蒙面人持剑行凶,杀三人不说,还推我进泥下道。我依稀见得那一路左手剑像是瀛台山功夫,却使得稀烂,比醉汉舞拳还要差上几分,怕不是师门出了哪个不肖徒,功夫学了不足一成,犯上作乱、嫁祸于人的本事倒是无师自通。”
  成灵器面皮猛地一抽,紧接着又恢复如常,冷笑道:“我倒觉得像某个被废了右手的逆徒慌乱下使出的剑法,谢灵徵,你莫要含沙射影,血口喷人,若是有证据,你上书呈报执法尊,若是没有——”
  他阴鸷一笑,顿了顿,听得窗外传来一声鹤唳,方接着道:“你想想该怎么和师尊解释吧。”
  谢灵徵脸色剧变。
  那鹤鸣声他再熟悉不过。
  成灵器得意一笑,往侧旁退了两步,让出正门。
  隔着洞开的门扉,只见中庭一双白玉云锦靴踏进院里,那月下仙人举步迈下白鹤座驾,不疾不徐地朝厢房走来。
  谢灵徵蓦地反应过来,从床上滚落下地,顾不上手足剧痛,端端跪直了,膝行着朝门口挪去。
  瀛台仙君衣袂如霜,面色如雪,绣了暗纹的宽大云袖随风而动,一身素白皎皎如月华,一头墨发扰扰于身后,眉间一点朱砂明艳似珠玉、殷红如鲜血。
  谢灵徵怔怔移不开目光,但见那朝思暮想的师尊此时单手捧一银须拂尘子,腰间并未悬斩雪利刃,他平白松了一口气——他这才发觉自己浑身仍颤个不止,一则是伤疼难忍,二则是心有余悸。
  萧无音走进室来,他深吸一口气,朝前迎了两步,长拜叩首:“师尊。”
  萧无音微一侧身,避开了他这一拜。
  谢灵徵心下一恸,喉中酸苦万分,面上却半点不敢显露,只得重新拜倒,更替了称谓,喊道:“萧仙君。”
  萧无音这才受了。
  成灵器亦在一旁躬身行礼,不无刻意地高声称道:“师尊。”
  萧无音轻轻颔首,示意他免礼,声音清冷:“辛苦了,灵器。”
  成灵器依旧行足了礼数,方侍立于一侧。
  “谢灵徵。”瀛台仙君的视线这才落回了足下跪着的那人,数日不见,他这昔日大弟子落得苍白消瘦、气息虚浮,样貌虽无甚变化,原先那好似用不尽使不完的朝气却消弭了大半。他微微蹙眉,未瞧第二眼便接着问道,“执法尊传书于我,道你妄杀差役,畏罪私逃,堕入魔道,出卖仙骨,你可有何解释?”
  “……禀仙君。”谢灵徵方从那一团乱绪中清醒过来,听得萧无音问话,下意识抬眸正对上那双眼,哑声道,“灵徵不曾妄杀无辜,更无私逃一说,受降台一事,还望仙君明察。”
  萧无音不予置评,接着问:“那出卖仙骨这条,你是认了?”
  谢灵徵应道:“是。灵徵素喜伯壶公为人,听闻他爱女身有顽疾,非仙骨不可医。灵徵废人一个,揣着这身仙骨,平白辱没了仙家名声,便想着不如拿来做个人情、交个朋友。”
  他一边讲,一边涔涔冒着冷汗,桃花剑客生性无忌,一向是想什么便做什么,何曾想过要掰扯这许多缘由,只是萧无音既发问,他如何敢不答,只得一板一眼,照实说了。
  萧无音沉默片刻,忽淡淡一笑:“你这是怨恨于我?”
  谢灵徵蓦地一颤:“弟子——灵徵不敢!”
  “谢灵徵。”萧无音冷声道,“你若是对我的处置心怀不满,那日在瀛台山便该与我直言,我直接一掌毙了你,也好过你卖身于鬼,再背上一条叛天庭、助纣虐的重罪。”
  谢灵徵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如纸,他知萧无音对鬼族厌恶至极,也不多辩解,只求道:“仙君明鉴,灵徵不敢有犯上之意。那伯灵玉不过是个垂髫小童,又受了斩雪剑气,即便得了仙骨,也不过多续得几年时日,好让他父女共享天伦。鬼族离不开泥下道,又根基衰微,断断不会重犯天庭,灵徵亦无论如何不会对仙道拔剑相向,还请师尊海涵!”
  说着他欲再度拜倒,却觉面上一冷,只见萧无音用足尖抵着他的前额,拦下他这一叩首。
  瀛台仙君迫他直起身,徐徐道:“你先为一鬼族妓女,闯下大祸,宁肯不做我的徒弟;又为一鬼族女童,抽仙骨,绝灵脉,将我教你修筑的根基毁了个干净。谢灵徵,我且问你一句,拜我为师,你可是有悔?”
  “仙君何出此言?”谢灵徵大惊失色,“若仙君再允我称一声师尊,我、我便是即刻死了,也是无悔。”
  他说到此处竟是红了眼眶,萧无音眉头轻皱,略略倾身,拿指尖按着他承泣,不让他落下泪来,拇指捻去他眼睑处的湿润:“不准哭。”
  谢灵徵只觉那微凉的指尖烧得他脸上发烫,喉咙口滚着一腔热意不知该如何诉诸,只得生生咽下,耐着泪意,不住点头。
  “你若想回来,也无不可。”萧无音定定地看着他,略和缓了语气,“伯壶公在鬼族身份与陈修祥相当,你去杀了他,将功折罪,我便接你回瀛台山。届时你仍是我唯一的亲传弟子,哪怕执法尊不服,我也会护着你性命。”


第6章 返仙咒
  谢灵徵眼里的神采如星芒般聚集了一瞬,复又散去了。正如他心里那点狂喜的火苗,只燃了一息便被冰水扑灭。
  他望着萧无音的眼睛,缓缓摇头道:“仙君,灵徵不会出手伤朋友。”
  萧无音皱起眉,神色间略有不解:“蝼蚁尔尔,杀了便杀了。”
  谢灵徵心知他不会明白,在萧无音眼中,世人与花叶蝼蚁无甚区别,硬要说不同,至多说是仙道中人灵气充沛,要干净些,他肯摘花抚叶,而鬼道中人便是蛇虫鼠蚁,污秽不堪,他不屑一顾,连拔剑斩之都嫌脏手。
  “伯壶公是灵徵的朋友,他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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